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她任由「喜馬拉雅」號將她載送到一個遙遠、陌生的國度,一個不可臆測,甚至可能更可怕的未來世界中。
唯一能引以自慰的是,至少目前她是安全無恙的。
隨著思潮,她才想起嘉士德爵士也在房間裡。他正睡在地板上,當然,傑金斯已經為他在地板上鋪了一些靠墊。
雅娜心裡明白,這張臨時的床鋪一定很舒服,而嘉士德爵士所以會帶著不屑的口氣,是故意表現給她看的,其實他是很舒服的。
耳畔是隆隆的馬達聲,清涼的海風陣陣襲來,她不禁沉思著,人生是多麼的奇妙!現在她竟會與一個敵對的陌生人睡在同一個房間裡,而且只有一帳之隔。
她忍不住懷疑地自問: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記得當嘉士德爵士在晚餐前換上晚禮服時,她不由得在內心讚歎著:幾乎再也找不到象嘉士德爵士這麼丰神俊朗、儀態高雅的男人了!
傑金斯為他們準備好餐桌,並在桌上放了一盞燭台,上面插了三隻蠟燭。
起先他們並不需要蠟燭,但當晚餐用畢,他們正喝著咖啡,坐著閒談時,天色逐漸變暗,於是傑金斯便替他們拉上窗幔,點上蠟燭,把天際的落日餘暉留在外面了。
本來態度極為憤怒的嘉士德爵士現在很有風度、十分文雅地與她閒談著。
然而,她知道,嘉士德爵士是費了極大的自制力,才按耐住他內心的不滿。
他談到以往的旅行,最近的波斯之行,以及他在外交生涯中所遭遇到的險況,他敘述得十分生動,逸趣橫生。
雅娜睜著烏黑的翦水雙瞳默默地注視著他,當然這種惹人憐愛的神態是任何男人都會感到受寵若驚的。
「很抱歉,我想今晚我實在無法換上正式的禮服了。」當嘉士德爵士邀她一齊晚餐時,她說道。
「你這樣已經非常美了!」他答道、
然後,似乎覺得自己說得太露骨了,他又加上:
「當然,你自己一定很清楚的。」
雅娜閃動著長睫毛下的靈珠,帶著有趣的神色說:
「可惜破壞了這麼美的贊詞,」她說,「不過,英國人能這麼說已經很難能可貴了。」
嘉士德爵士不由得笑了起來。
「你把我和我的同胞都看得那麼可惜,也許有一天,你會大吃一驚呢!」他說。
「剛才我正在想,要是你不擔任外交官職務時。會是什麼樣子?」雅娜說,「你給我的印象是好像你總擔心你的言論被人誤解或被官方人士聽到,因此你總是很謹慎,很注意自己的措詞,就像嗜酒之徒精心地選擇名酒一般。」
「這倒是相當生動的素描。」嘉土德爵士說道。
「當然你也會感到很受拘束吧?」雅娜問道,「難道你不渴望輕鬆的生活,想說便說,不需矯飾?」
「我已習慣自制。」嘉士德爵士答道。
當他們視線相遇時,嘉士德爵士不禁笑了起來。
「不過我承認,剛看到你從箱子裡出現時,我的確完全失去了自制;那麼難道你希望我不加掩飾、不抑制我的怒火,而任情肆意地自說自話嗎?」
「這點可要等我們有更進一步的瞭解時才能斷言了。」雅娜答道。
除了父親之外,她從未與男人單獨進餐過,現在,她覺得這實在是個有趣的經驗。
他們就像在一座無人的荒島上,四周是怒湍奔騰的大海。他們被命運之神帶到這座孤島上,四顧無人,只好把對方當做一塊處女地來拓墾、發掘。
想到這裡,她不自覺地浮起笑容。
「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嘉士德爵士頗有興趣地問道。
「我們兩個!」雅娜直率地說道,「兩個完全陌生的人,竟會在異地相逢,又因是敵人,彼此都有著成見。」
「我懂你的意思,」他答道,「所以戰爭實在是不必要的錯誤。」
他望著彼端的雅娜,又說:
「四年前,我到過聖彼得堡,當時曾被沙皇及許多顯要熱誠地接待過,甚至還與許多人結為莫逆。但卻沒想到因為一位俄國大使故意刁難土耳其而引發了戰爭,我也因而失去了珍貴的友誼。」
「不過我相信等戰爭結束後,仍然可以拾回舊時情誼的。」雅娜說道。
「我可懷疑。」嘉士德爵士深思著.
「當然要經過一段時間,不過我想會的。」
傑金斯已經為他們收下了杯盤,又帶來了一瓶葡萄酒和一個酒杯,放在嘉士德爵士的面前。
他們興味盎然地談著,直到雅娜垂下眼簾,無意間打了一個呵欠。
「你一定很累了,尤其又受了這麼多折磨。」嘉士德爵士立刻說。
一剎間,雅娜心中湧起一陣複雜的感情,她不禁想起了那些恐懼——躲在箱中、伯被人發現的恐懼以及怕嘉士德爵士忘記這件禮物而將她遺落的恐懼。
但現在,她一點也不怕了。
「去唾吧!」嘉士德爵士很體貼地說道。
「我想到甲板上去走一定,大概最快也要一個鐘頭才會回來。」亮士德爵士很祥和地說道。
他們幾乎同時站了起來。
面對面,他們無言地凝視著,似乎彼此的心靈在默默地交流著,雖然雅娜還不確知到底是什麼。
「晚安,雅娜。」
嘉士德爵士說完便轉身走出房門,並輕輕地帶上大門。
雅繃脫了衣裳,便上了床。
她本以為在他末回來之前大概無法安心入眠,卻沒想到很快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中,仍擺脫不了嘉士德爵士的影子。
忽然,她驚醒了,更驚異地發現隆隆的馬達聲已不知在何時停止了。
慌恐立刻閃過她的心田,到底發生了什麼意外,競使船停航了?
她猛然坐起身來。
嘉士德爵士一定注意到她的異狀,因為他也立刻坐起身來,並說:
「別慌,雅娜。船長剛才告訴我,要在蒙第沙羅停一下,因為有位在克里米亞傳道受傷的俄國教士要在這兒上岸。」
「噢,蒙第沙羅!」雅娜驚呼著,「真希望現在是白天,那麼我就可以好好欣賞一下了。據說聖母瑪麗亞曾在那兒住過,因此幾百年來一直不准女人接近這座聖山。」
「大概只有教士才會相信這種說法,」嘉士德爵士說,「早在五年前史瑞福爵士便來過此地,史瑞福夫人還被教士們接待過。」
「又被女人打破慣例了。」雅娜的聲音中充滿了笑意。
嘉士德爵士已經起身了,他披了一件晨樓,走到窗邊,拉起窗幔。
銀白皎潔的月光立刻灑進室內,雅娜可以看到他浴在月光中的側影。
「過來看看,」他招呼著,「那麼你就不會因為沒有在白天看到而後悔了。」
「我實在很想看看。」雅娜答道。
然後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音,忽然雅娜說:
「你可否閉一下眼睛?」
「為什麼?」嘉士德爵士不解地問道。
「因為,我無法在床上套上衣服,要是站起來就好穿多了。」
好一陣,嘉土德爵士才說:
「難道你的意思是說你是裸著睡的?」
「你嚇著了,是嗎?」雅娜反問著,「我是不得已的,因為曼黛麗給我的全是些華貴的衣裳,上面又都綴著珠寶。」
她笑了起來。
「本來我是穿著睡的,但就像童話故事中的公主,連藏在十二層鴨絨被下的一顆小豆子也令她輾轉難眠。」
「我並沒有抱怨什麼,我只是好奇罷了。」嘉士德爵士解釋著。
「閉好了?」
「什麼都看不見了。」他答道。
耳邊是雅娜步下床的窸窣聲,不暇思索,他不自覺地睜開雙眼。
浴在銀白月光中的竟是如此潔白、玲瓏、細緻、完美的軀體,閃著聖潔純真的光輝,正像是下凡的希臘女神。
雅娜很快地由頭上套好了衣裳,又攏了攏秀髮,便朝著嘉士德爵士走來。
這時,嘉士德爵士才看清她穿的衣裳,上面果然綴著珍珠、寶石,在暗暗的月光中,像星星般一閃一閃地發著光。
她走到他身邊,望著窗外,立刻發出一聲驚歎。
浴在月光中的聖山顯得格外美麗、朦朧與聖潔。
「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美多了!」雅娜喊著。
海面上不停地閃著點點粼光,蒙第沙羅的山巔上似乎淡淡地散著一圈光暈。
「我永遠都忘不了這幕景象的!」她感動地說道。
忽然,她感到嘉士德爵士灼灼的目光正投注在她身上。
她不覺揚起眉毛,投過詢問的一瞥,卻為他眼中流露的熱情所震動了。
他們深長地凝望著,彼此都感到一種陶然而幸福的醉意。嘉士德爵士的目光逐漸由她那頭烏黑發亮如瀑布般的秀髮而游移到她的衣裳上,薄薄的衣裳使得她渾身柔美圓滑的曲線若隱若現,分外誘人。
他們好像突然變成大理石的雕像,靜立不動。雅娜微微張開了雙唇,但卻無法說出話來,甚至連呼吸也變得急促困難起來。
突然,像再也忍受不了似的,嘉士德爵士爆出一句話來:
「天啊!請你不要這樣望著我吧!」
然而,他卻又像再也無法抑制似的伸出強壯的雙臂,摟注雅娜,他的身軀立刻緊緊地貼著她嬌柔的身軀。
火速般地,他的嘴唇已經捕捉到她的了,他熱烈而粗暴地吻著她柔軟甜蜜的紅唇。
最初,雅娜感到一陣痛苦,一陣暈眩,然後似乎有個微弱的聲音在告訴她,她應該掙脫出嘉士德爵士的懷抱,然而她又發現自己軟弱得無力掙扎。
就在這一刻,她竟發現自己的身心都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快感與激情。這種莫名的奇異快感很快地散佈到她的全身,令她渾身微微地顫動著。她開始覺得嘉士德爵士的雙唇雖然還是那麼熱烈,但卻已不像剛才那麼粗暴了。
她覺得她已經完全成為嘉士德爵士的俘虜,更成了他的一部分了。
晚餐時雅娜曾想到他們就像流落荒島的兩個陌生人,而現在,他們不再是兩個人,已化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體了。她感到那種至高無上的狂喜,正如神話中,生活於奧林帕斯山巔的眾神一般。
緊箍著她身軀的雙臂是如此的強壯有力,她幾乎透不過氣,更無法動彈,但她的軀體卻自然地回應著他的蜜吻與熱唇。
她很清楚地聽到彼此急促的心跳,他們緊緊地偎貼著。
就如電光火石般的,嘉士德爵士忽然發出一聲似驚歎、似呻吟的吟歎聲,猛然推開了懷中的雅娜。
「趁我還能控制自己,你快去唾吧!」他很粗暴地命令著。
雅娜倒退了幾步,幾乎跌倒在地板上,但嘉土德爵士毫不理會,大步走出大門,重重地拉上房門。
雅娜孤單地站在清冷的月光裡,感到異樣的昏沉,就像是有人扔進了一顆炸彈,把一切都炸得面目全非、天旋地轉。
她的腦中亂糟糟的,根本無法集中思想,她只不斷地體味著、咀嚼著剛才那一剎那所帶給她的狂喜與震動。
她的嘴唇隱隱作痛著,但她恍然不覺,只沉醉在余留的甜蜜中,她的心懷仍強烈地激盪著。
她緩緩踱到窗邊,把自己酡紅髮熱的面頰偎靠在冰涼的玻璃上,外邊仍矗立著神秘莊嚴的蒙第沙羅山。
景色十分幽靜,但雅娜心中卻是一團火熱。
嘉士德爵士的熱吻就像是一把火,燃燒了整片荒原,火勢熊熊,燒著她整個身心。
恍惚中她想到嘉士德爵士可能會回來,要是看到她並沒有上床睡覺一定會很生氣,於是她伸手拉下窗幔,遮住了晶瑩的月色,便上床了。
她輕悄地卻下衣裳,蓋好被單,合上雙眼。
她心中很清楚:她根本無法入眠,從頭髮到腳趾,無一處不被嘉士德爵士的熱吻喚醒,在戰慄著,在燃燒著。
他不再是晚餐桌畔的陌生人,不再是冷漠高傲的外交使節,他是她生命的一部分,更是她心目中的神。
這是她曾經夢想渴求的。
這便是愛情!
當嘉士德爵士回房時,已是破曉時分了。
他悄悄地關上門,雅娜知道他一定以為她睡著了。
然後,他躺下來,許久,許久,雅娜仍無法斷定他是否睡著了。
想到剛才的熱吻,她渾身都激盪著異樣的情愫,恍惚中,她沉沉地睡著了。當她驚醒過來時,嘉士德爵士已經在洗手間梳洗了。
她發現這正是清晨,船也不知在什麼時候恢復了航行。
不一會兒,嘉士德爵士已經換了整齊的衣裳從浴室出來;他悄悄地帶上房門,留下雅娜。
她靜靜地躺了許久,再次回億著昨夜的狂熱情潮。然後,她起身梳洗、更衣。
為了使自己看起來端莊些,她費了許多功夫,把自己烏黑光滑的頭髮梳了一個髻。
待她梳妝完畢,傑金斯恰好為她送早餐來。
「爵士要我向您問好,小姐,」他說:「他要我轉告您,他不回來吃早餐了,因為船長邀了他一起進早點。」
接著,他便在桌上鋪了一方白桌巾,放下托盤。
雅娜一點食慾也沒有。
但她不願辜負了傑金斯的好意,只得勉強自己吃下盤中的土司與果醬。
「我整理房間會打擾您嗎?小姐?」傑金斯有禮地詢問著。
「不,當然不會。」雅娜答道。
傑金斯拾起了靠墊,整理好雅娜的床褥,便將靠墊放在床上,並用蚊帳遮著。
「只是以備萬一,小姐。」傑金斯解釋著。
「的確。」雅娜同意著。
「還需要什麼嗎,小姐?」他問道。
「不需要什麼了,謝謝你。」雅娜答道。
她知道自己心裡正十分熱望嘉士德爵士的出現,她甚至無法分辨出自己的情緒,是害伯,是渴望,還是憂慮。
她分不清自己對嘉士德爵士的感情,更不知道等嘉士德爵士回來之後又會發生什麼?
她默默地憑窗遠眺羅列的島嶼,卻突然聽到開門的聲音。
她動也不動。
聽到關門、鎖門之後,她才緩緩地轉過身來。
煦亮的陽光正射在他英俊的面龐上,他雙目灼灼地注視—著她,她的心開始急跳起來。
他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來,她屏息靜待,感到一切似乎都停止了。
剎那便是永恆。
良久,他說話了:
「這是真的!我還以為我在做夢!」
「什麼……真的?」雅娜無力地問道。
「你實在太美了!」
他的聲音很低沉,但卻充滿了感情。
「昨夜,我真以為你是仙女下凡,因為你美得難以令人置信。今天,我才知道你是個真實的人,一切都是真的!」
然後,他急促地說:
「雅娜,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我竟會有這樣的感覺?」
「怎……樣……的……?」雅娜幾乎無力回答了。
當他灼熱專注的目光掃過她紅唇時,她競有被他熱吻著的異樣感受。
「許久以前,在印度的一個夜晚,當我正站在山腰時,傳來了一陣奇異的歌聲,歌聲清妙動人,於是我便請朋友解釋這段歌詞給我聽,是這樣的:
猶如漣漪不能躍離江海,
不論相愛與否,
我們已喪失抉擇的權利。
我已傾倒於你甜蜜的柔唇,
成為你終身的俘虜。
說到這裡,他慢慢地伸出臂膀,溫柔地將雅娜摟在懷中。
現在,他的動作充滿了柔情蜜意,與昨夜的粗暴完全不同,他不疾不徐地品味著每一分、每一秒。
當雅娜慢慢地靠向他的肩膀時,他立刻攫捕了這對誘人的紅唇。
他的吻與昨夜完全不同,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甜蜜,令人無法抗拒。
但當他覺察到雅娜逐漸高漲的情潮時,他的雙唇立刻變得十分熱烈而富佔有性了。
深長的熱吻使雅娜無法透過氣來,她感到一陣暈眩,最後,嘉土德爵士終於不太情願地放開了她,他激動地說:
「怎麼可能是真的?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在我身上?我們只不過萍水相逢,可是現在你卻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
「這……正是……我的感覺!」雅娜細細地說道,「不過,你說……得對,這根本不可能!也沒有什麼意義。」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沒有什麼意義?」嘉士德爵士立刻焦躁地反問著。
然後,就像昨夜一樣,他半憤怒、半粗暴、半要索性地強吻著她。
原始的激情蕩漾在彼此的心懷與軀體中。
他們緊密地偎貼著,直到雅娜幾乎無法透過氣來。
「求你……」她懇求著,「求你……不要……讓我這樣……」
「怎樣?」他追問著。
雖然很不情願,但他多少明白她的意思,便無奈地放開了她。
「真令人無法相信,但卻又是真的!」她說,「不過,我們一定要理智些。」
「理智?」嘉士德爵士反問道,「你倒說說看我們該怎麼辦?」
「毫無辦法,」雅娜答道,「明天我們就抵達雅典了……然後,就再也不會見面了。」
「你以為這可能嗎?」嘉士德爵士問道。
「不但可能,」雅娜答道,「而且是不可避免的,不過要與你分手可真難過。」
「難過?」他的聲音好似直接從心底發出的。
他再度想樓住雅娜,卻被她掙脫了,她遠遠地走到屋隅,深黑的大眼睛默然地凝視著他。
「嚇著你了嗎?」嘉土德爵士立刻問著。
「我一點也不怕你,」雅娜答道,「不,不太對,我是有點怕你和我——我們兩人——一起!那種感覺就像被衝進了急流中的漩渦,根本無法掙脫。」
嘉士德爵士用手撐著額頭。
「昨天我還在恨你呢!」他說,「現在我才知道那時我並不是憤怒,而是害怕。」
「自從市場的驚鴻一瞥便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你的倩影不時縈繞著我的心懷。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思念你,更難忘你留下的余馨,那股幽香似乎一直附在我的衣服上,我很渴望再見到你。」
「所以你來找我了。」雅娜輕輕地說。
「我告訴自己,我只不過是禮貌上的拜訪而已,」嘉士德爵士坦白地說,「現在,我才知道,那完全是因為我極渴望見到你,更想證實一下你是否真像我印象中那麼美。」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還清楚地記得你靠在我臂彎中的柔軟身軀,不過昨晚它更柔軟了。」
雅娜做了一個絕望的手勢。
「這怎麼可能?」她問道,「我們怎麼會有這種感覺?我們是……敵人呀!」
「你認為如此嗎?」嘉土德爵士問著。
他的唇邊漾著笑容,語調中也帶著笑意。
「要是天下的敵人都像我們這樣,那就不會發生戰爭了!」
「我們只是感情衝動而已,」雅娜急急辯飾著,「因為我們都太緊張了。我們應該忘掉剛才發生的事,不過,你千萬別再碰我了。」
「你以為我真能忘掉了?」嘉士德爵士阿。
說著,他大步走向她身邊。
約在一尺開外,他停了下來,深長地望著雅娜,非常柔和地說:
「你以為當我們在一起時,我能不再碰你?」
她並沒答覆,只輕輕地戰慄著。
「親愛的!」他極其溫柔地說,「我愛你!我是在戀愛了!我從不瞭解愛是什麼,可是現在我的心裡只有你。只知道我非常需要你!」
他再度伸出雙臂,雅娜並沒有動,似乎想拒絕他,但卻又抗拒不了,她不由自主地朝他走來,將臉龐輕輕地靠在他強壯的肩頭上。
他用手臂環著她,開始輕吻著她烏黑發亮的秀髮,一手拂著她的髮髻輕輕地,他拉散了它,剎時,一頭豐盛如雲的頭髮便瀉落在她肩上。
嘉士德爵士輕柔地撫摸著她黑緞似的秀髮,一手扶著她的下頦,俯視著兩汪深澈的潭水。
「我愛你!」他說,「我從來沒有說過這句話,可是,現在我願意不停地說下去,我愛你!你呢?」
「我也愛你!」雅娜的聲音細如游絲,「可是這太瘋狂了,也太不可能了。而且你更不該愛我。」
「這可得由我來決定。」
「你可要理智些。」
「怎樣才是理智呢?」
不等她答話,他便熱烈地吻著她潔白的額頭,她的眼睛,她的雙頰,最後終於落在她企盼已久的雙唇上了。
他貪婪地吸吮著,似乎想攫走她的心、她的魂、她的全部思想。
這,便是愛情,這,便是人生……充滿著金輝似的狂喜!
良久,他們才分開;雅娜感到自己軟弱無力,便坐了下來。
她整個人都不同了,她的眸子閃著異樣的光芒,整個臉龐都泛著一層光輝,是那麼快樂幸福的一種神采。
然後就像有意把自己拉回現實似的,她說:
「是你說我們不該受制於感情……我們應該……想清楚我們……在做什麼。」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又說:
「明天,就要到雅典了。我……就得……離開你,可是……我實在……無法忍受……這種痛苦。」
「那為什麼要去想它呢?」嘉士德爵士說道。
「我們總得面對事實啊!」
「明天再說吧!」他說,「我們還可以歡度今天和今晚,說不定明天我就會想出辦法來了。」
「真的?」雅挪企盼地問著。
「現在我可不知道,」他答道,「因為現在我整個心裡只有你。」
他對著她微笑。
「我還以為我一輩子也不會談戀愛哩!兩天前我才大言不慚地告訴史瑞福爵土,我永遠也不會陷入那種令人熱情澎湃、神智不清的愛河中呢!因為那全是過眼雲煙,一霎即逝的。」
「你大概覺得我們也是這樣的吧?」雅娜問道。
「你我都知道,這絕不是暫時的、偶發的,而是命中注定的。」
「你真的這麼想嗎?」
「我已經在東方生活了許久,也逐漸接受了東方人的思想。」嘉土德爵土答道,「而你,我至愛的寶貝,就是我的命運!」
他的嘴唇歪了歪,又說:
「史瑞福爵士和我的朋友們要是知道我終於被俘虜了,一定會覺得妙透了!」
「你一向都那麼……自信,以為你始終能……那麼冷靜地……置身事外?」雅娜問道。
「我以前可不知道你在等著我。」嘉士德爵士答道。
他幽默地說:
「要是我早在水晶球裡看到現在的情況,以我的教育和教養,我一定會拚命朗著反方向跑走的。」
瞥見雅娜眼中受創的神色,他立刻補充道:
「當然,這不是真的,只是開玩笑,難道你真以為我會放棄你?」
「昨夜你離開之後又做了什麼?」雅娜問道。
「我一直在甲板上漫步,」嘉士德爵士說,「同時不斷地告訴自己,我只是一時衝動,只是生理上的需求,更因為你長得實在太美了,」
「後來呢?」
「後來我憬慣悟到我對你並不是這樣,」嘉士德爵士繼續說道,「我覺得你是屬於我的,完全地。絕對地屬於我。我們彼此相屬,這不是任何言詞、任何爭論所能改變的。而且並不只是肉體的吸引,更是心靈的契合。」
「你真的……這麼想嗎?」雅繃半信半疑地問道。
「的確是的!」嘉士德爵士很堅定地說著,「所以,親愛的,我的生活裡實在不能缺少你。」
雅娜再度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外面的海闊天空。
「這種說法根本沒用,」她說,「我們彼此又瞭解多少?就像你剛才說的,這很可能只是一種情慾,有時在男女之間會突然地產生一種熱情,可是,很快地,便會熄冷了。」
「難道你對我的感情就是這樣的?」
「女人……是不太一樣的。」她遲疑地答道。
「我不管女人怎樣,」他說,「我只是問你!難道你感覺我們就是偶然相遇,發出火光,便揮手再見了嗎?」雅娜默默無言,他便繼續說道;
「對別的女人,我是有這種想法,我需要她們,渴望得到她們,可是一旦到手,便興味索然,再也沒有意義。有些,我會與她們繼續交往,有些則在彼此滿足情慾之後,便中斷來往。」
「告訴我,這就是你的感覺嗎?」
「不,不是,」雅娜真切地說道,「我覺得我們真不該褻瀆這麼神聖、美妙的感情。你使我覺得自己登上了奧林帕斯山,化為神仙,充滿了一種神聖莫名的狂喜!」
嘉士德爵士霍然從椅中站起來,走到她身邊。
「我至愛的!」他非常溫柔地說,「這正是我的感覺。這就是愛!它絕不是那種平淡、傷感、盲目、愚昧的感情,而是象大海一般深偉,像暴風雨一般激烈,像驕陽一般傲岸,是如此的純潔、神聖!雅娜,這就是我的感覺!」
她轉過身來,他把雙臂環在她身上,她渾身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著。
他直直地望入她雙睛深處。
「我愛你!」他輕輕地說,「親愛的寶貝,我絕不能失去你,我們永遠要在一起,相聚到白首。」
「這……是……不可能的!」雅繃絕望地說道,「你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他什麼話也沒說,只俯下頭來搜索著她的香唇,然後就像兩個懼怕中的孩子,發現只有緊緊地靠著對方才能有安全感似的,他們互相依偎著。
突然,響起了鑰匙插在鎖孔中的聲音。
他們知道,是傑金斯為他們送午餐來了。
他們依依不捨地,慢慢分開了。
可是雅娜卻感到好像突然有一柄利刃插在他們之中,令她悲苦萬分。
「我怎麼……能……離開他?」她心中狂呼著,「噢,天啊!……我怎能……離開他,獨自面對未來……的旅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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