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師,佔用你幾分鐘的時間。我不會撲向你,放輕鬆嘛。」
「一定是我今天練球時表現不夠好!」她想藉玩笑話來緩和緊張氣氛。
「絕對不是。你學得很快,而且一直都在進步。套句麥德的話,你漸漸成了『令人敬畏的對手』,這小子好像對你佩服到家了。有話直說,你怎麼了?」
煙翠手臂環抱胸前靠著桌線而坐。「我碰到史瑪各,發生了爭吵。」
「為了我的事?」
「阿路,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瑪各始終不承認我的助理牧師身份,她不認為女人適合當牧師,從我分派到這裡開始,她就迴避我。只要有任何挑剔我或是當眾羞辱我的機會,她絕不放過。我一直逆來順受,現在她居然利用你來打擊我,這我可就忍無可忍了。」
他雙手扶她肩膀並示意她看著他。「難道你沒注意到──」他眼光閃亮。「我──已經是個大人,可以保護自己,倒是你才需要別人來保護你。要不是球賽就快開打,我大可馬上退出你的生活圈,只是現在孩子們不能沒有我。」
是真的嗎?若非為了即將到來的球賽,他會立刻離開她嗎?而球賽結束後又將如何呢?
「你以為我這麼說是在暗示你走路嗎?」她焦急地大聲說,竟沒注意到自己正抓住他的衣衫前襟。「我之所以提到這件事,只是想提醒你小心瑪各,以免她又製造事端。我不要你受傷害,她親眼看見我開車送你回家。」
「我不怕她傷害我,就怕她會傷害你。我會保持低姿態直到球賽結束。說實在的,我正要來告訴你這件事。」
「怎麼說呢?」她愈來愈覺得難過。
「下禮拜我另外有事沒辦法來練球。我已經跟瑞吉商量過,我不在時由他遵照我的指示來帶領球隊。我會及時在球賽前三天趕回來的。」
她放開抓他前襟的手。「是跟你工作有關的事嗎?」
他似乎有些猶豫。「不是。」他搖頭小聲說。他緊抓她肩膀,然後又放開手。
煙翠感到他的退縮多半屬於心理上的。他不多作解釋,擺出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硬態度。她鄭重提醒自己得習慣這種態度,但仍然覺得痛苦不堪。他絕對想像不出她得用多麼強烈的自制力,才能忍住眼淚,擺出笑臉。
「我和孩子們會努力練球,不論你下星期要忙些什麼,都祝你好運。」
「煙翠……」
「什麼事?」她又燃起了微渺的希望。
「我一星期後會跟大家重逢。」路克說完就離開辦公室。
他一定有話想對她說,又臨時改變主意不說了。為什麼?
煙翠經常聽見別人說「生活在真空狀態中」,直到自己見不到路克的這個禮拜,她才能體會那種感覺。她對寂寞、空虛感到畏懼。每當辦公室或家裡的電話響起,她都希望是路克打來的,結果反而是譴責自己別再懷抱虛無的夢幻了。
隔周的星期五晚上,煙翠探視病人完畢返家,發現多莉的車子停在路邊。煙翠把車子直接停在多莉車後,兩人同時下車。
「多莉,什麼風把你吹來啦?你等了多久?」
「大概一小時。」
煙翠面色尷尬:「真不好意思。要來幹嘛不先跟我說?我們可以先約時間呀!」
「因為事出突然,我想盡快讓你知道,要我等到半夜也在所不惜。」
是有關路克的嗎?她霎時覺得腦中一片空白。「是……是壞消息嗎?」
「你放心啦,何路克沒死也沒傷。」多莉把煙翠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咱們到你屋裡去談吧。」
鍾太太早已貼在窗前窺探她們,煙翠裝作沒看見,逕自開門。打開客廳燈光後,她請多莉坐下。
「我覺得你才是該坐下來好好休息的人。」多莉說。
「沒辦法呀!我一緊張就坐不住。快說是怎麼回事?」
多莉歎了一口氣:「總而言之,是史瑪各。」
「我就知道!」
「唉,煙翠,事情比你猜到的嚴重多了。」
「她想把我趕走。」
「她準備要動手了!」多莉意含玄機地回答。
煙翠停止踱步:「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訴我吧。」
「我的消息來源百分之百可靠,是她女兒蓓慈說的。瑪各已向總教會請願,要解除你的牧師頭銜。」
「什麼啊?」
「顯然她已策劃很久了。你和保祿准許何路克擔任教練,那時就觸動了她的殺機。也不知怎地,前幾天你送路克回家的情形被她看到,於是她就自己得出結論。」
煙翠震驚得說不出話。
「她指控你的另一項罪名是疏於照顧──竟安排年輕人和前科犯出遊,拿孩子們的生命當兒戲。」
「她知不知道這樣連保祿也被告上了?」煙翠的怒火完全被點燃了。
「很顯然她認為保祿也被你操縱了,她要來個掃清妖孽。」
「她就這麼大膽囂張呀?」
「我想這女人發瘋了,但她這樣蠻幹也很危險。她直接告到教區聯席會,說我們的球賽僱用坐過牢的人當教練。她拚命要在球賽前把他趕走。」
「我不會讓她得逞的。」
「更可惡的還在後頭呢,她要求對你的背景作徹底的調查。」
煙翠僵在原地不動。「她就這麼恨我嗎?」
「她倒不是針對你個人。」
「真可笑哇!念神學院時,我一直擔心的是男人無法接受女人擔任神職人員的事實……」她說不下去,直視多莉。「還有嗎?」
多莉苦澀地點頭。「瑪各查到幾個月前你代替保祿去了監獄。透過鍾太太,她知道你和路克是朋友,她藉此影射你勾結罪犯。」
「勾結」這話可用得真貼切。如果史瑪各能找到監獄警衛,供出他們曾相擁相吻的內幕消息,那她可算挖到寶羅!「沒想到蓓慈竟不為她母親隱瞞。」
「蓓慈很害怕,她知道母親不該這麼做,而她父親又軟弱得不敢違抗妻子。我告訴你這些是要你早作準備。」多莉起身給她一個鼓勵的擁抱。
「你真是我此生最值得依賴、倚靠的朋友,多莉。」
「你打算怎麼辦?」多莉拭去感動的淚水問她。
「保祿是我離開神學院後的精神顧問,我什麼事都會找他商量。」
「很好,而且愈快愈好。如果你不需要我陪的話,我就回家。隨時打電話給我,三更半夜也沒關係,我一定會火速接聽。」
「你可別後悔呀!」煙翠再三致謝後送她到門口。
送走多莉後,煙翠立刻打電話給保祿,將事情全盤告訴他,連她愛上路克的事也說了。保祿向她理性地分析情勢,鑒於史瑪各的控訴純屬誣蔑,行止端正的她實在無須畏懼。至於路克已經服刑完畢,懷有寬恕精神的教會更無翻舊帳之理。保祿還勉勵煙翠,堅強地熬過這場考驗,等史瑪各厭煩了自然就會罷手。煙翠聽完之後也就釋懷了。
她躺在床上思念路克。他已離開了五天,卻令她感覺好像有一輩子那麼久。真不知道剩下的幾天怎麼熬過?但願路克也在別處強烈地思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