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本來就對韓斐雨突地做了左佑南秘書一事,議論紛紛,而她在左佑南身邊待了一個多月,更是打破了左佑南一向的遊戲規則,這件事更是讓神話的員工驚詫不已。
有人認為左佑南愛上了韓斐雨,所以才會做了一連串破例的事,然而,韓斐雨這時卻突然被解雇了!
難道他們的總裁只是一時意亂情迷,現在興頭過了,便毫不留戀地把她拋諸腦後?
根據左佑南的無情個性,這十分像是他的所作所為,所以神話的員工也就認定,左佑南由始至終都只是在玩弄韓斐雨而已。
韓斐雨匆匆收拾了東西,便離開了頂層的總裁秘書室。
她搭乘普通職員的電梯下樓,沿途不少人都對她指指點點。
「咦?這不是韓斐雨嗎?」
人力資源部門主管——陳月琪甫進入電梯,看到韓斐雨,便揚起一道嘲諷的笑容。
「哎唷,韓大小姐要走了嗎?」
韓斐雨一臉木然,現在的她沒心情和陳月琪說一句話。
「你小時候有聽過一個童話故事嗎?灰姑娘最終不是和王子幸福快樂地在一起嗎?不過,這個童話故事好像不太應驗耶,至少,在你身上是的。」
陳月琪並沒因韓斐雨的冷漠而住口,仍舊繼續往下說。
「麻雀變鳳凰只是一個虛假的幻象,麻雀始終是麻雀,是不可能變成鳳凰的,作作夢還可以,現實中就別想了!哈哈哈……」
韓斐雨連正眼看陳月琪一眼也沒有,彷彿沒聽見陳月琪的話。
當電梯到達一樓大廳時,韓斐雨便走了出去。
「神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趕快滾回鄉下去吧!麻雀女!」陳月琪在韓斐雨身後大聲地說。
早已失去感覺的韓斐雨,並沒把陳月琪的話放在心上,因為,她的心早被左佑南傷透了。
踏出神話大樓的那一刻,韓斐雨突地停住了腳步。
她抬起頭,看了神話大樓一下。
這裡太宏偉,不是她這種凡人老百姓該來的地方。
從一開始,她就跑錯地方了。
韓斐雨離開神話的兩星期後,去度假、才剛回來就聽到她被解雇消息的左學文,便找上門來。
「斐雨!」左學文叩門。「是我,學文。」
「學文,對不起,我暫時不想見任何人。你回去吧!」
韓斐雨現在只想一個人獨處,不想見誰,尤其是左學文。
此時此刻,她不想見任何和左佑南有關的人。
「……你有任何需要,記得打電話給我。」左學文不強迫韓斐雨,他明白這時的她想一個人靜一靜。
左學文離去後,韓斐雨坐在沙發上發呆。
直至一陣刺耳的電話聲響起,才把她喚回神,但她沒有接聽。
然而,電話持續地響,在響到第二十聲時,她終於拿起話筒。
「韓小姐?」
「是。」韓斐雨有氣沒力地回道。
「我是齊醫生。」
她思索很久,才終於憶起齊醫生是誰。
「啊……齊醫生。你有事找我嗎?」連齊醫生都這麼困難才能想起來,可見她的病情實在是……
「你已經一個多月沒來醫院了!你忘了要回診嗎?」
從左佑南冷漠對待她開始,她便沒再去醫院。
身體和腦袋無言地告訴她,她去不去回診已經沒什麼關係了。
「沒忘,只是……」
「只是?」
「反正去不去,結果也是沒差的,不是嗎?」韓斐雨閉上眼。
「韓小姐,你不能放棄!」
「算了,醫生,我的情況你最清楚,近年我的情況一直在惡化,雖然藥物能穩住病情,但我最近發現,藥物漸漸失去功效,有些事,我開始不記得了。」在她的記憶裡,連母親的面容都已經很模糊了。
儘管她嘗試把母親的照片帶在身上,一有空就看,以求加深記憶,但終究還是沒有用。
腦袋要不記得的話,無論多麼努力想去記住,最終都還是徒勞的。
就像愛情,他要是不愛你,無論你多麼努力去迎合他,去討他歡心,他仍是不愛你。
「就是因為病情反覆,你更要回來檢查!」
「從我媽去世,你發現我和媽有了相同的病開始,你就成為我的專治醫生,這種病你是最瞭解的,我根本不會痊癒。」她幽幽地道。
她只會慢慢地遺忘一切,然後,靜靜地死去。
「你不可放棄!你現在放棄的話,那過去兩年的治療算什麼?你還這麼年輕,難道這個世界已沒有任何人和事值得你留戀嗎?」
「本來有……不過,現在沒有了。」韓斐雨無聲地落下淚來。
「韓小姐,你母親在天之靈,一定不希望看到你放棄的樣子。」齊醫生動之以情。
韓斐雨的腦海在一瞬間,浮現出母親模糊但慈祥的笑容。
「韓小姐,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齊醫生在替韓斐雨仔細檢查後,神色凝重地說。
「好的,齊醫生。」她早有了最壞的打算。
「第一個消息是:你腦裡的腫瘤變大了,記憶神經被壓著的部分益發增
加,我建議你試試美國新推出的藥物。」
「醫生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韓斐雨勉強地扯出一抹笑容,現在的她已不在乎能活多久了。
她現在唯一在乎的事,是她對那個男人的悸動,不知還可以保留多久?
說不定明天她的病情突然急轉直下,頃刻就忘了她曾愛過他的這件事。
她想保留愛著左佑南的感覺,就算多一秒也好。
「另一個是好消息,恭喜你懷孕了。」
她懷孕了?韓斐雨猶自反應不過來。
她居然在被左佑南甩掉後,才發現自己懷了他的孩子?
不過,就算之前發現,結局也是一樣,她還是不會要這個孩子。
「醫生,你說錯了。這個並不是好消息。」
齊醫生露出不解的神情。
「我是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的人,這樣的我怎麼可以做母親?」
「你不打算生下來嗎?」
沒料到韓斐雨會這麼說,齊醫生臉上驚愕一片。
「不。」她決斷地道。「醫生,你忘了我這個病是遺傳自我母親的嗎?我生下孩子,和直接加害他沒什麼兩樣。」
「你的病並不一定會遺傳給孩子!」
「但有機會,至少我就遺傳了。」韓斐雨苦笑。「我不能冒這個險,讓我的孩子來這個世界受苦。」
「韓小姐——」
「就算孩子不會遺傳到我的病,我也不會生下他。如果在他出生之前,我就知道他不會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不會有一個幸福的未來,不會有一個疼愛他的父親,我不會讓他出生。」韓斐雨語音裡滿是無奈和苦痛。
「我在一個單親家庭長大,深切明白沒有父親的孩子有多淒慘。不但要忍受別的孩子對你的嘲笑,還要在母親面前裝出一副很堅強、不介意沒有父親的模樣,這樣的生活是很累的。我不想我的孩子過這樣的生活。」
她直視著醫生,堅決地道:「所以,醫生,我不能要這個孩子。」
吃了藥,她流掉了孩子,因身體異常虛弱,復加本身病情不穩,齊醫生要她留院靜養。
這天,正躺在病床上休息的她,遇上意外的訪客。
「學文?你……怎會在這裡?」韓斐雨驚訝。她入院的消息應該沒人知道的。
「你還當我是你的好朋友嗎?」左學文一臉難過。
「當然。」
「那你有事也不告訴我?」
左學文一直找不到韓斐雨:心焦的他立即雇了私家偵探去調查,最後終於得知韓斐雨入了醫院。
「學文……」
「你剛流產,對嗎?」他僱用的私家偵探只查到她流產一事。
韓斐雨不說話。
「不是意外,對不對?」
「學文……」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左學文反應極大。「那是你和我哥的孩子!哥知道你懷孕的事嗎?」
「學文,他知不知道對這件事沒絲毫的影響,這個孩子不該出生,因為他不會得到幸福。」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瞭解左佑南。」他絕不會因為一個孩子而迎娶一個女人。
「若我跟他說,我懷孕了,他一定會以為我是打算利用孩子,威脅他跟我結婚。跟他說,也只是換來他無情的冷嘲,既然如此,何必說?」
「斐雨……」
「我沒事。」韓斐雨給左學文一個淡笑。「從一開始,我就對左佑南沒任何期望,自然不會有失望。」
聞言,左學文禁不住心酸起來,沒想到,他最要好的朋友竟被他哥傷得如此之深。
「……你什麼時候可以出院?」他轉一個話題。
韓斐雨沉默一會,她覺得到了這個時候,不該再隱瞞左學文。
神話集圈總裁室
韓斐雨走了,左佑南當然要請一個新的秘書。
新上任秘書的能力絕不比韓斐雨差,甚而比她反應更快,常常不用左佑南指示就已辦妥了他要的事,照常理來說,身為總裁的他理應沒什麼不滿。
可他就是看那個新秘書不順眼。只要她犯錯,不論那個錯誤有多微不足道,他都會把她罵得狗血淋頭。
「這點小事你都給我弄錯?你是三歲小孩?不夠斤兩就別待在神話丟人現眼,惹我心煩!」
「對不起,左總裁!」女秘書馬上抖著肩道歉。
「對不起一點用處都沒有,你不知道嗎?」左佑南驟聞對不起三字,臉上寒冰更是加深。「給我滾出去!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結果,那秘書做了一個多星期就辭職了。
下一任新秘書情況如出一轍,左佑南又是動不動就發怒,結果,這次的
秘書只撐了五天,就哭著走人。
接著繼任的總裁秘書,都因為左佑南沒來由的火爆脾氣,一個接一個的離職,而每一個任職的時日,都不停地在縮短。
這事已惹起所有員工的注意。
「左總裁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脾氣怎麼變得這麼差?」
「脾氣差?不只這種程度吧,左總裁現在的模樣簡直可媲美火山爆發的情境!」
神話上下的人都不明白,為什麼向來成熟、穩重的左總裁,會忽然一反常態,脾氣變得這麼火爆。
事實上,他的失常舉動已不只影響到他的秘書,其他員工也難以倖免於難。
巡視大樓內各部門營運狀況的左佑南,甫抵達營業部,臉色就沉了下來。
「這裡不是營業部嗎?怎麼和菜市場沒兩樣!」
「左總——」營業部主管正想解釋,可左佑南並沒給他這個機會。
「我付你那麼多薪水,這就是你給我的表現?」
「不!左總,請聽我說——」主管面如死灰。
「從這一刻起,你不再是神話的人,馬上給我滾!」
韓斐雨離開神話越久,左佑南就越是挑剔、越是嚴厲,整幢神話大樓的人都希望,他們尊貴的左總裁能早日回復昔日的樣子。
雖然以往他是冷漠得像一塊千年寒冰,但總比現在那副暴躁恐龍的樣子好多了。
也因為左佑南超難伺候的脾氣,總裁秘書一職出現了史無前例的懸空狀況。
本來他的心情已經有夠煩躁,再加上沒有秘書的協助,情緒更是糟到頂點。
今天,他一如之前,思緒混亂一片,根本沒法集中精神做事,想抽抽煙梢為放鬆緊繃的神經,但打火機卻偏要挑在這個節骨眼罷工。
「可惡!」左佑南氣怒地丟開打火機。
連這個天殺的打火機都來找他麻煩!
胸膛內的無名火苗像是被完全挑起,他大手一揮,辦公桌上的東西、文件……所有的所有都被他掃到地上去。
滿目瘡痍的景況嵌進他眼底,左佑南深吸一口氣,試圖控制自己失控的情緒。
他近來到底是怎麼了?
左佑南閉上滿佈紅絲的雙眼,問著自己。
脾性變得這麼暴躁,一點也不像他……
什麼時候開始的?奸像自那個自以為是的白癡女人離開之後,他就……
「沒有這回事!區區一個韓斐雨,怎能影響到我!」他大吼,彷彿在說服自己一樣。
「對……沒錯……從來沒有女人能夠左右我……以前沒有……現在更沒有……」
他頹然坐回自己的辦公椅中,聲音轉趨低微,臉上淨是疲憊的神色。
近日他的糟糕心情,不但嚴重影響到他處理公事,甚至連他的睡眠都受到極大的波及。
他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了。
每當他躺在床上,他的腦子總是不自禁地湧起千絲萬緒,而在這億萬條絲線的另一頭,站著一道他再熟悉不過的女性身影……
她不該會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他已經下令她從此消失了啊!
主動拋棄她的人,是他。
可心情紊亂的人,也是他。
自從韓斐雨從他眼前消失後,他就每分每秒都在想她!
這幾近荒誕的事,竟然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現下的他,根本就不是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那個左佑南!
「可惡的韓斐雨!」左佑南氣憤地雙拳緊握。
「我不在乎你!你以為自己是誰?我一個堂堂神話總裁,怎可能會在乎區區一個你?你只不過是我多如繁星的其中一個玩具!一個玩完即棄的玩具而已!這樣卑微的你憑什麼來煩我?!」他高聲地咆哮。
「對!我不在乎你!完全不在乎!」可是……他為什麼這麼想念那個他一點也不在乎的女人?
他不只想她,還想見她……好想好想見她……
他為什麼想見她?他明明一丁點也不在乎她啊!
尤其令他心煩的是,每逢下雨時,他的思緒總是不能自控地繫在韓斐雨身上。
儘管他嘗試著做其他事分散注意力,但最後他還是——想著她。
偏偏這三個星期常常沒幾天就下一場雨,一絲又一絲的雨,彷彿把他對韓斐雨的思念,一波又一波的勾起。
不過,他卻從不肯承認,他的心思、他的情緒被她牽動。
她對他根本沒有絲毫影響力,而他也不在乎她,對,就是這樣!
可是,為什麼,他卻很想她……
「不,我的確是不在乎她!我想她只是因為我沒跟她講明白,叫她以後永遠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也不要再來煩我!只要我跟她再見一面,把一切斷得乾淨,分得清楚,我就再也不會想她了!」
左佑南在找了個很好的理由之後,便不再強行壓抑自己極欲往外跑的雙腿,連西裝外套都忘了拿,隨即如一枝箭般飛奔了出去。
左佑南很快便開車來到他買給韓斐雨的高級住宅區。
然而,無論他按門鈐按了多久,應該出現的韓斐雨卻沒來應門。
沒什麼耐心的他,在等了一分鐘後,體內的怒火開始竄升。
「韓斐雨,你給我開門!」
左佑南高聲喊著,同時大手大力地拍打著門板。
「韓斐雨!我知道你在家!馬上給我出來!」
又叫了一分鐘左右的左佑南,再也控制不了怒火,差點當場一腳把大門踢開。
此時,住在韓斐雨隔壁的人打開了家門,探出頭來,皺著眉頭。
「先生,你是要找隔壁的人嗎?隔壁自從裝潢完畢後,好像都沒人住過,平日我都不見有人進出。」
左佑南拍打大門的手,倏然停了下來。
「你說什麼?」他的語調冰冷凍人。
「我說……隔壁好像沒人住……」女人被她嚇了一跳,吞吞吐吐。
沒人住?左佑南感到臉上的肌肉在抽搐。
「韓斐雨,你居然敢不住我買給你的公寓?你好大的膽子!」怒火攻心,他一拳猛地擊上韓斐雨的大門。
勉強壓下熊熊怒意,左佑南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馬上給我報告我附卡所有的刷卡情況!」
不用十分鐘,對方便把情況報告給左佑南聽。
他聽罷一愣,霎時臉上更是陰霾一片。
「好啊!韓斐雨,你不但不住我買給你的公寓,竟然還一次都沒刷過我給你的卡!」
他毅然離開高級住宅區後,來到韓斐雨的舊居。
他是吃了秤鉉鐵了心,今夜一定要見到韓斐雨!
一心以為她定會在這裡,可最後左佑南只落得在她家門外發怒的下場。
他萬萬沒想到,在叫她馬上消失後,她真的就給他來一場失蹤的戲碼。
「韓斐雨,你到底跑到哪去了?!」站在她舊居門外,氣憤過後,稍微平靜下來的左佑南,呢喃出聲。
那找不著她,這也找不著她,他……不會自此再也見不到她吧?
他那句「我不要再見到你」,不會一語成讖吧!
天,那只是他氣頭上的話……
突然,他的心一陣慌亂。
商場上再大的風浪他都見過,他從未慌亂過,可現下,他卻嘗到何謂慌、何謂亂、何謂焦、何謂急……
因為,他失去了一個女人的下落!
「韓斐雨,你到底在哪……」幾不可聞的聲調自他唇中吐出。
這時,暗黑無光的夜空,落下豆大的雨水,頭上沒有片瓦遮蓋的他,頃刻間就淋得渾身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