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請假?」
左佑南揚起一道眉,看著站在他跟前的弟弟。
「是的,但我不確定要請多久,請先讓我請假半年,如有任何更動,我會馬上通知公司。」
「請假的原因?」
左佑南大約猜到,能讓左學文這麼做的,只有一個人——
一個他昨晚苦等了一夜,卻還是等不到的人。
「我在不在公司,都沒什麼差別吧!」左學文太瞭解,他對神話而言,根本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閒人。
「沒錯,你在不在,對神話都沒影響,但你要請假半年或更久,你好歹也是一個部門的經理,怎麼說都該給我一個像樣的理由,我才可以向你的下屬交代吧!」左佑南有意為難。
「你左佑南說一句話,哪有人敢有異議?」左學文訕笑。
「你要請假,可以。不過,要有理由,一個說服得了我的理由。」
左佑南定要逼左學文說出韓斐雨的下落。她去了哪,左學文一定知道!
「那我辭職總行了吧?」
左學文沒打算和左佑南糾纏下去,他想立即回醫院陪韓斐雨。
近來,她的病況一直不甚樂觀,這時期極需要一個人在她身邊支持她。
「辭職可以,給我三個月時間考慮。」左佑南不打算就這樣放他走。
左學文覺得他哥根本是在無理取鬧,轉過身就走人。
「你敢就這樣離開?」
左佑南冰冷的聲音在左學文身後響起。
「我沒空和你瞎耗!」他不理會,逕自打開總裁室的門。
「給我站住!」左佑南大暍。
但左學文仍舊不管,離去的步伐依然,氣得左佑南上前用力拽住他。
「你要去哪我不管,要辭職也隨你的便,但你必須立即告訴我,韓斐雨在哪裡?」
本來他是不打算由弟弟口中,問出韓斐雨的下落,但他很明白,這是最快的方法,因為就算請人調查,也需要時間,而他連一秒都不願再等!
「她在哪裡又有什麼關係?從你決定拋棄她的那一刻起,她去哪,發生了什麼事,都已經不關你的事。」左學文語調之冰冷絕對比得上左佑南。
原本情緒還處於怒火爆發的臨界點,可聽完左學文的話,左佑南滿腔的怒濤都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極端的不安。
「她……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關你的事。」左學文冷道。
「我問你,她發生了什麼事?」對她的擔心,與親弟弟的挑釁語氣,令左佑南徹底失控,他一手揪住他的衣領問道。
「既然你對她無心,何必知道她的現況?還是,她出了什麼事,你會更高興?」
聞言,左佑南腦子裡的理智線驟然斷掉,他二話不說便對左學文揮出一拳。
左學文沒想到左佑南會打他,過往他們雖不和,但至少維持著客氣的相處模式,如今,左佑南居然為了韓斐雨而打了他?
「我再問一次,她在哪裡?」
「左佑南的勢力何其大,要找一個人易如反掌,需要來問我嗎?」左學文冷道,嘴角已滲出絲絲鮮血。
「我最後問你一次,她、在、哪、裡?」
「不說!」
左佑南氣到極點,一記重拳又揮了過去。
這次左學文有所防備,在千鈞一髮之際閃了過去。
「你要打架?好!我奉陪!」
左學文也正想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傷透了韓斐雨心的哥哥。
左佑南沒想到外表看上去那麼柔弱的左學文,打起架來也不比他遜色多少。
「哥。」左學文叫一聲。
左佑南抬起頭。
「你究竟對斐雨是真心還是假意?」
左學文本以為他哥只視斐雨為眾多玩具之一,但在打過這場架之後,他的想法動搖了。
能讓一向以冷靜聞名的左佑南失去理智,可見斐雨在他心中有著很重要的地位。
「……」
一如左學文所料,左佑南沒作任何回應。
左學文站了起來,看了地上的左佑南一眼,緩緩道:
「我要去看斐雨。」
兄弟倆結伴來到醫院,甫來到醫院,左佑南心頭立即被一塊大石壓著。
來到病房前,左學文說:
「進去後,不要說話。」
現在的韓斐雨應該不太想見到左佑南。
左佑南點頭,但他不明白,就算他不說話,只要進去,她還是會見到他的。
左學文叩了叩門。
「請進。」
是韓斐雨的聲音。
一陣莫名的溫暖驀然襲上左佑南的心頭。
他終於找到她了!
踏進病房,首先躍入左佑南眼底的是,韓斐雨半躺在床上的情景。
她臉色之蒼白,身形之瘦削,精神狀況之差,無一不讓左佑南痛徹心扉。
「學文,是你來了嗎?」眼睛雖直視著他倆,但她卻這麼問。
左佑南緊抿著唇,壓在心上的大石益發加重。
「是的。」左學文裝出輕鬆的語調。「今天你怎麼樣了?」
「老樣子。」韓斐雨扯出一抹虛弱的笑。「你每天都問,不煩嗎?」
「等到你康復後,我就不問了。」
她只是笑,對左學文的話不置可否。
左學文和韓斐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左佑南雖站在房中,但她卻完全沒發現到他的存在。
這情況讓左佑南猶如整個人都泡在寒天雪水當中。
「我替你去換花瓶的水。」
左學文向左佑南示意,叫他一道出去。
「斐雨的腦中有一個腫瘤。」遠離病房後,左學文挑重點來說。
聞言,左佑南感到眼前一黑,臉色亦在一瞬間刷白,但高傲的自尊不許他把內心的強烈震撼表露出來。
「醫生說,若斐雨腦中的腫瘤持續變大,會壓著她腦裡的記憶神經,到時候,她會漸漸忘了過去的一切。」
左佑南表面仍是那張冷臉,可實際上,他開始覺得有點呼吸困難,週遭的空氣像是極度不足。
「現在腫瘤正壓著斐雨的視覺神經,所以她現在失去了視力。昨天檢查後,發現腫瘤正不斷變大,齊醫生認為,不出一個月,斐雨就會忘記所有人。」
「……沒得醫治嗎?」左佑南毫無抑揚頓挫地吐出五個字。
一個月內,她就會忘了所有人……包括他……
不可以!
他左佑南豈是別人說忘就可以忘的!
他不准她忘了他!不准!
左學文不語,答案不言而喻。
左佑南閉上眼,藉此掩飾他眸中痛苦神緒。
他的心絞成一團,他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這般難過,沒有韓斐雨,對他來說,應該沒有絲毫影響,他還是神話的總裁,還是富可敵國的花花公子,還是那個叱吒商場的巨人,他可以隨心所欲地過他想要的生活……
只是,韓斐雨會從這個世界消失罷了。
這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消失,韓斐雨只不過是其中一個而已……
可是,想是這麼想,左佑南卻無法想像,沒了韓斐雨的世界會變成怎樣。
這三個星期,他好像魂不附體,他一直自欺,說這並不關韓斐雨的事,可到了此刻,他無法再欺騙自己。
這些時日來的失常,全是因為韓斐雨從他眼前消失了!
她消失了三個星期,他就變得這麼慌亂、失措,若她永遠從他面前消失,那他……
到此刻,他不得不承認——
他,愛上她了。
左佑南推開病房的門,聽到聲響,韓斐雨回過頭。
「是亞南嗎?」她掛上一道淺淺的笑容。
他走近,溫柔地執起她的手,修長的手指在她柔軟的掌心裡寫字。
是。
「你每天都來,社區中心沒其他的事要忙嗎?」不知為何,她對這個在一星期前由左學文帶來的啞巴義工,很有好感。
或許,是因為這個義工的名字,和她心中的那個男人有點相像吧!
沒有。
「你可真閒。」她輕笑。
你今天有沒有什麼異樣?
「沒有。你和我朋友真像,他也很喜歡每天都問我同樣的問題。」
因為我們都關心你。
「謝謝。雖然可能日後我會記不得你,但我還是很謝謝你。」
在亞南陪伴的時間裡,她沉重灰暗的心情有了明顯的改善。
你不會不記得我,
左佑南寫的同時:心猛揪了一下。
「我也希望,不過……」
別放棄。
她點頭。
你一定會康復的!
她沒回話,只是苦澀地笑。
左佑南也知道他的話沒有依據,但他就是不願接受韓斐雨不會康復的事實。
要他接受心愛的人就要離開人世,永遠離他而去,他無法接受!
「你每天都來看我,女朋友不會不高興嗎?你都沒時間陪她耶。」
左佑南總是由探病時間開始的那一刻起,便坐在韓斐雨的病房,直到護士來趕人,他才肯離去。
我沒有女朋友。
「真的假的?你人這麼好,不可能沒女朋友,除非你長得很抱歉。」
我的秘密被你發現了,我該怎麼殺你滅口才好?
韓斐雨被逗笑了。
雖然我沒女朋友,但我有喜歡的人。
左佑南突然有衝動,想跟她說一句——「我愛你」。
過去有機會說的時候,他沒把握機會說,現在卻說不得。
「真的?是怎樣的女孩?」
她……是個很棒的女孩,但過去我心盲,完全看不到她的優點。
「說」著的同時,一陣又一陣的後悔浪潮,向他的心房無情地襲來。
原來,後悔的感覺就是這樣……
在未遇見韓斐雨前,他從不曉得「後悔」的感覺是怎樣,事業上他一帆風順,女人方面他從不付出真心,壓根沒機會讓他領會「後悔」的感覺。
「聽你這麼說,你好像和那個女孩戀愛過。」
是。但我拋棄她後,才驀然發現,原來我很愛她。從沒想過,我會愛一個人愛到心口發痛的地步。可一切都已太遲……
左佑南知道韓斐雨是為了他,才會去找喬彬,但被妒火遮蔽了雙眼的他,卻故意誣蠛她,扭曲她的用意。
其實,她是個怎樣的人,他很清楚。
「世上沒有太遲的事,只要你和她還活著,你就還有機會。」
如果你是我的前任女朋友,你會原諒我嗎?
左佑南試探地問。
「當然會。你是一個好人,只要你的女朋友還喜歡著你,她一定會原諒你的。愛是一種很不可思議的力量,它可以淨化所有的罪。」
這一刻他真想跟她說,他口中的那個人就是她!
「你和你女朋友一定可以和好如初的。」
但願如此。
「放——」
韓斐雨本想再安慰他幾句,但話還沒能說出口,她臉上的淡笑便被痛苦的神色掩蓋掉。
「嗯……」她感到下體一陣劇痛。
左佑南見狀,整個人都急了,他趕緊按下呼叫鈐。
「好痛……」
「斐雨!」瞥見她那淺色的褲子被血所染紅,一時情急之下,左佑南開了口。
她雖處於劇痛的漩渦之中,但她仍清楚地聽見左佑南的聲音。
「左佑南?」聲音裡淨是驚訝,她怎能想到,一直待在她身邊的啞巴義工亞南,就是她熟悉的左佑南。
「你流血了!有哪裡痛嗎?」
身份既已穿幫,他也沒必要噤口不語。
亞南就是左佑南!怪不得學文會帶他來。
她已被他騙去了感情,現在他竟又來騙她!
醫生怎麼還不來?!「不准亂動!我這就去叫醫生來。」左佑南衝出房間,飛也似地跑去找醫生。
齊醫生幫韓斐雨止血及檢查後,跟一臉焦慮不安的左佑南說:
「她沒什麼事,只是上次人工流產的影響還殘留著。」
「人工流產?」左佑南一瞬間失去了反應。
「醫生!」這時左學文趕到。「斐雨她沒事吧!」
醫生還沒開口,左佑南便已揪住左學文的衣領質問:
「斐雨流過產,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是孩子的父親!」
他簡直快氣瘋了。
左學文一臉鎮定,「斐雨說,如果她不能確保孩子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一個愛他的父親,她是不會生下他,讓他和她受一樣的苦的。」
左佑南被這番話震得臉色發白,揪住弟弟的手也不自覺鬆開了。
決定打掉孩子,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
可他居然在不知不覺中,讓他心愛的女人受了這麼多苫!
心臟彷彿被什麼緊緊地揪住,痛得他的眼底染上一層水氣……
聽到開門聲,韓斐雨把沒有焦距的視線栘到門口處。
左佑南沒說話,她也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你來做什麼?」她打破沉默。她知道是「他」。
明明不愛她,為什麼要化作另一個人來接近她?
「來見你。」
「見我?」她失笑,「我有什麼好見的?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不用再騙我了。」
「我沒有騙你!過去我那樣待你,你生氣……是正常的,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是真的想見你。」左佑南放下高傲的身段,用韓斐雨沒聽過的語調道。
「因為我為你流產?還是因為我腦裡有一個腫瘤,是一個將死的人?!」她激動起來,串串珍珠淚溢出眼眶。
「不是的!」
「算了吧!你就放過我,我已沒心力和你玩感情遊戲了。」
「我不否認,之前我是在玩弄你,但現在不同!你一定要相信我!」
「不要再騙我了!」她掩著耳朵。
她怎能相信,曾誤解她跟喬彬有過關係的左佑南,會對她付出真心!
左佑南過去的一切行為,在在都令她無法相信他!
「我為什麼要騙你?」韓斐雨一而再的懷疑,令左佑南不自覺提高了音調,「我從沒對哪個女人認真過,除了你!」
他如此難得掏出真心,想認真地對待一段感情,可斐雨卻對他抱持懷疑態度!
「騙人!」
左佑南不會愛她,此刻,韓斐雨由衷地希冀,他不愛她。
她寧可他這一輩子都不愛她,如此,即便她離開這個世界,也可以了無牽掛。
如果左佑南現在愛上她,她又怎能安然離開?
她會捨不得的!
「我騙你?」他步近,不顧她的反對,把她擁入懷中。
「堂堂神話之首的我,為什麼要沒事跑來醫院,放下高傲自尊,滿嘴謊言地騙說愛你?這根本沒有道理,不是嗎?我從沒愛過哪個女人,現在愛上了,你不能不信!我不准你不相信!聽到沒有?!」
聞言,韓斐雨再也控制不了地淚如雨下,她抓住左佑南胸前的衣服,盡情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