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十二月初,屈家總會在家中後院豎起一棵巨大的耶誕樹,樹上掛滿七彩的鈴鐺以及各式各樣的小飾品,一串串閃亮的小燈泡,把過節的氣氛烘托得淋漓盡致。
這一天對屈仁來說,更是個值得期待的日子,因為每年的這一天,全家都會團聚在一起。當晚,大家會圍坐在鋪著白色桌巾的方桌旁,啜著香醇的紅葡萄酒,吃著母親親自準備的耶誕大餐,在天南地北、談天扯地的歡笑氣氛中歡度聖誕佳節。
那種流動在彼此之間的濃厚親情是輕易就能撼動她的心,她喜歡那種全家人聚在一起,毫無距離的感覺,讓她在此刻才真正感覺到自己也是家的一份子。
由於聖誕節剛好是禮拜一,因此有兩天的連續假期。週六晚上,家中成員便陸續回巢,客廳中人聲鼎沸,把平日安靜的屈家擠得熱鬧非凡。聖誕節未到,大家已經你一言我一語地猜測今年會收到什麼樣的耶誕禮物。
星期日一早,不受昨晚笑鬧到凌晨兩點的影響,屈仁還是如往常般起了個大早,六點半不到就已穿上運動鞋,神清氣爽地準備到社區公園打籃球。受到米天冷不小的刺激,最近她練球練得頗勤,她把上次慘敗的原因完全歸咎於自己的疏於練習以及過度輕敵。
屈仁躡手躡腳地步下樓梯,小心翼翼地不想吵醒熟睡中的家人,但她經過父母房門口時,門內傳出的啜泣聲卻令她詫異地停下腳步。
母親在哭?為什麼?她納悶地想敲門詢問,但父親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她高舉的手震驚地停在半空中。
「不要難過了!小仁有早起的習慣,萬一讓她聽見怎麼辦?」
事情和她有關?屈仁的腳像被強力膠黏住一般一動也不動,好奇的情緒淹沒了偷聽的罪惡感。
「我睡不著!我一閉上眼似乎就看到劉東仁那張佈滿鮮血的臉……平良,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母親低低的啜泣聲從門內傳來。
「只是一場噩夢罷了!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難道你還無法釋懷?」屈平良歎道。「這十八年來,我們把小仁視如己出,相信劉東仁夫婦地下若有知,也會感激我們把他們的女兒照顧得那麼好。」
「真的是這樣嗎?」
「來,把眼淚擦乾,再睡一會兒,不要再亂想了。中午我們還得跟親家一起上館子吃飯,你紅著一雙眼,人家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可是……」
屈平打斷了妻子的話:「好了!快閉上眼睛,別再胡思亂想。渴不渴?要不要我到樓下替你倒杯水?」
屈仁呆若木雞地呆站在原地,此時,她的腦袋嗡嗡作響、亂成一團。
剛剛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劉東仁是誰?他們的女兒?這些話表示什麼?難道她不是爸媽的親生孩子嗎?
雖然心頭震盪無比,大腦像被原子彈轟炸過一般,但門內的腳步聲移向門口時,她逼迫自己的行為能力恢復正常,在門把被轉動前迅速轉身上了樓,閃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強忍住心中的驚訝,她背脊動也不動地緊貼著門,生怕動樓下的父母。直到樓下沒了腳步聲,她才搖搖欲墜地呆坐在床沿,腦中的轟隆聲依舊。
她竟然不是爸媽親生的孩子!
這個事實幾乎擊垮了她。她不信!這不可能!她拚命地搖著頭告訴自己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聽,猶帶一絲苟且想法的她,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戶口名簿!對!看戶口名簿!她穩住心中的激盪,立刻慌亂地衝到樓下。
家中的戶口名簿一向固定收在電視下的儲櫃裡,平時上了號碼鎖。原本她不知道號碼,半個月前,她無意中看見三哥開過鎖,憑著她那超強的記憶力,她還記得那號碼。不過她從沒想過要把櫃子打開看看,她認為裡頭大抵也是一些她不感興的文件罷了。沒想到生平第一次主動打開這個櫃子,竟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屈仁一顆惶惶的心在聽到鎖「喀」的一聲後,強烈地震了一下。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伸出微顫的手拉開抽屜,找到家中的戶口名簿,而狂顫的手竟像點了穴般,似乎無力捧起它。
她緊咬著下唇,希望大腦能將勇氣傳達給手指,她再度用力地吸了一口氣,在手指終於恢復了些許力量時,翻開了戶口名簿。
「養女」兩個斗大的字映入眼簾。隨之而來的暈眩感令她踉蹌地跌坐在地上。她無法思考,空洞的眼眨也不眨地只能呆望著攤在手中的戶口名簿。
果然是真的,果然是真的!她竟然不是屈家的孩子!
雖然以往她也曾對自己的身世懷疑不下千百次,但那畢竟只是懷疑,而且只是在不平等的待遇之下,為安慰自己所找的一個自嘲的借口,但她心底從來不認為那是事實,她一直以身為屈家的一份子為榮。
如今,多年的戲謔與自嘲竟成為事實,這讓她情何以堪?喊了將近十八年的父母,相處了近十八年的兄弟姐妹,原來竟然和自己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她終於明白父母對自己始終異於家中其他成員的客氣眼光,也明白了父母對自己異於其他小孩的管教方式。因為她根本不是他們的小孩,根本不是啊!
天哪!她抱緊了頭,為什麼要讓她聽到這樣的事?知道真相之前,縱使她覺得心中有憾,但至少她的世界仍是完整的,猶可在善意的欺瞞下過一輩子。如今,她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像一塊玻璃般,在剎那之間碎得徹底。她的家呢?她的父母呢?他們在哪裡?
雖然知道真相後的椎心刺痛襲上全身,心有如萬蟻啃噬般的心疼痛不已。但她以令人意外的冷靜緩緩地將一切歸回原位,她告訴自己,絕不可以在家中崩潰,她不能再給這個家添麻煩了。
終於,她在淚水滿溢前悄悄地奔出了門。她沿路狂奔,讓成串的淚水不斷地飛落而下。
像是在發洩般,屈仁不斷地向前奔,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稍微制心頭的痛。她愈奔愈快,愈奔愈急,仿如失去理智般拚命往前衝,淚水與汗水浸濕了她的臉和身子。
不知跑了多久,屈仁的腳疲憊地停在郊外一處精緻的小屋前,望著緊閉的木門,她似是累了、倦了般,頹然地蹲了下來,迷濛的雙眼望著未知的遠方,臉上那無助的神色令人憐惜。一陣寒風無情地吹過街旁的路樹,四下飛散的枯葉似乎也在同情她的遭遇。她蜷縮著身子,疲憊地將頭埋在雙膝中,雖然流著汗,但此刻的她竟覺得寒風刺骨。
時間彷彿就此定格,她就這麼動也不動,靜靜地蹲在屋前,直到開門聲動了她,她才恍惚地抬起頭……
由於工作時間不定,方君一向沒有早起的習慣。一如往常沒有上班的日子般,她於十點多才出門,準備到不遠處的菜場買菜弄午餐,沒想到才開門,門前蜷縮的身影讓她嚇了一大跳。
「小仁,你怎麼來啦?」方君的聲音裡滿是驚訝,她靠近屈仁,拉起她的手,但屈仁冷冰冰的小手與淚痕未乾的臉頰令她心中一驚。
「你來很久了嗎?來了怎麼不按門鈴?看你的手凍成這樣,怎麼不多穿點衣服?」她立刻將身上的外套披到屈仁身上。
方君關懷的語氣觸動了屈仁內心最深處,她勉強地對方君擠出一個微笑,「君姨……」
「先進屋內再說,你快凍成冰棒了!」方君打斷了她的話,摟著屈仁走進屋內,在替她倒了杯熱茶後,轉身坐到她對面,用一雙審視的眼靜靜地凝視著她:「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事?」
屈仁捧起杯子,對方君投以感激的一眼。手掌中隱隱傳來的暖氣驅走了她心中的寒氣,面對君姨的關懷,她眼中的霧氣頓時凝結,望著逐漸模糊的水,她久久不能言語。
她含淚的眼眶令方君緊皺起眉頭。印象中的屈仁一向活潑開朗,這樣傷感淒楚的樣子,她是第一次見到。她臉上的無助令方君心一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以告訴君姨嗎?」
屈仁淒楚地望了方君一眼,眼中有著乞求。「君姨,我想問你一件事,我希望你能老實告訴我。」
她臉上的神情令方君心中一震。莫非……莫非她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屈仁接下來的一句話證實了她的猜測……
「我想知道我親生父母的事。」
方君力持鎮定地起身,譴責地問著屈仁:「小仁,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屈仁淒愴地一笑。「君姨,一切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再瞞我,我知道自己不是爸媽親生的。」
她的話令方君再度一震,她張大眼睛望著屈仁,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
「我打探自己的身世並不是想改變什麼,只是我認為我有權利知道自己的身世。」她乞求地望了方君一眼。「求你告訴我好不好?我不能去問爸媽,只能來問你了!」
見方君面帶猶豫地逃避她的眼神,屈仁甩開肩上的外套,來到她跟前,用令人心碎的語調說道:「君姨,我求你!我真的想知道,我有權知道自己的一切,是不是?」
她話中的懇切令方君動容,她在心中輕歎一聲。
「你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看來,是瞞不下去了。
「今天早上。」屈仁強忍住心中湧起的酸楚:「我不小心聽到爸媽的談話。」
方君看著屈仁浮腫的眼眶,再度輕歎一聲:這孩子一定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吧!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我也不想再瞞你,正如你所言,你有權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也會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一切。但我要你先答應我,你已經十八歲了,我希望你能用成年人的態度來看待這件事,不可以情緒化的自哀自憐,也不可以把這件事當作傷害自己、傷害家人的一個借口,你做得到嗎?」
屈仁望著君姨,堅定地點頭。她只是想知道關於自己的事,並沒有意思將事情鬧開。
方君凝視了屈仁幾秒後轉身進了房間,出來時手中多了個牛皮紙袋。她自紙袋中拿出了一張護貝的剪報資料,遞到屈仁面前,「你看了之後,就會明白一切。」
屈仁用微顫的手接過資料,才看一眼,斗大、觸目驚心的標題便令她的背脊一涼。
喋血平安夜,一對夫婦魂斷高速公路,襁褓嬰兒毫髮無傷奇跡生還。
高速公路北上楊梅路段,昨夜驚傳死亡車禍。據目擊者表示,一輛由劉東仁駕駛之喜美三門轎車,疑似超車不當,擦撞由屈千良駕駛之自用小客車後,衝破護欄翻落於路旁田里。駕駛劉東仁與其妻腦部受到重創,送醫途中相繼不治死亡。而其妻懷中嬰兒竟毫髮無損,奇跡似地生還……
看到這兒,屈仁再也忍不住激動地落下淚來。「這個嬰兒就是我嗎?」
方君點點頭。「那場車禍奪走了你父母的生命,大姐與姐夫雖然只受到一點驚嚇與輕傷,但這件事在他們心中留下一個陰影。尤其是大姐,她始終自責不已。她認為劉東仁夫婦的死,他們雖沒直接責任,但他們有道德良心上的責任。」
她頓了頓又說:「至於你,由於你的父母是港僑,在台灣並沒有親人,本來警方要將你送到孤兒院,但大姐不忍心,可能也有些彌補的心態吧!她與姐夫商量後決定領養當時還在襁褓中的你。沒想到的是,才辦好領養手續後沒幾天,大姐便發現自己懷了孕,也就是屈愛。這件事雖然經過了十幾年,但我知道大姐始終耿耿於懷,每次一面對你,她就不自禁地想起那場車禍,她心中隱約仍有些愧疚與自責。我相信你也已經感覺到大姐與姐夫對你異於其他小孩的管教方式,我想這幾年來,大姐對你總抱著一份矛盾的心態。」
聽著方君幽幽地敘述過往,屈仁木然地呆坐在沙發上。雖然多年的疑惑在今日終於有了答案,但,她感到十分地孤寂與悲傷。
「家裡應該只有屈愛不知道這件事吧?」半晌,屈仁終於開口。
方君詫異地望了她一眼後點點頭,雖納悶她為何有此一問,但並未反問。
老姨肯定的答案令屈仁心中更加淒惻悲傷。是了!這就是為什麼多年來,家人中除了屈愛,誰都能容忍她的任性與自私的真正原因。除了屈愛,家中從沒有人以真正的情緒面對過她吧!
她蒼白的模樣令方君心中不忍。「小仁,君姨告訴你事實,是希望你能以健康的心態來面對,如果你從此沉淪、從此自憐,那你就是陷君姨於不義。」
「君姨你放心,我保證在今天過後一切將恢復原狀。我不會自怨自艾,相反的,我會更珍惜這個家以及家中的每一份子,我感謝爸媽給我一個家,我心裡對他們永遠只有感激與愛。」為了讓君姨放心,她隱藏起內心源源湧出的苦澀,投給方君一個勉強的微笑。
看著她勉強擠出的笑容,方君在心中是一歎。
屈仁抬起頭,懇切地對方君道:「君姨,我希望今天的事只是你我心中的一個秘密,我不想讓大家替我擔心。」
看著屈仁堅定的臉,方君緩緩地點頭。望向窗外一抹耀眼的陽光,她突然有些茫然,她真的不知道把事實的真相告訴小仁究竟是對還是錯。
屈仁自方君家中離開時,已將近中午十二點。她婉拒了方君共度午餐的邀約,一個人似遊魂般地走在大街上,任憑冷風吹過她的面頰也渾然未覺。
走到區的廣場時,廣場的鐘聲響起。她下意識地抬眼,望著時針與分針在重疊。
十二點了,真快!她已經出來這麼久了嗎?家人……應該會有人擔心她吧!
才剛想到「擔心」這兩個字,昨晚父親的叮嚀立刻躍上腦海。屈仁暗叫了一聲糟糕,理智與思緒重新回到大腦:昨晚父親特別叮嚀,今天中午必須排開所有的事,全家一律出席屈米兩家的餐會。
該死!她竟然忘得一乾二淨!她已經遲到半個小時了,全家一定都在等她!她急急地往前跑,一面又頻頻抬手看表。
怎麼辦?父親最討厭人家遲到了,她記得有一次全家出席的晚宴,屈愛因為洗澡遲了十分鐘下來,當場父親毫不留情地罵得淚如雨下,令她印象深刻。也因父親嚴苛的規矩與要求,屈家小孩一向有濃厚的守時觀念,這樣的觀念也間接感染了米家,只要是兩家全家出席的場合,絕對沒有人敢遲到。
如今自己竟然……怎麼辦?就算自己以跑百米的速度直奔家裡,也得要半小時。想搭計程車又沒帶錢……正當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之際,一輛熟悉的摩托車騎到她身旁,和她並行。
「嗨!小仁,這麼急上哪兒去?」
她回過頭,一見是嚴大剛,她彷彿見到救星般,興奮地抓著他的手,一時沒注意到他機車後座有人。
「感謝天!嚴大剛,碰到你太好了。」
「喂!小心,我還在騎車哪!」嚴大剛被她這樣的舉動嚇了一跳,車子差點失去平衡。
「我現在有急事必須馬上回家,你有沒有空?能不能送我回去?」她著急地道。話剛說完,她才注意到後座坐著一位長相清秀的女孩子。「對……對不起!我不知道你載著人。」
嚴大無所謂地一笑。「沒關係!我來介紹一下,她是我店裡的同事,你叫她小含就可以了。」
在屈仁不斷地開導與鼓勵下,嚴大剛打消了再度北上的念頭,而聽從她的建議,根據所學在區一家美發院找了個工作,開始他的新生活。一個多月下來,嚴大剛身上的江湖味與暴戾之氣收斂了不少。
屈仁朝她點點頭,後者也羞怯地回禮。
見屈仁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嚴大剛回過頭對小含道:「你先到對面的泡沫紅茶店等我。小仁是我的好朋友,她的忙我一定要幫。」
小含什麼也沒多間,依言點頭後順從地下了車。
嚴大剛立刻對著屈仁拍拍後座,「上車。」
「這樣好嗎?」屈仁有些猶豫地看著正要穿越馬路的小含。
「安啦!安啦!小含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她不會介意的。
「可是……」
「喂!你何時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你不是有急事嗎?快點,爭取時間要緊!」
屈仁感激地看了嚴大剛一眼,立刻上了車。嚴大剛也感染了她的緊張,一句「抓緊」後,摩托車便向前直衝了去。
☆☆☆
二十分鐘後,屈仁在巷口下了車。她撥了撥被風吹亂的秀髮,急急地向嚴大剛道了聲謝後,轉身便朝家中跑。由於她跑得太急,以至於未注意到不遠處的樹旁斜倚著的一抹冷峻身影。
嚴大剛對著她的背影微微一笑後,掉轉車頭準備離開,但背後傳來的冷冽目光令他似有所覺地回頭,看見米天冷正盯著他看,那挑戰的眼神令他一呆,隨即,他瞭解似地一笑,加了油門便呼嘯的離開。
樹下的米天冷面色鐵青地走出來,他望著嚴大剛離去的方向,握成拳頭的雙手因過度用力,指節己有些泛白。
屈仁急急地衝進家門,客廳裡不尋常的嚴肅氣氛令她原本就慌張的心更加害怕。她怯怯地環視一下眾人,屈愛幸災樂禍的表情似乎說明了她所犯下的可怕錯誤。
她囁嚅地道:「對……對不起哦……」
由父親鐵青著的臉可知此刻他所壓抑的怒氣,她隱隱地期待著父親接下來的怒斥。但沒有,父親只是寒著臉、冷冷地道:「還不趕快去換衣服,你還嫌你耽誤得不夠久嗎?」
屈仁愣住了,父親竟然沒有如她所想像般嚴厲地斥責自己。她真的如此的不同嗎?她幽幽地環視人,意外地發現他們看自己的眼神竟是那樣地陌生!
她小聲地再說了句「對不起」後便上了樓,先前的淒楚再度襲上心頭。
屈仁胡亂地用毛巾抹了抹臉,不斷在心中安慰自己,或許父親是礙於米伯伯與米伯母在場,所以才會對她有所保留寬赦,而不是因為其他原因。
「對!」一定是這樣!她強迫自己不要多想,以最快的速度套上襯衫與牛仔褲後立即下樓。
她一下樓,正巧迎上米天冷凜冽的目光。她微微一震,想躲開那道懾人的目光,但一直到出發前,那道灼人目光如影隨形地跟著她,令她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