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前的一場滂沱大雨,洗去了溽暑的悶熱氣息。
傍晚的天空霎時被沖刷得透明清淨,一道七色的彩虹就毫無遮掩地高掛在天際。
剛打鎮上回農場的疏素練,俐落地將車上採買的日用品搬進這楝兩層樓的木屋內。這幾天程爸和程媽出國旅行,因此這片農場的大小事宜全由二十六歲的她一肩挑起。
她不算精明,只是熱愛她胼手胝足經營了兩年的園藝事業,雖然她還不能算完全擁有了這片土地,但她知道她的快樂在這裡,她的生命在這裡。
倚坐在屋前走廊的木頭欄杆上,素練又開始做著與天空交流的談心,她放鬆著全身、放空了思緒,以極端包容與寧靜的心靈接受著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寸呼吸的來來去去。
就是這來去問,蘊藏著被人視而不見的寶貝。素練清澈的眼總能智慧地抓住那細微卻深刻的感應,彷彿剎那間她成了天地,而天地化為素練般地交融一起,她白皙純淨的臉蛋永遠是泛著藍天白雲,她帶著梨窩的嘴角似乎牽動著所有世界的喜樂,而她舉手投足之間的慵懶更為大自然的神奇做個美麗的展示。
因為她太自然,所以她比實際年齡來得年輕、清朗——但這並不表示幼稚或無知,而是她處事對人都是用難能可貴的赤子之心來對待。
「素練,收起你的濫慈悲。」這是幫她管理農場的程家夫婦常脫口而出的告誡。
「不切實際!這世上沒有人像你如此不懂算計!」這是言詞一向犀利的舅舅不滿她的為人處事太過淡泊名利。
尤其是最近這陣子,她的芙蓉坊花藝農場成了炙手可熱的焦點,不但每天幾乎都有人來問詢,竟連遠在台北的舅舅也當起說客,要她乾脆賣了這塊地,拿錢來投資做生意。
當然她沒答應,因為這是母親遺留給她的紀念,雖然在遣囑上規定她必須要結婚後,才能完全擁有這農場的所有權,但是,附註的另一款卻又讓舅舅在她未結婚前與她共有著這塊地的買賣決定權,也就是說如果萬一有急用,必須變賣田產時,就得要她與舅舅兩個人簽字同意才行。
而今,母親當初擔心她不諳人事容易遭人欺騙,因而立下此等遺囑的用心,卻成了舅舅輿她嫌隙日生的原因,素練一直不願相信,她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竟覬覦著她僅有的一切,除了心寒,她無計可施。
「素練,改天舅舅介紹我們公司的主任給你認識認識,他雖然結過婚,一定會很疼你的。」舅舅口中的這位主任是他幾十年來的酒肉朋友。
「素練啊!反正你在那深山野地也找不到男朋友,不如順舅媽的安排,同她遠房的外甥相個親吧!」舅媽口中的外甥正準備籌錢投資舅舅的那間食品工廠。
對於這一切的干擾,素練只能漠然拒絕,她雖然也期盼著有人能與她共享這片溫馨,但她還是知道,婚姻是要有真愛的尊嚴。
她看過母親的不幸、她見識過父親的寡義,就為著一個「利」,母親獻出了她的愛情,父親埋沒了他的良心,捲走了母親所有繼承而來的家業,奔赴美國避而不見,只留下這塊地,這塊當時不值錢的地。
照理說,這樣一路走來的素練應該滿心恨意的。
但,她沒有。她一直都在母愛的撫育下成長,她始終記住生命的光芒不僅僅是財富名利的膚淺而已。
「還要有愛,是不是?」她仰起頭,問著天空。
但,我的愛在何方?她不禁地問著自己。
她收回了心思,伸個懶腰,起了身地踱到外面的花草徑上,沒走多遠,便驚訝地發現前廳的大樹下有個男人正靠在那邊——「這是誰呀?睡得真沉!」素練輕聲緩步地走過去,在離他不到一尺的地方蹲下身,把他瞧個仔細。
突然間,他動了一下,口裡發出語意不清的語句。
作夢了?!?!孩不該叫醒他呢?素練如此想著。
「芙影——芙影——」這陌生男子的囈語愈來愈清晰,也愈來愈強烈,「芙影——我們來主再聚——」
「喂——喂,醒醒吧!」素練看著他額頭上的青筋,便曉得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噩夢,於是毫不猶豫伸出手,拍拍他的肩頭。 「芙影——別走!」一個倏地,素練就被這男子拉倒在他懷裡,錯愕的她還感覺到他的顫抖與啜泣。
, 二十六歲的她,從未看過這樣傷痛的男性。他口中的芙影該是讓他如此哭泣的原因吧!
尤其那句「來生再聚」,是什麼樣的愛能夠強烈到來生繼續?又是什麼樣的情會無望到沒有路行?素練不能理解,但她卻被眼前的男子感動得無法言語。
「別哭,別哭,既然是夢就會醒。」素練出了聲,試圓安慰著這位「癡情男子」。
「你是誰?!」這男子似乎是一棒子下去,全醒了,慌忙地推開素練,滿頭霧水地問著第一句。
「我——我——」素練頓時一臉尷尬,滿臉通紅。
「這是怎麼回事?!」他又問了第二句。
怎麼才剛打個盹,一醒來就混身濕透,還讓個陌生女子調戲?對女人一向戒備森嚴的俞驥眼光閃著懷疑。
「是——是你睡得太沉了,那——剛剛有下場大雨,然後你又作個噩夢——這突然間你誤把我當成你女朋友,還哭得很傷心呢!」素練試著把事情解釋得清楚一點。
真的?!俞驥心中暗自一驚,立刻用手撫著臉上的淚滴,他微蹙著眉,然後冷冷地說:「這是雨水,不是淚水!」
其實他的謊說得太牽強!只不過為了保全一點他大男人的尊嚴,他絕不能讓一個夢來扯他的後腿,雖然他的心依舊卡在方才哀痛欲絕的情境裡面。
「你還好吧!」眼光閃著同情的素練問著。
「全身都濕成這樣,會好嗎?」俞驥站起身,看著自己最喜歡的義大利名牌縐成一團,不禁氣惱起來。
失戀的人都是這樣吧!一出口就是火氣。素練轉著眼波,暗自低語著。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住在這裡呀!」
「你住這裡?!」俞驥一副不相信的神情,牽動著他那似笑非笑的嘴角說著:「你該不是受了什麼刺激,才跑到這破陋又荒涼的農場隱居吧!」
在俞驥的觀念裡,會留在鄉下耕作的不是粗壯如牛的婦女,便是毫無工作機會的農夫農婦,但眼前的這個女孩怎麼看都不像是走不進都會的女性,會選擇來這裊,鐵定是被人拋棄而來此自我反省。
對女人一向評價不高的俞驥,言詞之間不是嘲弄就是揶揄,唯一例外的,就是方才夢境中的芙影。
強掩下震撼激動的心緒,俞驥對自己夢境中的執著深情不敢相信,或許是夢,才會荒謬得教人身不由己,連對女人都是出乎意料的呵護關心,這要讓他的死黨林薰修知道,鐵定笑破肚皮。
但,俞驥的一番話卻沒激起素練的怒氣,反倒以更同情的眼光望著蹙著眉的俞驥,「你當真是受了刺激呀?其實失戀也沒什麼了不起嘛!犯不著以露宿街頭、風吹雨打地來折磨自己。」素練小心翼翼地說著安慰的話語。
「你說的是什麼跟什麼東西啊!」聽著素練沒頭沒腦的一句,俞驥的眉頭更緊了,「誰失戀啦!」
「你呀——」素練此話一出就知道錯了,這男人會這麼說就表示他是好面子的人,而她實在不該挑起他不願再提的挫折。
「喔,抱歉,我——」素練急於想彌補她的直率。
「算了、算了,我沒空和你聊這些沒營養的話題。」俞驥揮了揮手,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對了,既然你住在這裡,應該知道誰是主人吧!」
原來他也是衝著這塊土地來的?!這陣子以來,這句「找主人」的話語已經教素練聽得煩不勝煩了,為了阻斷這些人的囉唆與糾纏,她一律以「不清楚」來搪塞,畢竟,這也不算謊言,因為尚未尋到另一半的她,依舊沒有完全的自主權來處理這個農場。其實,母親的苦心還是對的,至少這種難題要留到另一個男人出現與她共同面對、抗拒。
只是真能懂她的男人似乎縹緲難尋!「喂,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俞驥急切地催著。
素練聳聳肩,感慨地回答著:「不清楚。」
「早說嘛!浪費我的時間。 」口氣裡帶點失望,但俞驥仍是高傲不屑的大步邁開,頭也不回地逕自朝度假村的方向走去。
「這個人還真病得不輕哪!」看著俞驥的冷漠無理,素練以遺憾代替了憤怒,因為她深知,像他這樣孤傲的人是看不見內在心靈的,如同無視心中的那口清泉!可以甘美、可以沁脾的清泉,反而盲目追求著外面污染、枯竭的溪水,是可惜、是可悲,是現代人「面目可憎」而不自知的可憐。
而她疏素練不會再對個可憐人發怒或辱罵,因為她深知快樂的自己真的是幸運。
至於號稱有「幸運之神」的俞驥,此刻卻沉溺在「與幸運迎面錯過」的沮喪情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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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驥,你有心事?」自那天俞驥淋得一身濕回來後,他的煙就抽得更凶、更猛了。看在林薰修的眼中,好強的俞驥從未有過如此深沉憂鬱的面容。
對事業,俞驥用的是強悍俐落;對感情,他更是嘲弄輿輕漠,他一向以遊戲的態度來處理自己心情的起落,他最愛以強者的姿態來支配所有。
這算是第一次,林薰修看見於俞驥的另副面孔。
「沒什麼,只是——只是心煩那片農場的事情。」坐在沙發上的俞驥,合住兩手頂在眉際,口氣是難得聽見的沮喪輿失意。
「是嗎引我不相信。」薰修的觀察力是相當敏銳的。
俞驥抬起了頭,怔仲的眼眸再配上他無情的笑容,說:「有沒有人會溺死在自己的夢境「你作了什麼夢?」薰修倒是非常好奇。
「一個無聊透頂的夢。」俞驥不太想說。
「既然無聊透頂,又為何如此心煩?」
「這就是我心煩的地方呀!我也搞不清楚夢境裡的狂亂怎麼會穿過虛幻,直接侵襲了我所有的情緒,這——這實在太荒謬了。」
「或許是你這幾年把自己繃得太緊了,才會在度假時一古腦的全爆開。」薰修笑著安慰他。
「可是,這幾天那女人哭泣的模樣,一直在我的腦海盤旋。」
「女人?!」薰修先是一愣,繼而恍然大悟地問著:「你老兄該不會惹出什麼紕漏了吧?」
俞驥白了薰修一眼,說著:「對個古代的女人我會惹出什麼東西呀?何況人家還是大唐公主呢!」
「大唐公主?!哈哈哈——」這逗個老友真是缺德,把俞驥的煩惱拿來恥笑一番。
「林薰修,你再不閉嘴,看我怎麼整治你。」俞驥有些光火。
「我——哈哈——」薰修盡量按著呼吸,阻止笑意的蔓延,說:「老兄別緊張!這是好現象,表示你俞驥的春天就要來臨了。」
「胡說八道!」俞驥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
「才不呢!」薰修笑得神秘,說:「明天說不定你老爸就會帶來春天的消息。」
這一個提醒,又教俞驥心頭更沉了,他知道這次他父親會親自來找他,必定是胸有成竹,不過,他俞驥也不是軟腳蝦,絕對不會對他的逼婚有半點退讓。
雖然汪燕妮不醜,但是為了金錢財富而可以買賣的靈魂,俞驥是不屑一顧的。即使他的世俗功利也好不到哪裡去,但,他至少不會出賣自己。
夜闌人靜!
俞驥不想睡,怕是一合眼又看見那位「芙影」。鄉下的夜晚分外沉靜,站在陽台上的他更顯孤寂。
而這種寂寞是從何時開始的?三十六歲的俞驥始終想不起,或許是從三歲那年母親臥病在床的那時起吧!還是從他接掌俞家家業的那刻起?
「搞什麼鬼呀!無病呻吟!」俞驥習慣性地皺著眉,以那似笑非笑的嘴角嘲弄自己,「想不到這度假村還有這等好風水,才沒來幾天,把大丈夫的氣概變成了娘娘腔的嘴臉了。」
他真的是心煩透頂了,於是一個任性,便披了件薄外衣,天方夜譚地就穿著那套身上的高級睡衣,曳著拖鞋朝著戶外的院落走去。
走著、走著,就有股力量將他往度假村外的方向拉去,不自覺地,他就沿著不知名的花草香沁一路尋去。
突然間,狗叫聲此起彼落——
「真倒楣!我在搞什麼東西呀!」俞驥被狗叫聲給喚清醒,才發現,他竟然又不自主地來到度假村旁的農場裡面。
難道真是潛意識作祟?這些天來,他一直不敢再踏進這地方半步,有種難以言喻的情法。
而此刻,他卻站在這裡還讓幾隻野狗咆哮著!他覺得有點詭譎!「噓——魯魯、啾啾,別吵哦!」素練一聽到狗吠,立即跑出屋外探個究竟。一個愕然,她竟又看見幾天前抱著她大哭一場的男人,而且是穿著睡衣、一臉憔悴的男站立在階前的素練,錯愕的眼神中帶著無可比擬的溫柔。他還在哭泣嗎?他還心痛馮?
一席棉紗的白色睡衣在微風中更顯飄逸,而放下馬尾的素練讓披肩的長髮搖曳著她的浪漫氣息,還有那月光,那月光下的神情是訴說著旦兄溫柔恬靜的話語,而那雙迷濛如深潭的眼睛,似乎正撫慰著俞驥惶恐不安的心靈。
俞驥被這一幕催眠了!
「芙影——芙影——」他又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素練聽見了!一股糾緊的痛意頓時攀上心間,她想起了晏殊「木蘭花」裡的後半句: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素練緩步上前,憐惜地看著他的憂鬱,輕柔得近乎喃喃地說著:「芙影沒有離開你,她一直都在你心裡。」
猶似半睡半醒,但俞驥仍使出僅剩的一絲清醒,以不可思議的溫婉語氣,說著:「我——我打擾你了!」
素練笑了笑,彷彿周圍的花香全來自她的笑容裡,說:「今晚我泡了壺好茶,總希望有人能陪我共飲。」
她的話像有著強大的磁力,讓俞驥無法抗拒地隨著她純白的衣角飄去,飄進芙蓉坊微暈溫暖的情境裡。
「這是什麼東西?」俞驥對剛人喉的飲料充滿驚奇。
「這是我自製的花茶,紫色的花是薰衣草,黃色的是春黃菊,有鎮靜安神的效用。」
「真的?!」俞驥仔細端詳著蓋杯中的花辦,「大自然真是神奇,竟然一花一草都有它的特殊貢獻。」一股熟悉的莫名感覺霎時包圍住俞驥向來世俗的心扉。
看著俞驥專注而驚異的神情,一旁的素練有無法言喻的欣慰。
這麼懂愛的人,不該遭此磨難!素練有股擁他人懷的衝動。
「你相信許願嗎?」喝完了茶,素練慢步地踱到屋外的廊前。
「不相信。」俞驥跟了上來,手環在胸前,眼光怔仲而遙遠。
「可是我相信,我最愛向月光夫人許願。」
俞驥笑著,以毫無防備的眼光盯著素練:「你都多大年紀了,還相信許願這小女孩的玩
「可是感動不只是小女孩才有的東西!在我每一回的許願中我都會接收到好多好滿足的感應,就像見了底的潭又盼到滂沛的甘霖。人生難免空虛,而我會照自己的方式快樂的走下去。」這是素練的日子,也是她生活的動力。
「那我呢?」看著她的滿足,更顯出他的貧乏了。月光下的俞驥,有黯然的孤寂。
「你也可以,只要敞開你的心。」素練的心隨著俞驥的落寞沉下去。
「心?!?!」俞驥又露著那諷刺的笑意,「我的心早被鍍上了千斤重擔,沉沒海底了。 」
「那——我會向月光夫人再許個願,求她為你解下千斤重擔,從深淵的海底裡撈起你,求她讓你找到你的心!」素練說罷,便真誠地合上手掌,仰著頭望著月亮,眨著那蘊含慈悲的睫毛,喃喃地念了起來。
「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俞驥放下了環於胸前的手,有些靦眺、有些感動地說著,「你甚至於還不知道我的姓名!」
素練泛著誠懇純真的眼眸,淺淺微笑著說:「日月遍灑大地,它們何曾為了什麼?」
是的,不需分別、不去計較,天地真愛的付出是無所不在的。唯一的傷心,就是它羽翼下的人們一再無知的破壞與背棄!
真愛是永不背棄的!就算孤單,它一直會在那裡等你!這些年,素練從這廣闊的天地間悟出了這個道理。
而一直活在功利算計的俞驥,第一次聽見了這恍如神話的話語,他的驚訝中帶著崇敬,能活得痘漾剔透,算不算幸運?「而我是不是注定真要輿幸運迎面錯過?!」他又想起夢中的那段挫折心情。「別再自暴自棄,不要讓你心裡的芙影瞧不起你。」
「芙影?!?!」俞驥又被敲了一記,「誰是芙影?!?!」他面對內心的無理有口難言。就在這一瞬間,他竟從素練的眼中看見了芙影的瞼——「你是誰?你究竟是誰?」他情不自禁伸出手,輕撫著她的臉。
「我是疏素練,就是白色絹帛的素練——」一時間,素練被他的氣氛所震懾住了,有動彈不得的眷戀。
「不,你不是,」俞驥喃喃地靠近她的臉,「你是芙影,你是在夢中讓我心碎的芙影。」或許月光能醉人,也或許今夜的俞驥想來個酩酊大醉,所以事情就這麼發生丫——俞驥用手托著素練的下巴,低下頭覆住了素練的唇,輕輕地摩蹭著,由輕柔而纏綿,由淺嘗到強烈。
而素練無力反悔,她早被他那排山倒海的情感包圍,縱然她只是芙影的替代,但,如果這樣可以解了他心中的遺憾,那又有何不可呢?只是她的情感真是如此單純嗎?猶在繾綣中的素練無暇多想。
這記吻,好長好久!直到狗吠聲打斷了這一切。
「俞驥,你在哪裡?!」
突如其來的林薰修,讓俞驥從迷醉的纏綿中頓時驚醒。他放開了素練,一臉愕然。
「抱——抱歉,我先走了。」薰修尷尬不已,原先只想跟蹤身穿睡衣夜遊的俞驥究竟是在玩什麼把戲,沒想到,卻讓他破壞了這番花前月下的約會,這要讓盼媳婦心切的俞振榮知道,他林薰修又得吃上一頓排頭。
「等我——」俞驥慌亂地對薰修說著,再看了素練一眼後,便一語不發地轉身離開。
留下皎潔月光下,紅暈滿面的疏素練,以及那份欲語還休的複雜情結。
疏素練啊!疏素練,過了今晚就會忘了這一切。因為他愛的是芙影,而你愛的是——是同情兩字而已。
是嗎?!
是嗎?!?!
素練喝下了一大杯加了薰衣草的牛奶,希望能一覺到天明,而明天的事就留到明天再擔心!
但回到飯店的俞驥,就沒她的好運氣了!
「幹嘛三更半夜,偷偷摸摸地跑去約會?還穿成這副德行?!?!」林薰修的好奇心是很難纏的。
「不關你的事。」俞驥沉著瞼,面無表情。
「你什麼時候又搭上那農場裡的小女生?這我要說說你才行,你俞大總裁喜歡漂亮的女人我不反對,但不要連這種純真無邪的鄉下女孩都要沾惹,小心遲早會出大問題,到時候不要怪我沒事先警告你。」
俞驥雖然無意結婚,但圍繞在他身旁的女性卻依舊如過江之鯽,而其中不乏是高耽美艷的模特兒及家世背景良好的名門淑女,只是俞驥在親密之間仍保持著三分距離,連苦追他甚久的汪燕妮都佔不到便宜,所以俞驥讓這些條件甚好的女人們是又愛又恨。
「林薰修,拜託你讓我睡覺行不行!」俞驥其實也答不上這些問題。
「不過,那女孩長得果然與眾不同,她神情間的雍容與尊貴的確比汪燕妮那人工美女好太多了,你的眼光真是不錯,有沒有可能你對她一見鍾情?!」
「懶得理你。」俞驥不耐煩地說著,便被子一蒙,不再搭理林薰修的囉唆。
「呵!不錯、不錯,這個麻木不仁的傢伙有救了!」走出俞驥屋子的林薰修,看見了俞驥眼中未曾有過的紛亂輿驚恐。
而濺起這泓水的,一定是方纔那位農家女孩,或許有朝一日,他可以看見俞驥情感的活水滔滔奔流。
是的,滔滔奔流。躲進被子裡的俞驥正被自己內心的巨大洪流吵得不得安寧。
「見鬼啦——」他氣惱地對自己怒吼著。
無法疏導的激動反應在他冒汗的額頭,他用手搔了搔那頭微卷的頭髮,仍半天想不出個中理由。
唯一感覺的,就是唇舌間遣留不去的芬芳,他仍清晰地感受到那位女孩溫熱而柔軟的回應,一想及此,心頭似有一團火炬猛然燒起,讓他忙於澆熄、慌亂不已。
他不該會有這等異常的反應!
而那鄉下女孩也不該會引起他的興趣!
一定是今晚的月亮太美、太詭異,撒下了一帖迷情劑,教人身不由己。
「希望下一次,不要教我變成狼人就行了!」終於尋出「元兇」的俞驥,只好如此調侃自己。
可是芙影跟她有什麼關係?!?!他思索著這道關聯性。
「哎喲!俞大少爺您饒了我行不行!」俞驥為自己的囉唆哀嚎不已,「那只不過是個夢而已,跟那個叫素練的女孩八竿子扯不上關係。」
這一晚,俞驥忽睡忽醒,但芙影的身影卻在他的夢中愈來愈朦朧,而換上的,是一張帶著梨窩的深摯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