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鵲兒如往常在林間信步走著,趁辰騄砍木時低頭尋找著各類草藥備用。
這會兒卻因為過於專注,不覺地走遠了些。直到聽見辰騄焦急的叫喚聲才回神過來:「我在這啊!」
她一邊應著,一邊收好藥材朝來時路走去。
一會兒辰騄循聲而來找到了她。鵲兒遠遠望見他神色焦急的樣子,心想這回鐵定遭他一頓臭罵了。
可沒想辰騄到了跟前,卻反倒溫言的問著:
「我瞧你每天低著頭四處看,到底找些什麼呢?」
「沒什麼……」鵲兒晃晃手裡兩株其貌不揚的金蛇草,尷尬地說。
「採這些藥草做什麼?你不舒服嗎?」辰騄自然地撫上她的臉,細細端詳。
鵲兒被這突來的關懷撩撥的不知所措,沒來得及回應,雙頰已經紅透了。
「我很好,沒事……」她趕緊低頭,卻不知該往哪躲。
「還說沒事,瞧你的臉燙得跟熱包子似的。」
「還不是因為你呀……」
「我?」辰騄這才明白過來,收了手,語結地說:「那……既然沒事,咱們回村子裡去了吧。」
「啊,不才過晌午,就要回去了嗎?」鵲兒不捨地說。
「嗯,你瞧。」辰騄指了指遠方山雨欲來的天色說。「若是現在不走,一會兒一定碰上這場大雨。」
鵲兒只隨意望了天空一眼,便情不自禁的移向了他俊秀的臉龐。
每回這樣看他,鵲兒總忍不住想:
自己跟這人究竟是什麼樣的宿緣?結識不過數月,為何覺得與他如此親近呢?而自己在他心裡、眼裡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正想得出神,辰騄迎上她的目光問道:
「怎麼啦?」
「沒事沒事,咱們快走吧。」鵲兒當下羞得直搖頭應。
就這樣,辰騄領著眾人提前返回山村。
只見烏雲蔽日,隆隆雷聲,才踏進村門口,雨就下了起來。
這時正巧遇見另一隊由夏庸帶領的村民也倉皇的進村來。
稍作休息之後,辰騄才發覺不見夏庸的身影。一問之下才知道他跟娉婷在山裡就脫隊,沒跟著一起下山。
鵲兒一聽,緊張的抓住辰騄說:
「這怎麼得了!你快想想辦法啊!」
「你放心,有夏大哥在,趙小姐不會有事的。」辰騄篤定地說。
「可是……」其實鵲兒擔心的另有其事。
沒想辰騄卻一眼看穿,直言道破的問:
「你該不是擔心夏大哥會欺負你家小姐吧?」
鵲兒立刻紅了臉,轉頭看著他。
「你放心,他雖沒念過什麼書,但做人的進退分寸還懂的。」
「我沒這個意思,你……又何必這樣派我的不是呢?」
鵲兒知道娉婷早對夏庸動了情,這會兒她反倒擔心夏庸招架不住呢。
*****
正當這兩人心裡為別人的事生著悶氣時,那在山裡迷路的兩人可熱著呢。
「媽的!這天怎麼說變就變啦。」夏庸使勁推著陷在泥濘裡的馬車,嘴裡一面嘀咕著:「真是的……早知你就留在村子裡,又幫不上什麼忙,幹嘛非得跟來呢?」
「怎麼?嫌我礙著你啦?」
渾身濕透的娉婷手扶著車,卻根本使不上力,只有那張嘴中氣十足。
夏庸沒敢回她,抬頭觀察著天色,瞧出這雨一時半刻也不會停,索性先找地方避雨再說。而早已冷得發抖的娉婷趕緊點頭答應。
夏庸解了馬軛,將娉婷抱上馬背,棄下馬車牽起韁繩沿著山道攀爬而上。
雨勢愈顯狂暴,間或落石不斷,嚇得娉婷乾脆閉上眼,一副把命交給夏庸的模樣。
「好了,咱們到啦。」
娉婷讓他抱下馬來,一臉恐懼的望著烏漆抹黑的洞口問道:
「這種地方……可以進去嗎?」
「你等等,我先瞧瞧裡面有沒有躲什麼野獸毒蛇的。」
「哎喲……」娉婷一聽,嚇得直往他身後躲。
「噓,小聲點。」
說實話,娉婷雖然亦步亦趨的跟在夏庸身後,但是她心裡可一點都不害怕。
洞裡雖然沒有野獸的蹤跡,卻意外發現了更教人害怕的事。
「原來那群鼠輩也來過這地方啊。」夏庸低頭說道。
「什麼鼠輩?你是說這洞裡有耗子?」娉婷提著裙擺踮起了腳尖問他。
「不是。你瞧這灰燼和腳印,肯定是那群山賊留下來的。不成!萬一他們轉了回來,我一個人倒也罷了……」他看看娉婷,當下決定說:「我們還是走吧。」
「可我實在走不動了啊。」想起還得出去淋雨受凍的,她什麼也不怕了。
夏庸想她是個嬌弱女子,自然頂不住外頭的風雨,於是說:
「也罷,咱們就冒險留一晚吧。哪,你坐會兒,我起個火給你暖暖身子。」
說著,夏庸便回頭解下馬背上的包袱,找出了些乾糧先遞給她吃。
娉婷真是餓了,她顧不得矜持的大口啃了起來。
她一面吃,一面看著夏庸生火。不一會兒,乾草堆裡冒出白煙,接著竄出火舌,愈燒愈旺。那股暖意直鑽心頭。
夏庸起好了火堆,一轉身,竟大刺刺脫了身上的濕衣服,就這麼旁若無人的露出結實的體魄。
「你……你做什麼脫衣服呀?」娉婷驚懾的瞪大眼睛指著他嚷道。
夏庸不但不以為忤,還一副理所當然的說:
「來,你也快把衣服脫下來。」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要我脫衣服!」娉婷縱身跳起,緊貼著山壁說。
「咦,你不脫,我怎麼烘乾它哩,快啊!」
夏庸光著雄偉壯闊的胸脯,直朝她走去。這可教頭一回見到男人赤身裸體的娉婷羞赧的臉潮紅,心狂跳不止呢。
但她知夏庸是好意,在這克難時節也顧不了那些繁文耨節了。
「那你……背過身去,不許偷看!」娉婷扭捏地說。
「啊……哎,早知這麼麻煩,我也不帶你來。」夏庸轉過身去,嘴裡一壁嘟囔著。
等了好一會兒,娉婷才將衣服丟到他腳邊。
夏庸拾了起來便往火堆上烘,口中還念著:
「女人就是麻煩,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性子又大,動不動就發脾氣,要不一會兒笑,一會兒又哭又鬧的,我真是搞不懂……」
「你大老粗一個,哪裡懂女人啊。」娉婷回應他說。
夏庸正要回嘴,沒想頭一轉,卻教眼見的情景給震得腦門一片空白。
娉婷發現他的異狀,連忙問:「怎麼?舌頭叫貓給吃啦,怎不說話了?」
「啊?說……說什麼呀?」夏庸竟突然結巴了起來。
原來這二十有六的大男人,這輩子還沒見過女人的軀體呢。
早年在家鄉,一邊照顧老母親一邊守著幾畝餓不死也吃不飽的薄田,他根本不敢奢望娶妻生子。鄰人見他孝順,甚至願將女兒許他,但他總是不願好好一個閨女嫁過來受罪,於是一一推辭了。
但男人畢竟是男人,這會兒見了身上僅剩那麼一件細繩圈頸肚兜的娉婷,一股莫名的躁火直衝心口,渾身熾熱難耐。
再看她那渾圓的肩,背上凝脂似的肌膚,彷彿就快要在火光中消溶一般,即使練了一身好武藝,這當頭他可就快定不住心神,穩不住魂魄不離身了。
「做什麼不說話啊你?」娉婷又問他。
夏庸扁著嘴,應得支支吾吾。娉婷終於忍不住好奇的轉過身來,只見到一個滿臉叫髯的男子漢,脹紅了一張臉,還刻意閃避她的目光,連看都不敢看。
「害什麼臊啊你!快過來這邊取暖啊。」
「我不冷,倒是你那單薄的身子……」夏庸話說了一半,就沒下文了。
「是啊……沒了衣裳我真是冷呀。」娉婷老實地說。
「那我再多添些柴火。」說著夏庸便摸索上前來。
他一靠近,娉婷立刻就感覺到一股男性的氣息撲面而至,頃刻間似乎比那營火還要溫暖炙熱,教她忍不住伸手去撫他的肩頭。
「耶,你這手……怎沒半點人氣啊。」夏庸被她冰涼的手懾得心疼。
「不都跟你說了我冷嘛,你當我騙你啊。」
夏庸毫不猶豫抓起她的手在自個掌心裡揉搓著。
「這樣好點沒?」
「好些了,可……還是冷呢。」娉婷縮著肩說。
夏庸撫了撫她的臂膀,這才發現她渾身早凍得直發抖。當下移動身子坐到旁邊,好讓她暖和一些。
誰知兩人一貼近,娉婷全身像是教火燒著似的,不但軟攤在他懷裡,還一壁癡癡迷迷的說:
「瞧你這身子,真像燒炭似的暖和呢。」
夏庸挺著背,動也不動的任她的手在身上摸索,這下更引得那股無名火直往下腹竄。
「你別這樣摸啊……」夏庸呼吸急促的快穩不住了。
「可我冷呀,你就抱緊點嘛。」娉婷貼著他說。
「這……我一個大老粗,這不大好吧。」
「你儘管抱我,我願意的。」娉婷軟著語氣在他耳邊說道。
「你是千金小姐,我只是個莊稼漢啊。」
「我不在乎,只要你待我好,我……甘心一輩子跟著你。」
「這吃苦受累的日子,你過不慣的。」
「人家都在你懷裡了,你還這麼說啊!」娉婷推開他說。
夏庸聽了真是又驚又喜,他不敢相信的問:「你……真願意跟我?」
早先經她這麼上下撩撥,夏庸已經把持不住了,這會兒,見她如此真情流露,心裡頓時一陣酸楚。一個使勁,就將她擁進懷裡狂吻起來。
娉婷教他這麼一擁,整個人立刻軟攤下去,舉起粉臂攀住了他脖頸。
夏庸邊吻邊笨拙的褪下她的肚兜,自個兒躺在扎人的乾草堆上,讓娉婷俯趴在他身上。
而體壯氣盛的夏庸還下懂得憐香惜玉,一上來,就將自己挺起的昂揚之物長驅直入,讓初嘗雲雨的娉婷當下叫出聲來。
「啊!我弄疼你了?」夏庸被這淒厲的叫聲嚇得直要退出來。
但娉婷卻目光迷濛的緊擁住他說:
「我沒事……只要你溫柔點就行了。」
「好,我慢慢來,我會一輩子溫柔待你的。」夏庸激動地說。
「你真肯一輩子溫柔待我?」娉婷撫著他的臉問道。
「堂堂男子漢,說了就算數,一輩子就是一輩子。」
娉婷聽了心裡感動,於是便提起勇氣,弓身去迎合他。
她一迎上前來,夏庸立刻倒吸了口氣,為了怕弄疼她,硬是強忍住,不敢使腰力往上推送。
沒想娉婷竟開口央求他:
「你……盡可使力啊。」
「可是我怕又弄疼你了。」夏庸為難地說。
「沒關係,我……不疼,真不疼了啊。」娉婷囈語著。
聽她這麼一說,夏庸這才放膽的往前推送。
「啊……」
經由他如此強而有力的一挺,娉婷立刻一陣顫抖,最後攀著他盡情的呻吟起來。
山洞外風雨交加,山洞裡的兩人也因欲雨交纏了一夜,弄得大汗淋漓,渾身濕透,嘗盡了巫山雲雨之樂,直到天明都還難解難捨呢。
這一夜,兩人就此私定終生。
*****
隔日他們平安返回山村。一進村口,整夜沒睡的鵲兒一把擁著娉婷哭泣。
「雲兄弟呢?怎沒見著他人影?」夏庸急著問鵲兒。
「辰騄一早就領了人上山尋你去了。」鵲兒拭淚的應。
「當真?」夏庸聽了便要回頭去牽馬。
鵲兒卻攔住他說:「夏大哥,我想你還是留在村子裡比較妥當些。他尋不著你自然會回來了。」
「說的是。」
於是在眾人的簇擁下,夏庸回村子靜候辰騄的歸來。
晌午剛過,不知是受了風寒還是怎麼著,幾名孩童竟無故的發起熱來。不多久,老年人也起了相同病狀,最後連娉婷在內的女眷也一一病倒了。
夏庸眼見情狀危急卻又束手無策,當下已方寸大亂了。
所幸鵲兒熟習醫理。她見狀把脈,發覺眾人所染的並非一般尋常傷風,於是當下建議將已發病的患者隔離,以免情況繼續惡化。
「夏大哥,這裡就暫且交給你了。記得交代屋外的人千萬不得喝生水,還有,如非必要別進這屋子來。」
說完,鵲兒就提了竹籃往後山走去。
夏庸急著叫住她問:
「都這會兒了,你一個人上哪去啊?」
「我得趕緊上山去採些草藥回來,晚了可就誤了大事。」
「你一個人怎麼成!我陪你一道去吧。」
夏庸說著便提起刀準備跟上去。沒想鵲兒揚聲阻止說:
「後山我熟得很,一個人成的。倒是你得費心照顧他們,等我回來。」
鵲兒轉身,腳不沾地似的飛快離開村子,孤身一人走進荒山蔓草間。
她一心只想著救人,就這麼埋頭找尋著草藥,渾然不覺暮色漸沉,更忘了那蔓蔓荒草深處潛藏的危險。
入夜後,領著眾人返回山村的辰騄正好在山道上望見鵲兒。
辰騄遠遠瞅她神情疲憊,一身泥濘,手裡挽著竹籃搖搖晃晃的走著,喚她,竟似未聞一般半天不回應。
辰騄即刻策馬上前,將馬身橫擋在鵲兒面前,高高眈望著她問:
「你一個人在這做什麼?」
鵲兒一見是他,立刻像是大海裡忽見浮木似的急急嚷著:
「快!快帶我回村子去,慢了就來不及了……」
「發生什麼事了?」
「你……先別問,快……回山村去……」
辰騄驗見她神色驚慌異常,二話不說便將她抱上馬來,直奔回山村。
在路上,鵲兒仔仔細細將事情原委說個明白。
*****
煎煮了草藥後,鵲兒趕緊分派下去餵食患者。
而她這番辛勞並未白費,翌日近午時分,大致的病況已趨穩定,她才得以休息片刻。
「這熱病來得急烈,現在只是暫時止住,還沒完呢。」鵲兒飯也沒吃,喝了幾口水就急著說。
「你先吃點東西墊墊胃,沒睡又沒吃的,你這身子怎挺的住啊。」辰騄心疼地說。
鵲兒沒心思理他,一壁說道:「若要根治,非得幾味珍貴的藥材不可。」
「你知哪找得到這幾味藥材?得進城去買還是……」辰騄問她。
「藥引子其實不難尋得,只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當下咱們沒時間採了。若要快……恐怕只有一個地方有了。」
「哪?」辰騄望透她的心思,直接應道:「你說的……該不會是趙家的藥庫吧?」
鵲兒猶豫一下,勉為其難的點頭回應。
「告訴你,我寧可死也絕不去求他!」夏庸突然起身吼道。
「對!我們死也不求趙度耘。」有人立刻應和了起來。
辰騄見狀立刻朗聲安撫說道:
「別急,大伙靜一靜。俗話說山不轉路轉,我們還有其它方法可想。」
「噯!別花心思想那麼多,今兒個咱們會病痛窮苦的,全都是拜趙度耘所賜,那些藥材也是他欠咱們的。乾脆全去搶回來,大伙說是不是啊!」
夏庸登高一呼,眾人立刻起聲呼應。
「夏大哥,這官府無能、山賊作亂,已然民不聊生,我們不能再讓世道敗壞下去。現在城裡一片風聲鶴唳,此刻進城,絕非上上之策。」辰騄搖著頭說。
「不能求又不能搶,那還有什麼法子啊?」夏庸雙手一插,氣結著說。
這時鵲兒突然開口說道:「我想……我們可以用『借』的。」
「啊?」
就在眾人一陣驚訝聲之餘,只見辰騄嘴角揚笑,又愛又憐的定定望著她。鵲兒就在他的注視下繼續說:
「趙家的藥庫我熟悉,而且那幾味藥擱在什麼地方我也清楚。只要你們派人送我進去,應該不會驚動任何人的。」
「妙計!這招可真高啊!」
「當真沒人比她更適合啦……」
眾人議論紛紛,最後一致同意鵲兒的提議。這時,唯獨她身旁的辰騄安靜地不發一語。
當眾人的視線全集中到他身上時,他才問道: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真肯犧牲自己幫大家這個忙?」
鵲兒見他臉色陰沉語氣生冷,已猜到他心中的疑慮,於是正色的說:
「我這麼做,自然也是為了要救我家小姐。」
辰騄又沉默的望了她好一會兒,才說:「那好,我送你進趙家去。」
眾人一聽立刻起了騷動,夏庸更是扯著嗓門嚷道:
「那怎麼成!雲兄弟,你去不得啊,城裡的官兵正等著要抓你,這一去,不正是羊入虎口了嗎?還是我去吧。」
「夏大哥,你別跟我爭了。一來城裡我熟,二來……若真有個什麼閃失,這深山峻嶺只有你進退有底,所以你還是留下,我去。」
辰騄拍拍夏庸的肩,瀟灑的交代了自己生死。
「你放心,要是你真落進了官府手裡,活著,我去救你,萬一……那麼黃泉路上你等我,兄弟一定帶酒來與你大醉一場。」夏庸豪氣干雲的說。
眾人見狀,隨即擁上來,患難真情,盡顯在大伙的臉上。
鵲兒看了便忍不住鼻酸,淚水也跟著在眼眶裡打轉。
*****
為了怕延誤病情,辰騄和鵲兒決定當晚即刻出發。
路上兩人共乘一馬,雖然難免親近,但因救人在即,所以也無暇多想。
辰騄坦蕩釋然,早置個人生死於度外。但是鵲兒可沒辦法寬心,她深恐這提議倘若失敗,不但害了辰騄,還包括娉婷在內的數十條人命。她愈想愈怕,真恨不能代大家承擔所有的苦難。
就這樣懷著忐忑的心情,他們趕在天亮前來到城門前。
進城前,辰騄千叮萬囑的說:
「你聽好,如果此去我有了意外,你一定得趕緊帶官府上山,千萬別耽誤救人,知道嗎?」
鵲兒一聽才明白兩人心有靈犀,當下哽咽地說:
「你就想著救旁人,那自己的生死呢?我不……」
「你明事理,一定懂我心裡的想法。你我若不是生在這亂世,我絕不會……」辰騄定定望著她,那滿腔的情意就要溢出唇間。
「絕不怎麼?」鵲兒瞅著他問。
「算了,還是先辦正事要緊。」
鵲兒想再問,但不捨見他為難掙扎,只好勉強點頭應了。
「好,你仔細聽我說,一會兒我們由東門進城,待夜深再潛進趙家取藥,事成之後,再由南門出城去。」
辰騄邊說邊牽她下馬,彎身下去隨地抓了把污泥就往鵲兒臉上抹。
「我明白……啊!你做什麼呀?」她退了一步嚷道:「做什麼要抹得烏裡嘛叉的!好髒啊。」
「就是要你髒花點,否則那臉蛋怎麼瞧也不像是個農婦,誰相信一個莊稼漢能娶這樣的老婆啊。」
「什麼老婆?」鵲兒一時沒反應過來。
等到上了馬,低頭望見辰騄嘴角那一抹微笑,才瞭解他的語意。
一進城門,眼前的景像已大不如前。昔日繁華的府城,在這早市時分竟不見川流不息的人潮,街道冷清,只剩三三兩兩的攤販無精打采的張羅生意。更別說那些商家店舖、茶館酒樓的,個個都是門可羅雀,一副荒涼的景況。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鵲兒驚訝的低聲問道。
「這就是那些貪官和惡地主勾結的後果。」辰騄壓低著頭上的草帽問她:「餓不?先找地方吃點東西吧。」
「嗯。」鵲兒緊張的點點頭。
於是辰騄找了間客棧落腳休息。
才坐定,送上茶水的店小二一見兩人便說:「這位客倌,你們是外地來的吧?」
鵲兒一聽當場嚇得噤聲不語,反倒見多識廣的辰騄鎮定的回說:
「對,我們夫婦倆剛進城,店小二真是好眼力。」他笑著說。
「見多了也沒什麼。不過……都這時候,你帶著這麼標緻的老婆在街上走,萬一遇上山賊進城,那可就糟了啊。」
「我們只是進城辦點事,不消幾個時辰就得趕快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您稍等,馬上給您上菜。」
店小二一走,辰騄還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說:
「一會兒吃完,我們先找間隱密的破廟休息,等天晚了再行動。」
「嗯。」鵲兒一顆心懸的更高了。
一離開客棧,辰騄便勒馬往城郊定去。雖然走的急切,鵲兒還是瞥見牆上貼著官府懸賞犯人的畫像。辰騄也在其中,而且還是賞金最高的。
辰騄感覺到她的情緒,用一貫平靜的語調說:
「這都是趙度耘的傑作,他用錢跟刁家勾結買了縣官的職位,這樣一來就能正大光明的魚肉鄉民了。」
「什麼?他真的……唉……」鵲兒不再驚訝,只是感慨萬千。「你說的可是刁錦言?」
「你知道這個人?」辰騄反倒吃了一驚。
鵲兒就趁前往破廟的路上,一一將當初刁錦言上趙家做客的種種行徑,以及與娉婷婚約一事全說給了辰騄聽。
「看來我們跟趙家真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了。不為自己,單為天下百姓的生計,我一定要替天行道。」
鵲兒這會兒全明白他的憤慨,雖然私心不捨,但為大局著想,她絕對支持辰騄的選擇。
*****
兩人進了破廟,或許因為鬆懈了精神,鵲兒竟忍不住頻頻呵欠。辰騄見狀,心疼的將外衣披上她的肩說:
「你一天一夜沒睡,稍事休息一下,入夜了我再喚你。」
鵲兒確實累了。她倚著辰騄坐下,不一會兒就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人輕搖著她,還在耳邊輕喚著。
勉力睜開雙眼,這才發現自己正枕在辰騄的腿上發著好夢。
這一驚,她立刻跳了起來,轉身整理自己的衣衫。望見天色已黑,於是說:「都什麼時辰了,你怎能由得我睡嘛,不怕誤了事嗎?」
「看你睡得熟,實在不忍心叫你。」
「那別說了,咱們快動身吧。」鵲兒趕緊起身說。
這入夜的城比白天更淒涼且杳無人跡。兩人俏聲來到了趙府後院的牆外。
鵲兒走在前頭,領著他朝距離藥庫最近的門走去。
「就是這了。」鵲兒壓低著聲音,指著一道門說。
辰騄抬頭看看牆高,隨即飛身一縱,雙手攀住牆緣輕鬆翻身過牆。鵲兒在底下看的心驚膽跳,險些叫出聲來。
沒一會兒,就見辰騄開了門探出頭來喚她:「進來吧。」
鵲兒趕緊側身閃進了門裡。
辰騄正準備跟上去保護她,沒想鵲兒立刻停下步子正色的說:
「你別跟來,我一個人行的。」
「不成,萬一……」
「是啊,萬一我被發現,隨便編個理由就能輕易圓謊。但若是你被抓,那太危險,還是別跟來。」
「但我怎能放你一個人呢?」辰騄不顧一切的握住她的手,眼裡儘是說不出的深情。
「我會沒事的。不但村裡有人在等著我,還有你呢……」她也撫上他的臉,語重心長的承諾著:「在門外等我吧。」
「我知道。」辰騄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接著便閃身出去了。
鵲兒不再多想,即刻轉身往藥庫走去。
就這樣一路閃閃躲躲,最後總算摸進了趙家藥庫。
這是鵲兒自小熟悉的地方,即使摸黑,她也能憑嗅覺分辨各味藥材。所以不消半晌,她已經將治熱病的藥方一一取齊了。
正當她急忙將藥材裝進布袋裡時,怎料門竟突然打開,將她嚇得楞在當場,根本忘了要躲避。
只見一盞紙燈晃了進來,照得屋內瞬間昏亮起來。
「咳咳……這麼晚了……是誰啊?咳……」一個蒼老的聲音伴著陣陣輕咳問道。
「……余管家?」鵲兒還遲疑著。
「誰?啊!這聲音……咳咳咳……是鵲兒嗎?是你嗎?」
鵲兒立刻奔上前來,緊緊擁著余管家不放。
「是啊,我心裡好想您呢。」
「真是你啊!你不是已經被……老天有眼,真是老天有眼啊……」
原來那狠心的芝瑤果真謊稱鵲兒和娉婷早被殺害,所以趙度耘不但未曾派人前去營救,更下令將牢裡的佃農安了莫須有的罪名,全都處決了。當中還包括了辰騄的父親。
鵲兒說著說著淚水直往下淌,余管家更是老淚縱橫。過了會兒,鵲兒才發現余管家身穿喪服,莫非這趙府正逢大喪嗎?
「……府裡有誰過世了?」鵲兒怯怯問道。
「唉……是少奶奶芝瑤。」
「啊!怎麼會……」鵲兒捂著嘴,驚懾得說不出話來。
「自從遭劫回來後,她整個人就失了魂似的天天嚷著有人要害她,就這麼鬧了個把月,最後……真是報應啊。」余管家歎著氣說完,突然想起了娉婷。「啊!小姐呢?她可還好?」
「你放心,小姐沒事。」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可是她怎麼沒跟著你一道回來呢?」
鵲兒這才將此行的種種因由說給余管家聽了。
「那……你不就還得回去了?」余管家難掩憂心的問她。
「您別擔心,那些農民不是壞人,他們是身不由己,由不得自己啊。」
「我懂。欸,俗話說『多行不義必自斃』,今天的局面全是少爺的執拗造成,如今他是變本加厲,不知悔改,要是老爺地下有知……」
余管家正說著,突然門外有人高聲喊著失火!
陣陣喧鬧從正廳傳來,鵲兒嚇得抱緊藥材,余管家見狀趕緊催促她說:
「來,趁這會兒亂,我趕緊帶你出去。」
有了余管家引路,鵲兒順利避過崗哨到了後院小門前。
臨別前,余管家含淚說道:
「代我向辰騄道歉,我無力保全他父親的性命……請他原諒……」
「余管家,這不是你的錯,他不會怪您的。」
「你跟著他……我就放心了。」余管家忙推鵲兒出門。
「余管家,我會回來看您的。」
「不!鵲兒,趙家氣數已盡,你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別再回來,知道嗎?」
「可是……」鵲兒聽了這話,眼淚立刻就奪眶而出。
「聽話,快走吧!」
心裡縱使萬般不捨,余管家還是忍痛關上門,只能在心裡盼她能尋得自己的幸福,不必再受那顛沛流離之苦了。
而含淚離開趙家的鵲兒,急著四下張望,卻怎麼也見不到辰騄的身影,鵲兒只得見了路就鑽。不知跑了多久,奔至一個路口,暗處裡突然伸出只手將她攔住,又順勢摀住了口,令她無法動彈更無法叫喊。
「別怕,是我啊。」辰驗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說著。
鵲兒一聽這聲音,整個人立刻虛脫般的軟攤了下去。
辰騄毫不遲疑的將她抱上馬,策馬急奔南門。
直到確定後無追兵,這才放慢了速度,繼續朝山村前進。
鵲兒見安全了,精神也漸漸恢復過來,但還是貪戀的依在他懷裡問:
「你不說等我?怎麼出來也見不著你人影咧?」
「我是等著你呀,可你一去半個時辰,都不知是不捨出來還是被人發現了,所以我只好略施調虎離山的小計,讓你出來容易些。」
「原來那火是你放的。」她這才明白,也順便解釋說:「因為遇上了余管家,多聊了會兒才耽誤了些時間嘛。」
「他老人家好吧?」辰騄問。
「嗯。對了,他特意要我跟你道歉,他說你父親的事他實在是無能為力,希望你能諒解。」
「我瞭解……」
「你早知道你父親已經……」
「嗯。」
倚靠在他胸口的鵲兒隱隱感覺到一股壓抑的憤怒在震動。她正想說些話來安慰,沒想辰騄反而先開口:
「冤有頭,債有主。這筆帳我會找趙度耘算的。」
鵲兒自是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這一沉默,濃濃睡意便襲了上來。辰騄體貼的讓她靠在自己胸前,就這麼睡去。
辰騄藉著月光,低頭看著她嘴角含笑的睡臉,自言自語說著:
「你我真不該在這樣的亂世相遇。我這一生什麼都不求,只盼有天能讓你安安穩穩的睡著,再不用擔心醒來的明天如何?未來如何?但……真有那太平盛世嗎?」
早已睡熟的鵲兒自然是無法回答的。
辰騄靜靜的眈著她,仰頭對著夜空深歎了一口氣,心裡忍不住喊道:真不該是這樣相遇啊,真是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