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期已近尾聲,校園中充滿著為了應付期末考而忙得焦頭爛額的學生們,有一 些已經考完卻沒把握的學生們,則聚在各系辦公室裡,使盡十八般武藝,盡一切所能地哀求教授們網開一面,希望能在成績單送往教務處之前,還有一線轉圜的生機。
有些教授當然是不吃這一套的,將改好的成績裝進牛皮紙帶,伸出舌頭,用著千年不壞的口水舔過信封袋背面,封了信封口,裝進公事包或挾在腋下,頭也不回地就往教務處去了。不死心的人還會一路死纏爛打地跟著,但是大部分人都隨即換上不屑或不在乎的神情,紛紛作鳥獸散各自離開了。
到了教務處,發現外面已經圍了不少人。不會吧,今年這麼多人有被當的危險嗎?走進去才知道,原來是任語的出現,引來了這許多圍觀的人。
站在任語身旁的是葉雨蝶,她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任語緊握著她的手,不肯放鬆。
「我真的很希望能再重新回到校園,請您給我一次機會。」任語低下頭,誠懇地說著。
「不是我們不讓你復學,而是擔心你無法跟上進度,這樣只會讓你更痛苦。再說本校並沒有這樣的例子發生過啊。」一位職員無奈地說著。
「沒有例子可以新創,我並不要求其它,只是想藉著我仍擁有的聽力,幫助我再學習,我不會多拿課,只會量力而為。」
「這實在……」那位職員面有難色。
「有什麼關係呢?我的課隨時歡迎你!」一位剛進來的教授面帶微笑著說。
任語聞言,興奮地喊:「王教授!」
「任語,是時候再回到教室了,很多教授都很想念你呢!」地質學王教授慈祥地笑說。
「現在可以辦復學手續了吧?」葉雨蝶看著剛剛那位職員,微笑卻堅定地發表意見。
任語的毅力與誠意終究是打破了成規,當所有職員一致同意讓他復學後,所有圍觀的人都給予鼓勵的掌聲。
辦完了手續,跟王教授聊了一會兒,任語及葉雨蝶便離開了海大校園。坐上市區公車,目的地是生鮮超市。
自從眼睛生病以來,任語一直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葉雨蝶堅持煮一餐好料的,補補任語;當然啦,她也不是很會煮,不過考慮到在外面吃對任語也許是一種無形的壓力,她極力說服任語相信自己的廚藝一流,為此,她在結束英國文學史的考試之後,還花了兩天惡補了《各國名料理》、《簡單家常菜》及《將廚房變成你的魅力天堂》等書籍。
進了超市,葉雨蝶興致高昂地拉著任語的手,來到了冷藏區前面。
「你想吃什麼?這裡有蝦子、雞肉、魚肉、牛肉……」
「我什麼都吃,你拿主意吧!」任語溫柔地打斷葉雨蝶的話。
「喔,你也要有一點參與感嘛!」
「好好好,我喜歡吃海鮮,也喜歡吃牛排。」任語笑著點點頭說。
「那煮牛排!」葉雨蝶高興地說,她竊喜,這昨天有讀到!
「牛排通常是用『煎』的吧?」
「對對對,我是說煎牛排!唉,你懷疑我喔,我真的會煮嘛,我是說會煎。」
聽見葉雨蝶急忙辯駁,任語覺得可愛極了,沒有再跟她爭辯。
「哪一種牛肉呢?」看著架上各式各樣的牛肉,葉雨蝶忍不住喃喃自語了起來。
「呃,對了,我滿喜歡吃紐約牛排的,還有我也喜歡牛小排,就是那種切得薄薄的,通常帶有三塊骨頭的那種。」任語故意裝著不經意地描述著,其實他已經有底,葉雨蝶應該是不擅廚藝的吧。
「啊,有了、有了!」葉雨蝶發現紐約牛排在架上,高興地大聲脫口而出。
「真的啊?那太好了!」其實有哪一家超市沒賣這種牛排呢?任語決定裝到底。「我也很喜歡大蒜加奶油淋在煎好的牛排上面,很棒喔!啊,還是你有不同的煮法,我也很想試試呢!」
「沒有啊,我也都是用奶油跟大蒜的。」葉雨蝶一本正經地說。
任語雖然想笑,但還是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不拆穿葉雨蝶。他明白葉雨蝶煮這餐飯的用意,他感動並心存感激,想到葉雨蝶真摯的情意,他握住她的手更加用力了。
「怎麼了嗎?」
「沒有,只是不願意讓你走掉。你慘了,我會一輩子像這樣握住你的。」
葉雨蝶聽得失了神,她也緊握住任語的手,心中好暖,原來這就是愛情,滋味真甜。
回到任語住處,葉雨蝶就開始準備了,任語則到了臥室放出了披頭四的歌聲。
想到七年前在任語懷中與他第一次眼神交會,喜歡上他,暗戀他,上大學後甚至不錯過任何一場籃球賽只為目睹他的風采,到現在居然與任語共處一室,成了他的戀人,一股不可思議之感飄飄然自葉雨蝶心底攀升,她陷入完全的滿足。
突然有人從後面靠近她,還說著:「我只要三分熟喔。」聞到焦味的任語趕緊來到廚房搶救他的紐約牛排。
「啊!」葉雨蝶一方面被任語的突然出現嚇到,一方面是看到不呈牛排樣的牛排,她叫了起來。
「翻面了嗎?我看熄火好了。」任語還在身後盡量平靜地說著。
葉雨蝶急忙扭熄了開關,看著至少有十一分熟的牛排說不出話來。不遇她怕被發現自己不會煮飯的事實,趕緊圓場:「我最喜歡吃全熟的了,現在我開始煮你的,三分熟是吧,那很快,你去沙發上坐著等吧。」原來她怕失敗,剛剛在超市多買了一塊,還好還好,她真是佩服自己睿智的先見之明啊!
任語一陣莞爾,乖乖到客廳去坐了。
等到葉雨蝶端出牛肉,桌上也已擺了兩杯紅酒。
「辛苦你了,雨蝶,喝紅酒嗎?紅酒配牛排很對味的。」
「不用客氣。我很喜歡喝紅酒,謝謝。」她在任語身旁坐了下來。
「我們不要一直謝來謝去的,開動吧!」
塞進了第一口牛肉,任語露出愉快的神情:「真好吃!」
「真的嗎?」
聽到任語的讚美,葉雨蝶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不過她看著自己盤中那一塊「木炭」,實在是一點食慾也沒有,但為了不讓任語懷疑,她還是動起刀叉來,很用力地切了下去。
「我突然想吃吃全熟的牛排耶,跟你換一下?」任語啜了口紅酒。
「不行、不行,因為我不吃三分熟的!」沒想到任語會這樣說,葉雨蝶端起盤子,急忙逃離。
「那我吃一口總行吧?」
「不行,我很餓!」葉雨蝶誓死保護著她那塊「木炭」。
「好好好,我不吃,你回來吧。奇怪,我又不是要吃你。」任語露出邪惡的笑。
等到葉雨蝶一回到原位,放下了盤子,速地一陣風,任語的叉子已經劫走了那塊「木炭」。來不及要他還她牛排,任語已經咬了一口,怎麼說呢,就是整塊牛排卡在牙齒上,有一點好笑。
任語笑笑地用力「拔」下了牛排,一把將葉雨蝶抓進懷裡。
「不准利用我看不見就虧待自己,我們一起來將我這塊牛排吃掉吧。」
葉雨蝶應了一聲,任語摸摸她的發:「這才乖。」
吃完了不是很多的牛排,兩人卻都飽了,因為也吃進了很多愛,任語堅持要洗碗盤,葉雨蝶只好在一旁「監視保護」著。
這一個兩人第三次獨處的夜晚,教葉雨蝶心中不禁有些期待,但她不是很明白自己在期待些什麼,雖說她從未有過男女在一起的經驗,但年紀也老大不小了,光從童心瑞那裡就已經聽過不少的「經驗談」。從前她老是覺得童心瑞說得有點誇張,不過上次跟任語意外的吻,就已經讓她感受到前所未有過的震撼,原本她以為思念就是愛情,當她嘗盡了七年的思慕之苦後,才知道為何愛情使人們瘋狂。看著任語洗著碗盤的背影,葉雨蝶心跳漸漸加速,她才瞭解到原來自己已經愛任語愛得這樣深,她驅步向前,雙手從背後環住了任語。任語全身戰慄,停下了動作,數秒後,他轉過身,吻上葉雨蝶。
微妙的震撼再度產生,葉雨蝶雙腿頓時失了力氣,她身體一軟,任語有力的雙臂即時地將她圈住,他驚訝著葉雨蝶不可思議的柔軟,她是那樣地不同於韓蔓婷!每一次親密行為發生,韓蔓婷總是那樣恰到好處地回應他,甚至挑逗他,他的熱情很容易被她所撩起,就算原先沒有太多慾望,但是只要見到韓蔓婷的身體,聽見她的耳畔呢喃,總是讓任語滿足身體被挑逗後爆發的渴望。然而,葉雨蝶是那樣像極了一隻柔弱的小動物,她不像韓蔓婷般如一隻野豹,她是一隻惹人憐愛的小貓咪,讓人不由得從心上疼惜她。
沒有料到任語會突然吻她,葉雨蝶在他柔情的雙唇間暈眩得失了力氣,她極力想要站好,卻讓身體更沒了著力點,到後來整個身體都是靠著任語的雙臂支撐著,她閉上了眼睛,覺得披頭四的歌聲竄進了身體,她浮在空氣之上。
任語順勢蹲了下來,將葉雨蝶輕輕靠在懷中,觸上她的手臂,他發現她的皮膚因為強烈的悸動而產生疙瘩。他的心頭再次被她所感動,他的手來回撫著她的手臂,吻得更深。
不過因為看不見葉雨蝶,卻感受到她全身愈來愈強烈的顫抖,任語有一些擔心,他停下了吻她的動作,將她整個人擁進他寬大的胸膛。懷中的葉雨蝶漸漸平息了戰慄,任語鬆了一口氣,雙手揉撫上她的秀髮。
「雨蝶,你真是不可思議。」他輕聲說。
「啊?」初識得一個女人的身體因為愛情而產生的奇妙反應,葉雨蝶猶在恍惚。
「你很美。」任語笑道:「雖然我看不見你,卻已經感受了太多你的美好。」
葉雨蝶羞潮染上了臉,將頭更深地埋進任語懷中。任語站了起來,將葉雨蝶抱在懷中,聽著她自動報告著臥室的方向,兩具身體都有著相同的渴望。
來到了那張偌大的黑色水床,任語將她輕輕放下,葉雨蝶再度被夏夜的海水所環抱,微弱的月光從窗口透了進來,她看見任語脫下了T恤後俊美的上身,酥麻的感覺又席捲了全身,隨著任語身軀的靠近,燥熱讓她不由自主地四肢都圈上了任語的身體。
這一來,讓任語再沒了多餘力氣去管所謂的理智了,他像是一隻尋獲獵物的獅子,撕下了葉雨蝶的薄衫,解開了她的胸衣。
嬌弱的喘息聲讓任語瘋狂地汲取葉雨蝶身體的甜蜜,而葉雨蝶不只感受到自己身體的變化,任語在她身上的磨蹭,更讓她模糊地觸摸到任語身體的變化。
披頭四停止了歌聲,兩人在彼此的喘息聲中,結合為一體。
耳邊傳來嘩啦啦的水聲,葉雨蝶在朦朧間甦醒,意識到自己昨夜跟任語的纏綿,她又開始心跳不已。
身旁並沒有任語的蹤影,圍上薄被單,她依循著水聲來到浴室,門半開啟,她推開門走進,看見全裸的任語全身浸在熱水中,她一驚,馬上移開目光,發現任語似乎沒有注意到她,她慢慢轉回頭。
雖說昨夜兩人已經「坦承相見」,但這算是她頭一次清楚看到任語的全身。浴缸對他而言,明顯是太小了些,但卻不掩任語的俊美,這是一具多漂亮成熟的男性胴體啊!葉雨蝶看傻了眼,她發現他臉上此刻透露著一種寧靜滿足的表情,幸福隨著蒸氣縈繞在周圍。
葉雨蝶決定不打擾他,轉身要離開時卻因碰到了東西而發出了聲音,任語喊了她的名字。被發現了自己「偷看」的行為,葉雨蝶不好意思地應了聲。
「來。」任語露出溫柔的笑容。
依言走近浴缸,任語伸出了手,葉雨蝶將手放上了他的,誰知道任語居然用力一拉,葉雨蝶鬆開了抓住身上被單的手,她整個人也跌進了浴缸。水花濺得四處,兩人哈哈大笑。
躺在溫熱的任語胸膛上,葉雨蝶撥弄著身上的泡泡。「我很高興你重新走回校園。」
「是因為你重新給了我生活的動力。」任語雙手交叉,讓自己的頭枕著。
「少來了。」
「是真的,也因此我要站起來,找醫生治好我的病,還有給那些傷害過我或你的人一點顏色瞧瞧。」
說到這裡,兩人一起想到了藍天閱;感受到葉雨蝶不安地動著,任語恨恨地握住了拳頭。經過一夜的耳鬢廝磨,就算眼不能見,任語也十分明白葉雨蝶擁有著是怎麼樣美好的一具身體,光滑與富有彈性的的肌膚都令著任語撫著的雙手戀戀不捨,可是一想起藍天閱對葉雨蝶的無禮,他不由得更加疼惜起這一具純潔的身軀,他當然在乎並痛恨藍天閱那晚對葉雨蝶做出的無恥行為,可他更加憂慮葉雨蝶的心靈是否能恢復無傷。
「還痛嗎?」
呆了一下,葉雨蝶隨即意會任語的問題。
「好像不會吧。」她害羞地說。
「那就好。」
初夜,對一個少女一生來說,該是最美的一夜。
「對了,你們班上的畢業旅行要去哪裡?」
「綠島吧,怎麼突然這樣問?」
「我想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地方,放假時帶你去玩。」任語將葉雨蝶轉過身,讓她在他身上趴著。
「我喜歡有海的城市。」葉雨蝶想了想後開口。
「那綠島之行你一定很期待嘍?」
「嗯,不過不需要跑那麼遠,淡水的沙侖就足夠讓我高興得又叫又跳啦!」
「真容易滿足。」任語寵溺地摸摸她的頭。
「那你呢?」
「我也很喜歡海,小時候常常聽我爹地說他以前在舊金山唸書時候的故事;他說開車過金門大橋不遠有一個小鎮叫作梭塞裡多,精緻的商店倚著一大片輝映著陽光的海峽,海的另一端遠遠座落著舊金山市區高高低低的大樓,海面上總是充滿著點點的白色帆船,貪吃的海鷗飛翔在距離頭頂不高的天空中等著遊客拋給的食物,那裡有一家很有名的冰淇淋店,假日時顧客總是絡繹不絕;我時常在想,如果買上兩球冰淇淋,坐在岸邊石頭上,晃一個下午,一定很棒。當然啦,可能是小時候的我愛吃冰淇淋,所以才對這個地方的故事念念不忘吧。」
看著任語嚮往的神情,連雙眼都出現了難得的光采,葉雨蝶忍不住伸出手觸摸著他的臉,進而將自己的唇貼上他的。
全裸的身體趴在任語身上就已經讓他有一些蠢蠢欲動了,現在柔軟芳香的唇瓣又印了上來,任語低喃了一聲,兩人又再度交纏在一起。
好不容易兩個人終於離開了浴室,不等葉雨蝶開口,任語說:「早餐我來做,你幫我?」
這一次葉雨蝶乖乖地答應了。
簡單的炒蛋再加上培根,還有疊成三層的煎餅是傳統的美式早餐,任語笑著說:「我爹地很懷念當時在美國唸書時常吃的早餐,不過他都是趁我媽咪不在時才敢偷偷煮,然後我們三個人一起吃。」
「為什麼呢?」
「因為我老爸當時在舊金山有個知己,是個女生,叫作楊顧樺,我媽咪很吃那人的醋,所以也不喜歡我爹地提起有關美國的往事,像剛剛梭塞裡多的故事,我媽咪大概也不知道吧。」任語說完後,大口吃下煎餅。
「原來是這樣。」葉雨蝶點點頭。
「我覺得,我媽咪在心中也許是有些自卑的,雖然她也很聰明,但她的學歷並不高,年輕時很多人說她是靠著外表才擄獲我爹地的心,她一直怕爹地被一些高學歷的女孩子所吸引,所以才會一直防備著這個叫楊顧樺的女人。其實我爹地年輕時很帥氣,追著他跑的美貌女生多不勝數,可媽咪只介意這一個。」
「我很能理解你母親的感受,她其實最明白怎樣的女子對她最有威脅性。」
任語摟住葉雨蝶的肩。「哦?這就叫作女人的直覺嗎?」
葉雨蝶靠著他,撒嬌地說:「沒錯!」
這樣的幸福總是教人沉醉,葉雨蝶真希望就這樣一直輕靠著任語,彷彿世上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困難了。就在這一刻,門鈴突然響起,葉雨蝶欲起身開門,任語拉住她不讓她走,她笑笑啄了他額頭,離開他懷抱,放開他的手,走到門邊,轉開門,門外竟是韓蔓婷!
大概是知道葉雨蝶會在,韓蔓婷沒有太多驚訝,不過她並沒有打什麼招呼,老實不客氣地就進了門。看見桌上擺著剛用過餐的兩個盤子,韓蔓婷有一些吃味,也有些不以為然,不過她並沒有表示什麼。
任語聽見逼近的腳步聲,開口問了:「雨蝶,是誰來了?」
「是我。」韓蔓婷的聲音近在身邊,任語皺起眉頭。
「你怎麼來了?」
「不高興看到我來呀?」韓蔓婷根本不管站在一旁的葉雨蝶,一屁股坐上沙發。
感受到自己身旁的沙發微微陷了下去,任語立刻起了身,他伸出手,喊了雨蝶。葉雨蝶正為著這突然闖入的一切感到渾身不舒服,韓蔓婷的敵意實在是太明顯,聽見任語喚她,她立即走到他身邊,握住了他的手,順便將他帶離韓蔓婷遠一些。
韓蔓婷嘲弄地笑了起來。「語,這麼快就有了新歡,看來你的魅力沒有因為眼睛看不見而略滅絲毫嘛!」
「你究竟是來做什麼的?蔓婷,不管你怎麼說我,請你尊重雨蝶。」任語口氣中已有一些不悅。「唷,這麼快就已經相親相愛啦?」韓蔓婷斜睨著葉雨蝶,葉雨蝶轉開了目光,她實在不想與韓蔓婷正面衝突。
「蔓婷,你不要再鬧了!」任語吼了出來,兩個女生都是一怔。
「我沒有鬧,我有正經事你說!」韓蔓婷不甘示弱,吼了回去。
「有什麼事你快說,基本上我們兩人已經沒有瓜葛,我不知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任語口氣稍緩。
「是嗎?」韓蔓婷秀眉一挑,露出一種詭異的笑容。「那你聽好了,我們當然有關係,而且是一種很深厚的關係。」她望向落地窗外,一字一字地說:「我——懷——孕——了。」
她轉回頭,看著驚愕的兩個人,揚起嘴角繼續說著:「應該是第一次在這裡見到雨蝶的那天中的獎吧,已經有三個多月了。」
眼淚驀地盈上了葉雨蝶雙眸,她凝著氣不讓淚水落下。
任語咆哮出聲:「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你憑什麼肯定是我的?」他忍住說出她當時與三個男人同時交往的事實。
「我為什麼要說謊?你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我大可以找個沒有疾病的男人來認我肚子裡的孩子,幹嗎找你?」韓蔓婷說得煞有其事,甚至啜泣了起來。
「你去做過檢查了嗎?」任語歎了口氣,試著以理性一點的態度來處理這件事。
「我用不著去做檢查,那時跟我上床的男人只有你,我不管你認不認這個孩子,但我已經決定要生下他。」韓蔓婷眼光移向任語,神情堅決地說。
葉雨蝶這時只覺得一陣暈眩,韓蔓婷在眼前哭鬧的影像漸漸模糊,她用力掙脫任語緊緊握住她的手,豆大的淚滴落了下來,她奪門而出。
任著大量的水柱衝向身體,葉雨蝶泣不成聲,為什麼要發生這種事?為什麼老天不讓她有多一點時間與任語相處就要奪走他?難道是注定她不該擁有他?腦海中持續浮起韓蔓婷的話,熱水燒灼著葉雨蝶的身體卻讓她覺得像是韓蔓婷的肚子在她面前不斷膨脹,漲得壓迫著她的胸口,窒息感讓她一度昏厥,她的意識有些模糊。
屋內的電話沒有停過,她知道是任語打的,可她不知該說些什麼,摀住雙耳,想起了今天早上一起泡浴的情形,瘦弱的肩膀於是抖得更加厲害,沒有了,再沒有任語的雙臂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趕走了韓蔓婷後,任語撥電話的手就沒有停過,他不能確定葉雨蝶是否回到了宿舍,心急如焚的他感到失明後頭一次深切的恐懼。他想打給大牛或童心瑞應會有幫助,但他沒有將電話號碼背起來,又無法看電話簿,他懊惱得握住拳頭捶向牆壁,生氣自己的沒用,後來他實在沒有辦法,拿起電話,撥給了任申亞。
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弟弟情緒如此失控,任申亞著實吃了一驚,葉雨蝶在任語的心中已然是十分重要的了啊!聽了荒誕的一切,他試著安撫任語,要他別急,並待在家等雨蝶可能打來的電話,他擔心任語若一個人跑了出去,後果將會更不堪設想。
有了大哥的幫忙,任語的心情總算稍稍平靜了些,掛上電話後,他仍持續撥電話給葉雨蝶,還是答錄機,任語重複著一樣的句子:「雨蝶,如果你在,求求你拿起電話,我很擔心你,求求你……」直到答錄機也不再作用,葉雨蝶還是一樣沒有回應,一個小時後,任語跌坐在地上,腦海中出現了韓蔓婷今早說的話。
其實任語也不能確定韓蔓婷肚子裡是否真有自己的孩子,但是他不要葉雨蝶傷心,更不要失去葉雨蝶!任語將頭埋在掌中,臉上因痛苦而扭曲。
然而,此刻的葉雨蝶已經坐在開往高雄的自強號上了。
掛上任語的電話後,任申亞離開了辦公椅,坐上了黑色轎車,他前往柯氏企業大樓。
在寬大的董事長辦公室坐下後,秘書為他端上了茶,任申亞明白自己正被用著對最高級貴賓款待的禮儀所招待。以他只是一個商業場中的新進,縱然是身為神企業的未來董事,於情於理,在輩分上說來,柯楓董事長都對他太厚道了,任申亞心中不由得對這位在商場上與他父親並駕齊驅的對手產生了好感。
笑聲從辦公室外傳來,身著一襲灰色西裝的柯楓笑容滿面地走了進來。「稀客、稀客!」
他伸出手,任申亞立即站了起來,迅速地伸出手,柯楓的握力柔中帶勁,笑容中的眼光有鷹一樣的銳利精明,任申亞明白眼前這位身材略寬的商業鉅子,實是名不虛傳。
「柯董事長,久仰了。」
「哪裡,神企業的未來接班人果然一表人才,任約盛真是好福氣啊!」柯楓笑著,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謝謝柯董,不敢當。其實小侄今天來,是有一些冒昧的事情請教,待會兒若有冒犯之處,還請柯董事長大人大量,不予計較。」
「哦?坐下說吧。」柯楓挑高了眉,顯然十分有興趣。
「關於和圓智合併一案,若我沒有記錯,貴公司已經投下很多心力。」任申亞坐下後單刀直入地說。
「沒有錯。」柯楓臉上依然掛有笑容,等著聽任申亞對這件事情的意見。
「請問柯董,為什麼選擇圓智?」任申亞臉上也有著自信的笑。
「當初是圓智自己找上我們的,他們的規模全台數來也列在前十名內,多年來成績一直不錯,只不過競爭對手日趨增多,兩家公司並肩作戰總是比較有Power。」柯楓簡略說明。
「嗯,圓智其實也找過我們,說過類似的內容。」任申亞點點頭。
「所以,神也有興趣?」柯楓點上一根雪茄,吐出白色煙霧。
「一開始是的,但是家父因為小弟的事情十分忙碌,他無暇處理,拒絕了圓智。」
「關於二公子的事,我也深感遺憾。」柯楓表現出職場上應有的禮儀。
「謝謝。」任申亞誠懇地回應。
「那麼,你今天來是為了想爭取圓智?」
「不是,但我想請您放棄圓智企業。」
柯楓臉色驟變,這名乳臭未乾的小子居然敢如此狂妄,竟敢開口就要插手管他公司的決策,不過饒是他職場打滾數十載,他不動聲色。
「柯董事長,小侄今天不是來干涉貴公司的方針或行動的,只是有一份資料覺得有必要拿來給您過目。」說著將一個牛皮紙袋推了出去。
柯楓原本靠在沙發上,他挺直了腰桿,看了一眼任申亞,伸手拿起了沉沉的牛皮紙袋,抽出裡面的文件。才抽出了一半,資料一入目,柯楓便迅速地抽出整份文件,他的眼球急遽地轉動著,掃過文件上那一行行令他震驚的數字:「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的聲音裡有壓制不住的震驚。
「資料上是圓智這十年來的營業虧損報告。」
「這我當然知道,你是怎麼弄來的?怎麼跟我們所調查的不一樣?」
「我們自有門路,請恕我不便告知。不過請相信這分資料的正確性,趕快停止現在正在進行中的合併案。」
柯楓暗自控制著激動的情緒,他還不能十分信任任申亞,畢竟兩家企業一直以來都是競爭激烈,他原本以為只要跟圓智合併後,不出幾年,就可以遠遠勝過神,到時再創下自己事業的另一高峰。沒有想到,任申亞的這分文件硬生生地打碎了他的夢,他一時理不出頭緒來。「我會調查一切,再重新斟酌的。不過,你為什麼這麼專程帶這分資料來給我?」
「自然是有事相求。」任申亞望向大樓外朦朧的一片台北盆地。
「說吧。」柯楓等著接招。
「令公子是否正與一位山海大學建築系的女學生在交往?」
「年輕人的事情我一向不插手的。」
「現在您不管恐怕也不行了。」
「怎麼說?」
「那個女孩子懷孕了。」
柯楓又是一陣驚訝,不過他嘲弄地笑道:「據我所知,那個女孩子之前是跟令弟在一起吧?」
「我們也還不確定她肚子裡究竟有了誰的孩子,這麼冒昧地就來找您是希望藉著多您一人的力量來解決這件事。」他頓了一下。「如果我的推斷合理,令公子應該深愛著那女子,我已問過醫院,依照懷孕周數看來,很有可能是柯家的孫子或孫女。」
大概是這孫子或孫女的名詞,讓柯董事長防禦的心一下子軟了起來。「你想要我怎麼幫你?」
「支持您的兒子,找出真相。」
「嘿,我倒是好奇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任申亞微微一笑:「還是那句老話,自有門路。」
柯楓哈哈笑了起來,他站起身,拍拍任申亞的肩。「真是虎父無犬子,後生可畏啊!」
任申亞也笑了,兩人以茶代酒,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惺惺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