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打扮成少年的女孩臉上都帶著風塵僕僕的憔悴之色,尤其是孫淨海,更因為走出家門避不了跟男人們的接觸,讓她整天難受不已,隨時都會發病。
「你要答應我不生氣,我才要說。」夏侯依依小心翼翼的說。
孫淨海腰一叉,「依依,我們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見陳大夫,不是來欣賞他家大門的。」
她的心已經飛進那深宅大院裡,在高牆後的官邸裡,說不定就有讓她復元的辦法。
她都已經走出孫家了,就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回去。
「可是他不在家呀。」夏侯依依無奈的說:「他府裡的下人說,他放大假去了。」
因為擒拿山賊有功,所以皇上放他大假。
「不在?!」孫淨海立刻著急的問:「那怎麼行,有問到了哪去嗎?」
「問是問了,就怕你不去。」
因為她的懼男症,所以一路上打探消息和跟人接觸都是由她負責。
如果沒有她的幫忙,淨海就算順利溜出孫家,恐怕也不能一路順和吧!
可憐的淨海跟她一樣,都有非逃不可的理由。
她不想等囉唆愛哭的祝樊找上門來,而淨海也不想被逼與她哥哥成婚,所以兩個人只好連夜遁逃。
「為了要治這怪病,不管哪裡都得闖一闖了。」孫淨海斬釘截鐵的說。
「那好吧,我跟你說,那個總管說他人到穿巖山莊去作客了。」夏侯依依先聲明,「我可把話先說在前面,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就是穿巖山莊免談。」
「我不去還說得過去,穿巖山莊是你家,你不去就說不通了。」孫淨海不免奇怪。
身為穿巖山莊的大小姐,她未免也太另類了一點吧!
「我當然有我的顧慮。」她微感尷尬的說:「總之,我不去。」
只要祝樊還賴在山莊一天,她就一天不回家。
「不可以。」孫淨海堅定道:「你得去!」
夏侯依依一跺腳,一肚子的委屈,「為什麼嘛?!」
「因為我不能去呀,所以你得替我去把陳大夫請出來。」她說得理說當然。
說來說去都是陳大夫不好,世上有那麼多好地方可以去,他為何偏偏到穿巖山莊去呢?
她就是為了躲開跟夏侯寧有關的大小事,才毅然離家的。
只要想到娘親熱烈的拿著他撞見她的事情,要求他娶她負責,她就懊惱得想一頭撞死。
她完完全全不想跟那個不要臉的男人有任何瓜葛。
想到他居然能在那樣羞辱她,讓她在陌生人面前顏面盡失之後,還能裝得若無其事,她就恨得牙癢癢的。
「我說了不去。」夏侯依依一個甩頭,「我要是肯回家去,就不會跟你跑得這麼快了。」
還好哥哥在孫家,被淨海的堂妹和娘輪流纏住了,否則她一定跑不掉。
「我不管啦!你一定要幫我。」孫淨海一臉委屈,「你有責任幫我,誰要你哥哥害得我……」
「害得你怎樣?」她連忙抓住機會往下問:「哥哥說撞見你在水裡,後面還有其他的事嗎?」
她大概知道孫淨海的怪病跟哥哥有關,但詳情如何,她也沒問個清楚。
難道只因為他撞見了她半裸在湖裡,就害得她得了懼男症?怎麼想都覺得不該有那麼嚴重。
「沒有了。」孫淨海白了她一眼,「你哥哥是個天生大嘴巴,是個討人厭的壞胚子。」
「喂!淨海,打狗看一下主人,別罵得這麼狠嘛!」
也得給她這個當妹妹的一點面子呀。
再說了,哥哥也說是撞見她,那就表示是意外,不是存心故意的。
淨海不是小心眼的人,為什麼不肯原諒他的無心之過呢?
孫淨海噗哧一笑,「你把你哥哥當狗呀,嘻嘻。」
「我是打個比方而已。好了啦,不說這個,現在你跟我都不想到穿巖山莊去,可是陳浩江就是在那,該怎麼辦?」
她想了一想,跟著一笑,「我有辦法了。」
只要能把陳浩江弄出來,她們可以不用進去穿巖山莊,也不用碰到夏侯寧。
「我怎麼覺得你的辦法會很糟。」夏侯依依帶著取笑的口吻說。
「我都還沒說呢。」她有些撒嬌的抗議著,「再請你的朋友幫忙一次,這次他們該不會弄錯人了吧!」
「說的也是。」夏侯依依一拍手,「偷偷把他請出來,也不會驚動祝樊……」
「祝樊?!」這個陌生的名字,勾起了孫淨海的好奇心,「是誰呀?」
她臉一紅,連忙說:「誰都不是啦!莊裡的一個客人而已,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別胡思亂想。」
「什麼呀!我又沒說這人與你有關,你幹麼?」急成這樣,又忙著解釋,才叫人感到奇怪呢。
「哎呀,算我沒說。」夏侯依依連忙岔開話題,「還是趕緊去找雷神吧!」
大概是為了面子吧,她不願意讓淨海知道,自己有個不爭氣的丈夫。
夏侯寧輕輕的拉住馬韁,他胯下的黑馬乖順的停下腳步。
他側頭細聽,一陣微風送來了低低的呼救聲。
他朝捨身崖的方向看去,催馬上前,那呼救聲更明顯了,於是他快馬上前。
捨身崖的地勢險峻,崖邊生滿參天古木,路途不熟的人常會誤以為是密林,進入之後就失足墜崖。
「救命呀!快來人呀!」
那呼救聲很明顯的是慌亂的女聲,而且還異常的耳熟。
接近捨身崖時,他棄馬飛奔,小心的穿過巨木,探下崖邊。
一個穿著青綠色長衫的女子,雙手抓著附生在古木上的蔓籐,搖搖晃晃的吊在崖邊。
就算籐蔓堅韌,一時三刻不會斷裂,但時間一久,也會因體力不支而跌落底下的汾河。
「喂!不要慌,別亂動,我即刻幫你。」
他猜想那人可能是過於害怕,急著想靠自己的力量爬上來,因此身軀搖晃不已,倏地,風將她的帽子吹落,一頭烏黑的髮絲在風中飛揚。
孫淨海一聽見人聲,忍不住欣喜若狂,「謝天謝地,快把救我上去。」
她還以為她就要死在這人跡罕至的鬼地方了。
如果她就這樣死了,都是依依害的,誰叫她說這裡荒僻,山莊裡的人不會到這裡來,她在這裡等她和雷神把陳大夫請來,一定很安全,不會被任何人撞見,卻沒告訴她,這裡人跡罕至的原因是——有個難以察覺的斷崖!
害她等到無聊,四處漫遊時,差點成了河谷冤魂。
夏侯寧幾乎是沒多加考慮的,抓住另一條粗大的籐蔓,把身體往下探,伸長了手叫道:「快抓住我的手!」
她充滿希望的抬頭上望,和他打了個照面,他顯然也吃了一驚,不明白為何她會男裝打扮,掛在捨身崖的籐蔓上。
「你怎麼會在這裡?」
「現在不是給你問問題的好時機。」
他就算不夠聰明,看不出來她身陷險境,也應該知道現在問這個問題,是得不到答案的。
天哪!她心裡真是矛盾至極,她喊了半天,一個人都沒有,最後卻來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她到底要不要給他救?
還是不要好了,一看到他,她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從頭到腳都發癢。
「也對。」他笑了笑,「握住我的手,我拉你上來。」
這丫頭不是離家出走了嗎?居然跑到穿巖山莊來了,他還以為她說這輩子絕不到這裡來是氣話呢。
「別想!」孫淨海想都不想就拒絕,「我是絕對絕對不會把手交給你的。」
「別怕,我會抓著你,不會讓你摔下去的。」
夏侯寧天生是個做生意的料,對投資和經營的眼光獨到,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虧本,這樣一個有成的青年,卻有一個天大的缺點——
那就是對女人是完全的遲鈍。
他要是知道那晚發生的意外,對她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創傷,一定會驚訝不已。
他只是想拿回被她錯拿的衣物,卻沒想到,她會因此嚇得冒出恐男症這種怪病。
他也不是故意要裝得若無其事,而是他真的覺得沒怎麼樣,他完全不知道,對她而言,這已經是比天塌下來次之而已的大事。
孫淨海氣結,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誰說我是怕摔下去,我一點都不怕。」
「不怕就好,手伸出來,我拉你吧。」真奇怪,剛剛喊救命喊得那麼急,真的來救她了,她又拖拖拉拉的。
所以說,女人真是奇怪的東西,反正他永遠搞不懂,那乾脆就別去追究了吧!
「我不要你拉、我不要你碰到我,你滾開,我不想看到你,滾開!」她一連串的吼他,覺得自己好倒霉。
為什麼每當她發生不好的事情時,他一定會在場?
他一定是瘟神!
夏侯寧眉毛一皺,「好吧,那我走了,你確定你撐得住?」
「滾!」她幾乎是尖叫的吼他了。
「你別叫,我走就是了。」真是莫名其妙的女人。
看他將身體縮回崖邊,接著看不見了,孫淨海開始慌了,「喂!夏侯寧,回來,喂!」
「又有什麼事?」他探出半個身體問道,「你不是叫我走?」
「你這人是怎麼回事?我叫你走,你就走,把我留在這裡等死,算什麼男子漢。」
「你沒叫我走,你叫我滾哪。」命在旦夕了還這麼咄咄逼人,果然是令人難以瞭解的女人。
她不喜歡他對她伸援手,那他就去找別人來呀。
他也不想孫家三小姐摔死在穿巖山莊。
「那我叫你去死,怎麼你又不去死?」說到這裡,一陣山風吹來,她身子一陣搖晃,雙臂感到難以言喻的酸軟。
她感覺自己隨時會支持不住,往下滑落.
她又氣又急,生怕自己真掉落河谷,眼前又只剩下這個死對頭能援手,忍不住哭了出來,「你、你還不想想辦法救我,在那存心要看我笑話啊!」
「這話不是冤枉我嗎?我要拉你上來,你不肯呀。」
所以說女人很麻煩就是這樣,要他走,又不要他走,要他救,又不要他救,那到底是要他怎樣?
她抽抽噎噎說著,「我不肯,你就不會說服我嗎?你就不會想個既不會碰到我,又能把我救上去的好辦法嗎?」
她已經怕得不願意逞強,而打算讓這個自己最討厭的人拯救了。
「好吧,你等我一下。」一說完,夏侯寧跑回低頭吃草的駿馬旁邊,抓著馬鞭又跑了回來,「你握著,我拉你上來這總行了吧!」
孫淨海正想伸出手時,又猶豫了一下,「我要先說好,是你自己要救我,不是我求你,你可不許挾恩威脅我,要我……」她臉一紅,嘴角微撇,有些鄙夷的說:「要我報答你什麼的。」
「喂!你知不知道,孔夫子為什麼討厭女子和小人?」
看她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他接下去說:「他一定認識像你這種個性的女人,所以才會有那種感慨。」
「少在那邊胡說八道!」
「那你到底要力竭後摔進河裡,還是要乾乾脆脆的現在上來?」自己囉哩巴唆,還在怪他胡說八道。
她用力瞪了他一眼,不滿的說:「狗嘴吐不出象牙,就是說你這種人啦。」
她小心翼翼的放開一手,抓住了馬鞭,再飛快的將另一手移過來。
他運氣一提,將纖小的她往上提起,她於是直接飛起,再朝下掉落。
夏侯寧下意識的反手抱住她,以免兩個人滾成一團。
那熟悉的尖叫聲又在他耳邊響起。
「放開我!啊……」孫淨海慌亂的在他身上亂推著。
她越急著想站起來,就越是笨拙的雙手在他身上亂推,而這對她想快速立身卻沒有絲毫幫助。
「喂!孫姑娘,你要打死我了。」
他雖然不奢望她感激他相救,但也沒想過會被她打到內傷呀!
「別碰我。」她害怕極了,露在衣服外的肌膚,開始有了異常的變化。
他也注意到了,「咦,你發疹子了!」
她連罵他都來不及,就因為刺激過度而兩眼翻白,昏在他懷裡。
「你又昏了,不會吧!」天哪,她不能有一次看到他時,能安安穩穩的站著,不要老是昏在他懷裡呀!
這年頭,好人真的很難做呀。
「為什麼會有這麼湊巧的事情?」
孫淨海氣呼呼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四個大字,「早知道陳大夫往我家去了,我到這裡來幹麼呀!」
差點丟一條小命就算了,而且還被她最討厭的人看見了她最醜的樣子,這下子他一定會到處去對人說。
當她醒過來之後,發現自己又被帶回穿巖山莊,差點沒氣壞。
「我是說哥哥救了你,又一次耶。」夏侯依依說道:「一定是哥哥拜託陳浩江,所以他才會過去看你。」
「哈!你是說他好心想幫忙嗎?」她嗤的一聲,「才怪呢!他明明知道我不在家,還故意把陳大夫支走,根本就是在整我。」
「才不會呢,我哥他怎會知道你離家一天還是十天,他一定以為你早就回去了.」
「他是你哥哥,你當然老是替他說話了。」孫淨海才不相信夏侯寧有這麼好心,他明明就是個壞人。
「人家救了你兩次,你只是因為他一個無心之失就記恨到現在,真是小心眼。」
還連累她不但欠雷神人情,而且還被哥哥當場逮到,命人看緊,不讓她再有溜出去的機會。
怎麼算都是她吃虧倒霉!
還好祝樊給陳浩江關在牢裡作客,否則她一定給他煩死。
「他什麼時候救過我兩次了?沒有的事。」
他也只是順手幫她從崖邊拉一把起來而已嘛!幹麼講得好像天大的恩惠似的。
「你不知道而已。」夏侯依依解釋著,「總管叔叔說哥哥那天要不是剛好到小鏡湖去,你早就被人家抓去當押寨夫人了。」
她一臉狐疑,「你在說什麼?」
怎麼她一個字都聽不懂?聽起來好像是說,夏侯寧輕薄她輕薄得好的感覺,他可是害她衣不蔽體,在一群陌生男人面前春光外洩的元兇呀!
他要是不追著她跑,她怎麼會跌在生人面前。
虧他還敢說是救了她一命,這山莊裡的人都只認得主人,不認是非了嗎?
「我說,有群綠林搶匪盯上你很久了,那天你好不容易才落單,給了他們機會擄人,要不是哥哥剛好在場,你自己想想吧!」
孫淨海一愣,難道那些陌生人不是夏侯寧的屬下,而是打著壞主意,想要將她擄走的壞人?
她昏過去之後,他一個人打跑了那些壞蛋嗎?
「我不信,你騙我。」
「我才不騙你呢。你要不信,可以去府衙地牢看,而且這事全山莊都知道,我哥哥一個人抓到了十一個惡名昭彰的山賊。」
夏侯依依說著也為自己有這麼個哥哥而感到驕傲。
「那他幹麼不說?」
難怪那天她醒來之後,婢女會說她真幸運讓莊主救了回來,說的大概是這件事吧。
那麼……她是不是有點小誤會夏侯寧啦!
再說她最引以為恥的事件好了,他好像也沒也到處去嚷嚷,說得人盡皆知,她是不是該承他的情,不要那麼敵視他?
「那是因為你不瞭解我哥哥的個性呀,他不會跟女人相處,別看他做起生意很精明,一碰到女人他就沒轍。」
夏侯依依朗朗說來,「而且呀,他也不是那種施點小恩小惠就要人放在心上的人。」
「可是他、他,反正都是他不好,我會變這樣,都是他害我的啦!」
不管是怎麼樣,她得了怪病是事實,起因是夏侯寧也沒冤枉了他,所以繼續敵視他才是上策。
「我不管了啦!隨便你要怎麼怪他就怪他吧!」夏侯依依無奈的說,「反正你就在這住到陳浩江過來,免得又陰錯陽差的錯過了。」
「我……」孫淨海原本張口想反駁,她才不想住在夏侯寧的地盤,可是聽到她這麼說,也只能忍耐一下了。
畢竟,趕緊治好病才是上上策。
「姑爺!你跑到哪裡去了?」
家丁打扮的男子,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抓住了祝樊,像怕他跑掉似的。
莊主要他帶著陳浩江的手令,將祝樊從串裡領出來,盡速帶回山莊。
沒想到就在這個小鎮裡,他一回頭就沒看見人,急得到處找,滿頭都是汗,好不容易找到人了,當然要拉著,不能輕易放開嘍。
「沒去哪,就隨便走走而已。」
祝樊笑得超級燦爛,一副隨時都會把嘴笑裂的感覺。
他懷裡揣著一副絕世寶貝,這可是他剛剛偷來的,還熱騰騰的呢!
而且有了這個好東西,他再也不怕娘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