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害怕,鵲兒卻一直記量著出城的方向,好為脫逃做準備。誰知馬車忽而左彎忽而右繞的,教人根本無從判斷,最後只好作罷。
不知已駛了多遠,在一陣叫囂聲後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接著馬蹄聲嘈雜的向她們的座車趨近,不一會兒,辰騄掀開幕簾對鵲兒說:
「我把你們三人鬆綁,不過千萬別嚷嚷求救,知道嗎?」
「發生什麼事了?」鵲兒問。
辰騄笑了笑,沉默的將手伸到她身後輕鬆的解開繩頭。
芝瑤一得開口,立刻就問:
「你們該不是想在這裡……殺人滅口吧?」
「閉嘴!別多話。」夏庸一面解著娉婷手上的繩,一面喝住她說。
可娉婷誰都怕,就是不把這大漢放在眼裡,她抱怨著:
「喂,大鬍子你別這麼粗魯,輕點行嗎?」
夏庸經她這麼一說,剛剛的殺氣全不見,反倒手忙腳亂了起來。
而獨獨關照鵲兒一人的辰騄,動作也慢了下來。
鵲兒一等鬆開了手,急忙轉身想下車。結果那張教她魂縈夢牽的臉龐竟然就在跟前,正用那雙黑磷磷的眼睛看著她。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了。」辰騄問。
鵲兒望著那冷峻中夾雜著倦倦溫柔的眼神,逼自己強硬的說道:
「我當然知道,你不就是強盜頭子嗎?」
「如果我是強盜,你這樣對我說話,不怕我一刀殺了你?」辰騄似笑非笑的問她。
鵲兒被他這麼一駁,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不過只是倔嘛。就這麼沒來由的被人給勾了心神,偏偏那人又一副冷漠孤傲,不把人放在眼裡。
其實她哪裡真見過強盜呢。而且怎麼看,他也不像窮兇惡極的盜匪啊。
辰騄也不為難她,苦笑了一聲說:
「你瞭解也好,誤解也罷,總之我們是迫於無奈才這麼做的。」
鵲兒一聽也不禁軟了語氣問:
「那……你現在打算拿我們怎麼辦?」
辰騄看著她說:
「我想請你帶個口信給趙度耘。」
「口信?你……要放我回去?那她們呢?」鵲兒不敢置信地問。
「夫人和小姐不能走,只有你一個人回去。」
此話一出,芝瑤立刻搶道:
「你們放我吧!只要放我回去,別說是話,要多少銀兩都沒問題的。」
「那不成!」一旁的夏庸頭一個反對:「媽拉巴子非要那姓趙的小子也嘗嘗妻離子散的滋味不可,他老婆絕不能放。」
眾人一聽,隨即跟著應和起來。
辰騄知道眾怒難平,於是安撫說:
「大伙別急,咱們放人不單只為了傳話,同時也是利用她聲東擊西,引開後頭的追兵。夏大哥,你說呢?」
身形栗悍壯碩,一臉落腮鬍的夏庸望著辰騄說:
「我們既然跟了你,一切就聽你的。我沒意見,大伙也一樣,是吧?」
這夏庸本也是趙家佃農,因生在天災最嚴重的鄉鎮,年前便因鼓動鄉親拒繳佃糧,而遭趙度耘報官以亂民為名拘提,逼得他不得不遠走它鄉。
夏庸出身清寒未曾讀書習字,但為人耿直講義氣,且習得一身好武藝。
結識辰騄之後,兩人志氣相投,登高一呼,集結了許多處境相同的農民,接著也就這麼幹起了劫富濟貧的義行來了。
狡猶的芝瑤見機不可失,指著鵲兒大聲嚷著:
「我說啊……其實真正得趙度耘歡心的不是我,是這丫頭。若要威脅趙度耘,可千萬將她看緊,她才真的有用啊!」
「少奶奶你……」鵲兒一臉驚訝地看著她。
一旁的娉婷也嚷了起來:「你這女人好陰毒啊!」
「莫非我說錯啦!你哥哥不是一直想收她做妾嗎?」
「你……」
「別吵!」辰騄突然低吼一聲,撇頭問著鵲兒:「她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不是!」鵲兒一見他那鄙視的眼神,立刻也給激怒了。
而這一頭的娉婷氣不過,乾脆撲上前去與芝瑤扭打成一團。
夏庸趕緊上前勸架,雖然他皮粗肉厚,但在兩個女人的狂咬猛抓之下,還是哇哇喊疼起來。那情狀可把眾人惹得一陣哄笑不止。
「兄弟,你快決定放誰呀!這兩個婆娘……媽呀!別咬啊。」
辰騄彷彿置若罔聞,自顧的盯著鵲兒說:
「既然趙度耘這麼看重你,那我只好把你留下了。」
「我也沒說我要走啊!」鵲兒也沒好氣的回他。
辰騄濃眉一橫,隨即轉身去牽馬,一壁對夏庸說了:
「夏大哥,我帶趙夫人去引開官兵,你趕緊領著大伙往山村去吧。」
「兄弟,你可得留神點呀。」夏庸瞧他神情浮躁,不免提醒他一句。
「我知道。」辰騄一招手,便帶著芝瑤走了。
夏庸隨即也下令前進。
不稍多久,馬車便進入了深山區,四周景致更顯荒涼陰森,渺無人煙。暗夜蟲鳴鳥叫,樹影幢幢,更添了一股懾人的氣氛。
只見夏庸騎在馬上,不時往來路回頭去查探。
鵲兒見他神情緊張,一顆心也跟著懸在半空,擔心起單槍匹馬的辰騄起來。可回頭想想又氣著自己,何必為那種人擔憂呢?
這時車陣駛到了一處岔口,婉蜒的山道頓時一分為三。
夏庸立刻說道:
「好!大伙繼續前進,我一個人留下接應就成了。」
話才說完,遠處的山道上竟突然出現點點火光,急速的朝他們接近。
夏庸臉色一變跳下馬來,要車陣快馬加鞭的駛離。
鵲兒所乘的馬車由於走在最後,來不及跟上車隊,夏庸只好將兩人扶下車來,一壁抽出了腰間亮晃晃的長刀,把鵲兒和娉婷嚇得抱在一塊發抖了。
「你們兩個往草叢裡躲去,快!」夏庸命令道。
鵲兒趕緊拉著娉婷躲進齊腰的草叢中,學著夏庸伏低了身子。
不消多久,馬蹄聲漸漸靠近,同時還傳來一陣奇異的夜鳥鳴叫聲。
「哈!是雲兄弟。」夏庸站起身來,回應著相同的鳥叫聲。
鵲兒和娉婷實在忍不住好奇,跟著走出草叢。
只見辰騄倏然躍下馬來遠遠嚷道:
「夏大哥,快!後頭有官兵追來了。」
「啊!」夏庸立刻舉起長刀,一副準備拚命的模樣。
辰騄將馬趕進林裡,拉著他往草叢裡鑽。
「避一下,他們追的是山賊,不是咱們。」
話才說完,餘光掃見一旁的鵲兒,自然伸手將她攬進懷裡,二話不說將她壓在草地上。
而夏庸有樣學樣,粗手粗腳將慌張的娉婷直接撲倒在地,疼得她直嚷嚷。
「啊!你……做什麼?快放開我!」鵲兒羞赧的扭動著。
辰騄只將那寒光懾人的匕首貼近,輕聲在她耳邊說:
「別出聲,被發現可就糟了。」
「可你這……」鵲兒拚命推著他,可偏偏動不了他分毫。
「叫你別動!為了大家的安危,你就委屈點吧。」
「可是……」
這生平從未與男人如此親近的鵲兒說穿了只是難為情,怎奈辰騄只顧著眼前情勢,一時也沒去留意她小女兒的心理。
她瘦弱的肩貼著他厚實的胸膛,臉頰上還老被那充滿男性的氣息輕拂,這教她心裡怎不尷尬,如何不面上作燒咧。
然而一盞茶的工夫已過,四下仍無動靜。
鵲兒終於忍不住抬起眼,藉月光偷偷地端詳辰騄。
不知怎麼地,單看他這樣眉頭微蹙、緊抿著唇,鵲兒就是有股說不出的熟悉,彷彿前世就認得他。
望著望著,心裡竟生起一股莫名的疼,教她不由得歎了口氣。
辰騄一聽她歎氣,遂低下頭,看著她說:「再忍忍吧。」
鵲兒根本不及回眼閃避,就讓辰騄逮著那癡望著他的目光,當下教她羞得恨不能立刻有個地洞可鑽。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夾雜著吆喝突然從山壁間竄出,直朝他們奔來。定睛一瞧,果真見一群山賊倉皇馳騁而過,還有官兵緊追在後。
而這股萬馬奔騰的氣勢,就在僅僅幾步之遙的山道上。當下把鵲兒嚇得根本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一頭便縮進辰騄懷裡去了。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辰騄在耳邊笑著說:
「要不是還得趕路,就這麼讓你抓著,倒也無妨。」
鵲兒這才遲疑的睜開眼問道:
「……官兵走了嗎?」
「嗯,早走遠了。」
鵲兒望見他臉上的笑意,急嚷道:
「那你還不快讓我起來!」
「耶,是你死命的抓著我,怎說是我不讓你起來咧。」辰騄故意逗她。
鵲兒一低頭,果真看見自己的雙手緊抓著他的衣襟不放。
她趕忙鬆手,輕推著他說:「噯,你快讓我起來啊!」
「我這不就起來了嘛。」
說著辰騄便站起身來,一面伸手要去拉她。
鵲兒見那一臉似笑非笑,悠哉從容的神情,心裡更覺有氣。於是撥開他的手,自顧自的爬了起來。這時另一頭傳來一陣清脆的巴掌聲。
一回頭,只見夏庸捂著臉頰,一臉無辜地說:
「你怎麼動手打人啊!」
「打你已經算是便宜你了咧!」娉婷插腰指鼻的罵說。
「便宜我什麼呀?」
「你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我一個大姑娘被你又摟又抱,還說……」娉婷話說到一半,臉卻先紅了,想想不甘,又追著他要打。而那人高馬大的夏庸竟只能抱頭躲竄,由著她打。
辰騄見狀,只得面露笑意的瞅著鵲兒,鵲兒也是心照不宣的抓著辮,朝娉婷走去。
經過這一鬧,緊張的氣氛頓時輕鬆不少。
辰騄於是下令返回山村,他牽了馬過來對鵲兒說:
「上來吧,我帶你進村子裡去。」
鵲兒揚起下巴,故意駁他說:「不用,我自個兒走。」
「走?那怕天亮也到不了山村。而且這荒山野嶺的,說不定鑽出什麼野獸……你往哪逃?」辰驗笑說。
「我不怕!總之,我不上你的馬。」鵲兒不服輸的應他。
辰騄自顧的躍上馬背,居高臨下的盯著她說:
「山賊你伯不怕?要是他們見了你這模樣,肯定抓了去做押寨夫人。」
「我……」
鵲兒環顧四周,心裡怕,但嘴就是不肯休。
辰騄頓了頓,也不管她依不依,一個彎身,將她一把抱上馬背,按坐自己胸前。
「你做什麼?放我下去,我不坐你的馬!」鵲兒直嚷道:「還說你不是強盜,這樣粗暴無禮,跟強盜有什麼兩樣!」
辰騄一手勒著韁繩,一手擁著她說:
「為了安全,這就由不得你千金大小姐使性子了。」
「我才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鵲兒仍不安分的想掙脫他的手臂。
「我真沒見過像你這麼執拗的女孩子家。瞧你這秀氣模樣,還以為是個文靜的姑娘,沒想到性子這麼烈。」
「我就是這麼著。」
被他這一激,鵲兒更是氣得不肯乖乖就範。但她愈是不肯就範,辰騄的手就攬得更緊。到最後,鵲兒只得紅著臉依在他懷裡了。
經過整夜的折騰,天已漸露曙光。辰騄揮揮手,蹭著馬腹朗聲說道:
「兄弟們,咱們回村子去吧!」
*****
一晃眼,鵲兒入山也已經數十天。
雖然來此之前辰騄曾說過山裡的生活不容易,那時她還嘴硬,這會兒親身經歷了,她才明白縱使天災難免,但是人禍才是使得百姓生活更加艱辛的主因。在這彷彿世外桃源的山村裡,男女老少約莫四五十人。主要糧食除了靠劫富囤積而來,還是必須自行耕種才能勉強維持。
由於是避難,住的房舍簡陋不堪,頂多只夠夜裡遮風避雨而已,更別談什麼舒適溫暖了。
這般艱困的環境,鵲兒倒還能適應。但對自小就華衣錦食的娉婷而言,就當真是受罪了。
這天夜裡,娉婷有感而發的對她說:
「鵲兒,倘若我真死在這了,你要記得轉告我哥哥,要他鄉做些好事為趙家積點德。」
「你別淨說些喪氣話,我們會一起回去的。」鵲兒安慰她說:「為了報答老爺當年的救命之恩,就算賠上這條命我也要平安的把你帶回去。」
娉婷一聽,感動的挨著她又說:
「還回得去嗎?在這裡簡直像個下人,洗衣挑水的折磨死我了。那死婆娘一去沒了音訊,她肯定是跟哥哥說我們死了,否則不可能放著我們不管的。」
鵲兒仍是好聲好氣的安撫說:
「下人的工作交給我就行了,只要能保住性命怎麼都行。你呢,別想那麼多了,快睡吧,明兒個還得早起呢。」
鵲兒一面哄娉婷睡,一面又想起那已離村好些時日的辰騄來。
雖說住在一個山村,因為他是領頭,在村裡身邊總是圍繞著許多人,處理著大大小小的瑣事,要不就離村去辦事。這一走,少說也三五天,他們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
而最近不知怎地思念的緊,她愈要自己不去想,心裡就愈掛記。
然而這樣掛念他,不知他可明白?
明白了,又是否在乎呢?
每夜想著想著,也就這麼睡了去。
懸念了數日,這天,鵲兒正在溪邊洗衣,忽聞一旁嬉戲的孩童起了一陣歡呼聲,她好奇的抬頭一看,遠遠見到辰騄領著眾人走進山村大門。
女人紅著眼望著自己的男人,孩子則急著尋爹。而孤單的鵲兒隱隱感覺有雙熱切的眼正凝視著自己,心裡明白,就是不敢抬頭確定。
一走近,騎著馬跟在辰騄身邊的夏庸就開口朝她喊:
「怎就你一個人啊?你家小姐咧?」
鵲兒這才抬頭應他:「她在村子裡幫忙呢。」
「那她可還拗著不吃東西啊?」夏庸又問。
鵲兒點點頭,一邊偷眼瞥看身旁的辰騄,目光竟讓他逮個正著。
辰騄揚著嘴角問她:
「你呢?這種苦日子過得慣嗎?」
「這算苦?怎我一點都不覺得?」一聽他這口氣,鵲兒就忍不住想駁他。
辰騄瞇著眼看她,雖是一身粗布灰衣,髮辮閒散肩頭,競絲毫無損半點的清新秀麗。心裡想著該說些好話,可嘴偏偏卻說:
「看來你挺能適應的嘛。」
「真對不住,沒能讓你稱心了。」鵲兒仰著額應道。
但此話一出,她立刻就後悔了。
真是不明白,見不著時,心裡明明千言萬語無處宣洩;見到了,卻又為何要逞強鬥嘴呢?這一想,不禁讓她低下頭去。
辰騄一見她突然落寞的神情,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圓場。本想停下多聊聊,但車隊在後頭催促,最後只好無奈的歎了口氣,勒馬繼續向前行進。
*****
稍晚,太陽偏西,夜色漸漸籠罩了整個山村,大伙全聚在簡陋的大屋裡用餐。男人們圍成一圈,商討村裡內外的事情,女人們則忙著張羅食物和孩子。
夏庸大大灌了口酒,意氣風發的起身說道:
「這回可真見識咱們的名號有多響亮了!沒瞧那些個地主,一聽是雲兄弟領頭的,哪個不是嚇得叫爹喊娘,乖乖送上米糧布匹的,你們說是吧?」
辰騄笑了笑,但神情不是喜悅而是憂心。他說:
「不過時局這麼亂,光是拿這些糧食發放給災民,也只是解得一時之困,長久下去總不是辦法。」
「嘖!你說時局能不亂嗎?現在就連個官位都能拿錢去買了,老百姓除了靠自己,還能指望誰啊。」
夏庸這話立刻引起眾人一陣咒罵。
鵲兒側耳細聽,當她和辰騄的四目相接時,當下明白原來大伙罵的正是趙度耘。
她趕忙回頭尋著娉婷,只見她不但沒聽見,還悄悄的將隻雞腿放進了夏庸的碗裡。鵲兒怕夏庸會因趙度耘的惡行而遷怒,急忙上前阻止。
沒想夏庸非但不生氣,反而受寵若驚的看著娉婷。
「你這.....」
「那是我特意留給你的。」娉婷紅著臉說。
可誰知這不解風情的夏庸竟然將肉夾還給她說:
「你瞧,我壯得跟條牛似的,別白糟蹋這些個好東西,你自個兒吃吧。」
「你這人……」娉婷氣得直跺腳。「我都說是特意留給你的了,你怎麼比牛還笨啊!」她把肉丟回了夏庸碗裡,便扭頭走開了。
夏庸被罵得莫名所以,搔著頭問鵲兒:
「我剛說錯了什麼啦?」
一旁的辰騄不等鵲兒回答搶先開口說:「夏大哥,難怪人家要罵你了。」
「我還是弄不明白啊?」夏庸還說。
辰騄嘴是回著夏庸,但眼卻直盯著鵲兒瞧。
「我說夏大哥,你快把肉吃了吧,免得教我們這些單身的兄弟們看了心裡不是滋味了。」
鵲兒一聽,便往他懷裡扔了兩個窩窩頭,一壁說道:
「拿去填嘴吧!哪來那麼多話啊。」
鵲兒才轉身,便聽見辰騄在身後輕聲的說:
「瞧,我們這些沒人關照的,不就只有啃窩窩頭的分嘛。」
這話教她忍不住笑了,臉上也隱隱作燒了起來。
飯後,有些家眷回房休息,有些忙著收拾碗盤。有些眷戀這難得和樂情狀的人,則還是坐在原地閒聊著。
一位長者問辰騄:「聽說最近北邊來了一群山賊是嗎?」
「可不是嘛,」這話一提,立刻有人接道:「聽說他們不但燒殺擄掠,手段殘忍,而且還特別的狡猾。官兵圍剿了幾次都沒能將他們收拾咧。」
較膽小的人趕緊追問:「他們會不會發現咱們在這啊!」
夏庸聽了立刻霍地一聲站了起來,拍著胸脯說道:
「怕什麼!老子一把長刀磨得正利,他們要敢來這鬧,媽拉巴子見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我湊一雙,叫他們有命進來沒命出去!」
眾人見他眉橫瞪眼,活像三國誌裡的猛張飛,無不為他叫好。
辰騄等眾人稍稍平息之後才說:
「我知道大伙為了山村什麼都能犧牲,倘若真與山賊起了衝突,橫豎不過就是一條命,那也沒什麼。」
「正是這句話!橫豎不過是一條命嘛。」夏庸應和著。
這時鵲兒乾脆放下手邊的工作,就站在辰騄身後聽著。
「我跟夏大哥都是孤家寡人,自然是沒什麼牽掛。但村子裡還有許多老幼婦孺,萬一真的起了衝突……所以這事魯莽不得,應該從長計議才是。」
「嗯,辰騄說的對。」老人家說。
眾人聞言便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了起來。
聽了聽,鵲兒竟忍不住插嘴說道:
「我覺得……說了那麼多攘外的話,你們卻忽略了最基本的道理,如果沒有先安內的話,什麼都是白說的。」
「男人說話,你女人插什麼嘴來著!」有人出面喝斥她。
但是大多在場的人面面相覷,唯有辰騄和幾位長者頻頻點著頭。
「其實她的話有道理。想想這時局,恐怕一年半載也無法返鄉了。既然如此,大伙何不將此地好好整頓一番,一來安置婦孺老弱,二來也可暫作根基,這才是上上之策。」
夏庸第一個支持說:
「別管什麼上策下策了,總之,兄弟你說了就算,誰要有意見,叫他來問我!」
「那從何著手呢?」有人問。
「我想,就先從遮雨御寒的屋舍開始吧。」辰騄說。
鵲兒一聽,立刻朝著他笑了出來。只因為這話正合了她這些時日的想法。
「好,兄弟有什麼打算,說出來教大伙心裡有個底吧。」夏庸說。
於是辰騄起身說明初步的計劃,他將村內的壯丁分組,由他和夏庸領頭,分頭伐些建屋必備的木材回來。
「那今晚就商量到這,大伙回房休息,養好精神明個一早幹活了。」在辰騄一聲令下,眾人這才漸漸散去。
*****
累了一天,本來全身酸痛的鵲兒,卻因為辰騄的一席話,一時睡意全消。待娉婷睡後,便踏著銀色月光信步晃到了菜圃的田埂邊上。任那和著撲鼻暗香的徐徐晚風,將她一顆尚無著落的心,吹得浮浮蕩蕩了起來。
「是不是想家了?」
正在恍神間,忽聞身後有人開口問道,嚇得鵲兒差點就跌進菜圃裡去。辰騄一個大步上前,輕鬆的將鵲兒兜進了懷裡。
「對不住,我沒想到會嚇著你了。」辰騄趕忙道歉。
「……不,是我自個沒留神。」鵲兒有些難為情。
辰驗扶她站穩了,才問:「真沒事?」
「哎。」鵲兒紅著臉,點了點頭。
「那就好,要不……」辰騄放開了手,而話也只說了一半。
偏偏那沒說出口的下文,卻教鵲兒的心懸在半空,不能落實下來。
其實她也沒盼他說什麼,只要能聽聽他的聲音,她就心滿意足了。
辰騄看著她蹙眉垂首,心裡便忍不住的想:
這麼個細緻嬌弱的女孩,是該讓人疼惜、受人呵護啊。
這會兒卻因他而留在這裡吃苦受罪,不知她可會怨他?心裡是否還將他看做一般盜匪?一連串的疑問讓他不禁歎了口氣。
鵲兒聽這歎息,一抬頭,卻正好迎上他那雙幽磷磷的眼睛。
「將你擄來這荒山野嶺的,心裡可會怨我?」辰騄問她。
鵲兒搖著頭說:
「本來是氣,但也虧了走這一遭,我才明白外頭的人受了多少苦,而且當時你為了要平息眾怒,不得已的。」
「還有呢?」他心想,這女子真是個通達事理的人。
「你也是殺雞儆猴,想警告趙家和那些惡霸的地主別再欺壓無辜的佃農了,是吧?」
辰騄自顧的點頭,自嘲真是多心了,原來她早明白他的心意。於是又說:
「瞧這亂世,我想單靠我們幾個人是無法改變時局的。而趙家不知為何沒來尋你們,要不這麼著……你們也不必留在這裡受罪,明個一早我就送你們下山。」
「為什麼突然肯放我們回去?」
鵲兒一臉驚訝,完全沒料到這般的發展。
「當初是想威脅趙度耘,要他去求勾結的刁家放人,但是現在……算了,何必為難你們這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這種苦日子你自然是過不慣的。」
「你這話從哪說起?」
辰騄望著她,還是無法將心裡的顧慮說出口。其實他擔心,不管是山賊來襲還是官兵入侵,慌亂之時若護不了她,那不等於害了她嗎?
於是經過數日深思,他寧可選擇割捨那未竟的情意,送她下山。
鵲兒見他不說話,一口怨氣悶在胸口,哪還參得透他心裡的轉折。
她望著他,怎就不明白這麼個氣宇軒昂的男子,為何每一開口,就沒句她貼心中聽的話呢。
「你聽明白了,我本姓應,和你一樣出身佃農。只因為父母早逝,趙老爺見我年幼無依才收留了我,所以我根本不是什麼千金小姐,你用不著每回都拿這話來嘔我!」
「我……」
辰騄見她撅著嘴,說得一副似嗔似怨,顧盼神飛的表情,不覺竟有些恍神了起來。
鵲兒見他還是不應,氣得直問他:
「我的話你聽見沒啊?」
辰騄這才回過神來,恍然明瞭了她話中的暗喻,忍著笑問:
「這麼說來,你是不想回去嘍?」
「回如何?不回又如何?」鵲兒這會可不羞,揪著辮反問他說。
「你可得想仔細,別逞強了。留下來,吃苦受罪絕對少不了,凡事都得自己照顧自己,那趙小姐怎麼想呢?」
「我會同她說,她的未來當然得由她自己決定。不過……我是不走了。」
辰騄聽了這話心頭不禁一陣狂喜,但還是耐著性子想逼出個明確的答案:
「我怕這只是你一時的氣話吧?」
「你要趕我,我偏要留下!看你能拿我如何?」
「真留下來?不會後侮?」
「說話算話!我從來不後悔。」鵲兒甩著辮子說。
「好!既然留下,那就得和大伙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了。」
「那當然!」
「那頭一件事,明兒個一早跟我上山伐木去,你敢不?」
鵲兒一聽立刻軟了半截說:「跟你去……」
「怎麼,後悔啦?你可別忘了,這事還是你的主意哩。」辰騄又激她。
「去就去!明兒個誰起晚了誰是烏龜!」說著鵲兒便轉身走了。
這一來,她自然沒瞧見辰騄臉上是一副如何欣喜若狂的神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