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誰啊?」安慕潔帶著一張才描繪了一半妝的臉由房間懶懶地踱出來,倚在門口一臉乏味的看著丈夫。「誰惹到你了,火氣這麼大?」
「還有誰?還不是你那個老眼昏花的老爸。」
安慕潔冷冷地瞄他一眼,「有本事待會兒到他面前跟他發飆呀!」她嘲弄地說完轉身回房繼續化她的妝。
劉俊清冷靜地憋下這口悶氣,誰教他不是安承泰的兒子而是女婿。
他裝出一副慵懶的樣子晃進房間,站在妻子後面,知道她一向迷戀他這副模樣,他雙手搭在她的雙肩,在她裸露於絲質家居服外的肌膚上輕撩慢捻地。
安慕華頓時停止塗了一半的唇膏,無法抗拒他的愛撫所帶來的性感與舒適,迷濛的雙眼對上鏡裡劉俊清挑逗的眼神和嘴唇,她不由自主地郡快化成水了。
劉俊清不僅俊俏而且性感,多年前當她還是大學生,而他不過是公司裡一個很普通的業務員時,她便被他的性感所吸引,如今亦然。只是這麼多年來,除了知道他的性感和野心外,不曉得他還有什麼?
一凜回神後,安慕華拍掉他的手,掩不住語氣中的顫意說:「你還不快去洗澡,動作不快些,晚上吃飯到遲了,小心爸又要訓話。」
劉俊清在被她打斷了誘惑的計劃後,便誇張地歎著氣往後仰,躺進鋪了絲床單的水床上,修長的身體隨著水床柔緩而有節奏地搖晃。他當然明白自己在安家人面前很多方面都是矮那麼一截,尤其是這位安家大小姐,她睥睨的樣子令他偶爾懷疑,這一切值得嗎?
不過,至少進了這個房間便是他劉俊清的天下。自古女人便深深體會枕邊細語的影響力,反過來說,只要他坐穩安家長婿的寶座,等安承泰百日後,無論安家獨子安爾新那個沒長骨頭的窩囊廢,還是安如潔那個粗魯不文的丈夫,誰能耐他何?安家偌大的產業還不是得靠他。
他心中一陣得意,卻為了掩飾不得不起身走向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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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是有一項工程的標案,怎麼樣,到手了吧?」夫妻倆打扮妥當,在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場時,安慕華問。
劉俊清並不喜歡她對公司事務如此關心,他比較希望她像安承泰的二姨太艾寶莉那樣只管好自己的儀容和身上的珠寶首飾就好。不過他可不像他的老丈人那般傻,看不見她的才華,而也實在夠聰明地放棄爭取她父親的注意力,只是切實地做好每一份工作,慢慢一樣一親友的大小通吃,不過,她終歸只是個女人。
「唉,還說呢!為了這個案子,我佈局了半年,本來就要水到渠成,可是你爸爸和陽升那個姓藍的耳語了一陣便放手了,這可是一筆上百億的工程耶!」
安慕華挑高了一邊眉,「領標單的時候並沒有陽升啊?不是有人放風聲陽升不會參加?」
「誰知道他們怎麼又冒出來了,我看跟那個姓藍的『空降部隊』是脫不了關係。」
「誰呀?」
劉俊清聳肩說:「除了知道他叫藍東星以外,陽升的人把他當軍事秘密,居然問不出他的來歷。」
安慕華直視前方,透過擋風玻璃,跟前是迤邐了整條街道的轎車和摩托車。車子走走停停,不絕於耳的是丈夫叨叨絮絮著有關父親的顢頇和弟弟安爾新的好逸惡勞,還有妹婿汪建豪的愚鹵,以及艾寶莉母女三人虛浮矯揉的種種一切。
「真是受不了T市的交通,我看我還是移民算了。」她很突兀地說。
劉俊清愣了一下,皺著眉說:「移民,你想移民?可是……」
安慕華揮揮手,不耐煩地說:「唉!說說而已。每次出門都這麼塞車,塞得我好煩。」
他打量了一下她,看得出來她真的有些煩躁。開玩笑!在這個時候移民怎麼有辦法牢牢看著安氏產業,萬一安承泰讓艾寶莉母女三個外加汪建豪給騙了,那他劉俊清做了這麼多年丑角是白做了!而他又不能放自己的妻子一人在國外,除非像許多為了下一代的教育而陪讀的家庭,問題是她還不想要有小孩。為今之計只好想個法子先讓她懷孕。他暗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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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承泰和兩個老婆——何春蕤,也就是安慕華與安爾新的生母;艾寶莉,也就是安如雲和安如潔的生母,以及尚未成家的一兒一女住在信義路五段一棟安家投資的住辦大廈裡。
安承泰純粹是『黑手』起家型的,他年輕時在地方上的幫派混過,由於地緣的關係,同砂石業過從甚密。及壯年,他便曉得舞刀弄棍是很難有一片江山的,然後他認識了何春蕤。他必須承認這個婦人並不簡單,如果不是她想辦法穿針引線,光靠自己一股雄心,在沒有強力資源為後盾的情況下,他怎麼也邁不出第一步。
他從小包工開始做起,但是他的眼光是放在蓬勃發展的公共工程上,像這樣進進出出每一筆金額均是八位數以上的才過癮。
他很希望有後繼者幫他分擔重任,但遺憾的是三房妻妾卻只有安爾新這麼一個獨子。
何春蕤理所當然是他的法定配偶,雖說她的出身似有些上不了檯面,不過也多虧了她在酒廳上班之利,他才得以奠下今朝成就的基礎。同樣是江湖兒女,他憑什麼計較出身?當年何春蕤都沒計較他呢!對他來說,義理略勝情色,再說,何春蕤的姿色也不凡,只是酒女的生涯難免在她臉上留下滄桑的痕跡,不過也不怎麼輸給第二房小妾艾寶莉。
艾寶莉當年是有點名揚卻又不是大紅大紫的歌星,身材好得沒話說,美艷又嗲得夠勁,就是心眼小些,鬧得人煩了,開了張支票讓她去打扮打扮自己,卻也能立即雨過天晴。
至於第三個讓他下聘又宴客的女人柳青萍,則是他心中永遠的痛,甚至把她生的女兒安琪一併給送回娘家。
柳青萍專科畢業後便在他的公司擔任助理會計,沒多久安承泰把她提拔為董事長機要秘書,一年不到他就讓她懷孕了。柳青萍個性溫婉,清秀可人,他視她為仙子、為珍寶,可是她在生下女兒沒多久,便讓他抓到她和舊情人在賓館幽會,他實在無法容忍她的不忠不貞,才將她送回老家。不過他也覺得當初是自己霸王硬上弓,強拆散他們,為了那一點點的罪惡感,所以他仍按月匯生活費給她們母女,只是柳清萍沒多少年便死了。
本來他有意接回這個最小的女兒,可是柳青萍的父母不肯,而大老婆也勸他不如讓安琪留下以慰她外祖父母喪女之慟。
漸漸的,安承泰都快忘了他還有這麼一個小女兒。
嫁出去的安慕華和安如潔每個禮拜都會回娘家至少兩次。安承泰常常都要暗自搖頭歎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還沒這兩個半子來得慇勤。
「剛剛才睡醒,他說他先沖個涼再過來。」何春蕤不慌不忙地說。
「真是不像話,自從退伍回來,每天醉生夢死,沒看他好好上過一天班,要他今天和我去開標,嘴巴說好,才進辦公室又不見人影,我怎麼會生出這種不肖之子!」
何春蕤沉住氣,冷冷瞥視對面艾寶莉母女一副看
笑話的模樣。「爾新還小,只要多磨練個兩年就會長
大。」她轉過頭對劉俊清說:「俊清,你這個當姐夫的
有機會就教教爾新,他不會、不懂的,你就帶他一樣一
樣慢慢來。爾新雖說是安家的獨子,可也不能太寵
他,讓他放任而為,要不然怎麼把這份家業傳下去?」
「媽,您放心,我會的。」劉俊清畢恭畢敬地回答。
修長而玉樹臨風的安爾新身上穿著一件名牌黑色真絲襯衫和鴿灰薄呢料的寬鬆長褲,閒散而睡意仍濃地從樓上走下來。
當初設計這棟大樓時,安家特地留了一邊連頂樓共三層的樓層,然後打通成一戶,面積加起來超過四百平方米。
安爾新頭也沒抬地只叫了聲,「爸、媽、阿姨。」便坐在位子上端了飯碗要開動。
「爾新,你沒看到你爸爸還沒開動嗎?」何春蕤小聲地指責。
安爾新不耐煩地環視一周才放下碗。「幹什麼!還要禱告嗎?我們家什麼時候開始信教?」
「你這是什麼態度?你讓全家人等你一個人開飯,你以為你是誰?太上皇啊!」安承泰吼得青筋暴凸。
艾寶莉安撫道:「哎呀!老爺,生那麼大氣幹什麼?爾新小孩子脾氣,只不過講了一句俏皮話,你就別氣了。」
在安慕華眼中,艾寶莉是屬於那種胸大無腦的美女,但是她還夠聰明不至於扯安家獨子的後腿,但言詞不達意中不免有些暗刺,而最讓她反感的是那種噁心的怪腔怪調,因此她故意裝得很驚訝地說:「奇怪!
怎麼好像還少一個人?對了,如雲呢?」
艾寶莉愣了一下,略微慌了起來。
安承泰氣才平,這會兒便又冒了出來。「如雲呢?這女孩愈來愈不像話,比爾新還糟,爾新至少還見得到他上餐桌,這一陣子我連如雲有沒有回來都不敢確定。你這個媽媽是怎麼當的?她別在外面搞大肚子,看我們的臉往哪裡擺?」
劉俊清心裡一陣暗笑,安承泰的老婆哪一個不是先被搞大肚子的,現在自己卻冠冕堂皇,義正辭嚴。
安爾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笑得前俯後仰的。
「你笑什麼?」安承泰氣沖沖地問。
安慕華忙對弟弟使眼色,就怕他真把心裡頭那沒分寸的話說出來,到時候這頓飯就很難吃了。
安爾新朝姐姐扮了個鬼臉,瞄了瞄艾寶莉,才忍俊說:「沒什麼,只是……」
安如潔也曉得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心裡想什麼,怕又掀起風波,忙說:「姐姐大概是在錄音室吧!前一陣子聽她說唱片公司已幫她找到一位非常有名氣的製作人。」
安如潔既沒有遺傳到母親絕色的容姿,也沒有遺傳到父親的果決和野心,專科—畢業就嫁給父親安排的對象,她覺得這也是不錯的人重型樣不愁吃穿。
「那,這回如雲可就真的可以出唱片嘍!希望不久的將來,安家會出一個天王歌後。」何春蕤打趣地說。
艾寶莉才不相信她的祝福是誠心誠意地,只是在口頭上自己永遠也鬥不過她們母女,更遑論如潔,而如雲算得上口齒伶俐,只是太容易激動,個性又衝,常常還沒扳回一城,就先氣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後
也只有一氣之下跑出去。
艾寶莉不禁哀歎,何時她才能出頭,把何春蕤給
壓下去?只是恐怕是這輩子都不可能,誰教真命太子
的娘不是自己,而是那隻老狐狸精。
「好了、好了,開飯了。」安承泰不是不知道妻妾
間的對峙,反正只要他一句話,也總是能消弭紛爭,其
實他還挺享受那種君臨天下的威風。
「對了!爸,今天開的標不是十拿九穩的嗎?發生
什麼事了?」安慕華問。
生了這麼多兒女,安承泰覺得只有安慕華最像
他,聰明、冷靜、有決斷力,只可惜她是個女兒,否則他
也不必戰戰兢兢地把自己打下來的一片江山寄望在
獨子身上。而她找的這個丈夫也夠聰明,做事也夠認
真機靈,平常對他還算敬重,只是巧言令色鮮矣仁,若
將家業交給了這個女婿,怕將來放冷槍,安家不就此
改朝換代。而他替如潔選取的丈夫汪建豪,除了忠實
得像條狗,其他的本事都沒有。
而陽升集團的新任副總經理藍東星則是他夢寐以求的兒子類型,他不僅外貌出眾,還有豐富的學識涵養,連待人處事都充滿機智與練達,具有天生王者之風。
安承泰想了一下,不答反問:「立鋒最近還是從日本進鋼材?」
劉俊清聞言著實嚇一跳,他不敢肯定岳父想知道什麼,或是他已經知道了什麼。「呃,大部分還是。」
「關東大地震後,鋼鐵價格飛漲,評估之後不也向歐美開關新貨源嗎?」
劉俊清回答,「有啊,工程部和進品部很積極和國外廠商接洽,可是並不怎麼順利,大部分是因為加了運費和關稅反而更提高成本了。」
安承泰的表情神秘而令人費解,劉俊清不由得緊
張了起來。
立鋒鋼鐵七年前在安承泰的計劃下接受安氏的融資而成為主要股東,而劉俊清由一名業務,因駙馬的身份晉身為總經理。
「怎麼了?爸,有什麼不對嗎?」夫妻是一體,安慕華當然要關心丈夫的事業。
「沒什麼。」
「可是你為什麼突然提出這個?跟陽升有關嗎?」
安承泰不禁笑了,他實在可惜了她是個女兒身,她比一向精明的女婿都還要快抓住事情的重點。
「也可以這麼說。今天我和陽升的藍總稍微聊了一下,雖然他才從國外回來沒多久,可是卻很快的進人情況,甚至對國內外各項工程發包的用料已經做出一份很詳細的分析,我看陽升工程顧問有了他,將來只會愈來愈發達,簡直如虎添翼。」
安慕華看了丈夫一眼。回娘家的路上足夠讓她明白他為了極力讚揚藍東星而反感,此刻父親當著全家人的面再提一次,她果然瞧見劉俊清低頭扒飯掩飾臉上的輕蔑。
安慕華倒不會完全懷疑父親的眼光,只是很好奇那是怎樣一個人?
「就因為這樣,所以你也不爭了,把這個案於拱手讓人?」安慕華浯帶戲謔地說。
「哈哈!當然不是,他又不是我兒子,也不是我的誰,我幹嘛把這麼大的好處讓給他?我是老了沒錯,但還不至於糊塗了。」
「哦?」安慕華看到父親眼裡閃著狐狸似的狡黠光彩,似乎有點期望她有法子道破玄機,她很懊惱自己的膽識還不夠把心中的妄想當成一種智識的研判,只得說:「可以說來聽聽嗎?」
雖然有點失望,但是安承泰還是很得意自己終究比年輕人道高一籌。「陽升這個新的副總確實有兩把刷子,他曉得我們的底,甚至連我們怎麼拿下案子的也都瞭然於胸。他說,在這方面陽升是比不上我們有魄力,可是他國外關係好,絕對能拿到比我們低的進價,所以與其在底標上廝殺,不如互通有無,陽升出名標下工程,然後再發包給咱們鴻泰集團底下的鋼鐵廠和砂石水泥商。當然,原料的進口由他出面談價錢。」
「可是,爸,難道你不知道陽升和南部一家鋼鐵廠過從甚密?你確定到時候他會認賬?」劉俊清懷疑地說。
安承泰面無表情地反問:「如果是你,你敢這麼耍我嗎?」
「呃,當然不敢。」
「你都不至於如此不識相,我想藍東星也不會那麼笨。」
劉俊清心中很不是滋味,但也沒敢說什麼。
「爸,我覺得俊清的疑慮也不是沒道理,雖然目前陽升的影響力還沒咱們來得大,可是等有一天他們做大了,一腳把我們踹開,我們再要重建地位,可就費手腳了。」只要關係到家庭事業,安慕華是不會偏私去維護夫婿的面子,但是此時她同意劉俊清的疑慮。
安承泰深思起這個問題。「的確,這個問題是不能不防。唉!如果我也有個這樣的兒子就好子,不用這麼一大把年紀,還要如此傷神。」
安爾新手勁稍重地放下碗筷,不悅地說:「吃飽了!」然後不看其他人地回樓上房間。
「看來,我是沒那個命!」安承泰歎道。
「這個藍……東星,結婚了嗎?」何春蕤突然問。
「不曉得,怎麼樣?」
「假如還沒結婚的話,你不是還有一個女兒可以嫁給他,這樣一來,就算他不是你兒子,好歹也是半子,總歸是一家人,他護你這個老丈人都來不及,還會害你嗎?」何春蕤細道心中的想法。
安承泰一聽,那顆心都雀躍了起來。「明天我就去探探口風,確實也該給如雲找個婆家了。寶莉,你最好勸勸如雲收一收她的野性,可別因她的脾氣壞了這門親事。」
看樣子安承泰對這樁聯姻已開始熱中得很。
「可是……這個藍東生長得是什麼樣子啊?」艾寶莉就擔心那藍公子有一雙溜溜賊眼和一肚子壞肥油,她可不希望她的心肝寶貝為了許多人的利益被當成一項籌碼,陪了女兒的一生,尤其在眼看她就要展翅高飛的當下。
「你這個女人怎麼就只曉得追求虛華的表相!男人並不是光靠有張好看的臉就可以有出息的,重要的是才幹和責任心。不過,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如雲能有那樣的丈夫是她的福氣,藍東星不管是外貌還是才智,都稱得上是人中之龍。」安承泰頗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唉!有像這樣的一個乘龍快婿,只恨當初我沒多生一個女兒。」何春蕤誇張地歎著氣說。
「阿姨,實際一點吧!像咱們這樣家庭的兒女,可沒空盲目地崇尚愛情。」安慕華也加入勸進的行列。
何春蕤看了安慕華一眼,女兒的話惹得她心裡泛起許多感觸。
艾寶莉還能說什麼?不管如何女兒是姓安的。「總得先安排他們見見面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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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如雲的反應並未使她的家人太意外,她誓言對這項政策性婚姻抗爭到底。可是安承泰實在太欣賞藍東星,哪容得了她的任性。
「老爸這是在賣女兒呀!」安如雲憤恨難平地吼著。
「哎呀!如雲,你怎麼可以講這種話呢?」艾寶莉只得拚命好言相勸,「聽你爸爸說,人家藍東星長得一表人才,又有博士學位,還是名門出身的,像這樣的親事,打燈籠都沒處找,你爸可沒虧待你。」
「我管他一表人才還是二表錢財,誰希罕!像他那樣的對象,我隨便一抓就一大把。」
「我才不要!」
「唉!」艾寶莉很為難地歎著氣。「你也曉得你爸爸的脾氣,能由得你說不嗎?」
安如雲倔強地說:「我就是說不,他能拿我怎麼樣!」
「如雲,難道你忍心讓媽媽為難?在你爸爸的大老婆面前,我已經矮人家一截了,難道還要讓何春蕤她們母女笑我養不出一個識大體的女兒?」艾寶莉不得不拿出撒手鑭。
安如雲脾氣一向很硬,惟獨見不得母親傷心流淚,大概是從小看多了母親常在大姨面前吃瘡的緣故,在青少年時期她還曾為母親抱不平而和何春蕤硬碰硬對上了,搞得全家雞飛狗跳。
「媽,你不要哭了嘛!」
「不然我還能怎麼樣?我能學你對著你父親說,我不要嗎?慕華還說,像咱們這種家世的女兒,可別一心憧憬浪漫的愛情。」
「去!什麼世家?流氓世家!安慕華那個女人沒心少肺,一身的血冷冰冰的,真奇怪姐夫晚上抱著她睡覺不會著涼嗎?」
「如雲,怎麼講話這麼毒!」艾寶莉雖然語言責備,可是嘴角已忍不住撇出吾心有慼慼焉的笑意,和女兒抱著笑成一團。
平靜下來後安如雲認真地向母親表達想法。「媽,我才二十五歲,事業才剛要開始,我相信我這一個新的製作人一定會幫我做出一張能把我捧紅的專輯,到時候我就可以日進斗金,咱們母女倆大不了自立門戶,安家的財產全讓給何春蕤母女好了,誰希罕!」
「可是……唉!不管怎樣,星期五你先去露個臉,如果你真不喜歡就算了,我們再想辦法和你爸說,如果你還不討厭他的話……」
安如雲打斷她母親的話,「不管怎樣,我都不會放棄演藝事業。」
「說不定藍東星會支持你呢。」艾寶莉仍不放棄遊說。
心中懷抱著此一假設的可能性,安如雲不甘心地隨父母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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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東星在一些場合上是看過不少歌星、明星的,可是他一向對此不太感興趣,平常要他看五分鐘的綜藝節目或連續劇,他寧可復算一次業務部新開發案件的成本預算,和財務部門呈交的進項銷項平衡表。如
果得看的話,他會注意幾項運動的實況錄像報道,在
辦公室裡他裝了一台電視機,以便有空的話不至於錯
過NBA的比賽。
在安承泰向他提出介紹之前,已有數不清的人介紹各方名媛淑女,只是目前為止還沒哪個能引起他的興趣。
回T省一年多,他發現工程界有些特殊的現象,似乎有很多都是獨大的局面,為了突破現狀,他一直尋求企業結合的機會。以他在美國時擔任企業顧問的經驗而言,自我解構和互利的重組才能使企業體有更大的前景。而鴻泰集團早就是他意圖接觸的方向,如果能和黑白兩道都吃香的鴻泰集團聯合,他相信不久他便能再創造個人事業的新高峰。
對藍東星來說,工作上的成就感比兒女私情更令他熱中,因此他到現在一直都還沒有安定下來的打算,大學畢業後他和朋友成立顧問辦公室,可是他待在紐約的時間少之又少,有時候在西雅圖,有時候在休斯頓,連他的大學論文都是在旅程間完成的。而最近幾年顧問公司的觸角伸到亞洲地區,因此才有機會認識鄭采薇,進而應聘於陽升。
雙方寒暄丁一陣了後,安慕華導人正題,「那麼,你將來有長住T省的打算嗎?」她對他有著很難說得清的感覺,才第一次見面呢!可是……唉!簡直是相見恨晚。
藍東星聳了—下肩,「我還沒有這個計劃,很難說,不過,」他帶點傲地撇嘴笑了笑,「我那些合夥人大概捨不得我離開太久。」
「你在T省有家人嗎?」安如雲初見藍東星時在心裡頭著實掙扎了一番,本來她是抱著應付的心態赴約,她打定主意絕對不會屈從一場枉顧她個人意願的政治婚姻,可是她沒想到他不管在外貌或氣度上均如此令人屏息。
「據我所知,我在南部還有一些母系的遠親,但是連我母親都已很久不聯絡了,我更不曉得從何找起。至於我父親,他是韓戰時的俘虜,輾轉來T省後成家立業,又移民美國。」他搖頭,「除此以外T省不可能有親人了,即使朋友都很少,也許內地還有些,但是沒什麼意義。」一頓飯下來被問了一大筐問題,藍東星心裡已有些不耐煩,但這兩年在亞洲地區的經驗,讓他已比較習慣中國人喜歡查問他人祖宗八代的特性。
他環視一圈圓桌上的安家人,猜著下一個問題會由誰來問。目前為止就剩下安承泰的大夫人還沒問過本人問題,關於這點讓他感到驚奇,據說安承泰跟兩個老婆同住,他不知是該佩服安承泰馴妻有方,還是該奇怪那兩個女人何以如此心甘情願地與人共享丈夫,無論如何,男人們都羨慕安承泰坐享齊人之福。
「聽你的語氣好像挺習慣如此的逍遙。」劉俊清表現得溫文而親和。「不過你既是長子又是獨子,難道你父母都不煩惱?我是說,像終身大事和含飴弄孫這類的事。」
藍東星很討厭人家問這個問題,但是現在他已學會如何平息心情,他淡然笑道:「我父親去世得早,而我自從上大學以後就開始在外闖蕩,恐怕我母親早已無可奈何了,而且我在美國住久了,思想上多多少少也被同化,有一些傳統的歡喜不再是那麼重要的束縛。」
「怎麼聽起來,你和你母親好像不是很親?」何春蕤第一次開口問。
「會嗎?您怎麼會這麼想?」藍東星還是保持一貫的從容,但是心中很驚訝她怎麼會做出如此的臆測,難道他讓自己言語中不意地透露了什麼嗎?
「就是嘛,媽,恐怕這是習俗的問題。美國的年輕人一旦可以自立便離開家,那是很普通的事,有的一年見一次面,有的搞不好要等到葬禮時才出現。」
無論對劉俊清的基本觀感如何,也無論他這麼說的用意為何,此刻藍東星挺感謝他這麼說。
父母都企望自己的兒女早日成家立業,傳宗接代的。」何春蕤用一種天下父母心都有的憂戚和關切的眼神看著藍東星,彷彿她真的懂得他的母親的愁苦和企盼一般。
藍東星覺得心中有絲絲被她感動了,只可惜他母親從來沒在他面前表現過這樣的慈愛。他藏起眼神,嘴角的微笑是深思的,他微覷了安如雲一眼,考慮到這是相親,有很多話和許多表情都必須小心,比做生意還難,因為面對客戶或面對商廠,只要一逕的平靜和莫測高深就行。他又再看一眼安承泰,安承泰看自己的眼神是熱切和提防的,彷彿非友即敵全在自己的一句話。
然而,自己呢?
「好了好了,你們這像包青天在審問犯人一樣。東星,別見怪,女人家就是這樣。」安承泰懂得何時該收強,何時該放強,像藍東星這種資質的男人有人的主見,基本上他根本不用忌憚自己,所以逼緊了,他一走了之,反倒讓自己失了一個網羅好手的機會。「既然你說你隻身在T省,那歡迎你常來我家,我家像個女人國一樣,陰盛陽衰,我實在孤單得很,連說話下棋的對象都沒有。」
」老爺說得對,常來我們家嘛,我讓如雲露兩手給你瞧瞧,別看她一副很時髦的模樣,她當真能下廚做幾樣像樣的菜呢!她的鋼琴彈得也很好哦!」
何春蕤笑看艾寶莉,想著她前倨後恭的變化,如雲要是真有幸嫁得如此乘龍快婿,真是便宜她們母女了。
劉俊清注意到安如雲在藍東星的魅力下,已漸漸有點意亂情迷了,不再有平常的驕縱模樣。然而最讓他不解的是丈母娘的態度,她一向不是挺防著有可能削弱她對鴻泰集團控制的任何威脅,難道她會看不出藍東星可不是那個腦筋長在拳頭上的汪建豪可相比的,要是安如雲真的嫁給藍東星,那將來安家的財產一定會產生她預想不到的分配情形,而他更擔心以後鴻泰集團將不再是他劉俊清一個人的勢力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