賺到五千錢、殺了馬景榮,他……早該離開這兒回恆山去了……
為什麼捨不得離開?為什麼覺得牽絆?這裡沒有跟他相關的人,這裡沒有他留戀的事物,他……他該走的。
是她,是她留住了他,是她教他怎麼也走不開。
如果她不離開馬府,日後還要受多少苦?光聽怡香居裡那些尋芳客所說,就能知道她在馬府裡受盡了凌辱欺壓……
但,她為什麼還是不走?馬府有什麼讓她留戀的?難道她還奢望繼續持著,就能得到她要的富貴榮華?
不知又躺了多久,他終於翻身坐了起來,反正也睡不著,索性下樓去喝他幾罈酒算了。
一下樓,店小二就招呼著:「爺,您今天吃什麼?」
「先給我幾樣小菜,再溫一壺酒。」他說,逕自尋了個靠大街的位署坐。
「是,馬上來。」店小二勤奮客氣地道。
落坐不久,店小一一即送上了幾樣小菜及一壺溫酒,「爺,您慢用。」
梵毅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仰頭暢飲。
時近午時,客棧裡多了一些吃飯的客人,整間客棧鬧烘烘地,一點也沒有上房那般寧靜。
他正忖著要回房去喝,突然聽到客棧外傳來一聲拔尖的女人呼喝聲——
頭一轉,只見外頭有一行女人經過,金首的那女人,綾羅綢緞、珠圍翠繞,一看就知道是個富家夫人。
她身後跟了四名丫環,其中一名正蹲在地上撿拾東西。
「該死的喪門星!」一名青衣女婢正頤駘氣使地,指著正在撿拾東西的女子罵。
「喪門星」三個字一入耳,立即引起了梵毅的注意。
他定睛一看,發現那一臉焦急、正蹲著撿拾東西的女婢,竟然就是她邵胤貞。
「你竟敢把二姨太的胭脂盒打破?簡直是找死呀你!」連到機會對她破口大罵的是秋菊。
一行人出來,大家把東西全交由胤貞拿,擺明了就是把她當馱貨的驢子。
「連這麼一點小事都做不好,我還留你在府裡吃閒飯嗎!?」姨太冷眼睇著她。
「姨娘,」胤貞極盡小心卑微,「是胤貞不好,求姨娘您別生氣。」
二姨太哼地一聲,「秋菊,你看著辦。」她將處署胤貞的任務交由秋菊。
秋菊拿到雞毛當令箭,「還不撿起來,」她朝胤貞呼喝,「我看你今天別想吃飯了!」
一旁的兩個丫頭也拿起喬地呼應著:「姨太的胭脂盒可是上等貨,她一兩頓飯哪抵得上?」
「也是。」秋菊冷哼一記,陰險地睇著胤貞。
「秋菊姐,」胤貞拾起胭脂盒,卻還不敢站起來地低頭賠罪:「我以後會小心的……」
「是嗎?」秋菊挑挑眉頭,唇邊揚起一抹冷笑,「起來。」
聽見她說起來,胤貞這才放心地站起;一站起,秋菊卻冷不防地甩了她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
「啊!」胤貞捂著被甩了一巴掌的臉頰,眼眶盈淚。
她不是覺得疼,而是覺得丟臉。畢竟這是在大街上,來來往往的全是人。
「哼!這是給你的一點小教訓。」
「是……」挨了打,胤貞還不敢叫屈。
二姨太冷眼旁觀看著秋菊當街教訓胤貞,像是默許秋菊如此。「走吧!」她說完帶頭走去。
梵毅望向窗外,只見胤貞懷裡揣著成堆東西,壓低著頭,跟在馬家主僕四人身後。
他沉默不語,臉上卻冷似寒霜。
「爺……爺?」突然,店小二顫抖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
「什麼事?」他猛地回神,發現店小二正一臉驚惶的站在旁邊。
他鐵青著一張臉,模樣看來駭人。不過……他手上的碎裂酒壺更是可怕。
「爺,你……你的手……」店小二惶惑地指著他的手。
梵毅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他原本拿在手中的酒壺,已經被他捏碎,而且酒和著地掌心的血,已流得他袖口盡濕。
他鬆開手,任碎片掉落在桌面上,「我賠給你。」他說。
見他對自己的傷漠不關心,店小二不禁一震。「爺,您的傷要不要包紮起來?」
「不必了。」他站起身,面無表情地離座。
為什麼?為什麼他激動得連酒壺都捏碎了?是因為她嗎?看見她被人如此糟蹋,他心疼?他氣憤?
天知道剛才他多想衝出去,一刀殺了那囂張的丫環,天知道他有多心疼她!
但是他忍住了。
要是她跟他走,要是她離開馬府,又怎麼會被人當街屈辱?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他無需覺得歉疚,因為他已經想辦法要彌補她,是她自己不知好歹!
可是……既然他覺得她活該,又為何感到心痛?又為何見她矽侮辱時,他的胸口在沸騰,他氣恨得想殺人而快之?
老天!他是怎麼了?!
回到房間後,他將沾染鮮血的手放到水盆中;看著在水裡散開的血絲,他竟無由地發起了怔——
★ ★ ★
挑完肥,胤貞疲憊地欲回柴房休息。
一進後院,幽黑的牆邊突然出現一道身影,她嚇了一跳,差點兒要大叫有賊……
「胤貞,胤貞,是我。」
胤貞定神,這才發現那突然出現的人,竟是馬守齊。「老……老爺。」她連忙彎腰一欠。
「不用多禮。」馬守齊笑盈盈地望著她,眼底帶著隱隱的覬覦。
自從馬景榮死後,他不知道多渴望能將胤貞納迎為妾,要不是那潑辣的二姨太從中阻撓,他老早娶胤貞為妾了。
不過大家同住一個屋簷下,他總有機會親近胤貞,最近二姨太不似先前那般嚴密監視他,他終於逮到機會到柴房來會會胤貞。
「老爺這麼晚找胤貞,有事嗎?」她恭敬小心地說。
「沒事!沒事。」馬守齊突然欺近,一把就牽起她的手,「我只是來探探你。」
「老爺……」她一震,急忙要抽手,但他卻將她握得死緊。
他兩手握住她的手,然後又揉又捏,「瞧,你的手都粗了!」說著,他一臉邪狎地看著驚慌的她。
像是打定她不敢違抗自己似的,他更得寸進尺,「真是捨不得,捨不得……」
「老爺……」她感覺到他的不懷好意,堅定地將手抽回。
馬守齊倒最沒有因為她的抗拒而動怒,反而嬉皮笑臉地道:「唉,看你每天被呼來喝去,我真是心疼極了。」
「不敢,」她退後兩步,又是一欠,「都是我分內的事。」
「都怪二姨太,」馬守齊又欺近,「我知道她老是欺負你……」
「不,沒有。」她低頭又退了一步。
他一大步上前,猛地攫住她的手,「胤貞呀……」振臂一拉,他將胤貞扯進了懷中。
「不,老爺……」她掙扎著,可是馬守齊卻死抱著不放。
「胤貞,你要是跟了我,就不用再過苦日子了。」明知她是自己兒子的拜堂妻子,他還是難敵色心,寡廉鮮恥地強佔她的便宜。
「不!不要……」胤貞堅定地拒絕他,「老爺請自重。」
「有什麼關係呢?」慾念總是勝過理智的,尤其是馬守齊這種無可救藥的好色之徒。
就在他們拉扯的同時,一道黑影自屋頂上消失,而他們都沒發現。
「老爺,我……我要叫人了,」她威脅他。
馬守齊一頓,難以置信地瞪著她,「你……」他惱羞成怒地道,「不知好歹的賤丫頭!」
「老爺,我……我是您媳婦兒啊!」她咬著唇,懊惱地說。
馬守齊佔不了便宜,頓然發怒,「哼,我沒有你這種不知好歹的媳婦兒,」說罷,他面子掛不住地拂袖而去。
兒他離去,胤貞這才鬆了口氣,有一種虎口求生的感覺。
幸好馬守齊對二姨太忌諱三分,不然可能會強行非禮她吧?想起自己在馬府的際遇,她不覺又氣又悲。
不只二姨太及秋菊刁難她,現在就連馬守齊都覬覦她的姿色,她該怎麼辦呢?難道像那殺手所說的……離開馬家?
不,她怎能離開?她這一走,日後哪還能帶飯萊養活她爹爹及弟妹?
話了家人,她必須徹底地打消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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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見到胤貞被當街侮辱,打定主意不再插手的梵毅,竟又忍不住地走了一趟馬府。
可是當他到了後院柴房之時,竟意外發現馬守齊與她在柴房外拉拉扯扯,又拉又抱地糾葛不清。
他終於知道她為什麼寧可被欺負,也不肯離開馬府了,原來她是別有所圖。
哼,死了一個馬景榮,她居然把主意動到馬守齊身上!
也對,不管是嫁給年輕的,還是跟著老的,一樣都是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有著此番心機,難怪她死都不肯走。
該死,真該死,他梵毅竟然因為這種女人而憂心煩躁?像她這種寡廉鮮恥的女人真該下地獄去!
低頭睇著自己纏著白絹的掌心,他突然惱恨得想一刀將它剁去——
為她傷神、為她場身,真是不值,大大的不值!
在她那美麗柔弱的外表下,居然有著一顆處心積慮想攀權附貴的野心?真是難以想像……要不是親眼所見,他真是打死都不相信那是真的。
躺在床上,他滿腦子都是她的身影,而且還不斷地糾纏著他的思緒。
「可惡!」難以成眠的他霍地從床上爬起。
披上衣衫,他邁開大步地奪門而去。
現在的他有滿腹的惱恨,需要找個管道發洩!
今晚,他決定去一個地方,那就是——怡香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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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宿醉,梵毅恍恍惚惚地從睡夢中醒來,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身邊躺著一名沉睡著的女人。
她是怡香居的花魁,也是昨晚陪他春宵一夜的女人。
他沒有驚醒她,只是揉揉眉心及耳鬢,將視線飄到簾外——
這一瞥,他不覺一震。
桌邊坐著一名紅衣少女,少女對他露出促狹而狡黠的微笑,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此刻應;該留在恆山的義妹——梵靜。
梵靜是他義父梵九的親生女兒,也是大家捧在掌心的寶貝,可這寶貝……怎麼下山了?
「你醒了?」她咧嘴一笑。
梵靜雖是個未出嫁的姑娘家,但對於義兄們赤身裸體的模樣,倒是見怪不怪了。
梵毅州起濃眉,一聲不吭地坐起。
他身邊的花魁像是累壞了,睡得極沉,一點都沒有察覺到身邊的動靜。
梵靜趨前,搭上那花魁露在被子外的肩膀,搖了兩下,「喂,姑娘,該起床啦!」
那花魁突然被搖醒,又見眼前是一名陌生女子,當下嚇得六神無主。
「呃……」她拉起被子掩住身子,不知所措地望著一旁著褲完畢的梵毅。
「走。」他無情無緒、毫不依戀。
那花魁花容失色,連忙穿上衣裙,沒命似的奔離了房間。
梵毅坐在床沿著衣,一臉無奈又淡漠地臉著梵靜,「你怎麼來的?」
「走路來的。」她閒閒地說。
梵毅套上衣服,突然走向她,冷不防地在她頭上敲了一記。
「唉唷!」梵靜抱著頭,氣鼓鼓地嘀咕著:「幹嗎敲人家的頭?」
「教訓你。」他說,「要是被義父知道了,肯定要打你屁股。」
「人家只是想出來增長見識嘛!」她輕哼道。
「我看你是想出來玩吧?」他睇著她,逕自倒了杯茶水解酒。
「不行啊?」她不服氣地嘟嚷著:「就准你們在外頭逍遙自在、花天酒地,人家就不行?」
他好氣又好笑地瞪她一眼,「逍遙自在?我可是來做買賣的。」
「買賣?」她似笑非笑地瞅著他,「帶姑娘上床睡覺也是買賣?」
「你!」他這義妹伶牙俐齒,從小就被大家給寵壞,現在可真是目無兄長呢!「你是女孩子家,說什麼!」
「噢,只准你們男人出來鬼混,就不許人家出來啊?」她打斷了他,開始說起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一樣是江湖兒女,沒道理因為我是姑娘家,就不能出來見識吧?」
「你……」他指著她鼻子,卻說不上話來。
「好啦好啦,」梵靜撥開他的手,耍賴地說:「人家玩夠了就走,你就別再說教了嘛!」
「可是……」
「別可是了,」她涎著賊賊的笑眼,「反正我不會懷你的事,你儘管去找你的漂亮姑娘吧!」
梵毅還想再說些什麼,卻突然想到,不管他說什麼,對這個古靈精怪的義妹都是沒用的。她既然都溜下山來,就不可能這般心甘情願地回恆山去。
罷了,他擔什麼心?反正她這個義妹,功夫不差又機靈聰明,她不去「玩」別人,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我餓了。」忽地,她揪著眉,一臉可憐地說。
他蹙眉苦笑,「下樓吃東西吧!」
梵靜抿起喜感而刁鑽的唇辦,「你請客。」
梵毅忍不住想笑,「有哪一次不是我請客?」
其實她來的也真是時候,他現在正心情鬱悶,有個開心果可以博他一笑,未嘗不是件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