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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奴隸 第五章 作者:芭芭拉·卡德蘭

  「希望您旅途愉快並滿意我們的安排,爵士。」

   嘉土德爵士站在門口,環視著這間單人艙。

   滿臉歉意的船長急急地向嘉土德解釋著:這艘船負載的傷兵己超出預定許多,幾乎在每一間艙房裡都住了三、四個人,因此實在很難為嘉士德爵士騰出兩間房來。

   他現在為嘉士德爵士安排的這間,是船上最豪華也最昂貴的客艙。

   這間套房很寬廣,約有普通單人房的三倍大,在角落,還安放了一張古色古香的銅床。

   蚊帳高高地盤在床頂,襯著銅床四腳上的柱子,真像一艘欲揚帆船。

   整間客艙都鋪了一層厚軟的地毯,另外還有一張桌子和兩張可供休憩的扶手椅。

   艙房的一邊有一扇窗戶,配著美麗的窗簾,而最奢侈、最令人滿意的便是這間艙房還附著一個浴室。

   嘉士德爵士露出了微笑。

   「我很滿意,」他說,「再說,我只不過待一、兩夜而己。」

   「很高興您能滿意,爵士。」傑金斯答道。

   當嘉士德爵士在打量這間艙房時,他一直面有憂色。

   他一向以為:如果不能今主人滿意,那也即是對自己的一種侮辱。

   他已經為嘉士德爵士工作八年了,在每次的旅程中,他都仔細地為嘉士德爵士照料一切,因此,連嘉土德爵士也常常對人說,自己今日的成功至少有一半得歸功於傑金斯的細心照料呢!

   「我已經為您安排好了,爵士,」他繼續說道,「您可以在艙內用膳,船上的大廚也很感激我自願代他為您準備膳食。

   「當然,我還是從大使館裡帶了好些食物,史瑞福爵士的大廚最親切、最熱誠了。」

   「相信你一定設想得十分周到,傑金斯。」嘉士德爵士的語調中有著一絲不耐。

   他的心裡確實很感激傑金斯的細心、周到,然而這些冗長單調的敘述卻往往令他覺得不耐與沉悶。

   「您現在可需要什麼,爵土?」

   「不用了,謝謝你。」嘉士德爵士答道,「離開大使館之前,我曾與大使一塊兒用膳,雖然那時還早,但因為我今天早晨七點鐘就開始騎馬,倒覺得很有胃口。」

   「是的,爵士。」

   「在四點鐘時,可以為我準備下午茶,現在,我得專心工作了。噢,是你為我安排這張桌子的吧?」

   「是的,爵士。我是在一間貨艙裡找出來的,因為船上載滿了兵士,只好把許多傢俱都收氣來了。」

   「謝謝你,傑金斯。」

   「我還找到了一個地方來擱放您的行李,對了,您到底要怎麼處理這個箱子呢?」

   抬起頭,嘉土德爵士才發現放在牆角的箱子,難怪剛才並未注意到。

   「是不是和其它的行李放在一塊兒,爵士?」傑金斯徵詢著他的意見。

   「我想,還是先打開看看再說吧!」嘉士德爵士躊躇了一會說道,「記得給我鑰匙的那位太監說,裡面是件珍貴的寶物呢!」

   他伸進衣袋,掏出沙欽交給他的鑰匙。

   「把它打開吧!傑金斯,我持會再來看。」

   「好的,爵土。」

   桌上放了一份報紙,嘉士德爵土隨手拿起來,便閒閒地坐在扶持中看起報來。

   此刻,船已經駛出了博施普魯士海,陸上的—尖塔、寺廟、回教寺院與宮殿都逐漸地遠去,逐漸地消逝,船已駛入瑪墨拉海。

   這些景色嘉士德爵士已經見過許多次,因此他並沒有憑欄遠眺,反而專注地看著報紙,雖然這已是多天前的報紙,但仍然有許多他尚未獲知的消息。

   傑金斯輕輕地帶上房門,讓嘉士德爵土安靜地憩息著。他的耳邊不時傳來轟轟的馬達聲,時而間雜著陣陣海鷗的鳴聲。

   驀地,嘉土德爵士的腦際掠過一陣自己也不明白的直覺,他猛然警覺地坐直身子,眼光投注到放在角落的大衣箱上。

   方才傑金斯已經把鎖打開了,而且還為他掀起了箱蓋,一眼擔去,只見一片綾羅絲緞,燦燦生光,極為耀眼。

   忽然,大出他意料之外,這些綢緞竟開始輕輕地波動著!

   太不可思議了,他大為震動著,然後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也許裡面藏了什麼小動物或小鳥!

   沒想到在一陣波動後,竟有一張女人的臉孔出現在這片絲綢中!

   嘉土德爵土瞠目結舌,以為這只是一些幻象,但,在雅娜掙扎著站起來時,他知道這並不是幻景,而是真實的。

   她穿著玫瑰紅的薄沙衣裳,嬌嫩的顏色和細柔的紗衣益發襯托出她潔白光滑的肌膚,衣裳和腰帶上綴著的珍珠寶石在陽光下不停地閃爍生輝。

   她緩緩地伸手掀起頭上的面紗。

   剎時,嘉士德爵士楞住了,幾乎無法動彈。

   但,很快地,他就恢復了知覺。

   「老天!你到底想搞什麼鬼?」

   在震怒之下,他用英文大聲厲斥著,產生了一陣嗡嗡的回聲。

   「抱歉極了!可是這是我唯一的逃生之路了。」雅娜立刻以同樣的語言回答。

   她亭亭地站在衣箱裡,腳下堆滿了五彩繽紛的絲綢,嘉士德爵士快步走到她的面前,細細端詳著她。

   「我記得你!我見過你!」嘉士德爵士驚呼著,「你是雅娜——我在市場搭救的那個女子!」

   「閣下還記得我倒真令我受寵若驚!」

   「怎麼你會到了蘇丹皇宮!」

   說到這裡,他立刻上下打量著她這身奇異的裝扮。

   「我……不得不……藏在……王宮裡,」雅娜低低地答覆著。

   當然,她明白,要是她說出真相,嘉土德爵土一定會驚怒無比的。

   嘉士德爵士的眉頭蹙了起來,聲調也跟以前不同了。

   「快回去!愈快愈好!」荔士德爵士毫不留情地說道,「你可不能待在船上,更不能待在我房裡!」

   「的確……是很為難,」雅娜答道,「不過我實在是……無法可想。」

   「你在王宮裡幹嗎?」他問,「怎麼會打扮成這個樣子?」

   「剛才已經解釋過,」雅娜回答,「我是藏在那兒的。」

   「為什麼要躲?躲誰?」嘉士德爵士緊迫地問道,「我遇到你的時候,你好像並沒有在躲什麼呀!」

   沉默了片刻,雅娜微微揚起下巴,凝視著嘉士德爵士,勇敢地說:

   「我是俄國人!」

   「老天!」

   他不自覺地蹦出這兩個字。他轉身踱到桌邊,靠著桌子,好像很需要它的支撐。

   雅娜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靜靜地望著他。

   「俄國人!卻從蘇丹的宮裡逃出來!哼!你到底希冀我為你做什麼?」

   雅娜什麼也沒說。

   「我想,如果我通知船長,他可會下令停止航行,然後送你回土耳其境內。」

   「如果這麼做,」雅娜說道,「無疑地,人們就會以市場暴動的方式來對付我的。」

   沉寂了片刻,嘉士德爵士轉過身來,說道:

   「又有什麼辦法?我怎麼向人說明你的出現呢?尤其此刻船上正載滿了被你同胞所傷害的兵土?」

   雅繃沒有說話,他更加生氣地說:

   「難道你不明白我處境的為難?帶著一個敵人,而且又是蘇丹宮裡的人,說不定你的潛逃會產生很大的影響呢!」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雅娜靜靜地說,「不必讓別人知道我的存在。」

   「那怎麼可能?」嘉士德爵士反駁著。

   「剛才聽到你的僕人說你將在房裡用膳,如果你信任他,不妨讓他知道,除此之外,不必讓別人知道我的存在。只要一到雅典,我就會消失的。」

   雅娜繼續說道:

   「當然在我未能典當掉我的珠寶之前,我得向你惟一點點錢,我保證我一定會償清一切的。」

   她的揶揄令嘉士德爵士很不快,他怒氣沖沖地說:

   「你早就打算好了,對不?哼!我可不會做這種荒唐事!你真以為我會帶著你這樣妖艷的美女——實際卻是英國的敵人——到雅典去?」

   「我知道,這的確很難向別人說明,」雅娜答道,「我的意思是根本不必讓人知道這件事。」

   「你打算待在我房裡?」嘉土德爵土無法置信地問道。

   「不行嗎?」雅娜反問著,「要是你伯我,盡可把我鎖在箱裡呀!」

   她的嘲諷又令嘉士德爵士火冒三丈。

   「真是荒唐、無聊、可笑!」他說道,「只要有人傳一絲謠言,我的名譽便付諸東流了,誰會相信我是清白無辜的?」

   「所以我們必須十分謹慎。」雅娜深麥同意地說道。

   「我們?我們?」他喊著,「我無端地被牽累還不夠?蘇丹發現你失蹤,又會怎麼說?」

   「當然他會想你,而且誰都可以輕易地想到你是怎麼逃走的。」他立刻補上。

   「沙欽——就是給你鑰匙的那個太監——和曼黛麗——蘇丹的寵妃——都曾在我家工作過,他們幫助我,因為他們知道如果被土耳其人發現我是俄國人,就逃不了被暴群碎屍萬段的悲慘情況了。」

   「總會有別的方法吧?」嘉土德爵土說道。

   「我們已想盡辦法了。」雅娜答道。

   「你不是告訴過我你在照顧生病的父親嗎?」他責難似的問道。

   「的確是的,」雅娜答道,「只是,他已去世了,而且當時康士坦丁堡正打算逐戶清查,所以我的土耳其僕人就設法把我送到曼黛麗那兒。」

   「倒像是真的一樣,」嘉士德爵土以不屑地口吻說道,「你想以此為借口說服我,對嗎?」

   雅娜步出箱子,站在地板上:

   「你以為我有其它的企圖,爵士?我可以發誓,在你登上皇家快艇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蘇丹接見的是誰。」

   「倒是個奇妙的巧合!」嘉士德爵士再度嘲諷著。

   「要是你以為我抱著別的念頭,以為我想與敵人為伍的話,你簡直是個白癡!」

   無疑地,她正像嘉士德爵土一樣火冒三丈,彼此怒目相視著,眼中冒出激烈的怒火,嘉士德爵土緊緊地抿著嘴,下顎呈現僵硬的方形線條。

   「我得把你送回去!」他終於說。

   「你做不到,」雅娜說,「要是你真的這麼做,我就反咬你一口,說是你要我跟你私奔的。」

   「這正是我料到你會說的!」嘉士德爵士說,「誰會相信女人的話,尤其是俄國女人?」

   雅娜坐了下來。

   「到時你就會無路可走了。」雅娜冷靜地說道。

   「我正在考慮要不要據實稟告船長,」嘉士德爵土答道,「他會找一個空房間,把你軟禁起來,等我們抵達雅典後,他就會送你上一艘駛回康士坦丁堡的船,把你送回去。」

   「為何不把我扔到海裡?」雅娜還嘴道,「再不,乾脆把我送給那批兵士,他們大概好幾個月沒見過女人了,他們絕對會歡迎我的!」

   「正該這麼做!」嘉士德爵士答道。

   「我同意,」雅娜平靜地說,「我深深瞭解您的困擾和苦衷,爵士,既然我們彼此都憎厭對方,你該相信我這麼做完全是為了要逃避比死更可怕的情景。」

   「到底是什麼?」他粗率而好奇地問道。

   「是因為宮裡的太監長卡拉加想要佔有我。」

   從嘉土德眼中的神色雅娜看出他的驚怖。

   「我不相信蘇丹會答應!」

   「我並不是蘇丹嬪妃,」雅娜解釋著,「曼黛麗告訴別人我是她的妹妹,我從未見過蘇丹,蘇丹也不認識我,因為卡拉加想鎮壓曼黛麗,才想據我為奴。」

   「這些是你的問題,」他說,「你不應該拖累到我,何況這很可能會毀了我的前途。」

   「我明白,」雅娜說,「所以我才說這件事不必讓任何人知道。」

   嘉士德爵士一言不發地來回踱著。

   「除了同意之外我還能說什麼呢?」

   「沒有了。」雅娜冷靜地答道。

   「只要有人起了疑心,」嘉士德爵士自言自語著,「就會引起多少誹謗的流言網!」

   「所以絕對不能讓人知道!這並不難。」

   「不難?哼!這才難呢!」嘉土德爵士駁斥著,「別的不提,我可不希望房裡有個女人,我原希望清靜些可以專心工作的。」

   「我發誓我絕不會打擾你的。」

   雅娜四下張望了一會,又說道:

   「我想最好能把蚊帳放下來,那麼即使有人突然闖進來,我也可以躲在裡面。」

   「不可能會有人闖進來的!」

   「還可以請你的僕人,」雅娜繼續說著,「為你在地上鋪一張舒適的床。」

   「多謝!」嘉士德爵士反譏著,「你倒設想得很周到!」

   雅娜禁不住展露出純真的笑靨。

   「睡在地上可比睡在床上還舒服呢!不過,要是你不喜歡,我倒願意跟你交換。」

   「倒好像我們得同甘共苦似的。」嘉士德爵士不悅地說道。

   「正是,至少是我們在船上的這段時間,等到了雅典,安全地抵達官邸後,我便會走得無影無蹤的。」

   「官邸!」嘉土德爵士呻吟著,「想想我帶著一個土耳其打扮的俄國女人,成何體統?順便告訴你,我實在看不慣你這身打扮。」

   「箱子裡還有幾件衣裳,」雅娜說道,「只是不知道有沒有端莊點的。」

   她說話的態度又挑起了嘉士德爵士的怒火,他一言不發地走到窗邊,眺望著粼粼波光。

   「對不起……真的!我不是故意想……帶給你麻煩的!」

   她的聲音中充滿了乞求,好一會,他很費力地說:

   「我也為剛才的魯莽道歉,我確實是氣昏頭了。」

   「我瞭解,因為這很可能會影響你的前途,」雅娜說,「但,我向你保證,只要你肯幫助我,我絕不會洩露隻字片語,更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的。」

   「但願如此了。」嘉士德爵士說著便轉過身來,面對著她。

   他仍然很生氣,但即使如此,他仍得承認她實在非常美麗,非常可愛。白哲的皮膚,深黑的星眸,如雲的秀髮一直披瀉到腰際。

   殷紅的小嘴,亮晶晶的雙眸淡淡的畫了細細的眼線,更襯托出她的純真與嬌美的五官。

   「你很年輕。」他忽然說。

   「下個月我就滿十九歲了。」

   「離開俄國後,你一定受了不少折磨吧?」

   然後,他又問:

   「為什麼會離開俄國呢?」

   「當時我們父女正在巴拉加的別墅裡住著。」

   「然後就逃出來了?」

   「家裡的土耳其僕人,你曾在市場見過的那位,想辦法把我們混進了一艘土耳其船。」

   「於是你們就躲在我們分手的附近?」

   「也就是康士坦丁堡的貧民窟,我們過得很好,直到土耳其政府決定要逐戶清查時。」

   「我瞭解你的處境。」嘉士德爵士說道。

   他走到她對面的椅邊,坐了下來,深深地注視著她的臉龐。

   「有天下午我又去了那個地區,我覺得我們一定會重逢的。」

   「我看到了。」

   「在你家?」

   「不,當時我坐在轎子裡,正要到德瑪巴宮去。」

   他驚奇地望著她,她知道他一點兒也沒有印象,因為他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又說:

   「那時有一間屋子著火了,我有點擔心會與你有關。」

   她明白他的意思是指那場火很可能是由那些狂亂的暴動分子所放的,她望著嘉士德問道:

   「你懷疑過我的國籍嗎?」

   「本來沒有,」他說,「不過後來我回想起來,一直想不通為什麼你對那件事會異乎尋常的難過,再者我也無法從你的面貌或腔調中判斷出你的國籍。」

   他浮起了一絲微笑,繼續說:

   「只有俄國人才有這種語言天才。」

   「我也想過,」雅娜說,「要是當時,我走出轎子,向你求助,你又會怎麼做?」

   「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嘉士德爵士說,「很高興當時你並沒有這麼做,現在我是不得已,被情勢所迫才幫你的。」

   「你還在生氣?」

   「我是以駐希臘大使的身份到雅典的,」嘉士德爵士說,「而現在,我的前途就操在你的手裡了。」

   「我絕不會破壞你的。」

   「只要你被人發現,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嘉士德爵土答道。

   再次,他蹙起雙眉,說道:

   「當然我並不是傻瓜,我也知道有許多人羨慕我還來不及,絕不會有人相信我是無辜的。」

   「我懂,」雅娜說,「所以必須極端秘密,或者你不必告訴你的僕人,要是他進來,我就躲到箱子裡去。」

   「傑金斯是絕對可信的,他非常忠心耿耿,」嘉士德爵士說,「而且也應該讓他知道,因為他不但要準備我們的膳食,還得為我鋪床哩!」

   他又在奚落了,雅娜遲疑著說道:

   「其實,我只是想實際一點。也許……我該葬身於博施普魯士海中,如此,對你,對我,都不會有麻煩了。」

   「別傻了!」嘉士德爵士不客氣地說著,「戰爭又不會永遠繼續下去,等戰爭結束,你就可以回家了。」

   「我一定會回到俄國的,」雅娜同意著,「我猜,在巴拉加的故居裡總會保留一點舊物吧!」

   她並沒有說出她心中的恐懼:她的父母雙亡,實際上,她己無家可歸了。

   她一點也不喜歡她的親戚,更不願和他們住在一起。

   不論如何,遠景似乎是一片淒茫,她真的無依無靠了。

   要是她父親健在,那就大不相同了。

   也許是她的表情洩露了她的心思,隨後,嘉士德爵士對她說:

   「不必杞人憂天了,我們來想想此刻的問題吧!我想我們得聰明點,絕不可犯錯,絕不能被人發現。」

   「父親生前常說:天下沒有不能解決的問題。」雅娜說。

   「我很贊成他的說法,」嘉士德爵士答道,「因此我們必須小心翼翼的計劃好,不能冒險,更不能倉促行動。」

   說著,他立刻走到門邊,扣上門閂。

   「僕役們會有複製的鑰匙,」他說明著,「這樣他們才能隨時出入,所以我們得記住從裡面反鎖才行。」

   「當然。」雅娜同意道。

   此時,她也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探頭上望,似乎想知道會不會有人在上面窺視他們。

   「我想不必擔心我們被人監視。」嘉士德爵士被她的神態逗笑了。

   「但願如此,」雅娜說,「說不定剛好被水手們瞧見。」

   「似乎不大可能,」嘉士德爵士說,「不管怎樣,我們談話時,聲音一定要放低,否則我還得向門外的人解釋我是在自言自語!」

   「正是瘋癲的前兆!」

   「我承認,當我看到那些絲綢在動時,我真有點瘋了,我還以為裡面裝了什麼動物呢!」

   「唉2我真希望那些幫助我的人不要被我拖累才好!」

   「你是說蘇丹的寵妃?」

   「是的,她是薩迎遜美女,」雅娜解釋著,「她本是我的女僕,後來被蘇丹的秘探帶走了;」

   嘉士德爵士似乎很有興趣,她便繼續說道:

   「交給你鑰匙的太監原來也是我家的僕人,大約在九年前被帶走的,現在已經變了好多。」

   「太監都是這樣的,」嘉士德爵士說,「真殘忍!」

   雅娜輕輕地顫慄著。

   「一直到現在,我好像還不能相信自己真的逃出來了,我寧可當英國人的階下田,也不願再回到宮裡,實在是太可伯了。」

   「很少人能從宮中逃出來,說不定將來在歷史上還會提到你呢!」嘉士德爵士說道。

   「其實我的情況確實很特殊,」雅娜說,「我雖是宮裡的一份子,但卻不屬於蘇丹。」

   「希望這表示你的失蹤不會引起軒然大波,不然,遲早會被人發現的。」

   「我知道,」雅娜悲慼地說道,「尤其當我想到曼黛麗或沙欽因此而受罰時,我實在坐立難安。」

   「忘了它吧!這麼想只會令你痛苦並不能解決問題,我們還是針對目前,想辦法波過面臨的難關吧!」

   「是的。」

   「我實在不願相信我被捲入這場糾紛中,」嘉士德爵士說,「我在想,要是史瑞福爵土是我,他會怎麼做?」

   「我相信他一定會想出辦法的,」雅娜說,「父親生前常提起他,也極稱許他對奧斯曼帝國的貢獻。」

   「他確實是個偉人!」嘉士德爵士欣然同意著,「更令人欽佩的是他雖然十分英俊,但私生活卻從未受人議論過。」

   「你呢?」雅娜反問道,「你是否因此而遭人批評呢?」

   無疑地,她話中帶刺;嘉士德爵士略帶窘態地說:

   「從來沒有!我只想到我自己的前途,更不願因此而損壞自己的聲譽。」

   「聽起來倒很積極,」她說,「不過,也許正因為這樣,你的生活才會如此沉悶。想想看,在你一生中到底有多少次使你感到熱情洋溢、心情激奮,願意冒著任何後果去嘗試的經驗?」

   「你似乎並不是指著建功立勳,而在暗示我追求愛情,」嘉土德爵士說,「那麼,我可以告訴你,在我生活中根本沒有餘地來容納愛情,我有太多太多重要的事要做了。」

   「更重要的事?」雅娜問道。

   「重要多了!」他答道,「也許女人無法瞭解,不過只要是稍有頭腦的男人,一定會認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是獲得精神上的成就。」

   「這只是你們英國人的看法,」雅娜說,「俄國人可不是這樣,我們喜歡隨著自己的感情與心靈行事。」

   「那麼看看英國的成就,就是一個最好的明證,」嘉士德爵士答道,「這些成就可不是靠感情憑空變來的,而是由一些智者所創造的.」

   雅娜忍不住笑了起來。

   「說得有理,爵士。不過現在我們並不是在談英國,而是在談你.我覺得你雖然獲得了不少成就,可是,你也失去了許多。」

   嘉士德爵士彷彿記得大使也說過這番話,這個感覺立刻使他感到不快與焦躁。

   「我對我的生活方式十分滿意,絕不願意自己被捲入任何感情漩渦或其它的糾紛中——比如現在。」

   「要是我是男人就好辦了,是嗎?」雅挪又問。

   「好辦多了!」他答道,「我就可以立刻把你交給船長,澄清一切了。」

   「說不定他比你要和善多了。」雅娜故意諷刺著。

   「當然,他一定會覺得你很迷人,」嘉士德爵士立刻予以還擊,「無疑的,更會使那些人——你剛才提到的——欣喜欲狂,他們已經幾個月沒見過女人了。」

   雅娜的臉上立刻泛起了紅潮,嘉士德爵士也有點慚愧,他從袋中掏出手錶看了一下,說道:

   「已經快四點了,」他說,「馬上就要送荼來了,我們最好再商量一下要怎麼告訴傑金斯。」

   避開了他的視線,雅娜說:

   「也許你會以為我很懦弱,不過我希望你不要告訴他我是俄國人。你可否這麼說,我是被迫入宮,而後宮裡的朋友協助我逃出來的?」

   嘉士德爵士沒有答話。

   「別以為我以我的國籍為恥……那你就錯了!我永遠以我的國家,以身為俄國人為榮,只是因為船上載了許多傷兵,我不願引起他們的怨根。」。

   「你是對的,」嘉士德爵士同意著,「就照你剛才的說法好了,不過你最好先迴避一下。」

   「那麼,我就到浴室去避一下,」雅娜說,「等你叫我,我再出來。」

   她起身走到箱邊,取出了一、兩件衣裳。

   她拿著走進了浴室,就在此時,嘉士德爵士聽到了鑰匙的聲音,他立刻拔起門閂。

   正是傑金斯,他捧著托盤,裡面放了一壺茶、一個杯子和一碟甜餅,他小心地把托盤放在桌上。

   「有個意外的消息,傑金斯。」

   「真的,爵土?」

   「真的!記得蘇丹送我的禮物嗎?裡面不是珍寶而是一個年輕女孩,她想用這個方法逃出王宮。」

   「一個年輕女孩,爵士?」傑金斯驚愕地問道。

   「是的,她是被迫送到宮裡去的,」嘉士德爵士說明著,「這是她逃出王宮的唯一辦法。不過,你知道,這對我很不利,而且也帶來了許多困擾。」

   「正是,爵士。那麼,您預備怎麼處理呢?」

   「出於無奈,我只好帶著她到雅典官邸,再想辦法讓她溜走了,傑金斯。」

   說到這裡,嘉士德爵土便換了緩慢而嚴肅的語氣說:

   「你必須要瞭解清楚,傑金斯,這件事絕對不可以讓別人知道,否則,便會毀了我的前途。」

   「是的,我懂,爵士。」

   「我無法證明我是無辜的,別人也不會相信。」

   「我完全明瞭,爵士。」

   「所以,傑金斯,你一定要幫我守密,一直等我們安全抵達雅典的官邸為止。」

   「我會的,爵土。」

   「還好我在艙內用膳,因此不必要讓別人進來。」

   「好的,爵士。」

   「我相信你能與我合作,並處理得很好。」嘉士德爵士說。

   「您可以放心,儘管信任我。」傑金斯堅決地說道。

   「萬一有人堅持要進來,雅娜小姐就只好躲在箱子裡,不然就像現在一樣,躲在浴室裡。」

   「這並不難,爵士。」

   「還有吃飯的問題。」

   傑金斯的臉上忽然浮起一層笑容。

   「別人會以為您的胃口好,至於杯子、盤子,我會設法的。」

   傑金斯的眼光落在床上,嘉士德爵士立刻會意地說:

   「你得放下蚊帳,讓雅娜小姐睡在床上,然後再拿幾個靠墊放在地上讓我唾——東方人都是這樣的。」

   「好的,那麼如果沒有別的吩咐,我現在就去拿杯子。」

   「別人會不會奇怪呢?」嘉士德爵士不放心地問著。

   「絕對不會的,我會告訴他們我不小心把杯子摔破了,再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多取一份餐具。」

   「謝謝你,傑金斯,我知道任何事都可以交託給你的。」

   「確實,爵士。」

   他好奇地瞥了浴室一眼,便走了出去。

   幾分鐘後,他便帶著一個杯子進來了。

   「還需要什麼嗎,爵土?」

   「不,沒有了,謝謝你。」嘉士德爵士答道。

   傑金斯一離開,他便拴上了門閂。

   雅娜立刻從浴室中出來,他知道,她一定聽到了剛才的談話。

   現在她換下了那身耀眼的華服,而穿上了一件天藍色的繡花連身長裙,領口鑲著小小的珍珠和寶石,十分清新淡雅,長髮自然地披在肩上。

   當她緩緩地朝著嘉土德爵士走來時,他覺得她真像從波斯古畫中走出來的美女般,艷光四射。

   「剛才你處理得很好。」她說。

   「很高興能得到你的誇獎。」他半嘲諷著。

   她露出稚氣的笑容。

   「還在生氣?」

   「當然了,」他說,「而且我得費好大的力量來控制我的脾氣,這是很不好的現象,外交官應該在何時何地都能保持冷靜與自製的。」

   「我倒很高興能使你暫時擺脫那副英國式的淡漠!」

   「在你們俄國人眼中的英國人就是這樣的嗎?」他問道。

   「當然羅!」雅娜答道,「沒有什麼能打破英國人的冷漠、鎮定——除非是女人!」

   「那你可以引以為傲了!」

   「我倒很高興能發現你畢竟也是個人!」

   「偶爾從敵對者的觀點來看自己也很有意思,」他說,「我承認上次到俄國時,他們的熱誠很今我感動,甚至我的表現也與你剛才描繪的完全不同。你可想聽我說實話?」

   「如果是像剛才說的那些不說之詞就不必了,」雅娜說,「我實在忘不了你說我是個妖艷的美女。」

   嘉士德爵士笑了。

   「要不要我現在告訴你,你一點也不妖艷?」他說,「你該原諒我吧。」

   「希望我看起來不會不夠端莊。」

   「要我道歉嗎?」他又問。

   「用不著了,」她說,「事實勝過雄辯,所以我很感激你沒有把我交給船長。」

   「否則將會引起一場激烈的爭辯,無法決定你該是海軍還是陸軍的俘虜。」嘉士德爵士開著玩笑。

   「現在,作為你的俘虜,我只好忍受你的侮辱!」

   嘉士德爵士仰頭大笑起來。

   「可以請你喝杯茶嗎?」

   「好的,只要你心中沒有成見,」雅娜說,「再說我的確很需要吃點東西。」

   「你沒吃午餐?」

   「沒有,而且早餐也吃的很簡單。」

   「那麼我為你叫點比餅乾更實在的東西吧!」嘉士德爵士提議著。

   雅娜搖搖頭。

   「不必了,我等著吃晚餐吧!大概也不會太晚的。」

   「我會提早叫的,」嘉士德爵士說道,「我的僕人可是個烹調能手!」

   「你的確過得很愜意,爵士。」

   「我認為沒有必要在該享受時不享受。」嘉士德爵士答道。

   「所以你有這麼能於又善於烹調的僕人,就不需要一位妻子了?」

   「我是這麼想的,在英國有句俗諺『獨自旅行到得快』。」

   「那麼你一定急著實踐你的理想了?是駐巴黎大使館嗎?」

   嘉土德爵士顯然吃了一驚,雅娜笑了。

   「我父親在聖彼得堡認識許多歐洲的外交官,」她說,「他們總表示巴黎是他們的最高理想。」

   「對外交官而言,它的確是最引人,也最重要的職位了。」

   「所以也就是你在雅典之後的目標?」

   嘉士德爵士猶豫了一會,好似不能決定要不要說實話,然後他不太情願地說:

   「我是這麼希望著。」

   「那就表示你相信它會達成的,要是不被你行李中那個妖艷的女人所破壞的話!」

   「我已經向你道過歉了。」

   「可是我仍然不太高興。」

   「假話是不會傷人的。」

   「你錯了,假話一樣會傷人,愈是假話或是半真半假的話愈會傷人。」

   「比方說,不管我怎麼說明,怎麼解釋,你心裡還是認定我是蘇丹宮裡的人。」

   嘉士德爵士不由得笑了起來。

   「你剛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我真以為你是從十五世紀的波斯古畫中走出來的美女,又像是象牙上的精緻雕像,那麼細緻,那麼珍貴,連德黑蘭的皇帝都下令要特別監護著。」

   「真是受寵若驚!」

   「想想,現在你失去了父母、家人,無依無靠,孤苦伶仃,又沒有丈夫照顧你,你到底怎麼辦呢?」

   「一切都那麼突然,無法逃避,」雅娜說,「因此我真的很感激你,因為不管你是否情願,現在你總是在幫助我,照顧我。」

   她微微地顫抖了起來,又說:

   「現在雖然我是在敵人的領土上和我的敵人面對著喝茶,心裡的恐懼倒比在宮裡要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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