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中的是外疆奇毒,中原沒有解藥,若是能醫治早就醫了,也不會拖到現在。」現在就等著到西域已經一段時日的二爺是否能找到解藥了。
「這一年他都這麼過,連減輕痛苦的法子都沒有嗎?」
「夫人,方法不是沒有。」
「什麼方法?」不管是什麼她都得試試。
「府裡備有幾帖御醫開的祛寒藥,只不過爺的情況根本無法嚥下任何湯藥。」
「能讓我試試嗎?」看著陷入昏迷的御昊,憐芯想,或許她有辦法。
「小的這就派人熬藥。」看到憐芯憂心的態度,程元替御昊高興,終於,御昊總算遇到一個真心接納他的女子了,他欣慰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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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憐芯坐在床沿,望著手上端著的溫熱湯藥,說服自己。
之所以要說服自己,是因為,御昊臉上的疙瘩根本無法讓人忽視,因為它實在是比起任何能想像的噁心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曲憐芯以理智不斷告訴自己,御昊需要這碗藥,這碗藥能減輕他的痛苦。可是……把菜汁送進他嘴裡,她辦得到嗎?
像上回他餵她喝水的那樣嗎?
曲憐芯,不要再可是了,再可是下去這碗藥就涼了!她告訴自己。
不再多想,曲憐芯將一小口黑濃的藥汁含在嘴裡,低頭將藥汁哺進御昊微啟的口中。
兩唇相接,憐芯感覺到身子的顫抖,分不清是來自御昊冰涼的唇帶給她的涼意,還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悸動。
她是把藥送進他口中了,不過病人似乎不是挺合作,硬是排拒突如其來的苦澀,將藥汁全數吐出。
憐芯趕緊用手絹擦拭溢出的藥汁,重新再試一次。
「唔……」床上的御昊發出沉重的呻吟,又一次將入口的藥擠出嘴。
苦……這是什麼?哪個該死的人給他吃這種東西……
半昏半醒的御昊像個小孩子般擰著眉頭抗拒。
「很苦嗎!忍一忍呀,這能讓你舒服點的。」菜汁多多少少也滑進了她的喉嚨,她能體會這碗藥有多苦。
天籟般輕柔的嗓音傳入御昊耳裡,宛如溫暖的和風拂進他紛亂無序的腦海中,奇異地撫平他懼畏病魔的心,也漸漸消融了寒冷如冰的靈魂。
是誰在跟他說話?之前從沒有過這樣的聲音在他難受得要死的時候出現,難道他死了嗎?不是吧?他依然覺得全身冷得如千萬枝利針在刺,還沒有到了完全解脫的時候,所以,他確定自己還活著。
「冷……」
「這是祛寒的藥,把它喝下去就不冷了。」憐芯輕聲勸著,又哺了一口藥進御昊嘴裡。
真的嗎……喝了就不冷了?御昊下意識慢慢放鬆自己。
這回,曲憐芯總算順利地讓御昊把藥吞下去了,一碗藥就在御昊又吐又皺眉的情況下喝完,沒有喝了全部也有三分之二碗。
曲憐芯拭去御昊嘴角殘餘的菜汁,輕手輕腳地離開柔軟的床鋪,起身的同時,卻發現自己的衣擺不知何時被御昊只手抓住,讓她無法起身。
她試著將他的大掌掰開,卻反而讓他抓得更緊。
生病的人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量?
放開呀,他不放手的話她要怎麼做事?這件衣服不屬於她,算是御昊「借」她以假扮將軍夫人這個身份用的,再這樣下去會扯破衣裳的,她根本沒錢賠啊!
感覺到拉扯的力量,御昊恍惚的意識中只知道要牢牢抓住身邊即將離開的溫暖。
終究沒有人願意待在他身邊是吧!
他醜陋、他暴躁、他冷血……大家只想離得他遠遠的……
該死……
御昊開始氣憤地拉扯自己的衣服,彷彿令自己難受的來源就在衣服上。
「別這樣,會傷到你自己的,你需要保暖!」曲憐芯見狀,趕忙拉住御昊胡亂扯開的衣襟,手中傳來的溫度卻讓她訝異不已。
他的衣服是濕的!
流了滿身冷汗,衣服已經沒有辦法為他保暖,穿在身上也只是徒增寒意而已。曲憐芯為自己的失職感到慚愧不已,她居然沒有注意到,看來,現在必須將他的衣服脫掉了。
決定了該做什麼之後,曲憐芯沒有遲疑,動手幫助御昊把早已透涼的上衣褪去。
半昏半醒的御昊將全身的體重都托給床鋪,等到曲憐芯吃力地把濕透的上衣從御昊身下「拖」出來,都已經累得力竭汗湍。
天啊!這比洗衣和挑水還累!
拿著干布輕拭御昊汗濕的身體,曲憐芯仍不免被御昊精壯的上身吸去了目光。
男人的身體果然和女人大大不同,不知道摸起來是什麼感覺?那晚,他也脫去了衣服,可是她只是掙扎,根本沒注意到他的身體。
順著心中的好奇,曲憐芯的小手慢慢爬上御昊光裸的胸膛。
他的皮膚也很光滑,但是不如她一般柔軟,比她結實多了……
「嗯……」感覺到自外而來的溫暖,御昊從喉嚨深處發出舒服的低吟。
聽到御昊的反應,曲憐芯嚇得收回了手,還把手背在身後以掩飾自己的失態,一抹紅雲悄悄爬上臉蛋。
嚇她到底在幹什麼嘛!他是病人呀!她怎能乘人之危,做出如此丟臉的事!
刺激御昊皮膚的束縛解開了,痛苦稍稍減弱,但來自體內的寒意還是不斷啃蝕著他的血骨。剛才在他身上游移的溫暖突然消失,讓他頓失所靠。
「不要走……好冷……」除了冷,他還是冷。
還冷嗎?是了,藥才喝下去,藥效沒這麼快,曲憐芯想。
看著御昊凍得發紫的嘴唇,憐芯再一次橫下心來,動手解開自己的衣帶,褪去羅衫,只留下兜衣和褻褲,掀開棉被一角偎到御昊身邊,試圖把溫熱的體溫傳給他。
好冷!
剛接觸到御昊的身體,如冰塊般的低溫和男女的差異讓憐芯瑟縮了下,本想退開,卻被剛健的鐵臂勾住了纖腰,御昊側身將憐芯拉向他,緊緊貼在他身前。
憐芯嚇了一跳,以為是御昊清醒了,否則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從他胸前抬頭,卻仍見他雙眼緊閉。
幾近赤裸的身軀相貼,令曲憐芯緊張,而且,需要抱這麼緊嗎?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不要……走……」昏迷中的御昊又發出一聲囈語。
看著御昊緊閉的雙眼,曲憐芯抬手輕輕撫上他的臉,心中期待再次看到那想念已久的溫柔目光。
「你知道嗎?是你讓我有勇氣活到現在,你也拿出勇氣來好嗎?我真的好想再看到你的笑容,好想、好想……」
折騰了一晚,被窩裡漸漸攀升的溫度讓相擁的兩人雙雙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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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曉日出,鳥鳴啁啾,御昊在一片溫暖祥和之中醒來。
自從中毒後每次毒發時,他不是手腳冰冷、昏昏沉沉地醒來,就是頭痛欲裂、全身像被徹底輾過一樣地醒來,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安然地清醒過。
現在是白天吧?他記得自己在近晚膳的時候毒發,冰寒之苦也確實再度纏身,但睡夢中又好像有人幫他減輕痛苦……怎麼可能,難道是他的錯覺?
御昊吃力地移動自己的身體,發現了好像有哪裡不同,他的枕頭怎麼變得柔軟、還帶有似曾相識的淡淡馨香?
他伸手摸了摸臉頰邊的「枕頭」,帶有溫度的觸感讓他吃了一驚。再往下探去……
女人!一個幾近赤裸的女人!
是她?曲憐芯?
她為什麼會脫了衣服睡在這裡?
他的衣服呢?也不見了!
該不會是他病到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吧?
他要了她嗎?否則她怎麼會衣衫不整地睡在他身邊?
不,不可能,他連現在都還沒恢復體力,怎麼有可能在極度痛苦的時候要她?
那她為什麼會睡在這裡?還脫了衣服?
是為他取暖嗎?難道夢中那個替他減輕痛苦的人就是她?
不對,不是做夢!真的是她,她還餵他喝藥……
御昊摸上自己的臉,臉上的怪疣已經消退得差不多了,可是,為什麼?他當時不是變得很醜陋又恐怖嗎?她怎麼敢……
我只是想幫你,其他的我都不要。
曲憐芯說過的話又在御昊的腦海響起。她是真的想幫他嗎?所以可以忽視他臉上的醜陋和之前卑鄙的作為?
除了家人,大家不是都對他避之惟恐不及嗎?為何獨獨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他?
曲憐芯,你到底為什麼要對我好?我一個殘廢需要你付出關心嗎?
御昊沒忽略憐芯略顯沉重的呼吸,他移開自己原本枕在曲憐芯胸前的頭,讓曲憐芯回復順暢的呼吸。
憐芯因為御昊的動作醒來,一睜開眼就發現御昊睜著眼睛看她,又想起現在的衣不蔽體,雙頰烘地立刻燒紅,拉過錦被覆住自己外露的春光。
被子被她拉過去,御昊能猜到是怎麼回事。「不需要麻煩,我看不到。」
憐芯這才完全清醒。不過,和他相擁、睡著是一回事,醒來又是一回事,她無法不想起之前和他肌膚相親的恐懼,連忙要起身穿衣。
「我該……去吩咐廚房熬藥,請讓我起來……」原本想起身的她,卻被御昊偉岸的身體半壓住。
「我沒事了,不用喝藥。」她都敢脫衣上他的床了,這時為什麼又對他退避三舍?御昊覺得興味。
「那……我去端盥洗的水盆……」他為什麼要壓著她……
「不用你做,自會有下人做。」他現在比較想弄清楚她為什麼要照顧他。
「我就是下人。」
「下人會這般照顧一個看了就噁心的主子嗎?」
「我……請讓我起身吧!爺。」同他說他會明白嗎?十年前的事情只不過是他輝煌生涯中的一段小插曲罷了,她如果一提出來,他又會怎麼看她呢?一個想攀親帶故的無恥女人嗎?
「我的身體還沒恢復,動不了。」御昊霸道地摟住她,一隻手還緊緊地圈住她的纖腰不放。他忽然覺得,摟著她是件挺享受的事。
還沒恢復嗎?可是,他的力氣怎麼會這麼大,讓她覺得他好像是故意的?
故意?他也會捉弄人?像嗎?
憐芯失神地看著此刻御昊放鬆不帶戾氣的臉孔,比起老是板著臉吼人的他確實是再適合不過了,如果他能笑一笑,一定會更好看吧?
「怎麼不說話?我壓疼了你嗎?」御昊挪了挪身體,不讓身體的重量傷到她。昨晚那個安撫他的聲音確實是她的,他想聽她說話,不管什麼都好。
「我該去端早膳過來了……小綠在等我……」被他這樣抱著,感覺好複雜呀,她不知道該以什麼心情面對他。
「是嗎?她們把伺候我的工作都丟給你了?也好,反正她們也害怕見到我這副鬼樣子。」
「不是這樣的……你並不可怕——」憐芯急欲解釋的話卻被御昊以薄唇堵住,等到彼此都快喘不過氣時他才放開她。
「她等不到你,自然會自己端來。」她當真不怕他?而且還為他說話?難道,他之前錯看她了?
「爺,這樣是不妥的……讓我起來吧!」他又吻她了,雖然這個吻很不一樣……可是她還是會害怕,怕他又像之前一樣……
「陪我躺一下。」
呃?陪他……躺一下?
感覺到憐芯的緊張,御昊失笑地說:「放心吧,我現在還力不從心,沒那個體力侵犯你。」
這回,憐芯是真的看到了那睽違已久的笑容,整個人愣在御昊的懷裡半天不動,只是呆呆地望著御昊。
他笑了……可是那雙眼瞳只有映出她的臉,卻沒有笑意,因為失明。
他的眼睛能不能復原?她更想看的是他眼裡的溫柔……
人好貪心是不?看了他的笑容之後又想看他的溫柔。
不會的,她不貪心,她惟一的希望就是再看到他的溫柔,要她以生命交換也願意。
如果可以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