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若幽的夢裡只迴盪著這樣一句話。
「吱吱喳喳——」婉轉的鳥鳴在他耳畔迴響,將他從沉睡中吵醒。
泥土的清新與極雅致的花香盈面撲來,少年睫毛一顫,張開琥珀般的眼眸。
入目是那只他曾經見過的小白鳥,它正極囂張地落在他高挺的鼻尖上叫著。
靈活地伸手支地,他躍起來。小白鳥受驚地飛起,飛了幾圈後,落在了一個更安全所在——他的肩上。
清晨的陽光從樹隙中撒下,點點金燦的光影,如精靈般繞著少年修長優雅的身軀飛旋,閃爍。
這是縉雲山中的一處密林。
試運了一下氣,雲若幽完全可以斷定,他的武功已經恢復了。奇怪!那神秘的少女怎會如此輕易地放過他?
她的性子是那般的喜怒無常啊——
慢慢地回憶著:那華麗的地下宮殿、璀璨生輝的水晶屏風、栩栩如生的地獄圖、幽暗的溪流,閃亮的石英及披著一襲雪白絲紗,縹緲莫測的蒙面少女……
那一切是真是夢?
為何他再醒來後,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還是一切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手指撫過唇瓣,雲若幽不期然地想起那突如其來的一吻——
神情即震驚又迷茫地,他俊顏酡紅。當初,她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印上他的唇的?思緒千回百轉地,他的心驀地複雜起來。
她說喜歡他,是真心的?還是奪取他生命之前,她所玩的一個感情遊戲?不可否認,他會拒絕的那般絕決,是源於對她的不信任。而且……而且他心中總惦念著那個送他桃花的少女。
「……未見君子,憂心欽欽,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斯時,一縷清歌蕩在耳畔。
雲若幽凝眸,正好看見那一抹翩然的粉白倩影向他徐徐行來。
「又見到你了,真好。」少女桃花似的嬌美容顏綻開了一朵無邪地燦笑, 「我想念你喲!」她的聲音一貫地嬌軟動聽。
是因夢,那個讓他憐惜牽掛的女孩!不可否認,他喜歡見到她。
「姑娘——」雲若幽才剛開口。一直落在他肩上的小白鳥驀地飛到了他眼前。
「吱吱喳喳!」它叫得很焦急且不停地飛旋。
它是不想他接近因夢嗎?為什麼?
雲若幽大為疑惑。
圓月似的眸微瞇,那桃花似的可人少女直接探出纖纖柔荑,捉住那隻小白鳥。
「我想你喚我的名字。」她衝著俊雅出塵的少年微笑。而那只可憐的小白鳥被她順手向後拋出。
「吱——」在空中翻了幾翻後,小白鳥不敢再飛低或落下來了。
「你——」雲若幽簡直不知該說些什麼。上一次丟了他的解毒聖藥「大還彤」,這一次又丟小白鳥。這位嬌柔可人的少女不是丟他的「東西」丟上癮了吧?
沒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她睜著清泉般純淨的瞳眨也不眨地望著他,絕美的花顏即祈盼又渴望地。
「因——因夢!」略帶不自然地,雲若幽依她所願喚她。
眉眼彎彎地,她展開笑顏, 「我很開心你記得。」她喜歡地說。
「是的,我記得。」琥珀般的瞳蘊著無限溫柔與憐惜。他道: 「我還記得你送我的那條桃花。」
嬌羞地垂眸,因夢道: 「它怕都謝了,不好看了。」
俊顏綻出柔柔的笑,雲若幽輕輕地道: 「不,在我心中,它永不會謝。」
心,因他的輕輕一語而飛揚。因夢笑靨如花地,「我家就在前面不遠處,你來好不好?」水漾的明眸極摧殘地凝望眼前俊秀爾雅的少年,她低柔地道:
「我用桃花煮茶給你喝,好不好?」
「我——」雲若幽猶豫。眼前的少女肌膚賽雪、容光絕代,美麗的彷彿從夢中走來。只叫人深深渴望著。而她瞳中所蘊含的純真是一種誘惑,讓他無法拒絕。
如果他留下來會慢慢地喜歡上她的,甚至是愛上她的。他很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可是這樣好嗎?
迎上了她極清澄的瞳眸,他恍然發現自己內心深處的猶豫是對情愛的恐懼。自小他生長在佛門,雖然不曾落髮,可是佛門所提倡的無慾無求還是溶入了他的個性。在遇上因夢之前,他從沒想到過要愛誰。所以他也是不懂情愛的。
許是對因夢太過珍惜重視,他反而不敢接近她,因為他不確定能否教因夢和他自己兩個關於「愛情」這個課題,更不確定他與她的將來。
「不要再拒絕我好嗎?」輕柔地垂下細長而略捲曲的睫毛,因夢純真的眸中染上了一絲情愫,
「我想和你在一起。」她輕輕地道。
她說什麼,他沒有聽清。在他瞳眸中映入的只是因夢幽柔多情的視線。原來她的挽留不只是因寂寞,原來她是懂得情愛的,原來她對他有心。
愛情是不需要學習的,瞬間雲若幽明悟, 「我留下來了。」他驀然開口。
這一次他的心中沒有想到男女之防;這一次他的思緒不再千回百轉。
凝望著因夢嬌柔秀美的玉容,他溫柔含笑,「我想,我是很期待去品嚐你的桃花茶的。」
「那我們還等什麼?」嬌容閃爍著炫目的光彩,她柔婉地一笑,瞬間,連天空的艷陽也為之失色。
自自然然地牽起了雲若幽的手,少女娉婷的倩影如風般逸出: 「嘻嘻哈哈——」天底間只迴盪著她那悅耳動聽的笑聲。
被她拉著跑的雲若幽一愣,俯看著伊人握著他的那只纖細柔荑,他的心驀然變得柔軟。用力回握她的手,他溫朗的笑容中添了一份柔情。
就讓一切從現在開始吧!
毫不猶豫地,他隨著因夢而去。
「吱吱——」婉轉嗚叫的小白鳥再怎麼努力也喚不回雲若幽的身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落入譎詭的陷阱。
從頭到尾,墜入情網中的俊秀少年都忘記了去問一個問題:因夢為何如此湊巧地出現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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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崖掬雲,桃花遺香。
兜兜轉轉後,少年又回到了最初與因夢相逢的美麗所在。
「因夢,你不說你住在離我醒轉之處不遠的地方嗎?」雖然雲若幽很喜歡這方桃花盛開的綺麗仙境,可是他還是問了問伊人。那片密林與因夢的居所足足隔了二重山喲!伊人所說的「不遠」也差得太遠了吧!
「是啊!」望向他的圓眸十足地無辜純潔,因夢如銀鈴似的嬌笑蕩起,
「同在縉雲山中,還不算『不遠』嗎?」她語帶頑皮地反問。
他得承認他喜歡伊人那小小的心機——
「嗒!」在桃花林深處的一幢郁翠的小樹屋中,因夢笑意粲粲地將質地瑩白的茶盞送到雲若幽面前,
「每年桃花花開之時,我都會選最好的花瓣,用清泉漂洗後,製成這茶。你嘗嘗看,好不好喝?」
凝望著盞中那染了桃色的晶瑩水澤,雲若幽情不自禁地接過,輕啜了一口,盈口的清香沁人心脾。
「真的很好喝!」他稱讚。
「是嗎?」她眉眼彎彎,綻開了笑顏。
「嗯!」雲若幽很認真地頷首。只是輕輕一句讚美,他不曾想到會讓伊人如此的高興。這般單純的姑娘啊!他心中那糾纏著的柔情,擴展成千縷萬縷,再也解不開了。
「喜歡,我便天天斟這茶給你喝,你說好不好?」凝看著他俊雅清秀的臉龐,因夢開開心心地問。俊顏生暈,雲若幽柔聲問:
「因夢,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嫁與我嗎?」說這話,他試探的成分居多。
「嫁?」她微怔, 「那是什麼意思?」
「這——」微偏著臻首,向他望來的少女眸光之中一派的天真無邪,叫他不知該怎樣回答。
「就是你要永遠和我在一起的意思。」許久之後,他才給她了這樣一個答案。
永遠和他在一起?少女低垂的容顏閃過一絲詭譎之色, 「我很想,很想的……」
「什麼?」低吟的聲音讓雲若幽聽不真切。
「我是說我願意和你永遠在一起,這樣很好啊!」帶著一朵大大的笑,她喜歡地道,抬起的容顏純靈如昔。
琥珀似的眸眨也不眨地凝望,少年眸光極柔和地, 「因夢,你那逝世的師尊不曾教懂過你這些嗎?」他問。
眸光閃爍,因夢清靈地道: 「他只肯教我一樣。」
「哪一樣?」俊顏含笑,雲若幽再問。
「殺人!」撫弄著衣帶,盈盈帶笑的少女像是再開玩笑似的。
心驀地一悚。雲若幽微微皺眉,
「以後莫要如此說了,即使是玩笑也是對你師尊極不敬的。」他懷疑這世上怎會有那樣的師父。而且眼前的少女嬌柔可人,又不會武功,要說她會殺人,他死都不信。
「可我說的是事實啊!」一臉無辜地,她說。
「胡說!」心中微惱,雲若幽輕責, 「因夢,這開不得玩笑。」
「你不喜歡聽?那我就再不說了。」緩慢地眨了眨明眸,因夢如是道。
「不是我喜不喜歡聽的問題,而是……唉!總之你不可以再胡說就是了。」頭痛之極地,雲若幽提醒她。
這樣楚楚動人的一個女孩子,開口說殺人的問題,也未免太怪異了。
莫名地,雲若幽心頭又升起了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是哪裡不對了?他不明白。
不期然地,雲若幽心頭升起了另一個她——那著一襲雪白絲紗,若飄若還的神秘少女。心頭那不舒服的感覺更重了。
「怎麼了?」圓月般的眸清楚地刻著關切憂心,因夢嬌軀移近,桃花般的玉容在雲若幽眼中擴大——
「沒——沒什麼?」思緒幾乎是立刻抽回,雲若幽幾盡窒息地看著伊人近在咫尺的絕色容顏。她那冰玉似的肌膚帶著一抹天然的酡紅,細緻精美的五官如畫如詩。就連微微顰蹙黛眉的憂心神態都美得驚心動魄。心在那一剎那急跳起來,如雷如鼓般震擊著他的耳膜。當伊人那若即若離的沁柔體香拂過他的鼻端後,他只覺得自己的理智彷彿脆弱的一觸即斷。
瞧見斯人俊秀爾雅的臉龐由先前的略帶蒼白轉為酡紅,因夢探出纖手撫上了他的額, 「你在生病嗎?」她擔憂地問。
觸電似的將俊顏後移,雲若幽努力不去想伊人帶給他的種種感覺, 「我沒有生病。」他力持冷靜地微笑。
「說謊!」因夢不信, 「我試過了,你的頭好熱啊!」她上前一步,飄飛的雲袖隨著那只挨近的玉臂拂過雲若幽的俊顏。
光線乍暗又明,伊人皓腕如雪,肌膚柔潤,極眩目又迷惑人心。偏偏她臉上的神情是那般的純淨無暇。
坐在椅上避無可避的雲若幽心頭纏繞起一把炙火,驀然他站起,雙臂不自覺地環上因夢纖柔無骨的腰肢。
被迫鎖在雲若幽臂彎中的因夢,困惑地仰起嬌美的容顏,迎上了斯人那雙驀然閃起激盪狂熱情感的琥珀色瞳眸。
「啊!」她不自覺地驚呼出口。
眼前退去了恬靜溫吞笑容的少年,竟讓她意外地感覺到莫名的壓力與危險,從他那一雙眼眸中她看到了極度的魅惑情網正一點點向她罩來。
我不怕、不怕!芳心悸動,柔情滋生。她以欣喜期待的感情,等待著他多情的深吻落下——
迷惑地看著懷中少女醉人的容顏,雲若幽的眸驀地深邃幽暗,彷彿溶入了二注無底的玄潭。
不再猶豫、不再迷茫,他輕柔如羽般的淺吻印上了伊人櫻花似的粉唇——
天在旋,地在轉。
著迷於那不可思議的柔軟,他的心結成了千千萬萬的癡情之夢,夢裡只存在因夢那雙比月更圓澄,又比泉水更清澈的動人眼眸……
許久、許久之後,少女羞澀地垂首,一雙玉似的柔荑放置在少年的胸前。
「我喜歡你,一直都是……現在,你是否也開始喜歡我了?」幽柔地,她問。
鬆開了環住她腰肢的手,雲若幽舒指挑起了因夢的俏臉,「你說呢?」他將心中的柔情與憐惜順火熱的視線中傳遞。
勾起了一抹明燦動人的淺笑,因夢毫無預兆地撲入他懷中,緊緊地抱住他, 「以後我再不會寂寞了,真好!」
心滿意足地,她那絕美的容顏靠在他的胸膛上,仔細聆聽著少年的心跳。
這樣親暱而自然的舉止憾動了雲若幽的靈魂, 「因夢、因夢!」低柔地呢喃著伊人的芳名,他霍然明白了。
踏遍千山萬水,他只是為了與這個少女相逢,共譜一曲綺麗如瑰的癡情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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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丸冷月當空。
一抹人影極快地在縉雲山中飛馳,穿過了落花繽紛的桃林,他來到郁綠的樹屋前。
「呼呼——」在極力抑制的喘息聲中。他那雙在夜色中閃爍著恐怖碧芒的眼眸有著瘋狂的恨,亦有著癡絕的愛。沒有猶豫地,他推開窗,無聲無息地踏進樹屋中——
「呼呼——」那樣奇異的聲音驚動了在樹屋外,一株桃樹上休息的少年。 「神筆公子公冶良!」移目看過,他低呼出口。
他不是那身披雪白絲紗的神秘少女的藥人嗎?記得他被鐵鏈鎖在山洞中的,怎會出現在這裡?是那神秘少女派他來的?還是他自己掙斷鐵鏈逃出來的?
不及深思,雲若幽從樹上一躍而下,衣袂翩然地,他施展身法,身如掠光掠影般急掠進樹屋。
因夢睡在裡面,他絕不允許別人傷害她。
月華如練,輕拂床帷。清靈絕美的少女嬌細細喘喘,睡夢正酣。擁著絲被的她面向窗口,對一切充耳不聞。
神情詭異地,公冶良緩緩伸手向她探去。
「住手!」晚一步趕來的雲若幽一掌打向公冶良,將其逼離床榻。
「不管你的目的為何,都絕不許碰因夢。」月光之下的少年目綻凜芒,俊秀絕倫。
「因夢?」公冶良略顯呆滯地重複, 「如果我非『碰』她不可呢?」他以詭異的聲調道。
「我會殺你!」雲若幽說得毫不猶豫。自小在佛門生長,他從不殺傷生靈的。可即使如此,他還是不會為那一句話而後悔。
有趣、真有趣!上次他背後偷襲差點殺了雲若幽,雲若幽都不見如何動怒。如今為了那女孩,雲若幽竟然說要致他於死地?
神情譎詭地,公冶良望著那俊雅清逸的少年, 「看樣子你愛上她了!」
「不錯。」雲若幽答得斬金斷鐵般堅決。
仰天一笑,公冶良似妒恨,卻又得意地道: 「原來你也一樣啊……哈哈!」
什麼意思?雲若幽心中一凜。還未等他細想,公冶良已兇猛如野獸般向他撲來。
勁風鎖喉!雲若幽身形如風,避其鋒芒地一閃。知道公冶良全身是毒,他運起無相神功護體,雙掌一錯,施出一套佛門以柔克剛的掌法迎敵。
這一次打鬥與在山洞中那一次不同,雲若幽不再容忍退讓。盡得天蓮佛宗絕學的他很快便佔了上風,逼得公冶良節節後退。連聲嘶吼,公冶良眸中迸射瘋狂的恨意,卻又偏偏無計可施。
他不是這看似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少年的對手!意識到這一點,他心中的憤恨又加了幾分。
雲若幽掌勢如水銀瀉地般連綿不絕,眼看就要將公冶良逼出樹屋。突然,公冶良目綻凶光,全力反撲。他不再防守,全身的內勁都集中在擊向雲若幽胸前要穴的那一雙手掌上,一副要與雲若幽同歸於盡的拚命模樣。
身形飄還,輕易地避過公冶良的狠招。雲若幽一掌劈出,掌勁由至柔猛地轉為至剛,那是佛門絕學——大摔碑手!
眼中露出驚恐之色,公冶良自知避不開,惟有閉目待死!
觸及公冶良那神態,雲若幽心一軟。歎息一聲,他凌厲之極的掌勢沾衣而止。 「你去吧!」他緩緩地道。
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公冶良緩緩轉身,在雲若幽以為他要放棄離開之際,他卻如飛迴旋——
雲若幽一愣之際,公冶良已從他身畔掠過,直向睡在床上的因夢衝去。
心悚然一驚,他移目,正好看見公冶良曲指成爪,抓向因夢露在絲被外,那雪玉般的脖頸。
俊顏冷靜全失,雲若幽思緒剎時之間一片空白。在那電光火石的片刻,他展動身形,極清靈飄逸地飛出,擋在了因夢的床榻之前——
眸中閃過抹殘忍的笑意,公冶良那只指爪停也不停地抓下去。
「噗!」原本襲向因夢的爪直沒入少年左肩。
妖紅的血隨著手掌拔起之勢在空中劃出一道淒清魅艷的弧。
俊顏剎白,少年一個踉蹌撞倒了木質的雕椅。因夢安然無恙,靈魂歸體後第一個閃過的念頭仍繫著伊人。
他知道他是動了情、傾了心了……
「發生了什麼事?」正在這時,因夢推被坐起。一雙原本清澄如水的圓眸染上了抹似睡似醒的朦朧。
眸中閃過一絲奇怪的光華,公冶良拋下追殺雲若幽的念頭,一掠而至床前,飛快地點了因夢的穴道,他挾起伊人,「轟」的一聲衝破樹屋的屋頂,遠遠潛去。
遲了一步來不及攔住公冶良,救出因夢,雲若幽身子略一搖晃。憂心如炙地,他「哇」的一口鮮血噴在地上。
這一刻,他恨死了自己的一念之仁。那般嬌弱憐人的因夢;那般純潔無瑕的因夢……他不敢想公冶良會如何對付她,更不敢想當因夢來後會有多怕、多無助!
肩上的傷口處傳來陣陣酥麻的感覺。知道公冶良指掌間的毒已在他體內擴散了,勉強用內力逼住,而後身形奇快地衝出樹屋,全力追趕公冶良。
如果不能救回因夢,他寧可不要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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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桃林朦朧幽秘,那一棵棵的桃木幢幢重重,如鬼影般叫人驚心動魄。
咬緊牙關,雲若幽穿越桃林。前方一片寂靜,公冶良早已走得不見蹤影。壓下心中的焦慮憂心,雲若幽微閉起粲然晶亮的瞳,運起無相神功中的「聆聽」功法,剎時之間一切微小的人類無法聽聞的聲音入耳。
里許開外,細微的衣帶凌風伴著樹枝斷裂的聲音傳來——
夠了,他要尋的人在東方。雲若幽施展輕功,淡雅飄逸的頎長身影剪過長空,在月光下化為輕煙。
那身法驚世絕俗,而他自己卻恍若未覺。
因夢!那乘著微微和風而歌的女孩;那在桃花雨中像他嫣然一笑的姑娘……
此時此刻,他只想著她。
「幽兒!」遠在千里萬里之外恩師的歎息劃開了時空——
「無喜、無怒、無悲的你呀!只是一個假象……拋卻了佛法掩飾你,會是什麼模樣,怕是你自己也不清楚吧!」
「假象?」一臉淡然溫和笑容的少年不解地呢喃。少時的他因生性慈悲而入佛門,原本溫和、溫吞、溫柔的性格因受佛法的潛移默化而變得格外的完美可人。幾乎每一個見到他的人都對他心生喜歡親近之心,而他也格外溫柔地對待每一個人。這樣的他怎麼會是一個假象?
「師尊,您為什麼要這樣說?」幽兒不明白。
「你心中的恨,不曾有人挑起;你心中的愛亦不曾付與誰……這樣的你不是真正的你。」恩師慈悲的眼中帶著憐愛。
「真正的你,一直在沉睡。」
「徒兒不明白。」
「現在你毋需明白,因為時候未到」……
曾與師尊的一段對話,於這樣一個冷月之夜,在他腦海中一遍又一遍迴盪,無比清晰,無比震憾。
而如今,他愛的人在彼方;他恨的人亦在彼方。
他的本性,卻又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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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淒厲慘絕的痛叫響澈天地。
公冶良驀然停住急奔的身形,他的身軀因極度的痛楚而顫抖。
在他懷中的絕美少女輕飄飄地落地。
「誰允許你抱我?」嬌嬌軟軟的聲音流瀉在風中,帶著一絲詭異的魅甜。
「誰允許你帶走我?」如霜雪般冷冽的月華在少女的側面打下時幽時明的影。
「誰允許你——傷害他。」
纖細如玉的手指自公冶良的臉龐處收回,指尖搖曳著一串魅紅的「水珠」。
「啊!」雙手掩面,公冶良哀嗥不斷。轉身,他踉蹌著狂奔而去。
凝睇著他的背影,少女綻開了一朵笑,比桃花嬌艷,卻又如驚了千世萬世的綺麗幻夢般靈美。
「這是你必須付出的代價——」緩緩地,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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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冶良!」迎面狂奔而來的人影讓追蹤的少年驚愕。幾乎想也不想地,他淺灰色的飄逸身影前欺,閃電般地一掌劈去。
悶哼一聲,他的對手應掌而倒。
奇怪!公冶良怎麼像個完全不懂得武功的人,連他這一掌都避不開?
沒料到輕易取勝的雲若幽心頭閃過一絲疑問。不過他心心唸唸的伊人的安危,無暇細思。
「因夢何在?」一個箭步衝上前,他一把抓住公冶良的衣領,將之提起來。
似乎沒聽到雲若幽的聲音,公冶良痛楚之極地呻吟:
「你好狠啊!」他掩面,全身都在顫抖不止。狠?雲若幽不再微笑的俊顏清冷絕塵。
「如果我打你一掌算作狠的話,那麼你三番二次對我暗下毒手又算什麼?你擄走因夢又算什麼?」怒喝一聲,他挑起劍眉,
「因夢在哪裡?你把她怎麼了?你有什麼手段為什麼不衝著我來?因夢她只是一個柔弱的女孩,你對她下手算是什麼英雄好漢?」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痛苦地叫著,公冶良的聲音淒如鬼泣。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皺眉,雲若幽著惱, 「公冶良,我告訴你——」
驀地他的聲音停了。被他抓在手上的人鬆開了掩面的雙手。月光之下,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公冶良的臉——
哀呼一聲,公冶良狂亂地出招,一掌擊下,將雲若幽打出丈許開外。踉蹌著,他闖入黑暗之中,不見蹤影。
雲若幽怔忡地跌坐在地上。那一掌氣勁極微弱,他受傷不重。可是他卻忘記了起身追趕。他全部心神都因方纔那一睹而震憾。
臉!公冶良,那張原本堪稱清秀的臉上多了二個血洞,汩汩地流下兩行血泉——
他失去了眼睛!
原來,公冶良說的「好狠」不是指他,而是指害他失去雙眼的敵人。
現在雲若幽終於明白了,公冶良為什麼避不開他那迎面一掌。
只是他遇到了什麼樣的敵人?因夢又在何處?一咬牙,雲若幽支撐著站起來,往公冶良奔出的方向,他尋了下去。
無論如何,他也要找到因夢。
穿越了前方的密林,雲若幽來到了發生變故的所在。
月光暗淡,他只看見一片染血的青草,不見因夢,也不見傷公冶良的人。
「因夢!」心是前所未有的驚慌,雲若幽眼前發黑,倒在地上。身上中的毒在一瞬間發作,他再也支持不住。
她是被公冶良害了?還是被突然出現那傷了公冶良的人帶走了?
心焦如焚,雲若幽口中一甜,殷紅的血逸出,在他俊逸絕塵的容顏處搖曳出一縷妖異的魅影。
「因夢!」他混然不覺地低喃著伊人的芳名,彷彿那短短的二個字刻在了他的靈魂深處,如生命般永世難以刻捨。
驀地,腳步之聲入耳。是因夢嗎?心在狂喜與期待中顫抖,他抬起星眸。
映入眼簾的少女背著光影,一襲絲羅長衣在風中翩舞,襯得她足不沾塵般的輕靈,彷彿隨時可以乘風而歸。
她向他望來,由於方位和角度的關係,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可是他感覺到那是因夢——不顧一切地,他跳起來,一把將伊人抱住。
「你沒事,太好了,因夢。」他的聲音由過度的珍惜而顫抖。
熟悉的馨香,熟悉的少女嬌柔身軀……緊緊擁住她,雲若幽只希望時間就此停住。這美麗的女孩啊!是他永世的魂牽夢繫。
遲疑著,她伸手,回抱他, 「我沒事,有事的是你……你中了毒,這不好。」
那聲音仍是嬌柔動人的,其中略帶著幾分天真稚氣。
聲音是熟悉的,語氣是熟悉的,讓他所不熟悉的是伊人的鎮定。
「因夢?」他不確定地開口,映入他眸中的容顏因夜的暗影而變得模糊。因此,那絕美的少女是神秘的,讓他心生一種奇異的陌生感。
「因夢,是誰救了你?」
「救我?」少女迷惑地偏首, 「沒有人救我啊!」她道。
「那公冶良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地問。
「是我用手指挖出來的。」少女在夜色中綻開了驚世的絕美笑容,
「誰讓他不聽話?竟敢傷你……不可饒恕。」嬌軟地,她道。
寒意不由控制地自心底升起也是因夢嗎?她是因夢嗎?
少女抬起纖細的柔荑輕拭去雲若幽唇畔的血痕,「別怕,你中的毒我會醫……」殷殷關切的聲音,極溫柔細緻的動作。
可……她還是她嗎?
不自覺地,雲若幽心一陣收縮,凝視著夜色中的少女,他感到的不再是不對勁,而是某種奇特的悲傷。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