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不吵鬧、不暴躁、不拿著賬本拚命算算算的左霜霜,其實還滿可愛的。像此時,她微微地仰起頭,西斜夕陽在她秀顏鍍上一層燦爛的金光,徐徐微風吹過那細滑肌膚,肩後有如瀑布般的髮絲也蕩漾開來。杏瞳輕輕闔著,掩去原本閃爍璀璨的光芒。而直挺的俏鼻,紅潤的嬌唇,白皙的肌膚……的確如他人所言,像玫瑰般美艷不可方物,卻又帶點清純。
狄烈在仔細端詳一番後,終於承認這一點。
他悄然踱近左霜霜身邊,無法得知她究竟是睡著了,抑或只是閉目養神,思量了下,還是決定不打擾她。
「誰?」直覺落在自己身上的注視目光,左霜霜敏感地睜開杏眸,望著來人。
「是我。」狄烈將踱出的步伐收了回來,與她對望。
「花梨木桌椅送來了嗎?」她的腳實在傷得太重了,雖然大夫說幸好及時處理得當,可因為有發炎跡象,必須小心護理,所以她現在才會坐在這裡療養,而不是在櫃檯後頭。
「兩日後送達。」從揚州運送原木過來,再加上製作工時,也得耗費幾日時間哪!狄烈的眼角餘光瞄到有人走來,他立即上前。「左夫人,讓我來。」
「好。」左母讓狄烈接過自己手中的托盤,轉而望向女兒。「霜霜,快喝藥。」
左霜霜瞥了眼那碗黑不溜丟的苦澀藥汁,對母親假假的笑道:「呃,好好,先放著,我等它涼一點再喝。」
左母卻抱持著懷疑的態度。「昨天我好像看見你把什麼東西給倒了,不會是藥吧?還是看著你喝下去我才安心。」
左霜霜暗自叫苦。「沒有沒有,這是娘辛苦煎出來的藥,我怎麼敢倒掉呢?」她一臉無辜又說得誠懇的模樣,很快便博得左母信任。
「那就好,大概是我一時眼花了吧!」
「對對對,一定是這樣啦!娘請放心,我等會兒就喝。」左霜霜目光真誠地瞅著母親,努力藏住自己的心虛。
「那──」左母有些猶豫。
「左夫人請放心,我會看著她喝下藥的。」狄烈適時的開口。
「是啊!娘,您就先回去吧!不好好看顧三姊怎麼行呢?」左霜霜又搬出左霧霧當擋箭牌。三姊現在是一個人兩條命,比她重要得多啦!
聞言,左母終於點頭。「狄烈,你一定要幫我看著她把藥喝下去喔!」左母還是不忘叮嚀一句。
「是,請左夫人放心。」狄烈承諾道。
左母這才安心地離開。
左霜霜是個賞罰分明的人,隨即對狄烈說:「謝謝你幫我解圍,工期就減少十天吧!」
這幾天以來,她的心情還算不錯,雖然茶居裡被砸壞了不少東西,所幸那惡霸的老子尚稱明理,也覺得自己理虧,賠了不少銀兩。加加減減之下,總計居然還小有盈餘,所以她也大方地將厭惡他的情緒給先拋到一邊去了。
狄烈僅是扯扯嘴角,似笑非笑,但終究沒多說什麼。
「喂!你知不知道惡霸他老子為什麼會賠錢?」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可能。
前天他們登門來,她以為他們還想鬧事呢!可後來他們百般認錯的反應卻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當天本來就想問狄烈到底是怎麼回事,可後來卻給忘了。
「狄烈。」他吐出一句。
「啥?」左霜霜一愣。
「我叫狄烈。」
她會不知道他的名字嗎?「我當然知道你叫──」左霜霜這才頓然明白,「好啦!不準叫你『喂』是不是?那麼狄烈,狄少爺,你可以告訴我了嗎?」嗟!叫他的名字會有錢拿嗎?叫不叫又有什麼關係,反正這裡又沒有其它人,不叫名字也不會搞混是在跟誰講話嘛!
「是孫成幫的忙。」狄烈在腦中總結了這幾天從各方面聽來的消息,下了結論。
「他?」左霜霜不禁失笑,「他不過是一介書生,有什麼能力幫我們?難道他上書給皇上,央求皇上作主不成?」
「雖不中,亦不遠矣。」狄烈說道。
「嗄?」左霜霜又愣住了。
狄烈為她解釋,「孫家世代皆居朝廷要位,孫成的父親曾是欽差大臣,前一陣子才告老回鄉,孫成無意官場,於是跟著回來,而孫成的兄長則是當朝的吏部尚書。那麼你說,王大虎他們能不怕孫成嗎?況且上次孫成被羞辱一事,也加倍討回了公道。」
「哇!真是想不到!」左霜霜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無論怎麼看,溫和斯文的孫成完全沒有一絲富家子弟該有的高傲及紈褲味道。
「你也有想不到的時候?」狄烈忍不住揶揄她。
左霜霜瞪了他一眼。「當然囉!沒想到通州竟然住了這麼一號大人物呢!」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罪過罪過。
「他今天來找過你。」狄烈突然想起這件事。
「是嗎?」她睜大杏眸。
「不過因為你現在的形貌太醜,為了不嚇著他,所以我藉故讓他走了。」狄烈故意這麼說,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她那個時候才喝下藥,正睡得香甜,而他不忍吵醒她。
「我哪裡丑了?就算我的手也受傷了,還是絲毫無損我的美!」左霜霜從上到下審視自己一眼,完全不認同他的話。
自小到大,從來沒有人把「丑」這個字冠到她身上,由此可證明,他真的是瞎子一個。
「如果連你的手也給傷了,現在你就不會這麼得意地在我面前笑了。」而是肯定會天天躺在床上不能動彈,既傷腳又傷手的,恐怕跟個廢人沒兩樣。
「要你管!」左霜霜皺起眉頭,朝他一吐粉舌。
狄烈見狀,差點忍俊不禁地笑出來。他輕咳一聲,藉以掩飾自己的狼狽。「喏!」並順手將藥碗端給她。
「哦!」左霜霜接過藥碗後,連忙手一轉,作勢要倒上身旁的樹根。
狄烈大步一跨,把藥碗搶了回來。「你要幹嘛?」
「把它倒掉呀!」
「誰准你這麼做的?」難道她剛才沒聽見他已經應允左夫人,要親眼看她喝藥嗎?
左霜霜有些錯愕。「莫非你剛剛是說真的?」
「沒錯。」狄烈把藥碗湊近她唇邊。
「我不要。」左霜霜嫌惡地撇開臉。光聞到藥味她就快受不了了。
「一定要喝的,這是藥。」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啊?我當然知道這是藥。」左霜霜往後仰去,避藥碗唯恐不及。
現在她不正像個不肯安分喝藥的孩童嗎?狄烈心裡忽地漾出笑來。
「知道就喝吧!」狄烈捺著性子陪她任性。
「很苦的,我不要。」這麼苦的藥她已經喝了三天,再喝下去,她絕對會吐出來的。
「良藥苦口。」不苦怎麼能快速痊癒呢!
「可是我應該好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再喝了吧?」左霜霜試著和狄烈打商量,大大的圓瞳可憐兮兮地瞅住他。
是心軟了嗎?否則在她杏眸的注視下,他的冷硬堅持竟似難以持續下去。
「不行!」狄烈最後還是強迫自己硬起心腸。「還沒完全痊癒之前,可不許你漏掉任一碗。」
「可是真的很苦嘛!我喝不下。」左霜霜鎖緊秀眉,對那苦澀藥汁始終很恐懼。
「要如何你才肯喝?」狄烈無奈地在心底歎氣,拿她沒轍。
左霜霜眼中轉動著秋波,驀然間閃爍出光彩。「給我通州最有名的玻璃糖,我就喝。」
「什麼地方能買到?」狄烈立即問道。
「城西。只和這裡相隔十條街、九個巷弄而已。」呵呵,不遠不遠,因為城西根本沒有,那家老字號是在城東啦!如此一來,那碗藥就不用進她的口囉!
似乎不太遠,來響應是不需費時太久。狄烈思忖著。
左霜霜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他會輕功又如何?現在天色已晚,就算最後他真的找到那家老字號也沒用,因為他們的玻璃糖都是即做即賣,門一關,任你敲破門也買不到一顆。
「我馬上去,你等著。」狄烈交代道。
左霜霜笑得甜美。「好啊!我等你回來。」趕快去吧!你走了,我就可以倒掉苦到讓人作嘔的藥汁啦!
狄烈走了幾步,旋即轉過身來對她說:「不許倒掉藥汁!我很快就回來,要等我。」
左霜霜對著他邊笑邊點頭,心裡卻犯起嘀咕──為什麼要等他?說得好像他是她相公似的……咦?她在胡亂想些什麼呀!她相公?呸呸呸!又不是倒了八輩子楣!
待確定狄烈已然走遠,左霜霜便迫不及待地將藥汁倒得一滴不剩。反正他又不可能買得到玻璃糖,留著也沒用。
然而,看著已經空空如也的藥碗,她的心雖然掠過一絲不安,但很快便調適好心情,繼續安然地享受這悠閒的時光。
「你要的糖。」略帶粗嗄的聲音驚醒了正在小睡的左霜霜。
她從枕著的手臂上抬起頭,夜幕低垂,天邊升起了許多繁星,閃閃爍爍地與跟前的男子相輝映著。
「你是誰啊?」睡到迷糊的左霜霜只覺得這男子很眼熟。
「狄烈。」他有些無奈地回答。「你沒事吧?」他湊上前去。別是摔了腳,又傷了腦袋吧!
狄烈……啊!狄烈!
左霜霜被嚇得全然醒了過來,反射性地彈跳起身,卻與他湊上來的臉拉近了幾分距離,近到幾乎能聽到他的呼吸聲了。
「呀!痛……」隨即襲來的痛感令左霜霜慘叫不已,她竟忘了自己的腳傷!
而此時的狄烈已早先一步摟住她的腰,助她穩定平衡後,才扶她坐下。
「小心一點,難道你真想做鐵拐李嗎?」又不是見到鬼,反應那麼大幹嘛?
「呃,你、你回來啦!」她尷尬的笑道。
「玻璃糖。」狄烈指指桌上的一包東西。
左霜霜呆了呆。「你──買到玻璃糖了?」怎麼可能?那老字號的老闆是個老頭子,脾氣很古怪,天一黑就關門,絕對不會再賣東西給別人的。他怎麼買得到呢?
狄烈淡淡地瞟她一眼。「很意外嗎?城西的店,居然跑到城東去了。」
左霜霜窘得一張粉嫩臉蛋更是嫣紅。「呃,我記得以前它是在城西的嘛!大概搬了吧!」
「是嗎?可是老闆告訴我,他們的店在城東已有五十多年歷史了,不知你是哪一年見到它『跑去』城西的呢?」真是說謊不打底稿。
「我、我忘了是哪一年,總之就是有那麼一年它在城西嘛!」她知道這話聽來很勉強,但事到如今,已經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總不能明明白白的承認吧!反正他們心知肚明就好。
狄烈不願跟她計較,現下他只掛心著一件事。「糖就在眼前,可以吃藥了吧!」不料眼一瞥,他竟直直望進了──碗底?狐疑視線猛地睞住她。
左霜霜自認沒必要心虛,可是在狄烈那緊迫盯人的目光之下,卻不由自主地移開眸光。
「我……喝掉了。」該死!她說話怎麼會顫抖啊?
「是嗎?」狄烈懷疑的銳利眼眸快速巡視一番,然後走到左霜霜身旁的鳳凰木前,蹲下身,用手摸摸樹根和泥土,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哎呀!你這玻璃糖是怎麼買回來的?那家店好像天黑就關門了呢!」見情勢不妙,左霜霜急忙轉開話題。
「我趕在最後一刻抵達鋪前,老闆見我想買,就賣了。」狄烈語氣甚平。沒告訴她,其實當他趕到時玻璃糖已然售罄,且夜色正好降臨,央求老闆續做未果,最後轉而哀求老闆教他做法,才辛辛苦苦做出這些玻璃糖。
「哦!原來如此!」左霜霜努力堆起笑臉。根據「伸手不打笑臉人」的真理,她怎麼樣都要撐住笑臉才行,要不,他的臉好臭,怕是真會開扁。
然而狄烈雖表面冷然,心中怒火卻早醞釀而起。「為什麼把藥倒了?不是答應等我回來嗎?」
難道她真想一輩子倚靠枴杖走路?為什麼她這麼不在意自己?看著父母親替她焦急,為她心痛,當真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關你什麼事?」見他怒目而視,左霜霜認為自己也有憤怒的權利。「要不是你,我怎麼會摔倒?現在又何必喝這種苦藥?這全都是你的錯!」
「你究竟要到何時才能學會反省自己,而不一味地怪罪他人?」狄烈再也沉不住氣,揚聲怒問。
對著她,他向來就忍不住氣,而這幾日以來,為了讓她能全心養傷,他不知隱忍了多少悶氣,可現在,他決定不再忍讓了!
「你憑什麼說我?你自己呢?看我搬東西時從來就不會想要幫忙,一副你才是掌櫃的樣子,真沒風度。還有,你以為自己很熱心嗎?常在幫我娘煮東西的同時,又跑去幫我爹劈柴,卻還跑出去幫我三姊買酸梅,柴也不管了,只會丟下一個個爛攤子給別人收拾!」哼!還說她呢!莫名其妙。
「你別一副自己全然沒錯的模樣!你吝嗇又樞門,從來不會顧慮別人的感覺!左夫人張羅你的吃穿,還費心為你熬藥,而你居然把藥給倒了!還有,你認為腳傷只是你個人的事嗎?全家人都很擔心你,你又知道嗎?他們知道你緊張錢財,尤其這幾帖藥也是十分珍貴的藥材,怕你為了省銀兩而不肯喝藥,還得隱瞞藥材價目,這些你又瞭解多少?」狄烈氣得大吼,誰也不讓誰。
「你不可以教訓我!」左霜霜怒火攻心,也吼了回去。
「事實勝於雄辯!」狄烈雖逞著口舌之快,可心底卻暗自叫糟,他只不過想讓她喝藥罷了,如今怎麼會演變成「互揭瘡疤大會」?
「你們別再吵了吧!」左霧霧受不了噪音,終於決定出來調停。
「你閉嘴!」死要面子的兩個人,同時向左霧霧吼去。
左霧霧一怔,眨眨水眸。「可是,你們吵得大家不得安寧呀!彼此道個歉就和解了吧!」
「他(她)作夢!」他們又同時怒喝出聲。不是他們想對一個有孕在身的婦人大叫,但是道歉?不可能!
左家兩老此時也走了出來,聽聞他們激烈爭吵,早已頭痛得不得了。
「你們別忘了,霧霧懷有身孕,是要清靜的呀!」左父急急扯開喉嚨,欲制止可能發生的第二次「六國大封相」。
「是他(她)先惹我的!」兩個人同時將責任推給對方。
左父撫額低歎,「那麼看在我這老臉的份上,別再吵了行嗎?」
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又會吵起來,其實剛剛吵的問題根本都是小事呀!狄烈說霜霜吝嗇是太過了一點,雖然她善於精打細算,可像茶居裡的茶葉跟桌椅全是上等貨,為了維持口碑,這些錢她是從來不省的。
至於狄烈,煮東西只是忘了把食物盛起來和沒有洗鍋,而劈柴也只是沒把柴搬進柴房而已,再說,那利落的身手真是沒得挑剔,他劈一個時辰的柴就已足夠燒上七天的量了。如此衡量得失,其實功大於失啊!
狄烈與左霜霜依舊是大眼瞪小眼,然而彼此都不再開口。
見情況已緩和下來,左家兩老和左霧霧在確定他們暫時呈現休兵狀態後,才陸續離開。
「都是你害的。」左霜霜第一千零八遍地重複道,但這次聲音明顯小了許多。
狄烈沒有立即反唇相稽回去,只是凝視著她良久,久到左霜霜覺得自己的呼息彷彿要在他的目光中隱去時,他才旋過身,大跨步離去。
左霜霜大大地鬆了口氣,卻絲毫沒有釋懷的感覺。她目送著狄烈離去,然後將視線轉向桌上的那包東西,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打開取出一顆玻璃糖,透過它晶瑩剔透的玻璃外層,看進內裡的糖漿果心。
他居然買得到?那古怪的老頭怎麼可能賣給他呢?
心,忽地一陣恍惚。
是因為他這意外的驚喜而心生感激嗎?左霜霜一邊問著自己,一邊把那顆糖放進嘴裡,甜甜味道混著心口那份無法言喻的感覺,衝擊著她的粉舌,形成奇妙的滋味。
怎麼會這樣呢?是因為剛才他那番話的影響嗎?
然而細想起來,他是狠狠地罵醒了她沒錯。她一直以為自己是盡心盡力在為家人著想,未料卻是傷了他們而不自知。可她吝嗇的目的,是想讓家人過得更好一些啊!
因為父母親都很心軟,錢財一交付到他們手上,隔天就化身成了散財童子,幾乎散盡一空。至於其它三位姊姊,不是對錢敏感,就是沒興趣,她才不得不挑起這重責大任,讓原本捉襟見肘的家用,變為今日的不虞匱乏。
左霜霜歎口氣。她的確是錯了,正如狄烈所言,她是不該為自己找借口,不能因為一句「我是為了家人著想」,就把責任全推給別人──一如她的腳受傷了,也不能全怪罪到狄烈身上。
不過,如果他不是什麼事都要跟她硬碰硬的話,她也不會如此呀!左霜霜忍不住嗔怨道。
糖一顆接著一顆吃進嘴裡,滋味卻甜進心底。當吃下第十八顆時,狄烈回來了,手上還捧著一碗熱騰騰的藥汁。
「我一直盯著看藥煎好,而且也把鍋子洗淨,滅了柴火後才出來的。」狄烈不待她開口,便交代完所有的過程。
左霜霜嫣然一笑,明白他說這番話是要告訴她,他是有個有始有終的人。「很好。」
「現在,輪到你把藥給喝了。」他做好他的事,她也該盡她的義務。
口裡還含著糖的左霜霜乖乖地接過藥碗。「好。」她一手捧著藥碗,一手捏著鼻子,然後仰頭將藥一口氣喝下。「呼!好苦。」她用舌尖舔舔唇邊的藥汁,打個冷顫,連忙又丟了顆玻璃糖入嘴。
「還有五帖而已。」狄烈安慰道。
左霜霜皺緊秀眉,苦著臉抱怨道:「還有五帖?」要死人啦!
「有糖吃,就不怕苦了吧!」真是孩子脾性。
「怎麼不怕?」左霜霜的小手在紙袋中掏了掏。「咦!怎麼沒了?」她還沒吃夠呢!
狄烈不禁咋舌,「這麼快?我做了不少……」話尾音調逐漸隱去。她真的這麼愛吃玻璃糖?真的有這麼好吃嗎?他疑惑著。
左霜霜卻聽出問題來,「你?是你做的?」
狄烈沒回答,沉默以對。
這是默認囉!吃驚,是左霜霜此刻的心情。
「怪不得!」左霜霜邊點頭,邊推論起來,「那老爺爺脾氣很怪的,當天做,當天賣,天一黑就關門,就算財神爺要買,他也不會搭理的。原來如此……」
「他是挺怪的。」狄烈這才出聲應和。
「那他收了你的錢嗎?」左霜霜好奇地問。
「有。」
「什麼?」左霜霜差點跳起來,「不是你自己做的嗎?又不是他賣給你的,他憑什麼跟你要錢?」
「他沒要,是我主動給他的。」狄烈看著左霜霜又是瞪眼,又是跺腳,一臉心疼「你被欺負了」的表情,他不禁笑了。
而左霜霜卻是為之傻眼。
他……他笑了?那被微微扯起的嘴角,讓他臉上的線條柔化開來,眼眸也噙著笑意,與以往配上駭人刀疤的冷峻粗獷臉龐相比,根本是判若兩人。
左霜霜摸摸鼻子,藉以掩飾自己的錯愕。「你為什麼要給他錢呢?」她逼自己找話說。
「他教我做玻璃糖,又提供材料,這跟買他的糖沒兩樣吧!所以付錢也很正常。」狄烈忽然想到什麼,又加了一句,「放心,那是我自己的的錢。」
左霜霜撇撇嘴,「我有這麼吝嗇嗎?」她只是有一點貪財愛錢而已,守財奴她可不想當。
「我收回之前所說的話,大概是一時氣過頭了,才會口不擇言。其實你全是為了家人著想,才會那麼在乎錢,並不是吝嗇。」狄烈忽而大方承認自己的錯誤。
他都這麼說了,左霜霜還怎麼好意思拿喬,她垂眉低目,說道:「我其實也有不對,剛才不應該那樣說你的。」
「是我不對。」狄烈說。
「我也有錯。」左霜霜難得認錯。
「那,我明天再買玻璃糖給你吃。」狄烈想到她還得喝下那幾帖苦藥,沒糖可不行。
「好。」左霜霜欣喜答道,看在他親手做玻璃糖,以及還願意為她奔波的份上,她接著又說:「那你的無償工期再減半年。」
狄烈微笑說道:「謝了。」然後轉身離去。
左霜霜握著空紙袋,沒來由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