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四面一片漆黑,但她知道自己已經掉進林子裡的暗沼之中。因為驚慌恐懼,她沒命地揮舞著雙手、掙扎著雙腳。
不掙扎還好,這一掙一扭之間,她陷得更快了。「救……救命……」
好像只是一瞬間的事,但她腦子裡卻飛快地閃過許多事情。她的爹爹、她的弟妹……老天爺,她不能死呀!還不到可以死的時候呀!
就在她以為自己劫數難逃的時候,她的手突然被一股強勁的力量拖住——
「別掙扎!」隨後趕至的梵毅,沉喝一記。
該死!他就知道會這樣!
他真不明白這個愚蠢又貪婪的女人,為何總是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難道她不曉得保護自己、珍惜自己嗎?
那一夜是,後來再見到她也是,現在還是!
如果她還想榮華富貴的話,就得活久一點,不是嗎?
即使不願意再接受他的幫助,但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胤貞還是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
梵毅將她自暗沼中拖出來,而她已經一身泥沼,模樣狼狽。
「你沒事吧?」他仔細地檢視著她。
也許是驚魂未定,她只是急喘著,卻沒有回話。
幽幽月色下,她臉色青白,像是受到極度驚嚇似的圓瞪著雙眼望著他。
梵毅托著她無力的手,「你……」眼尾餘光一瞥,池襯見她手背上有一小條黑色的東西。
他驚愕地抓起她的手,再定睛一看。「吸血蟲?!」他暗叫不妙。
這些暗沼裡有一種吸血蟲,它們會附在人的身上吸血,而且一旦附上了,是怎麼也捉不下來的,除非用火燙它。
胤貞呆呆地抬腕一看,卻還不知自己手背上吸附的是什麼東西,只是覺得它樣子可怕極了。
梵毅心想既然手背上有,那表示其他地方也可能有。她渾身都是泥,而那些吸血蟲就藏在泥中,如果不慎……
正當他暗忖的同時,胤貞感到背上疼痛,不禁蹙眉痛苦地叫道:「啊……我……我的背………」
他想也不想地就要剝開她的衣服,而她卻驚恐地抗拒著。
雖說她覺得他不至於在這種時候對她做什麼,但本能的矜持還是教她掙扎了起來。
「你做什麼?」他又急又惱地瞪著她。
「你……你才做什麼呢!」她既痛苦又羞惱地頂他一句。
他眉丘一隆,語氣微慍,「你身上可能都是吸血蟲。」
「我……我知道。」她當然知道,因為她已經疼得揪心。
「如果不用火燒它們,它們是不會離開你的身體的。」他說。
她知道他想做什麼,他……他想脫她的衣服,然後一隻一隻地把它們燒下來。可是,要她在他面前衣不蔽體?不,她死都不要!
「不用你管……」她揪著眉心,一臉隱忍。
光是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她有多痛。「少死鴨子嘴硬了!」明明已經疼得快說不出話,還要硬撐?
胤貞勉強地想起身,可是卻雙腿無力,怎麼都起不來。
累了一天還要進林子拾柴,剛剛還差點兒陷進泥沼中成了冤魂……她想,她是有點虛脫了。
說來,方才要不是有他,她是必死無疑了。不過要不是他,她應該也不會沒事掉進暗沼之中吧?
老天,她怎麼會想那麼多?她的腦子已經昏昏沉沉了,她……她再也不能想那麼多事情了!
「我不……」突然,她眼前出現了好幾個他。 「不……」她覺得頭好沉、好重,再也抬不起來。
「你怎麼了?」見她眼神渙散,梵毅非常心急。
她眼皮眨了幾下,無力地睇了他最後一眼,便昏了過去。
★ ★ ★
胤貞迷迷糊糊地醒來,隱隱感覺到有一小撮光在面前搖曳,她極不舒服地呻吟了兩聲,試著想挪動身子。
「別動!」忽地,一記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傳進她耳朵裡。
「啊!」驚叫一聲,她猛地睜開了雙眼。
但最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頭,她……她居然赤裸著一身?!雖然她是趴著,胸前春光沒有外露,不過即使是如此,也夠教她羞得無地自容。
在燈火下,梵毅小心翼翼地拿著燒紅的木片,一隻一隻地將那些吸血蟲自她身上燒下來。
「馬上就好了。」他一手按住她想掙扎的肩頭,「別動,聽見了沒?」
雖然覺得羞慚,但她實在沒有力氣掙扎了。她好累、好累,而這樣趴著其實是很舒服的。
不過她在哪裡呢?見這屋子,雖稱不上富麗堂皇,倒也是幽靜風雅,他將她帶到哪裡來了?
「等一會兒我幫你上藥,兩三天就沒事了。」
「我在哪裡?」
「客棧。」
她一震,「客棧?」不,她不能在這兒,她的柴還沒拾完,她還有活兒要做啊!
他似乎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放心,我已經找人替你把柴堆上車了。」
「咦?」她不覺一怔。
「你只要拾滿了一車的柴,應該就不會受罰了吧?」
她沒有答腔,那一貫的沉默算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待會兒你好好地休息,天亮了我會叫你。」他低聲地說。
他的話聲輕柔,一點都不似之前那般霸氣兇惡,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有這種被呵護的感覺,她只覺得心口暖暖地,身子也軟軟地。
他是個殺人不眨眼、凶殘可怕的綠林殺手嗎?如果他是,為什麼現在的他卻是如此的溫柔?
不知怎地,她的心緒無由地有些紊亂……
雖說他的手指頭沒有直接碰觸到她的肌膚,但他那小心、謹慎、溫柔的動作,她卻能感受到。
她以為他是個無情又殘暴的人,但如今看來,又不是那樣……
儘管剛剛發現自己赤裸著身子時。她感到非常羞愧,但不曉得是哪裡出了差錯,她卻沒有一絲一毫厭惡的感覺。
要是換作別的男人如此待她,她早不顧一切地尋死竟活,可是知道是他時,她除了羞赧外,卻不感到憤恨。
為什麼?就因為是他嗎?
她還記得洞房花燭夜那晚,她光是想到馬景榮要碰她、摸她,她就覺得頭皮發麻、幾乎想吐,更別提還要跟他行周公之禮了。
可是為何當眼前的這個男人脫去她的衣服,甚至多次佔據她的唇辦之時,她胸口溢滿的卻不是憤恨厭惡,而是教人驚悸的嬌羞呢?
是他就沒關係嗎?是這樣嗎?老天爺,她寫什麼變得這麼奇怪?
看她柔順地趴著,不說話也不掙扎,梵毅心裡是納悶的。
自從跟她相遇以來,她每一次見到他總是大呼小叫、張牙舞爪,可是為何這次都已讓他剝去了衣服,她卻反而不叫也不動了?
是因為太疼了?還是她已經虛弱得動也動不了?
方纔他替她把了脈,發現她氣虛體弱,根本已經無法再負荷這麼重的工作。要是繼續這樣下去,她甚至有可能積勞成疾。
難道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已經如此糟糕了?
想飛上枝頭也得有命享福才行,像她如此漠視自己的身體,哪天就算讓她當上了馬府的姨太,恐怕也沒三天福可享。
一個女人如此無所不用其極地想攀附權貴,一定有她的道理吧?
她是為了什麼呢?過去她是發生過什麼事情,以至於教她無論如何都要這般貪圖富貴?
「怎麼不離開?」他低聲地問。
她恍然回神,「嗯?」
「我說你為什麼不離開馬府?」他蹙起濃眉,續道:
「你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再繼續待下去,你會……」
「我不能離開。」她無力地說。
他眉頭一,懊惱地道:「是不能,還是不想?」
「都算。」她不加思索地說,「我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
」為了什麼。」他問。
「你不明白,也沒有讓你知道的必要。」她淡淡地回答。
聽見她這句話,梵毅心裡悵憾不已。難道不管他做了什麼、做了多少,都不能感動她分毫?
「我想知道為什麼。」他執意要尋出解答。
他想死心,如果她能教他死心,他就能毫不留戀地離開這兒,從此跟她再沒關係。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眷戀著一個女人,雖然出師不利,但總得有個失敗的原因。
她瞥了他一記,眼底有一絲不明顯的掙扎。「知道何用?」
「你總要教我死心。」他聲線低沉得像是不希望她聽見似的,但她聽見了。
她訝然地望著他,微微地蹙起了秀眉。「死心?」
「我要你跟我走,你不肯,那總得讓我知道原因。」他說。
胤貞反覆地咀嚼著他的話,感覺他話中的含義及情意。
他是真的想帶她走,不為別的?沒有企圖?為什麼?一個有今天沒明天的殺手,志何想帶個女人上路?
他對她有……感情?
不,不會的!
「我沒殺你、為你留下來,還多次潛進馬府看你,你還不相信我是真的想帶你離開?」也許是開了頭,他突然把心裡的話全說了出來。
「你……」她怔愕地望著他,唇片歙動卻發不出聲音。
梵毅凝神注視著她,眼底浸滿了熾烈而深濃的愛意。「我不管你現在是因為什麼理由留在馬府,只要你點頭跟我離開,我什麼都不過問。」
她難以置信地瞪著他看,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
這算是他對她的示愛?過去有不少男人對她示好,但她從來不曾動過心,可是他……他的一句話,卻輕易打動了她不曾動搖的決心。
不,不!她怎麼能那麼想?他是個殺手,是個綠林中人,況且,她還有老父,還有弟妹,即使她是真的想跟他一起離開,也斷不能那麼隨心所欲。
他不瞭解她的狀況、不知道她有多少的牽絆及苦衷,而她也不應該讓他瞭解。
為了不給自己機會,她必須如他所願地教他死心。
「你忘了我跟馬景榮已經拜堂成親了?」她淡淡地問。
他微頓,「我知道,不過……」
「雖然他死在你刀下,但我還是他的妻子,而你……」她冷冷地眼著地,故作無情狀,「你是我的殺夫仇人。」
「如果你恨我殺了馬景榮,為何不供出我是兇手?」
「我……」她啞口無言。
是呀,為何她不供出他來?她明明將他看了個仔細,為啥什麼都不說?
因為她嚇傻了?還是因為她被他給迷惑住了?她不敢想也不要想,她不能給自己任何的機會及希望,她跟這個男人是不可能的!
「我不恨你殺了他,從來沒有。」轉念,她神情冷淡漠然地說道:「你說對了,我嫁給他確實是因為貪圖富貴,我一點都不喜歡他,光是想到要嫁給他,我就厭惡得想吐,你替我殺了他,我高興還來不及。」
梵毅眉心一擰,「好,就算你當初是貪圖馬家的富貴而嫁給他,但現在他死了,你為何選擇在馬府受人糟蹋,卻怎麼也不願跟我離開?」
她蹙眉一記冷笑,「跟你走?你是什麼人?」
她的冷漠言語,教他心頭一震,「你……」
「你是綠林殺手,我跟你在一起有什麼希望?」她將話說盡說絕,一點都不留退路,「雖然我現在在馬家一點地位都沒有,但老爺喜歡我,我總有機會爬上去的。」
「邵胤貞——」雖然之前他就一直猜想她是這樣的女人,但當這些話真的從她口中一字一句地吐出時,他還是震驚得發不出聲音。
「我這麼說,你都明白了吧?」她依舊無情無緒地睇著他,像是一點都不因為他的示愛而動心。
到了這兒,他還有什麼不明白、還有什麼教他不得不死心?
是他自己要答案,而現在他要到了。
沒什麼好惱恨、沒什麼好失望,也沒什麼好痛苦,他決定明天就離開這兒!
「我懂了。」他表現出一派冷靜,而眼底卻暗藏著不為人知的懊惱痛苦。
話鋒一轉,他拿出一罐藥來,「我幫你上藥,有點刺痛,你忍著。」
聽見他轉了話鋒,她不知怎地有些悵然若失。
他不想提了、不想再說要帶她離開的話了,因為……他已經死心了嗎?
她所說的這番話,是不是教他徹底地看輕她了呢?他現在是用什麼樣的眼光在看她?
驀地,她在意起來,而她知道自己不該在意,因為這就是她的目的。
她就是要他死心、要他知難而退,才會說出那些言不由衷的話,不是嗎?怎麼現在他不提了,她反倒覺得悵然呢?
難道說在不知不覺中,他在她心底已經佔去了一個位置?她的心裡怎麼還會有位書呢?她的心只懸著爹爹及弟妹呀!
不,不是的,她知道事情並不如她想像的那麼簡單。
打從第一眼,他的影子就深植在她腦中、心中,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像他那樣,緊緊地扣住她的心弦,從來沒有!
她該知道自己對他的感覺是不單純的,只是一直不肯承認。
她看清了他的模樣,卻不供出他來,她就該知道自己在意他;她在他一次又一次出現,甚至擁抱她、親吻她時,就該發現自己內心的強烈悸動……
她該知道的,可是她怎麼也不願面對。
他的手輕輕地在她淤血的傷口上輕抹,有點刺痛,但她眉頭皺也不皺。是因為她的心比傷口還刺痛嗎?
她多麼不願意自己在他心裡,是那麼的卑鄙不堪,她多麼希望能與地互吐心事,可是……她什麼都不能做。
她有牽絆、她有顧慮、她對他的身份有著潛在的恐懼及驚疑……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跟他走,不能!
當他的手指觸碰到她的身體,那指尖的溫度在她心底掀起大浪,她的胸口沸騰且六神無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瞬間,她的肌膚泛起一片潮紅,一種充滿著魅惑的潮紅——
睇著她雪白且吹彈可破的肌膚,梵毅胸膛裡急湧著莫名的潮浪;他極力壓抑!但那浪潮卻排山倒海地朝他襲來。
她的美讓他憐惜、她的野心讓他氣恨,她的存在教他又愛又恨,無法自拔。
不自覺地,他的手指不再執意在她的傷口上,他像著魔般摩挲著她背上細緻的肌膚,而她似乎感覺到了。
「你……」她驚羞地瞪大雙眼,茫惑地望著他。
直至現在,她還不知道他姓啥名啥,而他卻早巳從別人口中知道她的姓名;他可以連名帶姓地喊她,而她卻不能在想喊他、喝他的時,叫出他的名字來。
梵毅深情地注視著她,那眼神是掙扎、隱忍、溫柔而痛心的,但他的手有點霸道地壓住了她。
「你當真甘心?」他唇邊有一抹沉痛的笑意。
胤貞回望著他,沒有回答。
「好,好……」他自言自語似的說著,臉上有一種;教人心痛的痛楚。
他那痛心的眼神教她心頭一撼,她突然感覺到他的感情。她實在不願相信,但她卻是親眼所見。
不,她不能看他的眼睛,就算不經意地發現了,也要視而不見、視若無睹。
她不能動搖,萬萬不能。
梵毅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背,來來回回,充滿眷戀。
她沒有動,也沒有出言制止,像是默許了他的動作般。
倏地,他情難自禁地俯身自她背後抱住了她——
「啊……」她愕然地一震,驚呼還留在嘴裡。
她一動也不動地任他擁著,有點疑慮惶惑,卻又帶著一種消極的接受及期待。
他要做什麼?想做什麼?他會如何待她?突然間,她渴望著他,雖然她知道那是一種不可原諒的罪過。
梵毅心疼、不捨地以他火熱的唇片,輕啄她背上的每一處淤血。
當他的唇印上了她的背,她驀地一陣顫慄,腦子有片刻的空白、「唔……」她背脊一弓,全身肌膚都緊繃起來。
他的唇溫熨燙著她淤血處處的背,教她無由地興起一陣惴慄;她感覺自己像是快融化了般,她……就要化幕一灘泥了……
當第一記低喘自她雙唇間逸出,她陡地一震——
她的身體奔躥著一種挑動她每條神經的熱流,她慌張的不知如何是好……
「不……」她惶惑地出聲。
梵毅像是中了邪般,將她一把抱起,轉向了自己。
驚覺自己一絲不掛地層露在他眼前,她羞急地以雙手遮掩。
「聽著,」他對她胸前的粉嫩嬌美視若無睹,如炬的目光只專注地緊盯著她的跟睛,「我叫梵毅。」
她唇片歙動,訥訥地說:「梵……梵毅……」
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同時,他已經將她的身子撈進懷中,低頭深深地擄去了她驚悸的唇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