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不斷發出痛苦的低咒,慕四海這傢伙居然敢劈昏她,簡直是不要命了。等她回宮,定要參他一本,參得他滿門抄斬不可——好像不能讓他滿門抄斬哦!否則她的小命有點兒堪憂。反正她不管啦!等回了宮,她要一個個跟這幫得罪她的傢伙算賬。
現在,在沒能回宮的之前還是先解決點兒當前的實際問題吧!
手頭沒有銀子,平日裡銀子都是十三點帶在身上,她花錢,他付賬。在九州園住了一個多月,吃住又不用她掏錢,自然也沒想到要帶點兒銀子在身上。現在分文沒有,連個住的地方都找不著,可不糟糕了嗎?
好在荷包裡還有滿滿的一些豆子,她可以暫時填肚子,等天亮了再召喚十三點出來。當然,前提條件是他能從九州園出來,而她有辦法進入九州園通知他。
香香的豆子終究是不抵飽的東西,餓著肚子的她神志倒是越發地清醒,想到西北災區的災民們正在挨餓,比現在的她更餓,更難忍受。她的仗義之氣被激了起來,想也沒想,也不看這接近子夜的天色,她愣是在縣衙門口擊起了鼓。
「吵什麼吵?吵什麼吵?」
被吵醒的衙役個個滿臉痛恨之色,簡直恨不得將她給吃了。豆蔻人小膽大,她毫無懼色地站在公堂之上,面對被自己從溫柔鄉里挖出來的四肢肥大的縣官。
「你是誰啊?這時候擊鼓有何冤情要向本官訴說?怎麼見到本官也不下跪?」
「我是豆蔻,乃當今武後娘娘的侄女。在宮裡我見到姑姑都不下跪,為什麼要給你下跪?」她傲氣地抬高下巴,拿鼻孔對著他。
縣官頓時慌了起來,料想這丫頭若不是有點兒來頭,斷不敢在這時候擊鼓吵醒他,原來是武後娘娘面前的紅人啊!縣官不但不叫她跪,自己反倒畢恭畢敬地站了起來,「武小姐,您有什麼事需要本官效勞的?本官自當竭盡全力,死而後已。」
「死就不要了,你幫我辦好眼前的事,我絕對會在武後面前為你美言幾句。」豆蔻看慣了這些當官的嘴臉,早已不以為然,「我要你替我寫折子上告朝廷,就說官員李虧欲侵吞五十萬賑災糧款,欽九州與之合謀。」
「什麼——」原本站著的縣官跌跌撞撞地走了下來,「你剛才說什麼?」
他用得著這麼吃驚嗎?好吧!豆蔻承認,侵吞五十萬兩賑災糧款的確是誇張了點兒,可他們真的是拿災民的性命換錢啊!
「別啊了,我說什麼你寫什麼,快點兒寫好折子連夜送去長安,聽清楚了嗎?」豆蔻又累又餓,她拿著官架子吩咐週遭的衙役,「快給我備間上等房,再準備一桌菜,我吃點兒消夜準備休息了。你們忙完了,也趕快去睡吧!」瞧!她就是如此體貼下屬。
一群人圍著她面面相覷,終於他們緩緩地向她靠近,將她團團圍住。由縣官大人率先發難,「這位小姐,您說自己是武後娘娘的侄女,請問有何憑證嗎?」
「怎麼?你們不相信?」不相信也是應該的,郡主出行本該是大隊人馬前擁後呼,怎麼可能像她這樣悲慘到半夜一個人遊蕩在外呢?要憑證是吧?她這就給他們憑證,從兜裡掏了又掏。
沒有?
對了,她想起那天自己忙忙亂亂差點兒將令牌給交了,所以她就讓十三點幫她收了起來,如今令牌放在他的手上,也就是說在九州園裡。
那群官府之人等了半天,等不到豆蔻的憑證,立刻囂張起來,以縣官為首,「你到底是哪家的姑娘?竟然敢冒武後娘娘的名義到此行騙,實在是太大膽了。居然還敢參李大人、九州園主,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來人啊!把她給我拖下去關起來。」
「你們敢關我?」豆蔻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面臨這樣的情景,這天下到底還有沒有道理可講,「我是豆蔻,你們……」
「你是豆蔻?你就是豆花我也照樣關你!」
縣官無意中的話觸動了豆蔻埋於心中許久的心弦,她狂猛地推開週遭想要困住她的衙役,大聲地喊著:「我是豆蔻,我不是豆花……我是豆蔻,我就是豆蔻!死掉的是豆花,不是豆蔻……」
這都是什麼對什麼?縣官大人瞪大了眼睛瞅著她,那些衙役卻被她衝撞開來。這下可不得了了,縣官憤怒地吼了起來:「沒見過這麼膽大的女子,居然敢來縣衙惹事。來人啊!給我將她按在地上,重打五十大板。打!快點兒給我打!」
原本惱羞成怒的衙役等的就是這句話,他們幾個大男人同時上去將豆蔻壓在地上,另外兩個按著她打板子。
豆蔻雖然倒在地上,卻仍是扯著嗓子跟他們對峙:「你們敢打我?你們一定會付出代價的……一定會!一定……」
她叫得越厲害,衙役下手越重,勢必要打到她服,打到她怕為止。
痛!疼痛的感覺愈來愈強烈,她漸漸閉上了眼睛,模糊中她看到了一張圓圓的臉,那張臉像一顆可愛的豆子。她甚至聽見那張像豆子一樣的臉在冥冥中呼喚著她的名字:「豆花……豆花……」
慕四海站在房門口,手攀上門,很長時間都沒動。門內的那個人會在乎豆蔻的生死安危嗎?還是他巴不得豆蔻就此喪命?跟了他十年,卻依然摸不透他的心思,慕四海不敢輕舉妄動,怕自己無意的行為會壞了這長達十年的計劃,更怕細小的舉動會將豆蔻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不是他膽小,只是他明瞭欽九州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門內的人完全沉浸在獨自的思緒中,忽略了映在門上的身影。
從丟下豆蔻的那一刻起,欽九州就始終處於沉思之中。說不上為什麼,像是身體中有一方不屬於自己,飄向了尋覓不見的空中。回到臥房已有許久,斗篷始終沒有摘下來。
十年了,這斗篷跟了他十年。它早就成了一張面具遮住他最真實的樣子,只記得面對那嚼著豆蔻的丫頭,他會摘下那層面具,其他時候連他自己都忘了左臉上那朵紅蓮點綴出的最真實的容顏。
門外的人在十年來的過往中掙扎許久,終於鼓起勇氣伸出手。「吱呀」一聲,他看見欽九州沉浸在斗篷下的身影。
「欽九州。」
斗篷晃動了一下,不動無聲。慕四海沉吟了片刻,終於還是開了口:「豆蔻有消息了。」
又是一晃,欽九州張了張口,可能是太久沒有說話,他竟然發不出聲音。
「豆蔻她被關在縣衙大牢裡。」
欽九州倏地站了起來,斗篷下的眼睛發出冷硬的光芒。
即使隔著斗篷,慕四海也看了出來,「她去縣衙狀告你和李虧合謀騙取五十萬賑災糧款,被縣官當成騙子痛打了一頓,現正關在縣衙地牢裡。縣官想要討好你,還特地跑來說了這些。」
欽九州二話不說,這就向外衝。風撩起紗幔,慕四海竟在無意中見到了那朵閃爍著妖媚的紅蓮,此刻它正露出憤怒的火焰,欲燒燬天地間所有與他作對的黑暗。
「你去哪兒?」他有義務保護他,這是十年前他們簽下的生死契。
走在前頭的人理也不理,直直地向前衝去,「調輛馬車來,我要去縣衙,快!」
他要去救豆蔻,還是他想先一步置她於死地?無論是哪種結局都非他所願。
慕四海以輕功追上他,擋住他的去路,「這時候你不可以亂下決定的,以免洩露了計劃,十年的準備即將付諸東流。欽九州——」
「不要煩我!」
他大吼一聲,比慕四海的氣勢還足,反倒讓對方吃了一驚,「你這是怎麼了?」慕四海提醒著他,用他自己都想不到的迫切,「你等了十年,用十年的時間為了心中的復仇大計做準備。眼見著所有的一切都已準備妥當,難道你要在這時候暴露你自己,讓所有的計劃因為一個豆蔻而擱淺嗎?」
「你又是在做什麼?」欽九州別過頭不去看他的臉,他害怕看到慕四海眼中的自己,真的害怕,「你應該希望我救豆蔻,現在卻又出口阻止我——你到底想怎樣?」
他知道?慕四海愕然地盯著他,心中反倒是一片清明。如若欽九州真的知道了,也許所有的煩惱就此了結,他還能做回他自己,做回最純粹的慕四海——不!他又在發癲了,最純粹的慕四海根本不叫慕四海,那時候的他有個奇土的名字,土到他幾乎遺忘掉的名字,叫……豆芽。
他木然地抬起頭想在欽九州的臉上尋找答案,正視到的卻是一片阻隔所有的紗幔。
「去調派馬車,我要去縣衙。」欽九州簡單地交代意味著對決定的堅持,更順利地結束了正在討論的話題。
十年了,有些話說與不說早已沒了差別。
「九州園主,您這麼晚大駕光臨實在是我的榮幸,您請上座。」縣官沒見識過此等陣仗,見到九州園的人恨不得拿一張老臉貼上去親熱。
欽九州快步走上正堂,也不搭理縣官直接吩咐衙役:「帶我去牢房。」
「牢房?」縣官倒是機靈,立刻明白了他的來意,「那哪是您去的地方,您只要說一聲,我現在就替你解決了那不知死活的臭丫頭,保準讓她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您敢動她一根寒毛,我現在就要你去見閻王。」狠話從欽九州的嘴中脫口而出,連他自己都覺得詫異,撞見慕四海變幻的神色,他趕緊換了口氣,「她是武後身邊的紅人,你們不要命了膽敢如此對她?」
說到這兒縣官大人可是得意了,「那丫頭片子身上根本沒有任何憑證,我們現在整死她,回頭只說為了維護武後娘娘的聲譽誤殺了騙子,想來朝廷也沒什麼好說的。」
「你倒是計劃得挺周全。」
欽九州不怒反笑,縣官和衙役不知好歹,只當他們的作為得到了九州園主的認可。惟有跟了他十年的慕四海知道,這是他發威的前兆。
「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們所有的人……你們所有人的九族都跟著陪葬。」欽九州反剪著雙手逕自向牢房走去,「還等什麼?快帶我去牢房。」
衙役呆愣了片刻,匆忙領著欽九州向牢房走去,「這邊請!」
縣官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追在後面喊著:「我來領路,我來!」
欽九州愛理不理地走在前頭,將他們遙遙地丟在後頭,紗幔隨著他急轉的腳步流動著,「豆蔻!」
一貓腰他瞄見了她的身影,她縮在地上,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身上有傷,她縮成一團,動也不動地窩在一邊。
「豆蔻!豆蔻,快點兒醒醒,豆蔻——」
她似乎聽不見他的聲音,只是不斷地發出低沉的哀號。她給不了他反應,他反倒更著急,「快點兒把牢門打開!」
衙役微愣,慌忙掏出鑰匙去開牢門。欽九州彎著身子擠進矮小的牢門,算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彎腰屈膝地縮在一處小地方。非他的作為,卻是他的行為。
豆蔻依稀感覺到有溫暖的物體正向她靠近,她摸索著依偎到他的懷中,「放我出去!快點兒放我出去!」
「好,我帶你出去。」欽九州抱緊豆蔻,斷然向牢門外走去。衙役仍是呆呆地堵在門口,欽九州冷冰冰地道:「走開!」
縣官不敢遲疑,主動讓出一條道,甚至不敢問他的去向。倒是慕四海大著膽子跟了上來,「我來吧!」他伸出的手對著欽九州,這是要從他懷裡接過豆蔻呢!
他無語地揮開他的手,直接抱著豆蔻向縣衙外的馬車走去,腳步毫無遲疑,如同十年前他走進金鑾殿時一般。
坐在馬車上,他難得失去了平靜。以為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內,原來這只是他的自以為是。
有太多的東西是他算不到的,他算不到豆蔻如此不在乎她的安危,為了那腐朽的朝廷,居然敢去縣衙告他;他算不到她會不知死活地硬向他挑戰;他算不到在慕四海的保護下,她居然會受傷;他更算不到自己居然會為了她的傷勢而擔心,甚至是恐慌與害怕。
紗幔下的眼用力地看著懷中的人,她睡得很沉,彷彿週遭的一切早已不存在,只剩下她自己。
當一個人什麼也不剩,就剩下自己的時候,活著又是為了什麼?他問自己,十年的時間卻仍未找到答案。
「豆蔻……豆蔻,你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我要跟你在一起,你走了,我怎麼辦?」
豆蔻?欽九州愣了片刻,懷中的她不就是豆蔻嗎?她口中的豆蔻又是誰呢?「豆蔻,豆蔻你醒醒!」
「豆蔻醒不了……豆蔻再也醒不了了……」
豆蔻再也醒不了了?在她的生命中究竟發生了什麼?欽九州木然地鬆開了手,冰冷的空氣鑽進他的懷裡,凍傷了懷中的她。
「冷……豆花冷,豆花覺得好冷……」
她喃喃低語,出賣了埋藏許久的秘密。誰是豆花,誰又是豆蔻?她是豆花還是豆蔻?欽九州找不到真實的答案,惟有緊緊抱住她。
那一夜,兩顆塵封在往事中的心交疊在一起。
痛,好痛,屁股好痛。
豆蔻睜開迷濛的眼,模糊的畫面在視線中慢慢交集。這是哪兒?
「十三點?」
她依稀見到了十三點站在她的前方,怎麼可能?她明明被關在縣衙的地牢裡,她怎麼可能看見十三點。莫非十三點在夢中見到她受罪,趕忙跑來找她?真是好奴才,等她出了縣衙牢房一定有賞。
也不對,牢房怎麼還備有如此豪華又舒適的床呢。眼前的裝飾實在是太熟悉了,莫非這裡是……「九州園?」她騰地從床榻上跳了起來,原本趴睡的屁股撞在了床上,痛得她哇哇亂叫。
「主子,您還好吧?」十三點愁眉苦臉地看著她,像在看一位悲慘到極點的乞丐。
「不存在的,一切都是幻覺,不存在的……一切都是幻覺……」豆蔻傻兮兮地看著前方,滿臉的茫然在眼神中跳躍,「告訴我,你主子我現在在哪兒?」
十三點眨巴眨巴眼睛,「在哪兒?你當然在九州園啦!您尚未幫武後娘娘找到快樂,您還不能回大明宮。」言下之意,她只能在這兒待著。
完了,她居然回到了九州園,她怎麼能與這些人為伍呢?她不能違了皇后娘娘的意,更不能置民眾的生命於不顧。
豆蔻慌裡慌張地跳下床榻,躋著鞋這就要走,
「十三點,收拾包袱,咱們趕緊離開。」她拉著行李就要離開九州園,像是要躲避一場纏人的火災。
十三點茫然地看著主子一下子收拾衣裳,一下子拾掇金銀首飾,像是要舉家遷移逃避災難一般,「主子,你幹嗎?」
「逃難——你看不到嗎?還不快過來幫忙!」豆蔻招呼著他,手上倒是還不放鬆,緊張地整理著所有的東西,「咱們現在不走,一定會倒大霉的。」
倒大霉?十三點可有理要論了,「小姐,你離開九州園沒多久就被關進了縣衙的牢房。相比之下待在這裡絕對不會倒霉的。」
「還說!你還說!你不知道我會被關在牢房裡全都是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造成的嗎?」她恨恨地瞪著十三點,眼神中看到的卻是欽九州陰森的笑臉。
這就是主子的錯了,十三點忍不住數落起她來:「主子,你可知道?昨晚你受了傷回來,是九州園主將您抱到床上,他還親自喊了大夫來瞧您的病,一直待到深夜才回房。瞧他那眼神還很擔心您呢!您說……」
「他那是愧疚!」想到自己居然被關在牢房裡,她就火。活了這麼大第一次被人打屁股,她能不生氣嗎?「你知不知道欽九州他……」話哽在喉中,眼神飄到了門外那流動的紗幔。有點兒小怕,轉瞬之後是怒氣滿腹。
緊趕著幾步追到他的面前,個子比不上他高,氣勢絕對不能比他差,「你還敢來!都是你害了我……害得我被打屁股……哼!」
斗篷下的臉牽出淡而悠遠的笑,能看到她生機勃勃的樣子真好,「不痛了嗎?」你的屁股——才子要保持才子的風範,不能說那種粗魯的話。
哇!褪去那種不屑一顧的冷漠,他竟然可以變得如此柔和,驚訝之餘豆蔻被嚇了一跳,反倒忘了自己的怒氣。她痛還不是要怪他嗎?要不是他,她怎麼會受這麼大的罪?「你幹嗎?幹嗎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你能看到我的眼神?」他分明戴著斗篷,她如何能看透他放柔的眼神?
「看不到才怪呢!你的眼神分明怪怪的。」她嗔道。有點兒累,手又有些酸,低下頭看看,手裡還拎著大大的行李呢!她急著要離開九州園的,怎麼給忘了?
「我趕時間,你慢慢坐。不用送了,真的不用送了……」
她傻兮兮地拉著十三點向外衝,欽九州不動聲色地站到門邊,輕聲低喚:「豆蔻。」
「別客氣,別跟我客氣,千萬別客氣,我們誰跟誰啊?你可別送我,送找還是故人嗎?」豆蔻嘴上嚷嚷著,腳下的步子更快了。
「豆蔻!」他再喚,聲音更低了。
她反倒急了起來,「你坐,坐那兒別動,千萬別動……」
「豆蔻——」
「到!」她猛地剎住腳步,停在原地動也不動,連帶著十三點也目不斜視地正視前方。
「你要幹嗎?」知道她向官府告發他,準備把她困在這九州園裡用最殘酷的方式折磨她?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後悲慘而死?
不要啊!我還年輕,我還沒活夠呢!我要好好地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十三點!」
「什麼?」
「跑——」
兩個人下意識地拔腿向外跑。十三點擺出一張苦臉,「主子!」
「幹嗎?」
「我怎麼跑不動啊?」
「因為我拉著你們呢!」
紗幔在他倆中間晃啊晃,飄啊飄。豆蔻和十三點不用回頭也知道,除了欽九州,沒人能用如此低沉的聲音說出穿透人心的話。
豆蔻用雙手抓住自己的衣領,企圖掩飾自己緊張的情緒,「你想幹什麼?」
「讓你留下來。」他還能幹什麼?她以為他要幹什麼?
「你想殺我嗎?」
殺她?如果死能把她留下來,欽九州不介意用這種方式,「就當是吧!」
豆蔻猛地一回頭,拿出最大的嗓門衝他吼道:
「你想幹嗎?你自己用西北災民的性命賺錢,你還有理了你?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你以為這世間沒有你辦不到的事,是不是?你以為你是神,是不是?」
她伸著食指搗他的胸口,說一句搗一下,欽九州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像在看一個尾巴長在頭頂上的貓。
這丫頭怎麼回事?前一秒明明還一副快嚇死的樣子,後一秒居然對他搗搗戳戳,像只凶巴巴的母老虎,「你想幹嗎?」
「你要我留下來,我就留下來,那我還有什麼面子嗎?」豆蔻像只鼓了氣的燈籠,就快點著了,「我告訴你,從現在開始,我絕不會再聽你的。」
「你什麼時候聽過我的?」
欽九州瞪了她一眼,「幹嗎?你還敢跟我有意見?告訴你,你要我留下來,我絕不會留下來。」
「我不要你留下來,你就會留下來了?」
「不准回嘴!」她氣勢洶洶地鼓著腮幫子,「想要我留下來——容易!其一,將那五十萬賑災糧款還給西北災民,你絕不能幫李虧;其二,你要幫武後娘娘找快樂,絕不能跟我打馬虎。」
喲喝!她膽子上來了,居然命令起他來了?斗篷下的火紅蓮花在他的臉上蕩漾,卻不見怒氣翻騰,「如果我不答應呢?」
「我現在就離開九州園!」
氣勢不小嗎?欽九州的嘴角掩藏著一絲玩味,「你確定你能走得了?」
「反正留是死,走也是死——死我都不怕了,還怕你這個臉皮厚的大笨瓜?」怦怦怦,心跳得好厲害,像是有把刀架在脖子上,隨時都會取她的性命似的。
欽九州反倒笑得厲害,她又是死又是活的,玩什麼把戲呢?正當他思索間,慕四海匆匆忙忙走了過來,「李虧的事解決了。」
「你侵吞了四十萬兩銀子?」豆蔻的眼中冒出殺機,盯著他像看著一個殺人兇手似的。
欽九州本不打算解釋,偏偏那些護衛像是為了接受獎賞似的跟著往前衝,「園主,我們已經將李虧的罪狀整理成冊送給了戶部尚書,查清他所有的家財共計七十三萬四千五百一十三兩五錢。」
比他想像中的少了許多,欽九州漫不經心地吩咐下屬:「跟戶部尚書說讓他將這些銀子全都轉給災區,就說是我的意思。」
豆蔻眨巴眨巴眼睛,還有點兒不相信事情的急轉直下,「你……你已經將李虧的事解決好了?」
「敵動我則動,敵不動我亦不動。」他丟下高深莫測的話,向來時的路走去,身後跟隨的是更加摸不著頭腦的慕四海。
「喂!你這算什麼事啊?你騙我是不是?」豆蔻往前衝想要抓住他問個明白,偏偏腳不聽使喚,腿一軟她踉蹌了一下,要不是十三點扶得及時,她已經摔在了地上。
「主子,你咋了?」
我怕自己死在九州園裡——情緒放鬆下來,她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就此倒下。
前方流動的斗篷在剎那的停頓之後轉化為沉沉的步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