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全身像被拆開又重組回來一樣,好痛……
「醒了?」御昊聽到床上的動靜,順著聲音轉過頭。
他的聲音讓憐芯昨晚的記憶如浪潮般湧來,瞬間塞住心坎。她抱著被子退到床裡側,卻又因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令她忍不住多瞧他兩眼。
「你……我……」為什麼她會對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是侵佔了她身子的陌生人啊!她應該怕他、應該恨他的,不是嗎?
「你當真不是宋靜嫻?」御昊直接了當地問。
「不是。」
「叫什麼名字?」雖然程叔已經將始末查清楚告訴他,可是他還是想聽她親口說出來。
「曲憐芯。」她看向他,發現一對毫無生氣的深邃眼眸,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又因到她的感官中,不由得癡望出神。
「為何代嫁?」
「不是的……」
「好大膽的宋中書,竟敢拿一個丫環來矇混我,好讓他的女兒逃開是嗎?哼!欺君之罪,罪無可赦,他應該很清楚才是。」御昊離開床榻陰冷地說。他是故意的,只為了……為了什麼?他不想探究。
欺君!那是連誅九族的死罪呀!所有和中書府相關的人不就……「不,不是這樣的,老爺他什麼都不知道,是喜娘錯認了人,逼我喝下薰軟露——」
「你的意思是,該誅九族的是那個喜娘?」
「不……不是……」事情怎麼會成了這樣?
「宋靜嫻人呢?」
「……不知道。」事關小姐的清譽,她絕對不能說。
「那該由誰來承擔過錯?你以為我會允許這種烏龍,放任他們戲要我?」
因為他是個瞎子,所以可以隨便塞一個新娘給他?想得美!
「不要殺他們,他們是無辜的。」憐芯起初不明白事態的嚴重性,現在她瞭解了,自尊遭受打擊最重的應該就是御昊了,他會憤怒是一定的,但是她不希望任何人因此受到連累。唉!事情要怎麼收尾呀!!
「不殺他們,可以,拿你來抵。我可以當那些聘金買了一個女奴,不過顯然是貴了點,無妨,我會從宋中書那裡慢慢討回來。」話雖然這樣說,但他自己明白,這是讓自己奪了她清白的事實顯得更有理些。
御昊啊御昊,你何時需要為自己找台階下了!他自諷。
「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請不要傷害老爺,不要傷害其他人。」他們曾好心收留她,她怎能枉顧這個恩情而只顧自己的自由?在哪裡為奴都一樣,如果能讓這件風波平息,她願意用自己來換取所有人的平靜和安全。就如同自己的名,芯,注定該像燈心草默默燃燒完這一輩子,既是注定,她不奢望有誰堪憐。
「你最好記住你講的話,從現在起,由你代替宋靜嫻,若是有任何對我不名譽的流言出現,後果不會是你樂見的。」
「我代替小姐?不成的……」他不是要她留在這裡當丫環嗎?怎麼會變成代替小姐?
「你以為這件婚事有這麼簡單嗎!」
「這……」的確相當棘手。「可是,我只是個丫環……」如何代替官家小姐呢?雖然與小姐一同生活了八年,但她畢竟只是只不起眼的小麻雀啊!飛不上枝頭的,也不該飛上枝頭的。
「你是要我到宋家要人,還是要接受我的提議?」該調查的都調查了,他會不知道宋靜嫻的去處嗎?如果曲憐芯夠聰明,料她不會拿自家小姐當賭注。
是啊,事到如今她還能不答應嗎?「我……願意代替靜嫻小姐。」
「很好。在人前,你就是宋靜嫻,將軍府的當家夫人。」御昊宣佈了她的命運。
「我……辦得到嗎?」幾近呢喃的聲音卻被御昊聽得一清二楚。
「辦不到也得辦,當個養尊處優的少夫人很難嗎?不過,本質上,你還是你,曲憐芯,一個女奴,不會有什麼改變。」
是啊!她終究只是個代替小姐的女奴而已,但是如果他能化去對中書老爺一家人的怨恨,她無所謂,真的。
「待會會有丫環來幫你更衣。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將軍夫人,不過,你記住,不要妄想我會承認。」御昊冷冷地說完打算轉身離去。
「等等……呃……」憐芯微微起身,扯動了猶疼的下體,她咬住下唇,不讓疼痛的呻吟溢出口。
「還有事?」聽她的聲音,似乎忍著疼痛,御昊不由得想到昨夜。
昨晚,他被怨恨蒙蔽了理智,心裡所想的只是要報復她,根本沒有拿捏自己的力道,他弄疼了她吧?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不過這句話憐芯沒敢問出口。怎麼可能呢!他是將軍啊!而她只不過是個普通老百姓。「沒事。」
「沒事的話,你……休息。」忽然間想問她昨夜他是不是傷她很重,卻問不出口。該死!他幹嘛要管一個女奴的死活,
御昊拂袖離去,將心頭的怪異想法甩開。
這會兒,只剩下憐芯獨自待在喜房內,緊張曖昧的氣氛總算遠離。
不知為何,回想起昨晚御昊那樣貶低他自己時,她竟然為他感到心疼?
她感覺得出來,他在餵她喝水時的動作是那麼輕、那麼柔,彷彿怕她嗆到似的。從來不曾被這樣呵護的她,心中漾滿暖暖的感覺。
好奇怪,就像十年前的那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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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這個就麻煩您了。」小綠將御昊的晚膳放在桌上,感激地向憐芯道謝。
雖然這位新來的夫人總是待在新房裡,人溫溫婉婉的,長得很清秀,待她們這些下人也很和善,真搞不懂爺為何才新婚沒兩天就和夫人分房睡,他們吵架了嗎?
「小綠,別這麼說,這是我該做的。」同是丫環出身,憐芯覺得小綠特別親切。
「夫人,您和爺發生了什麼事嗎?」小綠看到憐芯原本帶笑的眼眸失了光彩,驚覺自己問了太多,連忙道歉。「夫人,對不起,奴婢不該問的……」
「沒事的,這是爺的意思。」其實是她不配和御昊同睡一房。
「也對喔!爺根本不准任何人在他身邊服侍他,不管是送飯還是打掃,只要是多待一下,都會被他趕出來,爺生氣的時候非常可怕呢!」想到以前的情形,小綠還是心有餘悸。
難怪小綠都托她將三餐送到御昊房裡。「他……爺他原本應該不是這樣的吧!」將軍府的總管程元前幾天告訴過她,御昊是因為身受劇毒之苦,才會變得暴躁易怒。
「是啊!以前的爺是個很和善的人呢!常常掛著微笑,待人很親切,完全沒有大少爺的架子,還有幾個小丫賓對爺十分愛慕呢!」小綠說得眉開眼笑。「啊……夫人,您別誤會,爺變得好可怕……她們現在都不敢了,對不起呀……」小綠又驚覺自己說錯話了,吞吞吐吐不知如何是好。
「我沒有誤會,你不用道歉。」況且,她哪來的資格誤會呢?
「夫人,您人善良,真希望爺能真心待您好。」小綠由衷地說。
「謝謝你,小綠。」憐芯還是一派溫婉的笑,只有自己心裡知道其中的苦澀。「我該把晚膳送過去了,你去忙吧!」
「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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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我送晚膳來。」憐芯輕敲御昊目前居住的房門。
自從那晚之後,御昊便搬離他原本的房間,所以她與他也只有在三餐的時候短暫會面。聽過程叔和小綠對御昊的說法後,她更加確定自己的直覺無誤,御昊就是十年前親自做了個毽子給她的大哥哥。沒想到,那雙溫柔的眼和溫柔的笑,都離他好遠好遠了。
「進來。」房裡傳來御昊低沉的嗓音。
憐芯推門而入,看見御昊走離窗前,探著身邊的傢俱往圓桌走。她看了連忙把餐盤放在桌上,到御昊身邊攙扶著他。
在她的小手搭上他胳臂時,御昊隨即甩開她的手,冷冷地說:「放開,我自己能走。」這間房雖然不是他所熟悉的,不過他還沒無用到需要一個女人來扶他。他最痛恨的就是同情,
憐芯沒有再去扶他,因為她清楚,對身為將軍的御昊來講,任何幫助都只會打擊他的傲氣而已,這幾天來,不管言語上或行動上,她都能深深感受到,他是個霸氣不服輸的男人。
「今晚有干貝玉片、鹵扎素卷、蘿蔔雙絲、脆皮蝦球和鮮魚煲湯,飯後的甜點是冰糖蓮藕。」憐芯將菜色說給御昊知道。
「東西放好就可以出去了。」御昊伸手探到筷子和碗。
「是,我待會再來收。」
確定憐芯離開後,御昊開使用筷子探查每一道菜的位置,並把菜端到自己鼻前歎了嗅,然後艱辛地取用餐盤中的佳餚。
憐芯並沒有真的離開,一如這幾天以來一樣,她總是默默地站在窗邊往裡邊看,看到御昊如此的情況,她的心不知為何總有一把利刃在割,割得她好痛。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他不分青紅皂白奪走了她的貞操,又拿老爺夫人和小姐的安危來令她進退兩難,她該怨他的不是嗎?可是腦海中卻又不斷浮現當年那個溫暖的身影,她到底是怎麼了?
「該死!」御昊一不小心讓寬大的衣袖撥翻了湯碗,熱湯灑在他腿上,弄得桌上、身上一身濕。
憐芯見狀,開門奔至御昊身邊,將御昊扶離混亂,掏出手絹在御昊的衣袍上擦著。
「還好嗎?有沒有燙傷哪裡?要不要緊?我去把手巾沾濕……」一連串的關懷之意溢於言表。
「站住!」御昊拉住憐芯,不讓她有所動作。
「湯是熱的,你需要冷水敷上……」
「你站在外面偷看?」他冷聲問。
「我……」
「說!為什麼站在外面偷看?」他的蠢樣豈不全入了她的眼了?御昊一想到這個,手上的勁道逐漸加大,陰智的神色愈加擴大。
「我想幫你……呃痛……」被鉗住的手臂傳來疼痛,憐芯另一隻自由的手馬上去扮開御昊的大手,卻馬上都被御昊以雙手用力鉗制住,她整個人幾乎都被迫貼在他身前。現在,她雖然比八歲的時候高很多,但是在他面前仍不及他的下巴。
「我不需要你的幫忙!」御昊朝憐芯大吼。
「再不處理,你會燙傷的!」都什麼時候了,他為什麼還要在意自己的尊嚴!
「站在外面多久了?」這點小傷根本算不了什麼。
「只有一會兒……」憐芯吶吶地說。依照現在這種情況,她總不能說她已經看了好幾天了吧!
「該死的你,看一個瞎子吃飯,到底有什麼企圖!」御昊鉗住她的雙手沒有放鬆,反而更加用力。
「唔……好痛……請放開我!我沒有什麼企圖,我只是單純地想幫你!」憐芯拚命掙扎。
「幫我?我已經聲明過,你妄想在我身上撈到什麼好處,沒用的——」
除了這身帶病的臭皮囊,他還剩下什麼?將軍之位?還是萬貫家財?她要的就是那些吧?
「我再說一次,我只是想幫你,其他的我都不要。你曾鼓勵我凡事堅強,為什麼你自己就那麼脆弱?為什麼?」憐芯也不顧身份懸殊,反駁御昊。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我曾鼓勵你?哼!」
「有的——」憐芯原本還想說什麼,卻被御昊輕蔑的口氣打住。
他一定忘了吧!或許當初他只是可憐她而已,這點小事他怎麼可能會記得呢!
「還是你想藉故接近我?是了,『為夫』的我,已經讓你寂寞地空守香閨好幾天了不是嗎?想要我嗯?可以跟我說一聲,大可不必這麼處心積慮。」御昊冷嗤,一隻手往憐芯的纖背撫去,逐漸往更下方探去。
憐芯被突如其來的撫觸嚇住,身子不自覺地顫抖。「不是的……」
靠她這麼近,近得連她髮梢的清新香味都不斷地竄入鼻中。御昊低下頭,將唇埋入她的頸窩,輕輕地舔著她香甜的細頸,感覺著她敏感的悸動。憐芯無助的反應加深了御昊的慍意,她果然是耐不住寂寞的吧!
「不……」憐芯害怕地避開御昊的撫摸,卻退不開他有力的懷抱。她怕,她怕他會帶給她又一次的屈辱和痛楚。
「怎麼?不喜歡?這不是你來的目的嗎?」御昊沉聲道,停了他的折磨。
「不要碰我……」想起那晚的痛苦,憐芯趁他放鬆時開始掙扎。
這女人既然不想親近他,又為何要關心他?
「關心」?她跟他非親非故,為什麼要關心他?她會無知到關心一個曾經粗劣地對待她的人?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恐懼在霎時間籠罩憐芯,羞辱的淚水滑落臉龐。他又要像那晚一樣侵犯她嗎?她不要……
「該死!不要哭!」御昊心煩地放開了憐芯已被吻得紅腫的唇,手卻仍緊緊地摟住她。
緊貼著她,讓他不斷憶起那晚的纏綿,她的嬌柔、她的馨香、她的無助、她的啜泣,在在令他體內的火苗愈燃愈旺。和她分房,就是避免自己再次傷了她,沒想到一碰到她,體內那把慾火又再度點燃,該死!
唉……御昊在心裡歎口氣,看樣子她是真的害怕,這時候他還會有什麼興致嗎?從來沒有哪個女人只掉幾滴淚就讓他停下來的,事實上她們享受得很,可是面前的這個小女人,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
「下次別再犯,懂嗎?」御昊試圖平穩自己的呼吸,聲音顯得有點低啞。
把頭垂在御昊胸前的憐芯點了點頭,用衣袖胡亂抹乾眼淚,在御昊放開她的同時退開他一大步,猶然哽咽的聲音說道:「我把這裡……清乾淨。」
「不用了,你下去吧!吩咐其他人來整理就好了。」她再繼續待下去,他不保證自己能不能再放開她。
「嗯,我知道了。」憐芯這回真的離開御昊的房間,不敢再多留了。
御昊則是朝自己苦笑,天曉得,他到底給自己出了道什麼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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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憐芯依舊按時將餐點送到御昊房裡,彼此都沒有多談,也沒有再發生像上回的情況,兩人間的氣氛還算和平。
這天憐芯將晚膳送到御昊房裡,卻奇怪地發現御昊躺在床上,還發出沉重的呼吸聲。
他睡了嗎?之前他不曾在這個時間睡覺的呀?
「憐芯送晚膳來了,爺?」人前人後她都稱他爺,這是合禮的,他也沒說什麼。
憐芯輕輕推了推御昊,御昊依舊緊閉著雙眼。
她擔心地點亮燭火,不管御昊討厭她點燈,想藉著光線看清楚他到底怎麼了。
霎時,映入眼簾的可怖景象讓曲憐芯不由得倒抽一口氣——
大小不一的黑色突疣糾結散佈在他的額上、頰上,恐怖惡主的樣子足以讓人倒盡胃口。曲憐芯壓下反胃的不適,輕觸御昊的額頭。好冰!他的體溫冰得嚇人!
他病了嗎?
想起前幾天總管程叔曾告訴過她,御昊的失明是由中毒所導致,還會不定期毒發,所以要她多注意些,難道是他的毒發作了?
替御昊蓋上錦被,曲憐芯心急地跑出擎霄院。
該找誰幫忙呢?總管……對,找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