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的女主人鄒櫻櫻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先是對狼吞虎嚥的三兒子凌睿晨皺了皺眉頭,「老三,你的吃相就不能好看一點嗎?二十幾歲的大男人了,小心你的形象全被你吃東西的樣子破壞光了。」
「算了,他哪需要形象?只要那堆影迷沒把我們家的玻璃給砸了,就為了等他出來見他一面,我們可就阿彌陀佛外帶老天保佑了。」凌家最不可能出現在早餐桌上的么子凌睿堯毫無胃口地攪著牛奶,小心翼翼地避開陽光的直射,可憐兮兮地帶著兩個黑眼圈朝母親哀嚎,「媽,我吃不下,我想睡覺。」
鄒櫻櫻板起臉來,「不成,老六,你就是早上不吃東西,所以老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把你的早餐吃完。」她轉向凌睿晨,「老三,給我住手。」
正伸手竊取么弟早餐的凌睿晨裝作無辜地望著母親大人,修長的手懸在半空中,「媽,老六說他吃不完,而我這份吃不夠,節省資源,物盡其用嘛,老六和我都贊成這麼做的。」他說罷後朝么弟使了下眼色,而凌睿堯也很配合地頷首同意二哥的觀點。
「不行,你要吃就自己出去買,哪有搶老六東西吃的道理?」一直靜靜喝著咖啡的凌家大姊頭凌艾倩也發言了,身為長女,她對於自己下面五個弟妹有著與母親相同的責任感。
「老大說得對。」鄒櫻櫻滿意地點頭,「老六,你一定要吃完,老三,你就等你出去再吃。」被點名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苦起他們俊朗的面容,發出不滿的怨聲。
鄒櫻櫻看著兩人,用手指著一直安靜進食的老四凌睿桓,「你們就不能學學老四嗎?安靜吃一頓飯有這麼困難?」
凌睿堯勉強地喝了口牛奶,然後擰著眉頭,「媽,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哥不喜歡講話,要他講話比登天還困難。」他故意朝面無表情的凌睿桓問道:「對不對哦,三哥?」
儼然成為話題中心的凌睿桓依然故我地喝著豆漿,一點也沒有答話的意思。看得鄒櫻櫻真懷疑地的兒子究竟是耳聾,還是變成啞巴了?「老四,你有沒有聽見老六向你問話?」
「嗯。」凌睿桓微乎其微地點了個頭。
「然後呢?」凌睿堯惡作劇地以問智障者的方式問他,「早餐好吃嗎?」
「嗯。」凌睿桓喝掉了杯中最後一口豆漿,他起身離桌,收起自己的餐具表示已經用餐完畢,準備要上班了。
「果然安靜啊。」凌睿晨忍不住地笑了出聲,笑看著顯然有些懊惱的么弟,「老六,老四已經有進步了,以前你問話他連回答都不回答,現在他還會『嗯』一聲。不錯、不錯,總有一天你會聽到他完整的回答。」
凌睿堯冷哼了聲,他就不相信三哥會沉默寡言一輩子。
鄒櫻櫻無奈地望著老四走進廚房裡,不禁感歎地搖了搖頭,目標一轉,她望著老二空蕩蕩的位子,「老二呢?怎麼還不見他下來吃飯?」
一直瞪著自己的豆漿念著「不可能」的凌艾羽總算抬起頭,沒有再看著她「不可能的豆漿」,清脆地向老媽報告,「大哥他一早就帶著那支他用了五年的竹掃把出去了,八成又出去掃街。」
「掃街?」吃飽正看著報紙的凌家大家長凌騰炎聞言站了起來,「老五。你怎麼沒有阻止他?沒有趕緊告訴我們?」天哪!他的長子居然又……
凌艾羽委屈地皺著眉頭,「我有啊,可是大哥見我阻止他出去臉色就臭得跟糞坑沒兩樣,我看他那麼不高興,所以我就……」更重要的是大哥威脅她倘若把家人給叫了來,他一定會讓她很難過,天曉得她哪裡敢跟大哥作對。大哥雖然有掃街的怪癖,但他言出必行,她才不想讓自己的未來過得很難過呢!
「那他幾點出去的?」凌騰炎不相信自己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居然還沒捉到大兒子出去掃街的蹤影。
凌艾羽想了一下,「大概三點多吧,那時候我還沒睡。」為不被老爸抓到,大哥現在出去掃街的時間愈來愈早了,可是話說回來。都已經七點多了,大哥掃街掃了四個鐘頭還不過癮?完了,大哥的怪癖愈來愈嚴重了。
「算了,爸,掃街又不是出去殺人放火,還有助市容呢,火氣別那麼大。小心身體要緊,老二喜歡掃街,就由著他去好了。」凌艾倩淡淡地說道,其實對於大弟奇怪的嗜好不予置評。
「可是我凌騰炎的長子出去掃街就是不對。」凌騰炎下了一個他堅持十幾年的結論,「好好的大少爺不做,學別人去掃街,也不來幫幫我公司裡頭的事,萬一讓董事會裡頭的人看到,我這張老臉要往哪裡擺?」
「你那張老臉早就餿了,還能往哪擺?」鄒櫻櫻消遣自己的丈夫,她揮了揮手,「算了、算了,你們一個個都快點把飯吃完。老六,吃飽準備會學校上課;老五,記得等你弟弟;老大,今天別跟你爸在公司裡頭吵架,那太難看了,像什麼話。還有老三,今天沒有通告就乖乖待在家裡,別跟你們那群豬朋狗友出去玩個徹夜不歸,老媽晚上一定不會等門,把你關在外頭。」
她劈哩啪啦地下完一堆指令,充分將家庭主婦的幹練表達無遺。一時間餐桌上寂靜了下來,只見凌艾羽又滿臉疑惑地看著她的豆漿,又開始「不可能」了。
「不可能什麼啊?二姊,你的豆漿裡頭有了毒嗎?」凌睿堯著實對早餐興趣缺缺,望著二姊埋頭沉思,一定是有什麼東西被她翻出來了。
凌艾羽瞅著大姊,難以置信地又搖了搖頭,「這真的不可能嘛!」
「到底『不可能』什麼,你倒是說啊,念了一個早上,你不煩啊?」還好她坐在他的斜對面,要不然凌睿晨可就被她的「不可能經」給煩死了。
凌艾羽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若有所思地望向凌艾倩, 「大姊,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凌艾倩優雅的端起咖啡喝著。
「你是處女嗎?」
一時間咖啡、豆漿、牛奶噴了滿桌,凌睿晨被嘴裡的蛋餅噎到,漲紅著一張俊臉猛捶胸,直到喉頭的蛋餅入了食道才舒了口氣;凌睿堯嗆得眼眶裡頭滿是淚水,奮力地將進錯管的牛奶咳出來,而鄒櫻櫻則慌亂地搶救著桌上的食物,凌騰炎瞪大了眼睛,很顯然被女兒詭異到極點的問題給嚇岔了氣。
凌艾倩看著她上班的米色套裝沾上了她剛噴出來的咖啡漬,她想也沒想地就拿起桌上的抹布往自個兒身上一擦,企圖挽救幾萬塊的套裝,「老……五?」
「你究竟是不是處女嘛?」凌艾羽仍舊眨巴著她圓亮的大眼,像個沒事人地撐著雙臂,對四周的慌亂全然無視。
「凌艾羽!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怎麼……怎麼問這種問題?」凌艾倩臉色泛上深色的酡紅,手忙腳亂地擦著她昂貴的套裝。該死了,不僅連咖啡漬都沒有除去,米色的布料上還多了幾道油漬的拭痕,她一把丟開手中的抹布,憤怒地瞪著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小妹,氣得找不出可以文雅罵人的字眼,「你——」
好不容易順過氣來的凌睿晨興致勃勃地望向自家大姊驚慌失措的模樣,眼神閃著笑意地看著她,「對嘛,大姊,老五問的你還沒回答嘛。」唷呵呵,真有趣,沒想到老成的大姊也會被這個問題嚇了一跳。
「老五!你問這個幹什麼?」凌騰炎赧著一張臉罵人,但他其實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否在將屆三十之齡仍然守身如玉。但是倩倩已經有未婚夫了,就算她真被「吃掉」了,那也不是件稀奇的事。
造成這團混亂的主謀凌艾羽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我只不過想知道答案。大姊,你究竟是不是……」
「我……」這教她怎麼回答嘛?兩個答案都教人難堪。凌艾倩用眼光殺著始作俑者,「凌——艾——羽!」
「克堤姊夫沒對你做『那種事』,對不對。」凌艾羽驚呼一聲,顯然已經從老姊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她一擊掌,「我果然猜對了!可是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你們都已經訂婚兩年了,他還沒對你下手?」
「二……二姊,你說的『不可能』就是指這件事?」八成二姊昨晚翻到大姊的房間去了,要不然她今天早上怎麼會一直「不可能」個不停?凌睿堯翻了翻白眼,慶幸他不是今天早上的受害者。唉,可憐的大姊……
凌艾羽很肯定地頷首,「本來當我翻到大姊用過的衛生棉時我還不相信,因為我覺得大姊不可能還是處女,克堤姊夫一定對她下手過了,可是我又不可能判斷錯誤,所以我找了老媽用過的衛生棉來比較,兩個人腿部的施力點又不一樣,所以大姊應該是處女沒錯。剛才我想過了,既然我不可能判斷錯誤,那麼……」
「你連我的衛生棉也挖出來看?」另一名被拿來比較的受害者也跟著尖叫了起來,鄒櫻櫻不信地捧著雙頰,下巴簡直掉到了胸前,天!連她也……早知道她就該連這種消耗品都要藏好,天曉得她生出了什麼樣的怪胎女兒!
凌睿晨非常有興趣地向前傾了傾身軀,「老五,你的意思是說只要讓你看過的衛生棉,你就可以從使用狀況看出一個女人是不是處女?」這可有意思了,沒料到他們家的垃圾也可以找出這種極為隱私的小秘密。
「老三!」
「凌睿晨!」兩名受害者不約而同地怒吼出聲,制止凌睿晨再問下去。
凌睿晨輕鬆地聳了聳肩,「我只是好奇嘛。」又不是他去把家裡兩個女人的衛生棉翻出來洩密的,他可真無辜。
「二哥又沒有做錯,幹麼吼他?」凌艾羽眨著動人的大眼睛,笑臉盈盈地朝很專心聽她說話的凌睿晨說道:
「二哥,我告訴你,一個女人是不是處女要從兩側的施壓點來看。是處女的話施壓點就會在比較前面的地步,不是處女則否。當然也可以從衛生棉受擠壓的狀態來判斷一個女人的體重、臀肌結實度和她所從事的工作是坐姿還是站姿,這些必須從很細微的地方來觀察,當然衛生棉的品牌也極重要,不同的牌子就有不同的……」
「夠了!」凌艾倩著實聽不下去地暴吼出聲,她瞪著凌艾羽向父親要求,「爸,我再也受不了了!每次我們都必須為老五的研究費盡心血把垃圾藏起來,現在她居然連我用過的……我不管那麼多,總之,為了家裡面的人好,我提議讓老五搬出去住。」她再也不願忍受家裡出了一個小福爾摩斯,讓自己成天像作賊般地心神不寧。
「我贊成。」凌睿堯幽幽地歎了一聲,上回二姊從他房間裡把他養了兩年的塔羅牌碰個亂七八糟,但他的牌外人是絕對不能碰的,害他最近的占卜結果都不如往常的理想,更甭提她之前也挖了他不少的秘密出來。
「我也贊成。」雖然很專心聽著老五的八卦家庭新聞,但是為了自保,連凌睿晨都不得不將自個兒的小妹給轟出去。
凌艾羽受到委屈地嘟起了嘴,「二哥、老六,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二姊,為了我們的秘密著想,只好對你抱歉啦。」凌睿堯泛出一抹出賣意味頗濃的笑容。
凌騰炎滿臉陰霾地沉思了半晌,最後終於發話,「櫻櫻,你覺得老五搬出去好嗎?」老五沒事在家裡頭翻垃圾,攪得全家雞犬不寧,可是若將她丟到外頭去,則說他們會擔心她的生活起居,萬一她翻垃圾翻出了問題,那可怎麼辦?
雖然怒上心頭,但鄒櫻櫻骨子裡深埋的母性仍然和胸口的怒氣交戰著,「要不然還能怎麼辦?可是老五搬出去又沒地方可以往。」
「這別擔心,我在敦化南路的房子可以給她住。」凌睿晨搶先一步自動將他清靜時的小窩雙手奉上,反正能讓老五挖不到他其他的小秘密,犧牲一個落腳處又算什麼?他的秘密安全無憂就行了。
「你那層在敦化南路的大樓?」凌睿堯聞言豎起了耳朵,眸中多了抹很難令人察覺得出來的算計。嘿嘿,上回去二哥的房子時見到了一個很奇怪的人,雖然尋常人感覺不出來,但是對他這個靈感超級敏銳的人來說,那個人一定大有來頭,倘若把二姊騙到那邊去住。說不定她真的可以把那個人的底給挖出來,一飽他的好奇心。
凌睿晨點了點頭,「就是那一層,爸、媽,你們不反對吧?」鄒櫻櫻猶豫地和凌騰炎對望了一下,凌睿晨又加把勁地下了保證,「那棟大樓很安全,有很多政商要人和藝人都住在那裡,治安也很良好,老五住在那裡不會有問題的。」就怕會有問題的是老五。
「這……」凌騰炎再三地考慮,望著家裡每個飽受困擾的臉孔,他不得不同意這次決議,「好吧 ,老五……」
「我才不要。」凌艾羽不滿地發出抱怨,「那裡我不熟,又只有我一個人住,說不定我會遇到危險,況且我也不想離開家裡。」
凌艾倩冷冷地抿了抿嘴,「這可由不得你,你不去住,我就把你關在那裡。」
凌艾羽一臉想反駁的樣子,但凌睿堯突然沒聲沒息地出現在她桌旁,朝她側耳說了幾句悄悄話,她眸光突然發出耀眼的光芒,頗有興味地問道:「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二姊,我哪時候騙過你?」凌睿堯彎起一邊的嘴角。
「那好,我搬去住。我吃飽了,今天我沒課,現在我就去收拾東西。」凌艾羽從她的位子上跳了起來,開心地拿著她吃完的碗盤就離開了飯桌。
凌睿晨望著她興致高昂地離開大家的視線,轉頭問老六,「你剛才說了什麼?她怎麼會一下子改變心意,好像恨不得馬上飛到我的房子去住?」他的房子沒那麼大的吸引力吧?還是老六出賣他,叫老五到他的私人天地裡會翻出他也難以想像的秘密出來?
「哦,沒什麼。」凌睿堯毫不在意地又聳了聳肩,「我只是告訴她,你的隔壁住了一個三餐只吃豬血糕的人罷了。」
「什麼?」凌睿晨錯愕了下,「你騙她?」要真有這麼個怪人,難怪老五會興高采烈地要搬到那去住。
凌睿堯轉轉眼珠子賣了個關子,「哦,那可就不知道了。二哥,我這招叫做『死道友不死貧道』,總比咱門被挖瘡疤好吧?」嘿嘿,天機不可洩漏,才不將他昨晚熬夜占算出來的蛛絲馬跡隨意洩底呢!
原來能促使凌艾羽搬出去的重要因素還是去翻別人的垃圾!在場的人頓時無語,不由自主地同時歎了口氣。有這種怪胎家人……唉!
* * * * * * * *
就這樣,凌艾羽拎著兩包簡易的行李,跟著她萬人迷的二哥來到了他的公寓,她像只新到環境的貓兒般左右探看,四處在公寓埋頭走動,只差沒把頭趴在牆角好好地嗅嗅,確定沒有潛在的危機存在。
凌艾羽望著四十餘坪公寓裡頭極為中性化的擺設,房子裡頭的東西十分的簡單,而且幾乎沒有隔間可言,她一眼望去,就可以將二哥的客廳、房間、浴室、廚房盡收眼底。她指著隔著一道屏風的淺棕色大床,「二哥,這就是你睡的地方啊?又沒棉被和枕頭。」什麼嘛,連條棉被都沒有,要她半夜凍死在床上嗎?
「現在已經五月了,少條棉被要不了你的命。」凌睿晨懶洋洋地回答,他到這裡只是背劇本和用做獨處的地方,根本不是拿來睡覺用的,就算小睡一會兒,他恆定的體溫也不會因少條棉被而失溫。他望著凌艾羽極端不滿意的俏臉,隨手將公寓鑰匙她送她的手中,「鑰匙給你啦,這間房子你愛怎麼用就怎麼用,我要走了。」
「可是……」凌艾羽眼睜睜地看看凌睿晨走到門口,不禁有些奇怪的感覺,「你不怕我翻你的東西?」不可能啊,家裡最重隱私權的不就是二哥?他最討厭別人會翻他的東西了,現在一帶她到這裡來就準備離開,也沒警告她不准亂動他的東西,這……嗯,一定有問題。
凌睿晨臉上泛出狡詐的笑容,「你翻得出來你就翻吧,最好能翻到什麼證據,我就服了你。」開玩笑,在她來之前他就已經把這房子所有會洩底的東西全部搬空了,所以他的房子才一副有如空屋的模樣。
凌艾羽又四處環顧了下空曠的房子。好嗎,二哥不說,她自己不會找啊?她即起即行地開始大肆翻找房子的所有角落,包括連馬桶的水箱也不放過,但是除了日常的用具與一堆劇本的散頁外,她惟一找得出來的只有幾顆蟑螂卵、床底下兩三根不長的頭髮和一堆灰塵。
她抹了抹臉上不小心沾上的灰,在鼻尖嗅了嗅,聞起來像煙灰,可是她記得二哥不抽煙的,而那幾根頭髮大概也是二哥的頭髮,在屋子裡頭搜尋好一陣子,她連一點女人的痕跡都找不出來。凌艾羽撇了撇嘴,看來她是翻不出什麼證據了。
唉……好無聊,這間屋子簡直沒有人味,乏善可陳嘛。凌艾羽發覺自己開始瞪著牆壁發呆,初次感到這裡沒有家裡那種隨時可以聽到家人走動的聲響,她拍了拍手上的灰,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家人給騙了,待在只有她一個人的房子裡,連牆壁好像都朝她壓迫而來……
啊,不管了!凌艾羽跳了起來,既然搬出來了就搬出來,她遠不想在來這裡的第一天就開始鬧戀家症,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搬出來就要有點骨氣,二哥的房裡沒有東西給她翻,那她可以去翻其他人的垃圾啊,老六說過她的隔壁住了一個三餐只吃豬血糕的人……
三餐只吃豬血糕?這樣他怎麼存活下來的?他的營養一定非常不均勻,有這樣的奇葩住在她隔壁,她怎麼可從不去拜訪呢?最好能敦親睦鄰,使他答應讓她翻他的垃圾筒,她才不信有只吃豬血糕就可以存活的人呢!他一定有吃其他的東西,譬如維他命丸之類的。
凌艾羽微笑地打開房門,準備給她的新鄰居來個善意的拜訪。她循著橡木門的邊緣仔仔細細地將門縫瞧過了一遍,由地上木縫的磨痕來看,這個住在她隔壁的人不是很少回家就是很少出門,很可能是在家工作者或是工作非常忙碌的人,也有可能是個常夜不歸營的人士。但是由這點她可以很肯定住在這裡面的人一定很少,應該是個單身貴族,試想:哪有一個房子裡頭住了一堆人,可是都不從門進出的呢?
她望著門邊的把手,很顯然這個人是個左撇子,因為門把較亮的一面和一般右撇子會磨出的光面不同,而且那個人開門的手勁很大,一扇很少進出的門,門把的鎖卻有些鬆脫,彷彿跟門把有仇似的。她有點憂慮地半蹙起眉頭,完了,看來她的鄰居有可能是個脾氣很很暴躁的莽漢子,倘若她這一按鈴「敦親睦鄰」一番,表明他家的垃圾桶可不可以"借"她翻個幾分鐘,那個人說不定會拿把菜刀追殺她,直到她自己走投無路跳進太平洋為止。
一想到這裡,凌艾羽的手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開始加速的心跳頻頻地撞擊著她的胸膛,向她警示著危險的紅色警訊。她對自己乾笑兩聲,嘿嘿,算了,也不急於現在嘛,反正人又不會跑掉,況且她只是一時興起想來拜訪人家,身上也只帶「兩串香蕉」,說不定那傢伙見她沒帶見面禮,搞不好認為她不知禮數,她又不是呆子,有這種不太保險的前兆最好抽身落跑。
念頭一打,凌艾羽馬上轉身準備離開,未料究竟是心底有些慌張還是怎地,沒留意地面上了臘的光面大理石不是她尋常家裡的地毯可以比擬的,腳步一滑,她可憐的腦袋就代替了門鈴的響聲,結結實實地和金屬門面吻個正著,發出比門鈴還要更加驚人的巨響。
嗚……好痛!凌艾羽連忙抬起雙手按住受到重擊的後腦勺,陣陣麻辣的疼痛伴著頭暈目眩朝她襲來,哇嗚……好痛、好痛哦!她怎麼這麼倒楣啊,人都還沒有見到,他家的門就已經代替主人給她來一次下馬威!她淚眼朦朧地死命揉著頭上開始發熱腫大的包。
就在她準備破口罵門出氣之時,那扇教訓過她的門居然自動地打開了,凌艾羽揉掉眼中飽含的淚水,視線能瞄到的是一雙腿,那雙腿上頭是件微縐的黑色西裝褲,然而下頭穿著的卻是一雙軟綿綿的米色室內拖鞋。西裝褲加拖鞋?看起來好可笑哦!不過也沒人會在自個兒家裡穿皮鞋走來走去,不是嗎?啊……凌艾羽驀然一驚,她現在管他穿什麼鞋子幹什麼?大魔頭出來了啦!
凌艾羽縮起雙腳,趕緊做出準備逃走的姿勢,結果連跑都還沒開始跑,她的領子就被大魔頭拎了起來,她才稍微瞄了一眼大魔頭的長相,這一瞄,她的呼吸頓時梗在喉頭,雙眼瞪得差點連眼珠子也掉下來了。
這、這、這是大魔頭?簡直是撒旦路西華再世嘛!挺直猶如古希臘人的鼻樑,又不會挺得像老外那樣突兀,削薄的雙唇正緊緊地抿著、古銅色的肌膚、濃密漆黑的劍眉緊蹙著、帶點微鬈的黑髮不僅比烏鴉還黑,簡直泛出深藍色的光澤。
凌艾羽的下巴不由得掉了下來,她先前觀察歸納出來的大老粗跟他是同一個人嗎?他根本走出去就會有一堆女人看到他時會心臟病發,死在他的西裝褲底下,尤其是他那一雙深沉得會令人溺水的銀瞳……
喂,喂,等等,銀瞳?銀色的眼睛?啊,先不管那些了,她對他的人沒興趣,重要的是她想問他家的垃圾桶。
「你滿十八歲了嗎?」低沉充滿磁性的嗓音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語氣說道,男人眉頭又蹙得更深了,顯然對他在門口抓到的撞門小貓不太滿意。
「我、我……滿二十二了……」連他的嗓音都有令人著迷的魅力,這種男人想教人拒絕回答他的詢問都不太可能。
男人的眉挑了一下,輕描淡寫地反駁,「騙人。」話雖然很短,可是卻十分地傷人自尊。
「我有身份證可以證明。」凌艾羽毫不猶豫地將面對這個問題時的標準答案說出。要怪就怪她十六歲以後臉就沒變過了,害她在大學求學時老被人當成國中生,每每被一堆明明比她還小的小學弟摸著頭稱讚她好小、好可愛,她就氣得想揍死那堆「有眼不識學姊」的王八蛋。她明白自己是長得很可愛沒錯,可是長得像法國陶瓷娃娃是她的錯嗎?
他微微地牽動嘴角,修長的身軀向後退了一步,讓出一個進門的空間,「那就進來吧,我沒有很多時間。」
什……什麼?凌艾羽瞪大了眼。這麼容易就請她進門?也不管她是想來做什麼事的,「你、你請我過去?」太好了!也許這個人不像她所想的那麼難說話,這樣說來他也許也不會介意她借他家的垃圾桶翻一翻。
他不耐地將頭顱略揚,露出他充滿男性化的頸項,「當然,你臨陣退縮了嗎?」瞧她在他門前跌倒,還一副想逃的模樣,他真懷疑這小妮子是否在準備離開時才會撞到後腦勺。但他可容不得這個看起來很明顯不滿十八歲的小女人跑掉,今晚長老為他設下的鴻門宴他必須全身而退。
凌艾羽滿頭露水地從地上站起身來,「我有什麼好臨陣退縮的?你請我進去,我當然就會進去,謝啦!」她迅速地鑽進那扇不友善的門,四處瞧著房子裡的擺設。她邊瞧邊點頭,「嗯,還算滿有格調的。」
與二哥同式的格局,但是房子裡的擺設就比二哥好多了,起碼看起來比較有人味,她望向那組墨綠色的沙發,上頭很明顯地有著公事包和他脫下來的西裝外套,顯然她猜錯了,這個男人不僅不邋遢,房裡乾淨得不像單身漢,而且他還是個正常作息的上班族。
「謝謝。」他伸手解開襯衫上頭的幾顆鈕扣,無意告訴正在他房子裡探頭探腦的女人他從事室內設計的工作,他靜靜地瞅著她。在她長及腰際的自然卷秀髮下,她的服裝顯然和她的身份不搭調,洗舊的T恤和牛仔褲讓她感覺像是未成年少女,不過由他多年來的經驗得知,眼前這個嬌小的女人不若外表看來如孩子般,但她藏在寬大衣袋下纖巧卻堅挺的胸線,已然表現她已經是個成熟的女入了。
只是這樣外在清純可人的一個女人,為何會做這種工作?他的確是向電話那方要一個乾淨的女人沒錯,但他還不希望自己是她的第一個「恩客」。他微微地抽動了一下眉,像是為她感到的不捨而有些訝然。算了,他何必為她想那麼多?他不需為她墮入煙塵而覺得有罪惡感,她是一個流鶯,而自己是嫖客,兩人除了交易外,從此並不會有任何交集。
凌艾羽將眉堆擰在一起,回頭發覺到他正凝視著她,她勉強地在他熱烈的注視了回給他一個笑容,「請問你家的垃圾桶在哪裡?」都怪她自己力專心了,人家可能把她當成賊看了,壓板不知道她最有興趣的不是他豪華又齊全的家飾,而是他的垃圾桶。
「什麼?」他的眉又擰了起來,「你要垃圾桶做什麼?」
凌艾羽眼睛一亮,「可不可以借我?」正確的說法是「可不可以借我翻一下?」但是她還沒笨到直接被人掃地出門去,婉轉的說法總能博得別人比較多的好感。
「有垃圾丟到地上就行了,我的菲傭會清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拒絕了她,銀眸中微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緩慢無聲地走近。
「可是……」凌艾羽猶豫著該不該告訴他她只是想翻他的垃圾桶。
突然,他的手環上了她纖細的腰,將她整個人拉進懷裡,凌艾羽怔了一下,隨即恢復神智地驚呼一聲,猛然憧上他妖異詭魅的銀瞳,「你、你——你幹麼?」
「我已經給你足夠的適應期,現在是該辦正事的時候了。」他不由分說地吻上她的唇,果然如他所想像的那樣甜美,她身上傳來陣陣木墀般馨香,其中雜存著某種他不知名的香氣,他不熟悉自己心房因這股香氣而猛烈憧擊的感覺,那是一種勾引、一種令他無法抗拒的魔魅,誘得他的牙床發出強烈嗜血的劇痛。
「喂、喂。」凌艾羽察覺自己實在愣得有點不像話,可是這個男人怎麼沒事突然突襲她?她拚命地推著他強壯的臂彎,將臉側到一邊,「你——」
他索性吻上她的耳畔,她纖細白皙的頸下散發著令人心迷的濃郁馨氣,血液在血管中的強烈脈動與自己如出一轍,朝他襲來的迷炫教他難以自持,他深深地吸進地的髮香、她的香氣、她的柔軟、她吐氣若蘭所引帶的生氣……首次發覺在數百年來自己會為懷中的這個女人感到無法自抑,他在她的耳邊性感地低喃,「別掙扎,你不會感到難過的。」
「我現在就很難過。」凌艾羽渾身發出一陣顫抖,他的唇在她的頸邊徘徊著,在微熱中卻有著冰涼的感受,但她的身軀已莫名地發燙,她的腿都快軟了。她不是沒被吻過,可是、可是,她連自己懷裡的這個男人是誰都不知道啊!他不可以這麼做,而她也不可以……
「啊!」
他停下了吻,銀瞳已發出全然妖魅的光芒,在他的瞳中多了份血色與金色交雜的虹膜。他不耐地蹙起眉凝望她的反抗,又立刻受不了誘惑地吻上她的雙頰,「為什麼要我住手?你感到害怕?」其實在他內心深處也有一份對她的駭然,他從未如此想強佔一個女人,吻著她的感覺似乎不夠,他的直覺告訴自己不應該在這一次之後就放過她。她應該成為他的同伴,往後陪著他直到這世上的最後一天。
「住手……」凌艾羽覺得自己快暈了,連阻止他的力氣都沒有,姚依舊想推開他,氣息一抽,感覺到他的手已鑽進了T恤下頭,充滿魔力地緩慢撫著她的腰際,引起她的腰不住地緊縮。怎麼會這樣?她只是來翻垃圾桶的啊!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再不快讓她發暈的頭腦趕快轉轉,她就要失身了啦!
他廝磨著她的髮際,對她那特有的香氣來源仍感到萬分不解,但他也無法有多餘的時間分心去思考這個問題。那股他不熟悉的香氣……他雖不熟悉,但在他的印象中他曾經聞過,這是……
他就如方才突兀地吻她一般地猛然推開了她,害得凌艾羽連連退了好幾步後,重心不穩地跌坐在地上,她驚愕地望向他,而他緊捂著自己的嘴,銀瞳中的紅光依舊,卻閃著冰冷寒酷的黯影。他嘗到自己牙床即將漲破的血味,馬上捂著自己即將突出的利牙,冷冰冰地擰眉怒瞪凌艾羽,「你怎麼會是『處女』?」
難不成真被自己給猜對了,他真是她的第一個「恩客」?原來那股他不熟悉又令他難以抗衡的香氣來自於「處女之香」,若非自己警覺性高,否則她就會被自己給殺了。
「你……你怎麼會知道我是處女?」凌艾羽的下巴掉到了胸前,臉上赧出酡紅的色澤。這麼神?難道他比她更厲害,不用去翻垃圾就知道她是處女?他是從哪一點看出來的?她的腰嗎?她確定他只模過她的腰而已。
他的眉簡直皺成一團,「對客人獻出你的貞操,值得嗎?」哪有這種事?連嫖妓都會找到處女?他可以確定她絕不是上整形外科將處女膜重造過,那樣的女人也不會再有處女之香。
「客、客人?」凌艾羽完全被攪迷糊了,等到她喃喃吆過這兩個字,她的腦袋才被「客人」兩字給狼狽敲醒,她驚愕地揚高了聲調,「『客人』?我不是……你搞錯了!我不是妓女?」她的臉頰燒燙了起來,原來他在等……那她……來得不是時候嘛!
「我只是要借你的垃圾桶。」
「借垃圾桶?」他真的弄錯了,但她跑到十二樓來借垃圾桶?這個謊言也編得太差勁了吧!她家沒垃圾桶,路邊人行道就沒有嗎?他抑制著自己仍想撲上去攝取血液的慾望,飛快地走到門邊打開門,「出去。」
「嗄?」他的態度怎麼變得這麼快,她僅澄清自己不是妓女而是想借垃圾桶翻一下而已,他何必一副可怕的模樣?
「我叫你出去!」他的牙尖己撐破牙床,他必須趁自己理智還能行事之前將她趕走,否則這後果可不是兩個人能負擔的。
凌艾羽眨了眨眼睛,「但是你的垃圾桶……」他不讓她翻嗎?也不想想她為了翻他的垃圾桶差點付出她的貞操耶!不翻到怎麼甘心?
「出去!滾!要不然我就殺了你?」他暴吼出聲,混雜著濃厚的喘息聲,他的額際開始泛出薄汗,天曉得他要花多大的自制,才能讓這個完全不知道危險性的女人全身而退。他是說真的,若真不出去,明年的今天就是這個無辜小女人的忌日,他無意殺人,但天生嗜血的本能無法讓他如意,此時他只好使出自己幾乎為吸血前的動作用眼中殘有的那陣奪人心魂的紅光催眠她。
「我……」凌艾羽還想開口,一瞬間她發覺了他的眼瞳盈滿了紅光,幾乎將原有的銀灰取而代之,她的心底打起了巨大的冷顫,命令著她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是一個尋常人的眼中會泛出紅光?她還沒來得及想這個問題,自己的雙腳就如被催眠般地自動站了起來,正如他所下的命令又無法抗衡地走出房子。
直到她走出了門,她的部分腦子總算清回了過來,她回頭望著已經關上的門扉,想起剛才她似乎在轉瞬間心神有些恍惚,這件事令她百思不解,所以她又伸手按了電鈴,可是不管她怎麼按,那個男人就是不來開門,一直到電鈴聲戛然停止,她瞪著電鈴,心裡揣測究竟是被她按壞了還是被那男人拔掉了電線。
凌艾羽抿了抿嘴,伸手去敲門,但敲到她手痛了,那男人似乎打定主意不開門了,她瞅著那扇和它主人一樣面目可憎的門,哼,有這麼奇怪的事情發生,其中一定有問題,尤其是那個有夠怪異的男主人!
不管怎麼樣,反正來日方長,總有一天她要把他的秘密翻出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