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柔而不烈,高掛在蒼穹一方。暖暖的陽光,拂照著凝翠欲滴的蒼秀山巒。
空山蟬鳴,清泉偶現,予人以桃源般詩意的雅致。
斯時,一陣馬蹄聲突起,瞬間由遠而近。煙塵滾滾,林鳥驚飛。
來的是四匹神俊無比的青鬢馬。騎士均是及冠之年的少年公子。
「大哥,這就是縉雲山?」一馬當先的少年著青衣,貌極普通,他勒住馬,回首問身後略微年長的少年。
「嗯!」少年惜語如金地應了一聲。與青衣少年不同,他有著叫人驚艷的俊美面貌。柳葉似彎彎的眉佼美如女,雙目銳利,略微帶鷹勾的鼻,極薄的唇,構成陰柔得出奇的氣質。他身披素白的儒服,卻不見應有的飄逸優雅神韻。
一隻同樣素白的琴囊斜掛在背上。
「大哥!」後面一著紅袍,一著黃衫的兩個少年也追了上來。
「不是我說,咱們名震江南的琴、棋、書、畫四公子踏足這等窮鄉僻野,實在是有失身份。」
抬目,白衣少年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成功地讓他止聲。
「聽大哥說。」手執著一卷書的黃衫少年輕輕拉了一下紅袍少年。
「你們知道什麼?」沉著陰柔的俊顏,白衣少年冷哼一聲, 「我千里迢迢趕至縉雲山自然有我的目的。」
很是期待地,其他三人等著他說下去。一路飛馬而來,他們這位結拜的大哥一直守口如瓶、神秘莫測。對於來縉雲山的目的更是隻字不提。現在到了,他該告訴他們了吧!
「其實——」白衣少年剛開了個頭的話由前方一抹蒼老的影而止, 「什麼人?」他挑了挑眉,喝問。
紅袍少年翻身下馬,大步過去將那人揪著領子丟到馬前。
「大哥,是個老頭。」他瞪視著眼前滿面皺紋,發須花白折的老人一眼,眉峰立即厭惡地皺起。
白衣少年的神態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老頭,你是幹什麼的。」他不客氣地問。
「采——採藥的。」老人踉蹌著站穩,一邊揉著被揪緊衣領,導致差點窒息的喉,一邊生怯地看著四個一點都不友善的少年。
「你們是要入縉雲山嗎?小老兒勸你們還是不要去得好。」
「為什麼?」詭笑著,白衣少年問。
「山中有妖精、害人的妖精。」
「妖精!」白衣少年回視三人,一起哈哈大笑,擺明了不信。
「真的!」老人急切地道,
「方圓幾十里的人都知道……只要是進了縉雲山的人就再也回不來了,那些人全被妖精攝去了魂,最終都送掉了性命。」
「去!」紅袍少年狂妄地道, 「咱們兄弟人見過不少,妖精倒是一個沒見過,正好去見識見識。」
「沒錯。」黃衫少年笑得邪氣, 「如果是個女妖精,那倒是咱們兄弟的福氣了……哈哈。」
「聽到了嗎?」白衣少年轉過頭來,
「老頭兒,滾開!別擋我們四兄弟的路。」一腳將那老人踹開,他一帶韁繩,座下的青鬢馬,長嘶一聲,如飛馳去。
怪笑著,紅袍、黃衫兩少年追著他的背影去了。只有那著青衣的少年看了一眼被踹倒在路旁,額頭磕在石上,頭破血流的老人。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他歎息一聲,也隨著三人去了。
掙扎著,老人半天沒從地上爬起來。
「老人家,您還好吧?」
驀地,一清朗如風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老人劇烈地咳著,卻說不出話來。
一雙手伸出,輕輕地扶他坐在一方青石上。來人用一方淺灰的帕子摀住了他額上的傷口,然後取出金創藥為他止血包紮。
血流入眼中,老人用力眨了眨後,才看清救他的人的模樣。
那是一個用俊美都不足以形容的出色少年。他有著一張清雅秀逸的柔和臉龐。彎月般的眉下,一雙琥珀色的美麗瞳眸有著珠玉般的明粲,流轉之間,靈動得彷彿天上的星子墜落,溶入了他的視線。丹珠色的唇微微上揚,掌掛著一絲淺淺淡淡,叫人賞心悅目的笑意。
風輕雲淡,空山秀色。
這縉雲山的風光彷彿因他的出現,而變成了亙古迷幻的仙靈之境。
少年一頭黑亮如綢的髮絲結成髮辮,垂在胸前,發尾嵌著一顆夜明珠。頸上掛著一串古檀木製的佛珠,每一顆佛珠上都縷刻著千姿百態,栩栩如生的佛像。
他那頎長的仿如玉樹臨風的身軀上著一襲淡灰色的綢質長袍。
微風拂過,衣袂翩揚,襯得他愈加出塵脫俗,空靈雅秀。
一瞬間,老人看得呆了。這一生中他從未見過這麼靈秀美麗的孩子——
「江南四公子,你們越來越過分了。」低喟一聲,顰蹙起眉尖的少年有著無倫的優雅,
「老人家你受苦了,真是,抱歉,我來遲了一步沒能阻止他們的所做所為——」歉意地,他報以淺笑。
那炫目奪魂的笑容再一次讓老人移不開視線,
「沒——沒關係。」他下意識地答。
「我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辭了。」為老人包紮好傷口,少年翩然的影越過老人,向縉雲山行去。
「小哥,山中有妖精。」
老人出言提醒,方纔那四個人驕橫無禮,不聽勸告,就算死在妖精手下,他也不會惋惜的。
可是眼前的這個絕美的少年不同——他救了他。
「謝謝您!」少年在他目光所及之處回首,
「妖精是不會害好人的,您說是不是?」俊顏綻開了一朵絕塵驚艷的笑,他道。
「也許!」老人喃喃著,目視著那少年灰衣飄揚的影隱入縉雲山的幽迷之中。
真的希望他能安然無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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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的客人啊!
你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
這山間的毒蛇猛獸,你怕不怕……」
輕輕柔柔的歌聲一遍又一遍地在山間迴盪,有著勾魂攝魄的優美。
歌者是一名女子,只在雲深不知處。
怔忡地停住腳步。
身著淺灰色綢質長袍的少年幾乎聽得癡了,這一生,他從不曾聽過這麼美的歌——
早一刻入山的江南四公子也在聽那歌。
驀地,白衣的玉琴公子歐陽青跳下馬來,「走,我們去看看。」他回首招呼兄弟。
「大哥。」青衣的神筆公子公冶良猶豫地叫住他, 「我們還要辦正事的,你忘了嗎?」
陰柔的俊顏透出一種興奮的狂熱。歐陽青道:
「聽了那歌聲,這天下所有的事都不再是正事了。」咬了咬牙,他發誓般地道:
「就算是將整個縉雲山翻轉過來,我也要見到那唱歌的女子。」
「沒錯。」紅袍的弈棋公子宗烈第一個附合。他眼中閃爍著同樣的癡迷。
「這個?」公冶良猶豫。
一掌拍在他肩上,黃衫的天書公子袁舒捲眉眼帶笑,
「四弟,這樣的歌聲,你就不好奇?是何等姝麗的女子啊!才有這樣的音色。」他一臉嚮往。
被他的話勾動了心扉,公冶良頜首, 「也對。」
踏著雲山千里浩渺的煙波流雲,江南四公子尋歌,亦尋夢。
終於,在截斷了流雲的山崖畔,他們看到了那少女。
她坐在崖前,俯看著其下的雲之海。
風為梳妝,雲為鏡。
衣袂委地,發如飛絲的她,用一隻皓雪般的腕支撐著嬌軀,無限的優美,無限的嬌懶,只一個背影便足以驚世。
「姑娘?」壓下如雷般的心跳,歐陽青刻意放柔聲音輕喚。生怕伊人受到一絲一毫的驚嚇,他連腳步都極輕。
「嗯!」少女應聲。
在四人興奮、期待、緊張、忘我中回眸,她露出了容顏——
一瞬那,四人全都呆住了。
輕攏著雲絲,少女的聲音幽迷若夢, 「你們,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回音連綿。驀地,崖畔響起了一聲聲慘絕人寰的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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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分外地藍、風分外地輕。
山中,少年的心情也變得分外得好。聆聽著婉轉迴旋的歌聲,他甚至忘掉了方纔那江南四公子讓人氣忿的惡行。
斯時,突然響起的慘叫截斷了一切美好。
少年微微皺眉,如果他沒聽錯的話,慘叫的人一定是——
只猶豫了一下,他那頎長的身影飄起,如靈雲般掠出,綢質的淺灰長袍飛舞翩揚間劃過重重山巒,將少年搖曳成一抹淡淡的流光逝影。
「啊!」披頭散髮,狂舞著古琴的男子從纏繞著山嵐雲氣的山巒間衝出。
「玉琴公子?」琥珀色的美麗瞳眸迎上那人的臉容,少年大為驚訝。
怎麼還不到一個時辰的光影,他就變成這般駭人的模樣?
縱身上前,攔住歐陽青,少年淡淡地問: 「玉琴公於,你的同伴呢?」
佈滿血絲的眸瞪著眼前灰袍翩揚的絕美少年,歐陽青驀地大吼一聲,手中的古琴閃電般地當頭砸下——
沒料到他會突然動手的少年飄身避過,
「你怎麼了?」少年一邊問,一邊從懷中取出「兵器」架下了歐陽青隨之而來連綿不絕的攻擊——那是一隻佛門法器,金剛降魔聖杵!在陽光之下,閃爍著耀目的金光!
在對方的驚人武技下佔不到絲毫上風的歐陽青大吼一聲,拋下古琴,宜衝向前越過少年,飛奔而去。
「妖精啊!」他驚恐萬分的叫聲遠遠傳回。
妖精?少年皺眉。只看那玉琴公子歐陽青被嚇得魂飛魄散的模樣,便知他遭遇到的事非同小可。
只是這世上真有妖精嗎?少年懷疑。
美麗的瞳淡淡地掃過被拋在地上的古琴,驀地,少年覺得有幾分好笑。這位名震江南的玉琴公子竟然連自己的獨門兵器——擊雪琴都不要了!
也罷!他就做做好人,幫歐陽青收起來吧!俯身拾起擊雪琴,少年抱在懷中,等下次見面再還他就是了。
沿著歐陽青衝出來的方向,他尋下去。這次,他真得動了好奇心,想知道歐陽青他們究竟看到了什麼。
斯時,一陣清脆悅耳的鳥鳴響起。
少年抬首,但見一隻通體雪白的小鳥兒在他頭頂上一再盤繞。
俊雅靈秀的面龐含笑,少年抬頭,任由那隻小白鳥落在他的掌心。
一點都不懼生地,小白鳥輕順著自己的羽毛,一雙墨黑的眼珠兒清清靈靈的,看他時,十足得似人。
少年詫異且驚喜地笑了, 「鳥兒,你喜歡我?願意與我做朋友?「
偏偏頭看了看他,鳥兒親熱地挨蹭著他的手指,婉轉地,它叫了幾聲。
清朗的笑聲揚起。
少年沿著山間的小徑前掠。這次,他身畔多了一隻白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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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處位於山崖之下的靜谷。
不同與谷外綠意盈盈的蒼茂,谷中一片死寂,枯黃的草叢間隱見一堆又一堆陰森森的白骨,細數起來怕有幾十具之多。
手扶著樹木的少年,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平息恐懼的情緒。
這是亂葬場嗎?可是縉雲山中根本沒有人家的。更何況就算是有,也沒有人會把自己親人的屍骨胡亂丟棄的道理。
那,這些白骨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壯著膽子,少年上前一具具地細看,才發現這些白骨都有點詭異。
陽光拂照之下,每一具均閃爍著點點的綠芒,而且白骨周圍的草都變得枯黃,了無生機,一些鳥獸的屍體散佈在近處。
毒!而且是極厲害的毒!
很快地少年得到結論。
這縉雲山附近應該存在著一個用毒、施毒的高手,而且正在以毒殺人。
清俊爾雅的面龐泛起了一絲淡淡的怒意。他絕不會坐視不理。伸手取下頸上掛著的那串古檀木佛珠,少年誠心按照他那佛門高僧的師父教下的方法念了幾遍「往生咒」超度枉死者的亡靈。之後,他重新帶好佛珠,琥珀色的漂亮瞳眸淡然地掃過那些白骨,是它們污染了這一方靜谷,以致草木枯乾,連累了來往的鳥獸為之喪命。想要杜絕毒源,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全部將白骨埋了。
這也是在找到兇手前,他惟一能為死者做的事,讓他們入土為安!
只是他得挖一個好大的坑啊!
歎息一聲,他正要開始行動。驀地,上方傳來奇異的風嘯鳴響。本能地退後幾步,少年抬首,但見兩具「長形物體」穿破雲霧,以極快的速度從高不可攀的山崖上方墜落——
「砰!」隨著兩聲不太小的聲響,「長條物體」重重地摔在谷地上,將一具可憐的白骨砸得四分五裂。
濃重的血腥氣味幾乎是立刻傳至鼻端,少年定了定神,凝眸,終是看清楚那兩具「長形物體」為何物了。
那是兩具肢離破碎,血肉模糊的屍體——從那麼高的山崖上摔下來,想不血肉模糊都不行。
這絕對比方才成堆的白骨還可怕。
「吱——」一直追隨著少年的那隻小白鳥,鳴叫一聲躲入少年的懷中。
而那俊逸優雅,風度翩翩的少年臉龐急急褪去了血色。
「嘔!」他直接了當地蹲了下來,大吐特吐。平生第一次見到人在他面前摔得這麼噁心恐怖,真慘!
不過,方才一睹之間,他還是認出了死者。
江南琴、棋、書、畫四公子中的弈棋公子宗烈及天書公子袁舒捲!
究竟他們遇到了什麼?
為什麼玉琴公子歐陽青會半瘋狂地衝下縉雲山?而弈棋公子宗烈與天書公子袁舒捲又為何身亡,屍體被如此處理?那惟一他未見到的神筆公子公冶良現在是死?是活?
抱著一連串疑問,少年繞過陡峭的山崖,從另一邊較平緩的山坡向上攀登,準備尋上崖頭去看個究竟。
「吱吱喳喳——」與他才相識的小白鳥焦急地鳴叫,它舒展著翅膀一連連在少年身前盤旋,卻無法阻止他堅定不移的步子。
危險嘛!這不用小白鳥提醒,他只要看那江南四公子的下場,便心裡有數了,可是他就是無法說服自己就此踏出縉雲山,不顧而去。
是好奇吧!情景越詭異危險,少年心中的好奇心便越濃。
幽兒,過分的好奇心與求知慾是你的優點,同時也是足以讓你致命的缺點……
記憶中他那慈悲詳和的師父曾一再地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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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與天堂往往只隔著一線的距離。
踏足山巔,少年明白了這樣的道理。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片桃花——
山間,重重疊疊的雲將陽光一再過濾,撒落在此處時已變得朦朦朧朧,似真如幻。淺薄如紗的嵐氣繚繞著那看似沒有止境的大片桃花林,一叢叢、一樹樹淺粉、乳白相間的嬌美花朵,將之綴成花之海!
遠看,似深不可測的山崖托上了雲霄,更顯得這桃花仙境離塵脫俗、空靈惟美。
如入夢境一般,少年步入桃花林。
芳草鮮美,落英繽紛——
現在他才明白被詩人千古傳誦的花朵是怎樣的綺麗妖嬈,怎樣的迷惑人心。
「遠方的客人啊!
你姓甚名誰?又為何來到姑娘的面前!」
歌聲又起,近在少年的身畔。
依然是那個歌者,依然是那般的輕柔婉麗,魅惑人心。
心悸意動,一瞬間,少年心中儘是驚喜與期待的感情。
斯時,一陣微風拂來,桃花離枝,那粉紅或淺白的花辦翩舞紛揚,將少年帶入了一場幽迷如惑的綺夢之中。
輕歌的少女沿著花徑緩步而出。
山嵐繞膝,步若碾雲。
一身粉白色雲裳的她,映著紛飛的花色花光,綽約如林中仙子。
倩影漸行漸近,少女抬頭。
那一瞬,他瞧清楚了伊人的樣貌。
明燦的陽光透過桃花縫隙,在林中折射出五彩的流光,圈出了抹綺麗如瑰的影。而那籠在光影中的少女,有著離塵的清,絕俗的艷,叫人移不開視線。
她一頭如絹的青絲,自自然然地分成兩束垂在胸前,只在鬢角處綰了朵小小的桃花,除此之外,再無多餘的飾物。
那一雙煙黛似的秀眉細細彎彎,含情若笑。如圓月般清澄明媚的瞳眸,顧盼之間流幻著水也似的溫柔。嬌俏的鼻,淺粉色的櫻唇,襯以淺淺的梨渦兒,靈秀柔美且不可方物。
人面桃花相映紅——
少年如琥珀般粲然的瞳眸中,染上了一絲癡惑。這樣美麗的少女,是他前所未見的。可是為什麼他卻不覺陌生?彷彿自亙古開始,他便記得她……
清靈的目光觸及眼前的少年,少女明媚的瞳眸添了一絲幽柔之光。
「問你問題啊!你為何不答?」朱唇微啟,她輕柔地低唱。如玉般的臉頰帶著一抹桃花的酡紅。
一怔而醒,少年溫然道: 「有勞姑娘垂詢,在下本姓雲,雙字若幽。乃一過路之人,與姑娘相遇實是偶然。」
「雲若幽。」她低喃著他的名。
抬首,望定少年那張俊逸清雅的容顏,芳心彷彿略一恍惚。
「你的樣子真好看。」嫣然一笑,她不自覺地將芳心深處的讚歎訴之於口, 「我從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人。」
坦白無諱的稱讚讓少年俊顏微醺。
「嘻嘻……」瞧著他面頰上那抹雲霞似的暈紅,少女笑得天真無邪。
這人真好玩,這麼容易臉紅。不過,她很喜歡,而且非常喜歡。
當下,她決定這次要「玩」久一點。
「你為什麼要來這兒?」伸出雪玉似的纖手比了比桃林,她清靈的眸一派天真好奇。
「咳!」略微掩飾了一下自己的窘態,雲若幽坦白地答: 「為尋人。」
「尋人?」少女明眸閃爍, 「這桃花林中只住著我一個人,你要尋的人,是我嗎?」
「不是。」少年回答之快連他自己也吃了一驚。他要尋的是那以毒殺人炮製了崖下數十具白骨且殺害了江南四公子其中兩個的那人。絕不是眼前嬌柔可人的楚楚少女。
「哦!」少女明燦的眸驀地黯淡了許多。聽了她的歌,尋上山的人每一個都為找她,可是他卻不是。
芳心泛起一抹幽暗低魅的情緒,是失落?還是迷茫?
「那你要尋的人是誰?」她幽幽地問。
望著那張驀地收斂了笑容的秀美容顏,少年的心莫名地一緊。
如果他將答案換過,告訴她,他是為了她的歌,她的人而來,她會再次對他展現那朵忘憂的動人笑容嗎?
啊!他在想些什麼?他與她不過是萍水相逢的初識啊!
少年用力搖去泛起在腦海中的荒謬念頭, 「方纔姑娘可曾看到那邊山崖——」驀地,他收住了話尾。
如果直說了,她這般嬌弱美麗的女孩豈不是會被嚇壞!這樣的念頭飛閃而過,少年卻恍然不覺他在伊人身上用了心。
「看到什麼?」緩慢地眨了眨圓月般的瞳眸,少女略帶好奇地問。
「看到……有人。」他選了一種不會嚇人的問法。
「人?」少女笑意盈盈地點了下頭, 「我是看到的。」
她看到「兇手」殺人棄屍的一幕了?
明知道眼前的少女完好無恙,雲若幽的心還是揪緊。基於「殺人滅口」的原理,那兇手應該不會放過目睹「他」行兇的人才對!
「『他』有沒有對你怎樣?」沒有發現自己對眼前少女的關心已超出初次相見應有的範圍,雲若幽一味焦急地問。
他怕這柔婉可人的嬌美少女遭到那殺人棄屍的「惡魔」毒手還不自知——聽說有些毒會在人體內潛伏很久後,才突發致人死命的。
對她怎樣?少女緩慢地眨了眨圓月似的眸, 「他陪我說話兒。」她嬌嬌軟軟地道。
「說話?」距離那麼近還會不中毒嗎?雲若幽毫不懷疑「兇手」心狠手毒的程度。伸手從懷中取出一隻羊脂玉瓶,他送到少女的面前。
「姑娘,這是我師門獨門解毒聖藥——大還丹。」俊顏泛起一抹溫和的笑,他凝睇著伊人明燦的圓瞳,柔聲道:
「你服一顆罷!此藥對身體無害,就算是沒中毒也無妨。」
溫郎如風的聲音撞入她的靈魂深處,少女的心頓時變柔了。微揚起桃花似的嬌容,她細細審視他的容顏。
初見他第一眼,她只覺得這懷抱著雪白的玉琴,衣袂飄揚闖入桃林的男子是與眾不同的。
他不只擁有一張讓人看了都覺得賞心悅目的容顏,還有一雙明亮的彷彿能看入人心靈最深處的美麗瞳眸。更重要的是,他會微微笑著凝睇著她,會用那麼溫柔的聲音同她說話。
他還關心她、緊張她呢!這世上從沒有人肯這樣對待她。
抿了抿櫻唇,她似下定了某種決心。從粉白的雲袖中探出柔荑,她輕輕握住放置在少年掌心的玉瓶——
伊人玉指輕觸那一瞬的柔軟與微溫,使雲若幽的心恍了一恍。下一刻伊人的舉動,卻叫他吃驚。
她揚手,將那一瓶大還丹拋入桃林深處,「吱——」一直尾隨著少年的小白鳥展翅往那個方向追去。
「姑娘?」心頭升起的不是心痛,而是單純的愕然與不解。雲若幽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那樣做。
淺笑盈盈地回眸,少女道: 「我沒有中毒,所以用不著它。」
那也不必非要扔了它吧!
瞧出他的心思,少女嬌容綻開了一朵天真無邪的笑, 「你也用不著它。」她篤定地道。
為什麼她會說出這樣的話?疑惑在少年心中一閃便逝。
「姑娘,你真的確定你不會中毒?」他轉問他最關心的問題。
明顯地,在那瓶大還丹與眼前少女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當然確定。」少女圓月似的美眸閃過一絲狡獪, 「因為我瞧見的人是你呀!」
「什麼?」雲若幽失聲。原來伊人有初至終指的是剛剛經過山崖畔的他,難怪她會說他陪她說話兒了。
虛驚一場,他長吐了一口氣,始發覺他自己有點「反常」。對於眼前的少女,他竟然心生了一種說不出的心悸與牽掛。
為什麼?他不明白……
「是我失態了。」他風度翩翩地微笑。不想再分析內心深處幽昧不明的奇異感情。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
「為什麼?」可惜伊人卻不肯放過他。圓澄的瞳眨也不眨地望著他俊逸出塵的臉龐。少女幽幽地道:
「你追問我有沒有中毒、你將整瓶大還丹送我,甚至……我隨手丟掉你也不氣我、怪我……為什麼?」少女的聲音幽迷如夢,
「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我們只是萍水相逢啊!」
「我——」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只知道眼前的少女清靈嬌美的容顏讓他移不開視線;只知道,她那朵天真忘憂的笑容讓他想珍惜。
「你……可不可以不問。」睜著琥珀色的美麗瞳眸看著她,雲若幽的聲音多了一分異樣。
不明白為什麼他的目光中突然燃起炙熱如火的激情,不明白她自己的心為什麼跳得亂七八糟的。
少女羞澀地垂眸,如玉的纖手無措地捲弄著自己的髮梢。
風,不知在何時停了。那些在空中飛旋著的花瓣失去了支持的力量,緩緩而落——
沾發、沾衣、沾袖。
交織在桃花墜影中的二人如夢似真,如詩如幻般的幽迷癡醉。
「怦怦怦——」
越來越急促的心跳是他?是她?還是……他與她兩個的?
「那——」少女終於抬首, 「你留下來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聲音彷彿從夢裡飄出,在他耳畔婉轉訴說著,一遍又一遍……
一瞬那,他心悸魂驚。
忘記了天,忘記了地,雲若幽眼中只存著少女雲裳翩翩的動人俏影。
「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水漾的眸祈盼地凝睇,少女嬌容如緋,一雙雪白的柔荑在胸前交握。
迎上了她那流幻著惑意的眼波,他的夢想從此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