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巴結十二鷹幫的份子多不勝數,人人仰其頸背,圖謀著十二鷹幫的關照。
尊幫的聖少主坐於最右側,他的年輕使得大多數的黑幫人物好奇不已,尤其是他竟然戴著面罩。
他的表情淡然,內心卻是洶湧澎湃,他必須以最大的力量來克制自己的淚水盈眶。
所有的人都誤以為他是少年郎,但這是聖少主故意放出的假訊息,為了今日這陣仗,她內穿女同志酷愛的馬甲繃衣,再加上酷勁的男裝,她知道一七五的自己看起來頗有翩翩美少年的味道。
斜對方的越潛天似乎不當她是一回事,她卻必須緊咬唇齒,以身體的痛來制止情緒的慌張。
她好恨她的懦弱!
不是決定恨他的無情了嗎?為什麼這樣不爭氣的為他揪疼心肺,天知道她多想投入他的懷抱,她好想念他將她的髮絲揉亂的時候。
幸虧她戴著面罩,否則熱燙燙的雙頰一定招人疑慮。
越潛天的英氣逼人早已迷醉一群流口水的黑幫女子,他慵懶的微瞇著眼眸,大鬍子遮蓋住他噙著惡笑的薄唇。
一旁的桀森盡職的提供訊息,「皇,對面那個戴著面罩的年輕男人就是尊幫的聖少主。」
「聖?」和他的「皇」挺對味。
「可能他的臉頰也和白二幫主一樣受過嚴重的傷,才不敢用真面目示人。」
「是嗎?」越潛天懶懶回應。與他無關。
「比賽開始了!皇,您和聖是最後一場,聽說有人下賭注。」
「你也可以去下注。」
桀森發自肺腑的以崇拜語氣道:「屬下一定押您贏!據說九成八的人都押您是大贏家哩。」
越潛天殘笑一勾,「那是因為對方是初出茅廬的小子,加上十二鷹幫居於首腦大位。」
桀森倏地生起悶氣,「那個聖實在是太令人討厭了!原本沒沒無聞的他竟然因為和您對陣而聲名大噪,現在他成了美東最出風頭的黑幫領導了。」
越潛天仍是毫不在乎,對於這種應酬式的陣仗他一向是當作例行公事之一。
「皇和聖請各就各位。」裁判拿著擴音器大喊。
眾人屏息,亢奮的暗潮流洩到整個劍道武場,這場聯誼賽擠進三百名黑幫菁英,個個都是權霸一方的硬漢,各色人種俱全。
換上緊身的白色西洋劍服,越潛天手持銀亮鈍劍,甚是輕敵的瞥著緩緩走向競技場中心的對手。
雖然各自戴上安全頭盔,但是他的視線完全直射前方,亮芒芒的彷彿是嗜血的雄師展威。
聖已經定位,她的心跳到幾乎蹦出喉口。他仍是叫她情悸不已,即使在她怨恨他的這個時候。
灰紫色眼眸一沉,越潛天敏感的覺察自己不受控制的熱血沸騰,莫名的波動使他不悅。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個年輕男孩和他並不相識,他卻覺得熟悉、覺得心顫?!
毫無道理!
但是他真的難以把持,似乎有著神奇的力量趨使他一窺對方的容貌。
唇角一揚,他決定速戰速決,這暖昧詫異的情緒應該會一掃而空。
裁判朗聲叫喝,「擊劍,開始!」
越潛天準備好弓行步子,他要在十招內擊落對方手中的鈍劍。
聖朝他頷首,須臾,她已先發制人的發動攻勢。
凌厲的招式使得越潛天收拾起輕敵的心態,他不遑多讓的以狠勁的劍招劈砍,高大偉岸的他明顯的佔了上風。
眾人鼓噪不已,個個激越亢奮,畢竟九成八的人下了大注,皇必勝,這也是道上從未打破的慣例。
無人可敵,獨領風騷,皇是黑幫的驕傲,教宗之尊非他莫屬。
然而聖的一刺使得眾人大愕,皇居然受傷了?!
越潛天絲毫不覺左臂上的疼痛,他知道他之所以敗下陣是因為他的一時恍惚。
他被對方的一雙眼睛給震呆了!那是黑鑽般的水眸!他的珀珀也有這麼一雙眼睛,極其相似,除了眼神的分別以外。
珀珀的眼神靈巧清柔中帶著天真,帶著對他的戀慕純純;聖的眼神則是複雜得叫人凜神,那是又怨又哀傷的特殊眼神。
但是如此相像的眼睛使他無法對劍,即使對方是他目前的敵手,即使對方是個男人。
「你輸了。」努力壓抑的粗嗓音有些不自然的靦腆。
如遭雷擊,越潛天下意識的幾個箭步衝上前,他用鈍劍揮劈掉聖的安全頭盔。
心倏地一抽緊,戴著服貼面罩的聖,眼睛就像是他夢裡的珀珀,他彷彿瞧見珀珀正對著他巧笑倩兮,正對著他撒嬌耍賴。
兩行淚水湧淌而出,濕濡了他的殘酷神色。
聖連連退後,她深深的瞅睇著他的淚光盈然。
他竟然哭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的淚,他為什麼哭?又為什麼用著心碎的眼神直視著她?
難道他認出她了?!噢,不可能!她是人人以為的少男幫主呀,況且她把頭髮剪了,又戴上面罩,他絕不可能認得現在的她!
天可憐見!她居然因為他的淚而肝腸寸斷、心痛欲狂!她竟捨不得……
不是堅決的要怨恨他的另結新歡嗎?應該楚河漢界,應該相忘於江湖,他已經是另一個女人的依靠了,和她再無瓜葛!
「皇,你的歐洲航權輸給我了。」她說完立刻轉身走人。
越潛天仍是撼動深深,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落淚,只因為聖的眼睛?!
袁淇的眼睛也和珀珀的極為神似,所以他利用了她慰藉他對珀珀的痛苦思念,然而他不曾濕眼、不曾揪心,他知道他的珀珀是獨一無二,無人得以替代,她是他心中唯一的溫柔。
聖的眼睛令他手足無措。霎時他仰首狂嘯,像一隻流血負傷的獅王。
十二鷹幫的眾多幫眾這幾日忙碌的只有嘴皮子——對於皇居然輸了擊劍而感到不可思議。
皇可是中西武術精通的第一能手耶!
白蟻回到總堂,聽聞這令人驚歎的大事也頗感玩味。
「桀森,你的臉快變形了。」
「唉。」這聲歎息是他這幾日不停重複的音階,他的心,疼哇。
「是皇吃了敗仗,幹你這心腹屁事?」
「白二幫主,我快破產了。」嗚,誰來幫幫他這盡忠的部屬?
「哦?」
「我把所有的現鈔都押注了。」全賠了!原以為可以一夕致富!
「幫眾們大概和你同樣的命運吧。」所以一個個面如土色。
「都是那聖小子害的。皇被他刺了一個口子實在是冤枉!」
「說來聽聽。」
「本來皇快要大勝,但是不知道是怎麼了,突然定住不動,像根木樁似的,那小子便有機可趁,自然是險勝了!」
白蟻扯動嘴角,若有所思的忖著,「皇忽然定住不動?中邪?」
桀森恍然大悟,他打打頭頂,「對對!一定是這樣!那個聖也是華人,搞不好他懂得邪妖法術!」
「華人?二十來歲?使皇大受震撼的小子?」這其中是不是另有蹊蹺?
看來他這軍火頭子又有閒事好忙了!尊幫的聖少主單挑皇就是可疑的問號,並且還贏得光怪陸離?
聖,究竟是敵,是友?沒有人是憑空而出的,況且他有預感他是針對皇而來,擊劍只是開端,往後應該有好戲可瞧。
他要去看看聖的檔案資料,琢磨一番。
「啊——」越潛天低吼著,然而他內心的狂躁依舊不減分毫。
他覺得他快要崩潰,快要承受不住了。
究竟是怎麼了?自從聯誼賽結束至今已經七天了,他日思夜想的竟然都是聖的那一雙眼睛!
聖是大男孩啊,一七五的他散發出的是俊俏美男子的氣息,不是他的珀珀!何況珀珀已死,不可能復活了,所以他注定一世孤苦,他的悲傷情絕恐怕只有死亡才能解脫。
袁淇推著輪椅過來,她知道皇很不對勁,但是她不敢叨擾他,然而他已經把自己困在書房裡七天七夜了。
她敲門,希望他仁慈的讓她進去。
許久,門鎖開啟,她暗吁口氣,小心翼翼的仰問道:「皇,你是不是遇到困難?有解決不了的麻煩?」
他抿唇,莫測高深的直盯著她的眼睛。
袁淇不安的咽嚥口水,「我……我們是夫……夫妻了,讓我為你分憂好嗎?」
一絲苦澀滑過心田,結婚已經兩個月,她卻沒有十二鷹幫女主人的感覺,夫妻兩字似乎是個諷刺。
然而她不能、也不敢怨他,早在她因為被誤認是他的女人而家破人亡孑然一身,甚至因經成為殘疾人士的時候,他答應她的祈求娶她為妻,完成她的奢望。
但是當他允婚的同時,也立刻宣告他的心湖已無波瀾,他只能給予她一個安全舒適的窩,即使是他的臂彎也不屬於她所有!
「皇……別這樣看著我,我會……怕。」他的眼神不似往昔的痛徹心扉,彷彿帶著審閱的光芒。
「你知道你吸引我的是什麼嗎?」
她黯然,「眼睛。」因為她的眼睛神似他的愛人所以他娶了她,是不?
她好羨慕那個何其幸運的女子,如果她也能得到他的憐愛,即使只有千分之一,她也無所遺憾。
但是她已經絕望了,原本想著日久生情和由憐轉愛的可能,然而新婚之夜她滅了這心眼。
連他的體溫也不能分享呵!他已心如止水,當那女子離開他的那一刻。
「別再苦苦的折磨你自己好嗎?她已經死了。」她為他泛酸,心疼。
越潛天動怒了,「袁淇,這不是你能過問的!」
她哀傷,自憐著,「我知道我自己的微不足道,應該謹守分寸。」
「你要什麼儘管開口,但是珀珀的事不准你嘴碎。」
袁淇笑了,扯心撕肺的笑了,「皇,我的丈夫,你可以給我全世界,但是我連談論她的資格都沒有?我是你的妻子了啊。」
灰紫色眼眸迸射出濃深的刺芒,他壓抑著想掐死袁淇的氣惱。
「結婚前我已經告知你,我給你的是一個表徵,一個尊榮的身份而已,我所認定的妻子是珀珀,永遠!」
「但是她是個死人了!她永遠也不能成為你的愛妻,即使你愛她成癡、成狂!」
「袁淇,不要逼我動手!」十二鷹幫不對老弱婦孺動粗,但是他已經寒氣逼人。
「因為我說她死了?這是個事實!皇,一千多個日子你還要自欺自虐?」而她居然敵不過一個亡故的人,比不上一個名字。
越潛天的寒芒轉濃,危戾的狠意狂暴而出,他抓起木劍往外走。
袁淇垮下雙肩,她無言的流淚,愛一個人為什麼要愛得這麼無可奈何,這麼的痛?最悲哀的是她的情敵無形無體,而她完全沒有贏的機會。
皇又何嘗不是愛得絕望?
桀森著急的向各堂主請命,「尊幫的少主快要過來了,但是皇還拿著木劍劈砍霍霍,現場成了戰場似的慘不忍睹。」
「皇為什麼拿著木劍發洩怒火?因為生氣即將簽定的航權讓渡?」
「皇是大開大闊的教宗,不會掛意區區一個北歐的航權。」
桀森忙得跳來跳去,「兩位堂主,請想想辦法勸皇下樓,那個聖少主就快……」
丹尼喊聲,「尊幫的聖,到!」
「哇咧!」桀森連連詛咒,他可不想去招待那個討厭的聖。
但是身為十二鷹幫兄弟只有遵從的份,何況皇目前像個殺人魔似的狂性大發,他沒膽子去請求皇下樓見客。
這個聖真的以為他很厲害嗎?哼,皇是一時疏忽,否則哪能會被他刺一個口子!
「你是皇的貼身部屬,桀森?」而他對她存有敵意?
「哼哼,原來尊幫的情報網還可以嘛。」
珀茨無可無不可的聳聳肩,她問:「皇呢?該不是反悔了吧!」
桀森揮拳,「不准抵毀大幫主!他是大人物,難道隨傳隨到?」
珀茨的隨扈立即拱手,拐肘,預防桀森的魯莽。
「桀森,退下。」
「皇?!」主子來了,他終於鬆下一口氣。
手持木劍的越潛天汗水淋漓,他甩甩濕發,斥喝旁觀的堂主們和護衛。
珀茨暗暗握拳,藉以平覆起伏不定的心緒,近在咫尺,然而他卻離她好遠。
越潛天坐下,瀟灑的在契約書上簽下他的英文名字,「只要你簽了字,北歐航權便是尊幫所有。」
「完全不會捨不得嗎?一年千億的金母雞。」
越潛天的視線落在對面的白牆上,不由自主的歎道:「沒有什麼是我捨不得的,珀珀已經……」
珀茨一震,早已碎裂的心似乎又震動了。
「珀珀是你的什麼人?妹妹?或是……」
「我的妻。」
不!她的內心在吶喊!她恨他,恨他呀,他怎麼可以在她對他愛恨交加的煎熬下再說這種話。
他好殘忍!
「皇真幽默。」隨扈之一忙不迭開口,「道上的人都知道皇已經結婚,新娘姓袁,是華裔。」
「我的愛只有珀珀。」
珀茨倏地站起,低嚷,「別再說了!」她不要聽,她怕她支撐不住。
拉回視線,越潛天懷疑的質詢,「少主好大的脾氣,為什麼這麼激動?」
「我沒有激動!我只是……」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她忍耐下奪門而出的衝動。
身旁的隨扈不能不打岔,「聖少主是為簽約而來,並不是為了傾聽皇的隱私,交淺言深似乎不妥。」
「是嗎?」他若有所思的也站起身,忖度著。
「你、你在想什麼?」她心一慌,深恐洩漏出什麼。
他盯住眼前這個依然戴著面罩的年輕少主,一絲異樣的感覺漸漸成形。只是因為他的眼睛極似珀珀,所以他不能自制的牽扯情緒嗎?但聖根本是個男人。
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珀珀在他心中的地位。
「告訴我,你為什麼戴著面罩?」
「我、我我……」上帝,他的灰紫色亮芒像張情網般,似乎要掠奪她的呼吸。
他逼近幾步,壓迫的強悍氣息令人窒息。
聖在發抖?這個發現使他狐疑,他知道大部分的人都害怕他這個大魔頭,但是聖畢竟也是一幫領袖,何必怕成這模樣?
況且這小子既然膽敢主動向他挑戰,不該是這小老鼠的怯怯樣。
莫名的,他有一種想拿掉聖的面罩的想法,立即的,他的右手極速探向前,聖的左右隨扈亦早有提防的以弓形拳法抵擋。
如果他想要一探她的面貌,幾十個隨扈也阻止不了,她急中生智的大叫,「我的臉是被火炸傷的!你想要拿我的缺陷取笑?」
越潛天的右手停在半空中,他倒抽一口冷氣,「被火炸傷?」他的珀珀臨死前也受火焚吻。「痛嗎?難以忍受的劇痛對不對?」
「當、當然。」她退後一步,心跳狂狂,總算制止他的舉動。
但是他的眼神為什麼這樣沉痛,彷彿遭受生命中至大打擊?
危險!她不能再面對他。吩咐隨扈將契約書帶著,她逃難似的快速離開。
跳上金色勞斯萊斯,珀茨的淚水泉湧狂飆。她不懂她為什麼要哭?
丹尼和另外三個隨扈對看一眼,愛莫能助的他們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聖的真實身份是秘密,尊幫的人若是嚼舌多話,均以最嚴厲的幫規處置。
淚眼模糊,珀茨一把卸掉密貼的面罩,捧頰痛哭,努力的想宣洩心中難受的情緒。
遠遠的廊柱下,白蟻放下特製的紅外線透視鏡。他想,他應該佩服段夜涯的科技天分,如果沒有手中的器材,他如何得知聖少主的真實身份?
令他納悶的是她為什麼搖身一變為尊幫的領袖?那一場爆炸她如何逃出生天?為何不和潛天相認?
易裝對劍又是為什麼?單單只是北歐航權?
身為白二幫主的他是不是應該幫幫大幫主?
男女情愛的確是煩惱啊,他又要傷腦筋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