亞歷山德拉看看櫃檯上的麵粉,還有她在揉餡餅皮時胳臂上沾的白色粉末,也咧開嘴笑了。「我警告過你,我沒做過餡餅。我學的烹任課裡沒有教如何做餡餅。」她停了一下,回想各個烹飪教師都教了她什麼。「我的拿手糕點是做德式大蛋糕和普通蛋糕,另外還能做出內有玫瑰的蛋白杏仁糖。但是餡餅挺神秘,尤其是南瓜餡的。」
貝蒂的眉毛擰在一起,顯然吃了一驚。「但這是感恩節的傳統食物呀。」
「這我知道,但我要提醒你,這是美國人的節日,我們從來不過。」
貝蒂承認道:「這我倒沒有想到。」她站在火爐旁攪拌著白糖和煉乳的混合物,這是做米奇稱之為饞死人的牛奶糖的基礎原料。「啊,這麼說你還沒吃過一頓真正的感恩節大餐。」
「我隱約記得在我剛長大時,我母親曾堅持要吃幾次火雞,不過已經不搞慶祝活動了。」亞歷山德拉聳聳肩。「王宮裡隨時都有許多重大事件,例如王宮舉辦許多藝術展覽,重要人物來訪等等,這還不包括我們自己國家的節假日。」
貝蒂把沉重的鍋從灶上拿了下來,倒進去一碗巧克力,說道:「當你穿著套裝打電話或從信使那裡瞭解情況時,我很容易想到你是公主,可是現在,你就像個普通人。」
亞歷山德拉把餡餅皮分成四塊,小心地放在平底鍋裡。她看了貝蒂一眼,「你的意思是我的頭髮上有做餡餅的麵團?」
「不是。不過你的臉上有麵粉。」
亞歷山德拉開始擦她的臉,但是她想起自己手太髒了,毫無辦法。「如果有個人溜進來偷偷拍張照片,我就聲稱這是一種新型妝扮。」
貝蒂說:「你就這麼說,他們一定會相信。」
亞歷山德拉笑著把餡餅皮的邊捏緊。做好之後,貝蒂點點頭指著剩下的麵團說:「把這些也做出來。你可以做三個餡餅。」
「如果做得很糟怎麼辦?」
「咱們現在是使用我的秘密食譜,肯定棒極了。你不必擔心餡餅的味道。」
「但願如此。」亞歷山德拉有點懷疑。
「相信我。我們馬上就把你變成一個糕點大師傅了。」貝蒂一面說,一面把一杯果仁倒進正在迅速凝結的牛奶糖漿裡。「現在尋找哥哥的工作進展得怎麼樣?」
亞歷山德拉承認道:「我說不準。我去過陽光之家兩次,每次審閱檔案都使我感到沮喪。米奇幫我把檔案箱按年代和標題分開,但是當我打開看時才知道箱子上標籤所寫和實際內容完全不是一口事。顯然,過去有人打開過箱子尋找檔案,可是他們看完之後不是按原來的次序存放,而是亂塞一氣。我想我得讓我的一兩個妹妹來幫忙了。」
「聽起來像是個工作計劃。」貝蒂看了看亞歷山德拉擀的餡餅皮,「不錯,就像你的工作一樣,擀得又平滑又勻稱。」
亞歷山德拉對她投以感謝的微笑,「你很有耐心。」
「我很喜歡和你做伴兒。」
「和你在一起我也很高興。」如果道出實情,亞歷山德拉會說牧場的一切都使她高興。尤其是米奇,他是她意想不到的額外收穫。說心裡話,讓她在這裡呆多長時間都行。妹妹們社交太忙。無法早來,她也無所謂。她還拿不定主意是否願意讓伊麗莎白或塞雷娜來見見她的英俊的牛仔主人。
她做好了第二個餡餅皮,開始做第三個。「我的妹妹凱瑟琳正在忙於追蹤一位頭面人物,不過我想伊麗莎白和塞雷娜最後總會來陽光之家的。我們需要協調彼此的時間安排。她們目前正忙於進行公開的社交活動。」
「你有沒有這類的活動計劃?」
「本星期六在洛杉磯我有個活動。這是個為當地癌症中心募捐的大型活動。除此之外,直到明年初我都很自由。」
「你的妹妹們不論什麼時候來,這裡都歡迎。」
「那我們聚在這裡的人太多了。我想她們最好住在旅館裡。」
貝蒂很快地看了她一眼,表示理解,不再提這個問題,只是教她如何把拌好的南瓜餡塞在餡餅殼裡。「下一步就是把這些餡餅烤起來,明天拿出來嘗嘗。」
「我們能不能今晚就先拿出一個嘗嘗,看看做得怎麼樣?」
「你要有點信心。」
亞歷山德拉在把餡餅放進烤爐時喃喃地說:「我對味道有充分的信心。我只是對做餡餅皮的本事沒有把握。」
※ ※ ※ ※ ※ ※ ※ ※
幾個小時以後,當亞歷山德拉和米奇吃完飯在起居室休息時,她堅持對他說:「你保證。」
他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說:「如果明天你做的南瓜餡餅一塌糊塗,我保證決不笑你。」
她伸手拿起身後的靠墊威脅著要向他扔過去。「我沒有說餡餅會做得一塌糊塗。我只是稍微有一點點擔心,怕味道不夠好,我要你嘗後言語舉止要文明點。」
他的棕色眼睛充滿了感情,不過這與餡餅無關。「亞歷山德拉,我會永遠對你溫柔的。」
她不知道他會怎麼個溫柔法,可是她聽了兩腿發軟,心跳加速。他只用了熱情的聲音,幾句關心的話就使她癱倒了。她覺得她好像一個低級戲劇中的女主角。這個野女人盲目地追求狂熱的感情。可是她是溫博羅的公主,既沒有熾熱的感情,也不粗野瘋狂,為什麼一和米奇在一起就這麼衝動呢?
「你在想什麼?你的臉上有一種非常古怪的樣子。」
她搖搖頭,「沒有什麼。真的。」
「說謊。」
「好吧。如果我說這是我個人的私事,總可以吧?」
「這個回答可以接受,」他喝了一口白蘭地笑了起來,「那麼告訴我你剛才在想什麼?」
這次她拿起小小的靠墊真朝他扔過去了。他大著膽子取笑她,「呀、你以為這就能打傷我嗎?」
「你至少應該假裝害怕。要不要我提醒你,我可有砍你腦袋的權力。」
「虛張聲勢。我開始懷疑你是不是真的公主啦。」
亞歷山德拉彎下身子對著他,兩個人的膝蓋相碰。裝在地板上的微弱燈光和壁爐中的火光交相輝映。她聞著燃燒的木柴香味,暗暗地下定決心,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事她決不會忘記歡樂的今宵。
兩個人坐得這麼近,雖然不說話,光憑感覺就有了無言的保證。她真想把來到牧場以後的一切記憶都儲藏在腦子裡的一個特別地方,以免忘記哪怕是最小的一點細節。不知道什麼原因,她感覺到。在她生活中即將發生一件最最重要的事,也是她最不願意忘記的事。
他緊盯著她,「不管我怎麼希望你不是公主,可是你的確是個真公主,是吧?」
他的話使她吃了一驚。「你為什麼希望我不是公主?」
他聳聳肩。
亞歷山德拉一時還弄不清他的意思。除非他是在說她侵入他的住所這件事,否則她的公主身份對他沒有任何影響。如果她不是公主,她就沒有理由住在這裡這麼久。除非他的意思不是指這個。
他說:「我很高興你能在這裡過感恩節。我的父母想讓我去華盛頓州和他們住在一起,不過我已決定不去。你在這裡,我就不用孤單單地一個人吃飯了。」
「我很高興。可我不願意做一個闖人你們精心計劃好的盛會的不速之客。」
「不會的,貝蒂已在事前準備好了大部分食物。去年約翰在這裡,可是今年就我一個人。」
亞歷山德拉皺緊了眉頭。「我可沒有想到這一點。我剛剛才知道約翰不回來參加你們的家庭重要節日。他真的要呆在外頭,連電話都不給你或你的父母打嗎?」
米奇聳聳肩,「我早已不對他抱什麼希望了。」
亞歷山德拉聽出米奇的聲音有些特別,是對約翰不滿意,還是生氣?「你們倆的關係還好嗎?」
米奇沉默了很久。他把頭向後靠著,兩條腿往前伸開。這意味著他們兩個人脫離接觸了,亞歷山德拉盡量使自己沒有那種被拋棄的感覺。她看得出他在沉思往事。
他慢慢地說道:「現在,我們相處得不錯了。我們在快二十歲以後才開始彼此親近。不過,在這以前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就討厭看見他。」
她完全無法想像自己會討厭哪個妹妹,問道:「為什麼?」
「因為我害怕。」他把兩手放在腹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四歲時父母開始收養約翰。他們的解釋是他們很想為我生個弟弟或妹妹,可是做不到。後來才知道因為我母親在生育時難產,醫生建議她不要再生,所以才領養了一個孩子。」
「你為什麼害怕呢?」
「我以為他們要換掉我。我以為他們認為我不夠好,不能承擔經營牧場的責任。一旦我把事情弄糟就可以由他替代。」
「你和你父母談過這問題了嗎?」
他搖搖頭。「最後我才知道,他們的確想再要一個孩子。他們以為再添一個男孩我會覺得更快樂。因此我也就不再胡思亂想了。」
「你能肯定嗎?」亞歷山德拉的話一出口,想止住也不行了。她急忙用指尖按住嘴。「我這話是脫口而出,不是非回答不可。」
「我知道,你這個問題問得好。有時我還是會想,並且懷疑我有沒有那麼好。不過並不經常想,想的時間也不長。我在這裡幹得很好,我知道我的父母很為我驕傲。」
其實更重要的是他為自己的成就而驕傲,這一次亞歷山德拉強忍住到嘴邊的話沒有說出。
「我很為約翰擔憂。不管我的父母盡了多大的努力想使他感到自己就是這個家庭的一員,他總是和這個家合不來,甚至在很小的時候就是這樣。」
「這是他出走的原因嗎?」
「我猜是的。外界有什麼東西不斷地呼喚他,而他也不斷地離家去尋找它。」
約翰是不是就是她失蹤多年的哥哥?或者他只是一個喜歡流浪的人?她沒有答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想得到答案。她不急於知道自己的前途如何,也不急於離開牧場……和米奇。
她沉思道:「我們有很多地方相似。」當她看到他揚起眉毛看她時,她又加上一句,「你和我之間。」
「你在說什麼呀,小淑女,咱們倆的差別要多大有多大。」
「你錯了。當然,在那個方面咱們倆是不一樣。你大部分是錯的;我大部分是對的。」
他低吼一聲,向她撲過來。她尖叫一聲,要想逃離沙發,可是被他一把抓住了。他高大的身軀令她動彈不得,而他的手指則在她腰間撓癢。
她喘著氣喊:「別這樣!」她使勁想把他推開,又笑又喊又掙扎,但都無濟於事。
「親愛的,你只是浪費精力。我是牧場競技比賽的選手。如果我能把一頭體重二千磅的小公牛扳倒,那麼抓住一個皮包骨的紅髮公主還成什麼問題。」
她用力推他,就像推一座大山一樣,一動也不動。她嚷道:「用暴力是無能的表現。」
「只有在某人無法控制局面時,才會這麼說。」他說著又去撓她癢癢。
「不行!」她拚命掙扎,可是一點用也沒有。她想抓住他的手,可是他的手很容易就擺脫了。
「該死的,米奇,放開我!」
他假作吃驚的樣子,「啊呀,這種髒話竟出自一位王室人員之口嗎?」
「就是,你還要聽到更多的這種話呢。」她瞪著他說,「我並不是皮包骨。」
「我說你是皮包骨啦?」
「你說了。」她的眼神裡顯出一些激動,但很快消失了。
「我向你道歉。我的意思是說你苗條,非常惹人喜愛的苗條。你的整個身段都完美無缺。」
她咕噥著說:「這你會知道的。」
他露出邪氣十足的笑容,「我會,我會嗎?」
他們四目相對。當他不撓她癢時,她希望他把她抓得緊緊的。他的腿貼著她的腿。他的嘴離她的這麼近,所以她吻起他來毫不困難。她一想到這裡,身上就發抖,身體內部好像都要融化了。
這是她的想像嗎?他也是這麼想嗎?他的眼睛張得大大的,近乎黑色。他的心跳加快了嗎?
「告訴我咱們倆怎麼個像法。」
「什麼?」
「你說咱們倆非常相像。我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個像法。」
他是不是想的就是這個?當她沉浸在兩人親密的接觸時,他卻想起兩人的激烈爭論!顯然她永遠也不能理解男人。
她開始直了直身子,可是他按住她一動也不能動。「你不讓我站起來嗎?」
「不。」
她眨眨眼睛。「好吧。」她花了幾秒鐘來回憶當時她說這話時是怎麼想的。
「我們兩個都是家中年紀最大的。我們都有很強的傳統觀念和正確處理事物的能力。我們相信過去但也展望未來。」
「我懂了。如果你是這樣解釋,我想你是對的。我只是永遠也看不出自己有任何皇家的風範。」
他咯咯地笑了起來,可是亞歷山德拉卻突然覺得他的話沒什麼可笑的。
「你為什麼老是提起我是個公主?」
「因為你本來就是公主。」
「這我知道。不過你每次說這話時總好像是提醒你自己。」
這時他的幽默感也沒有了,「也許是這樣。」
「為什麼?我就那麼不同嗎?難道你就不能像對待你生活中的其他普通女人那樣對我嗎?」
「可是你與別的女人不同。」
他這句話毫無意義。她質問道:「我做錯了什麼事?告訴我,我和別的女人有什麼不同?」
「你就是你。」
「這不是個回答。」
「這是我能做的最好的回答。」
「所以你永遠也不會像對待別的女人那樣對我。」
他抿了抿嘴,說:「亞歷山德拉,你到底想知道什麼?問題的核心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希望你不要對我另眼相待。我希望你不要老是把公主的問題掛在心上。」
「我沒有。」
「當然是這樣。由於你知道我是誰,你就會考慮應該怎樣對待我,結果樣樣都不同了。」
「沒有你想的那麼多的不同。」
她知道她的行為幼稚得像個八歲孩子,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如果我不是公主,我們倆的關係就和普通人相同了?」
他久久的沉默不語讓她明白自己說到了點子上。
她問道:「說呀?這有什麼不同?」
他想走開,可是她扯住他不放,「米奇,告訴我。」
他瞪著眼睛對她說:「你以為你聰明得很,是嗎?好吧,你好好想想吧,你是我的客人,我對你負有責任,更不用說你是公主了,否則我早就把你扛到臥室和你做愛,一直做到下個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