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羅漢椅上的項爾聿顯得有些為難。
方纔那種情形教他實在難以解釋,不過他也不打算解釋,全怪勁坎功夫了得,居然從對方手中搶回指環……幸運的是,他沒有將那個人拿下,要不然他可就百口莫辯了。
「還不說!」
「你要我說什麼?」罷了,乾脆來個打死不承認,待她睡著之後,他再偷偷離開好了,這事若讓她知曉了,也沒什麼意義。
「為什麼你的東西會出現在勾欄院裡?你為什麼會把指環賞給花娘?」惠兒灩氣得快將手中的小指環給捏碎。
他倒是闊氣,將身上的東西隨便贈人,而她呢?從來沒有自他身上得到任何東西!
「嗄?你不是要追問我的真實身份?」他有點哭笑不得。
真是服了她,她壓根兒不知道他的底細,便硬要同他成親,如今有機會知曉他的身份又偏不追問……真不愧是奇女子。
「我才不管你到底是誰,我只知道你是我相公,而我相公是不該到那種地方尋花問柳的!」她怒不可遏地大吼,一步步地逼近他,緊握的粉拳直想擊在他可惡的俊臉上。
若不是因為他身上還有傷,她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他。
「呃……」
她左一句相公、右一句相公,聽在他的耳裡,身子都快酥了,只是她的火氣怎麼說來就來啊?還以為她會追問那個人的身份,孰知她只是在意他上了勾欄院。
勁坎拿回了指環,那他應該會跟她提起那個人說的是遼話,她應該追問才是,然而她卻不聞不問,只是氣惱她把指環給了花娘……
他哪知道自個兒是何時賞給花娘的?他醉了嘛!
「你發誓。」她突然說道。
「發誓?」他一愣。「發什麼誓?」
「說你往後絕對不會再去那種地方。」她惡狠狠地逼近他,清秀的臉龐有著無人能敵的強悍。
「這……」項爾聿哭笑不得地睞著她。「這種事要怎麼說得準?」
這是哪門子的夫妻啊?有哪個娘子敢逼自個兒的相公發這種誓?
漢人不是說出嫁得從夫嗎?況且男人有個三妻四妾是再自然不過的,而他又沒有打算納妾,只不過上一次勾欄院便得發誓不再去,會不會太嚴苛了?
「怎麼說不准?」她瞇起細長的美眸,靠他極近。
「有些時候,男人總是要……」啐!他都要離開這裡了,還同她說這麼多作啥?
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不斷地襲向他,使他總覺得有些恍惚。
「我說了算!」她不由分說地打斷他的話。「我不想聽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橫豎你現下對我發誓就對了。」
項爾聿睞著她,愣愣地道:「就照你說的啦。」橫豎他今晚就要走了,說點假話讓她開心也無妨。
「說吧。」她站起身子,好整以暇地等著。
他可還沒發過誓哩,該怎麼說呢?
「那……倘若我違背誓言,就讓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這夠狠了吧?
「你最好記住自個兒的誓言。」惠兒灩滿意地點了點頭,伸手拉著他, 「睡吧!已經很晚了,你的腿還疼嗎?」
「還好。」唷,居然會這麼好心地扶他上床?
「你先躺進去吧,睡裡頭。」
「我睡裡頭?」他坐在床畔睇著她。「不是你睡裡頭嗎?」
這幾日因為他行動不便,所以她貼心地睡在裡頭,怎麼今兒個卻又要他睡裡頭?
「我睡在外頭,方便保護你。」她硬是推著他往裡頭移動。
項爾聿愣愣地任由她把自個兒推到裡頭,再見她替他拉起被子,而後她便面對著他躺下,大眼眨也不眨地直盯著他。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覺得啼笑皆非。
「你既然不想說,我也不想問,今兒個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你我心知肚明,不過犯不著擔心,我會保護你的。」她義正辭嚴地說。
項爾聿蹙緊濃眉,悶聲說道:「那是我自個兒的事,我不用你保護。」她也不想問?橫豎他本來就沒打算說,只是她說要保護他,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他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為何要她一個姑娘家保護?不是不懂武,他只是不想還手罷了,她可別真把他當成文弱書生。
「我說了就算。」她不容置喙地道。
項爾聿翻了翻白眼。「這種事不是你說了就算的,那是我自個兒的事,我自個兒會處理,犯不著你多事。」真是的!她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了?
「怎能說是多事?」她微惱地瞪著他。「你是我相公耶!」
自成親以來,他雖然不若之前的相公那麼短命,然而他身上卻是大傷、小傷不斷,如今又有仇家找上門,她怎能不多加防範?
「不用了,橫豎我一定會離開這兒,不勞你費心。」他沒好氣地道。
他想要起身,卻被她一掌輕輕推下,他不禁微惱地瞪著她。
「你這是做什麼?」
他好歹是她相公耶,偶爾尊重他一些,成嗎?
「我說了我要保護你。」她十分堅持地道。
她已經當了好久的寡婦,這是頭一回遇上可以撐這麼久而不出事的相公,她一定得多用點心思保護他。要是再失去他,只怕再也找不著像他命這麼硬的了。
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我已經說了,這是我自個兒的事,我不想連累你,免得連你都有事。」
他是心軟,不忍心見她因他出事。
再怎麼說她也救了他兩次,而且她還收留他,儘管被她打得遍體鱗傷,腿也因此跌斷了,但是她待他還算是不錯的,除去拳打腳踢不說,她絲毫沒有虧待他。
「我能有什麼事?會有事的人是你。」她才擔心他呢!
惠兒灩搖了搖頭,硬是把他的身子壓下,最後她索性將上半身趴在他身上。
「你別想走,你一動我就會醒過來,而且門外還有四五個人守著,宅子裡也有人巡邏,只要你一踏出房間,所有人便會將你團團圍住。」
她都計劃好了,把所有人馬都調進宅子裡,她就不信這樣還守不住他的命!
「不會吧?」
他不敢置信地睇著她,看著她一雙細長的美眸眨啊眨的,仿若有幾分疲憊。
「睡吧,我累了。」她輕拍一下他的臉。
這要他怎麼睡得著?
她就枕在他的胸口上,是不重,但是香氣逼人,要他怎麼合得了眼?
她有如絲絹般柔軟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他的胸膛上,香氣隨著長髮往他鼻間襲來,教他有些出神。
總覺得她的髮香好似幻化為毒蟲,拚命地往他心底鑽,咬得他又疼又麻、又癢又刺……真是折磨啊!
要他如何處之泰然呢?
啊!他快要控制不了心神、快要控制不了戰慄的手……
他粗糙的大手情不自禁地撫上她的長髮,一路滑到她有些稚氣的臉龐。
這婆娘唯有睡著的時候最惹人憐愛。
他真的不懂,為何她的性子會恁地無賴、恁地跋扈……然而最最不懂的是,自個兒怎麼忍受得了她,甚至由她任性地架著他成親。
罷了!不能繼續待在這裡了,再待下去的話,肯定會把她給拖下水。
這是他自個兒的事,沒道理把她牽扯進來,只是……她趴在他的胸膛上,要他怎麼走?
誠如她所說的,只要他一動,她便會醒過來;再者,他的胸膛被她的髮絲搔得有些難受、搔得有點悶熱、搔得他有點心力交瘁……
他的指尖在她粉嫩的唇上來回摩挲,欲罷不能地放任指尖傳遞一波波教他血脈僨張的慾念。
「你在幹什麼?」
一道略微沙啞的嬌嗔聲教他拉回心神,定睛一瞧,她不知已在何時醒來。
惠兒灩瞪大美眸,俏臉上有著淡淡的紅暈。
「我……」他到底在做什麼?不是要走嗎?怎麼反倒把她吵醒了?
「我不是要你快點睡嗎?」她微惱地低斥,不自覺地咬了下方纔他不停摩挲的唇瓣。
她一直忍著不動,可是他竟然得寸進尺……
「我正要……」
項爾聿話未竟,一記正中直拳教他躺平找周公去。
「下流!」她嬌嗔道,流露出小兒女的羞態。
她羞惱地將他往裡頭推一下之後,才在他身邊輕輕躺下,大眼直瞪著他,直到睡意矇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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勁坎端著藥汁踏進新房裡,睇著鼻青臉腫的項爾聿,他不禁搖了搖頭,走到房外之後他對惠兒灩進言幾句。
「小姐,依我看來,若再這樣下去,你總有一天會把他供上案桌。」
說不准要殺姑爺的人還未出現,姑爺便已死在小姐的拳腳之下,到時候要是小姐把念頭轉到他們身上,要他們如何是好?
惠兒灩回頭睇著他。「他……好些了嗎?」
「氣色不怎麼好。」勁坎跟著她在涼亭坐下。 「小姐,就算姑爺不想連累咱們,想要離開這兒,你也不能老拿拳頭跟他相對吧?」
「我又不是因為這樣才動手。」她悶聲道。
只要她硬把他留在身邊,他去得了哪裡?會惹她動手,還不都是因為他毛手毛腳,這怪得了她嗎?
「不然呢?」
「那是……」她臉上浮現不自然的紅暈,一抬眼發現他直睇著自個兒,不禁有些惱羞成怒。「關你什麼事?」
「自然是不關我的事。」他再問下去,就太不識相了,不過就算他不問,大概也猜得出到底是為了哪樁事。「但是小姐,昨兒個有人上客棧追問姑爺的事,你當真不問個明白?」
知道姑爺底細之後,才知道要怎麼幫他,是不?
「沒必要。」他不說,她也不想問。
「小姐,話不是這麼說的,你要知道,有好多術士都說你命硬、易克六親、注定孤寡,現下好不容易找到真命天子,要是你不好好保護他,屆時有個三長兩短,你要上哪兒去找真命天子?」
「我不會讓他出事的。」
惠兒灩斂下眼,思忖著這個問題。
她把他藏在宅子裡、不讓他外出,還加派人手看著他,把他保護得滴水不漏,就連一隻鳥也飛不進這座宅子,這樣或許可以保住他的命。
「就怕萬一……」勁坎頓了一下又道:「別忘了,前幾個姑爺可都是死於非命,死得莫名其妙,連要防範也沒機會。」
「你說這些話,好似我真會剋夫一般。」她微惱地吼著。
勁坎睇著她。「可不是嗎?」事實都已經擺在眼前,而且禍事可是接二連三地發生,教人怎麼不相信?
「我……」她才不是!「倘若我真的天生剋夫的話,為何項爾聿還能活到現下?倘若我真的注定孤寡,我又怎會有了相公?事實證明我的命並非如那些術士所言。」
她已經關了他好幾天,沒讓任何人找到他,只要再繼續下去,不就得了?就算真的讓人找到他,她也有辦法救他。
「若是依術士所言,小姐會於十日內在河畔救起真命天子,而小姐也確實救起姑爺,然而……小姐,姑爺可是你親手丟下去的,這樣還算得了數嗎?」如果連這樣也算數的話,她再隨便挑兩個丟進河裡不就得了?
「他…我又不是故意丟他下去的。」只是突然飛來一樣東西撞著她,她順手往旁邊一推而已嘛。
「但是姑爺現下已經遇上攸關生死的麻煩了。」過不過得了還不知道呢!
「有我擋著,他能有什麼麻煩?」
「這……」
「不用說了,我會證明我根本不是什麼孤寡之命!」他是她最後一任的相公了,她絕對會和他白頭偕老。
況且,她也的確想同他偕老。他的性子好,除去愛上勾欄院這一點,他就沒什麼好挑剔的,比起她先前的相公都好上太多了,再者她並不討厭他,倘若他要留在她身邊一輩子,她應該不會太無聊才是。
無論如何,她定要保他長命百歲。
「原來如此!」
一抹身影驀然自涼亭旁的假山閃出,佈滿血絲的大眼直瞪著惠兒灩。
「我就說嘛,為什麼一個好好的姑娘會逼婚,原來你根本就是一個不祥之人!」
他原本是打算逃跑的,好不容易閃過守門的人,正打算一路往大門奔去,卻在瞥見她時忍不住停下來,想要再多瞧她一眼,孰知竟讓他聽到這一切。
這麼一來,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說什麼要保護他、說什麼不讓他走,原來全都是有目的的……他還以為她的嬌羞、她的強悍,或多或少有一些是為了他,誰知根本就是為了她自個兒。
「我不是!」惠兒灩惱火地大吼。
「倘若你不是,為何硬要我和你成親?」
天底下哪有人會注定孤寡?只有她這種笨女人才會相信那種穿鑿附會的迷信。
「我……」
「你說不出來了吧?」見她說不出口,他轉身便走。「既然你也相信自個兒不是什麼孤寡命,那麼就算我現下離開,你也應該不會有什麼意見才對,去找個你真正心儀的人成親吧。」
混帳!氣死他了,他沒料到自個兒居然這麼悲哀。
早就知道這段婚姻仿若兒戲,可他至少是有心要待她好,要不然他豈會打不還手?但她待他卻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真是教他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