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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由我不由天 第九章 作者:鴻雁

  到洛陽那天,正是十月初八。恰逢洛陽今冬第一場雪雨。飄揚的雪花、霏霏細雨,輕盈如舞。撲在頰上、落在掌心,絲絲涼意;打在地上,也不過薄濕一層。顯然,這場雪雨對繁華的洛陽城並無影響,長街上,撐著油紙傘的行人、戴著斗笠叫賣的小販,依舊悠哉。

   闊別半載的洛陽,不會因任何一個人而改變。甚至遠比她離開前更為繁華美麗,彷彿一位愈發成熟嫵媚的絕色佳人展露萬種風情,只要看她一眼,便會為之迷醉。

   直到真正踏上腳下的青石板路,呼吸著那種洛陽鬧市特有的混著胭脂、醇酒、汗臭、濁煙的靡華氣息。她才知道自己很愛很愛這個她出生成長、留下歡笑與淚水的城市。

   我回來了!

   遙望遠處映著冬日暖陽閃光的金匾,不知怎地,竟是止不住淚水。

   「你不是打算再回到那裡吧?」看著「怡春樓」的匾額,李武風真的是大大皺眉,「你該知道,將軍並不像他的外表那樣冷酷無情,你切莫一時糊塗作出錯誤的選擇。」

   岳紅紗回望他,嫣然一笑,卻沒有說話。在他最需要她的支持與陪伴時,她卻只顧著自己的心傷與痛苦棄他而去,縱是日後此情依舊,又怎再有面目見他?一場愛戀終只是徒留惆悵……

   「李兄請回吧!如有可能,請轉告郡主、九夫人、小盈、漪文……還有綠姬夫人,此次范陽之行,最幸運的就是能夠認識她們。不論日後如何,她們永遠都是我岳紅紗最好的朋友……」

   心頭一悸,李武風深深地望她許久後,驀然而去,不曾回過一次頭。

   別了!連最後一個與他有關係的人都已離她而去。從今而後,再與他毫無牽絆……她的世界,再也沒有他的存在,所剩的只有那些永遠無法忘懷的記憶……

   仰頭望天,頰上涼意點點,不知是雪、是雨還是她的淚,胸口鬱悶難當又似空空如野。忽然之間,她想大笑,又想大哭,卻終只是茫然徘徊。

   一條長街,彷彿永遠都走不到盡頭。不知走了多久……彷彿有人喊她。一聲、兩聲,她沒有應,甚至沒有意識到那是在喊她。然後有人突然衝過來扯住她,映入眼中的是一張驚喜若狂的臉。

   這人,是她熟悉的。彷彿是蒼天憐她,總讓他在她最失落、最絕望的時候出現,「蘇……」只說出一個字,她已撲進他的懷裡,泣不成聲。

   朝思暮想的人兒在懷,蘇伯玉卻興不起半絲綺念,只有滿心的悲淒。他輕撫沁涼的髮絲,終忍不住輕喃:「為什麼每次你都在哭?為什麼你竟得不到幸福……讓我這樣地掛念,無法釋懷……」

   夜深,月色迷濛,雪飛無聲。她偎在溫暖的軟榻上,腳下的炭盆中燃著紅透的木炭。沒有人說話,只有窗外隱約傳來木魚禪唱之聲。

   這是她回洛陽的第十天,多虧蘇伯玉幫忙,讓她得以安然寄居城東的「梅花庵」。

   「這裡真靜——靜得想讓人在這兒睡上一輩子……」

   懶得動彈,她只半瞇著眼,幾欲睡去。

   「你該不會真的想在這兒睡一輩子吧?」神色古怪,蘇伯玉猶豫了下問,「你真的不想見憐卿嗎?她一直都很掛念你。」

   微睜了雙目,隨即又合上,岳紅紗平聲道:「知道她過得很好,就夠了,又何必再見呢?何況她現在已經是黑霸天的妻子,我若去見她,只會令她想起難堪的過去。若我的出現會令她難過,還是不見得好……」嘴角微翹,她低問:「你去見過月顏嗎?她現在怎麼樣,做了鴇母可還是那樣莽撞?」

   目光閃爍,蘇伯玉小心翼翼地道:「當初你離開洛陽後,我只聽說段紅杏回了怡春樓一趟,定了月顏為鴇母。

   這次我去了才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兒……當初段紅杏回來,只是告訴月顏——早在當年你重回洛陽時,怡春樓便被一個杜姓的長安商人買下,而且聽說買賣契約上簽署的是你的名字。所以,怡春樓和她早已毫無關係,是要賣掉還是任其關門大吉,都隨月顏高興……月顏氣不過便一個人跑到長安去見那位杜姓公子,那位公子卻只問你的離去是自願還是被逼?又問了你和史……和他的事,然後給了月顏一筆錢便打發了她回來……」

   「你說怡春樓早是我名下的產業?那位杜公子也很關心我……」睫毛微動,她沒有睜眼.卻有兩行清淚滑過玉樣的面頰。

   欲言又止,蘇伯玉終是沒有問出口,他又有何資格去追問她的往昔?「你有什麼打算?」

   「沒有想過……可能我真的會在這兒削髮剃度,做個無慾無求的人。」

   「不要!」想都未想,脫口而出。蘇伯玉幾乎要喊出那句「我娶你!」百般思量,有口難言。要她為妾,是對她、對自己、對愛情的污辱。然要他休掉雖未得他歡心,卻賢良淑德、溫柔善良的妻子,情何以堪……

   美目微睜,她淡淡道:「回去吧!嫂夫人抱恙在身,你更該憐她惜她,才不枉夫妻恩愛一場。」

   千言萬語在胸口悶得難受,偏卻一句也說不出口。黯然而起,蘇伯玉只低聲道:「我在皮裘鋪定了一件狐裘,大概明天會做好,我叫人送過來好了。」

   沒有說話,岳紅紗只合上眼,聽見他一聲長歎,輕微的掩門之聲。然後,又歸為靜寂…」

   真是靜啊!好想——好想就此長睡不醒……」

   清晨,雪初晴。

   推開窗子。寒氣撲面而來,精神也為之一震。小比丘吵醒她,說是有人在庵外那片梅林等她,想來是蘇伯玉派來的人。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卻總覺她是虧欠了蘇伯玉許多,卻怕那份情是她這一生都無法償還的。

   信步而出,沿途向匆匆而過的尼姑問好,卻多是得不到回應,甚至有的遠遠看見她就繞路而行。

   還記得住進「梅花庵」的那天,有一個面目陰冷的尼姑冷冷警告她:「尼庵乃清修聖地,容不得人於此藏污納垢。今日看在蘇施主面上收留你,望爾自重!」那種冷淡的語氣,暗藏的輕蔑遠比眾人的嘲笑謾罵更讓人無法忍受。

   若依她從前的性子,就是不破口大罵也早拂袖而去。

   而現在卻只是淡淡一笑,隨她而去。便是著惱,也只放在心裡。終是做不到主持慧心師太所說的不嗔、不怒、不怨呵!

   梅花庵前有大片梅林,現下天未寒透,只見梅枝疏影而無梅香徹骨。她遠遠地只見梅樹下立著一白衣女子,走近了才知是披著白色狐裘。倏忽之間,心升一種異樣感覺。

   她輕咳一聲,見那女子慢慢轉身,不覺在心中歎了一聲,這女子有著清秀如畫的眉目,姣好的唇卻是蒼白無血,一如她的面色,只雙頰因寒冷而泛上淡淡的紅。

   「蘇夫人。」不是問,而是肯定。想是這位蘇家夫人、朱家大小姐終是耐不住性子,登門興師問罪了。

   「岳姑娘。」微施了一禮,連她的笑都和她的人一樣——怯生生地透著楚楚可憐的風韻,「這件狐裘想是送錯了地方,所以小女子特意送過來……」她頓了下,隨著岳紅紗的目光一齊看手中的火紅色狐裘,「這件狐裘所選的乃是百年火狐之皮毛,甚為珍貴——也只有岳姑娘這樣的美人才配穿……」

   半斂秀眉,岳紅紗垂手道:「夫人恐怕是有所誤會吧!」

   「不是誤會!」尖叫一聲,連她自己都受驚似的放低了聲音,「相公知道我一向都不著紅裝……這件狐裘確是為岳姑娘——『紅紗』姑娘你訂做的。」

   在心底一歎,岳紅紗終於接過狐裘,「蘇公子是個好人,他和我之間清白如水,全無外人所說的曖昧不堪……」

   「我知道他是個好人。」仍是那種溫柔的笑,卻透著苦澀,「嫁他兩載,豈會不知他是個怎樣的人?可是就是因為他的善良、他的好,我才不忍看他一人苦悶,一人悲傷……同床共枕,就算他對我再溫柔、再體貼、再珍愛,我又豈會不知他心中有著另外一個女人……」

   「他不愛我——在嫁他的那一夜我就知道……不怕你見笑,新婚那夜,他喝得酩酊大醉,別說碰,就連看都未看過我一眼。我哭了一夜,真的是有些怨他……但第二天,他酒醒之後百般致歉,聲音是那樣的溫柔,語氣是那樣的誠懇。我立刻就原諒了他,並在回眸望他的一剎那付出我全部的感情……」迷茫的眼神,近乎自語的低喃,哀婉的神色,在她身上找不出一絲一毫正妻質問狐狸精的霸道與煞氣,不由自主讓她心生憐意。

   「有時,我真的是感覺他在愛我——不然,他怎會對我那麼好呢?但每當他一人獨處,神情黯然、若有所思時,我才知他深愛著的只有那個僕傭口中的女人……」抬頭瞥見岳紅紗歉然的神色,她慌忙道:「紅紗姑娘切莫誤會,我此來非為不興師問罪,而是誠心誠意地請姐姐認下婉柔這個妹妹。」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該不會是真的想讓自己的相公另娶嬌妻,來個二女共侍一夫吧?」岳紅紗連笑都笑不出來,「就算你天生大度,甘居於小,可不見得別人也是如你這般想法吧?更何況伯;既然是那麼真的愛著自己的丈夫,又怎麼能夠忍受他再娶另外一個女人呢?難道你不覺得自己的做法很荒唐嗎?」

   「我會嫉妒,但總比看他那樣痛苦來得好吧!」朱婉柔哀然望她,「婉柔自幼體弱多病,從小到大不知看了多少名醫,吃了多少苦藥,甚至還有相士斷言我活不過二十歲。現在我活過二十歲了,那些大夫卻告訴我,我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姐姐,我也只是個普通的女人。雖然夫家的人對我都好,從不曾出言傷我,·但我自知似我這樣的女人早已犯了『七出』之忌。姐姐,我不想讓我深愛的丈夫孤苦寂寞,也不想害蘇家斷絕香火……我知道我的要求是很委屈姐姐,但求姐姐憐我癡心,應允所求,小妹定退居妾位,終生服侍……」看她矮身跪地,岳紅紗慌忙避到側面,拉她起身,「這如何使得,你快快起來……」

   「若姐姐不答應,婉柔願長跪不起。」很難想像這樣纖弱的身子也會這般倔強。

   岳紅紗正自為難無措,卻聽得一聲低喚:「婉柔!」

   一人撲上前將朱婉柔緊緊擁住。正是聞訊尋來的蘇伯玉。先前還道妻子欲尋紅紗的麻煩,卻不料竟聽到這樣一番感人至深的話。一時百感交集,分不清是愧疚多些還是感動多些。

   「相公……你、你都聽到了?」

   「聽到了!」瞥見岳紅紗正欲悄悄離去。眨了下眼,他終是沒有喚她,只將妻子擁得更緊,「你真是太傻了!難道你不知在蘇伯玉心中只有朱婉柔這一個妻子嗎?無論何種情形,都永不會有所改變。」

   「可是……」眼中又有了淚光,她仍道,「婉柔可能無法為相公生子……而且,相公最愛的人不是婉柔,而是紅紗姑娘……」

   「蘇伯玉從今以後——最愛的人只有……只有朱婉柔—個人!」

   如同天籟的聲音讓她覺得頭暈起來,「真、真的……」

   或許,她的春天終於來了——一切還都不遲。

   梅林之外,岳紅紗聳肩而笑,然後,任淚水濕了臉頰。

   不知為什麼,在這一刻,她好想好想見那個人——如果命運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還會那樣堅持她的原則和尊嚴嗎?

   雪初晴,遠處的飛簷屋脊,近處的枯草松木俱覆了薄薄的一層雪。遠遠地,隱約傳來鐘鳴。早課將散,梅花庵中人聲漸響。眨了下眼,她卻沒有動。連發上、衣上的微雪也未曾拂去。膝下的薄雪早已化做一片泥濘,濕了裙褲,她一向是怕冷的,卻已在這禪房外跪了整整兩天一夜。風再大,雪再冷,也比不過她心冰寒。

   紅塵俗世,幾多辛酸?她真的是看夠了,受夠了……再也不想這樣在紅塵中打滾,人都說青燈為伴是人世最苦,她卻想那份清靜都得不來。

   木門「依呀」一聲,她驀然抬頭,卻見那面色森冷的師太慢慢走出,一雙眼仍是透著寒意,「你還是走吧!主持說過她不會收你為徒的……」

   眼簾半垂,岳紅紗低喃:「為什麼?不是都說我佛慈悲,救苦救難嗎?卻為何不肯度我這有心向佛之人?」

   「佛祖是慈悲為懷,救苦救難,但你這等滿身污穢之人又有何資格求佛祖救你?」

   眨了下眼,岳紅紗抬頭看她面無表情的臉,忽然笑了起來,「什麼叫滿身污穢?就因為我曾經是個妓女,你就瞧不起我?師太,你……你知不知自己現在不像個出家人,倒像個被人奪了丈夫、滿心怨恨的俗人?」

   只一句話,那師太已面色大變,臉色越顯鐵青,沉默許久方道:「好一個巧舌如簧的女子!你說得不錯,貧尼未出家時確是遭人奪夫,被夫遺棄。但如今貧尼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些許恨事不過如過眼雲煙,早忘懷許久……貧尼是著了相,生了嗔念。但有些話是要對你說清的……一個人若是身子污了倒也罷了,偏是她的心都污如墨汁、毒如蛇蠍,那就只能下阿鼻地獄,又怎能再奢求佛祖宋度她那樣的罪人呢?!」

   合上眼,唇上沁出血絲,她的聲音澀澀地透著痛,「我不是個好人——我所做的孽連自己都無法原諒……像我這樣的人的確是該死該下十八層地獄!但是,我沒有死,我還活在這世上。師太,難道一個人做錯了事就活該受苦,活該連個改錯的機會都沒有嗎?我不知道——師太你敢不敢說自己從來都沒做過一件錯事?但人活一世,孰能無過?連聖人也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想當初六世祖不也是知錯改過方能大成,難道如今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低眉斂目,光潔的額也不禁布了微汗.她終於道:「當初六世祖求法,不惜斷臂明志,使天降紅雪。你又何以明志?」

   「天降紅血?!我也可以呀……」岳紅紗癡癡笑著,在她未醒覺前,手中寒光一閃,已割破手腕。鮮血一滴滴滴在潔白的雪上染出一朵朵的桃花,迎著日光分外刺眼刺心。

   女尼未料她竟會真做出此舉,一時也慌了神。岳紅紗卻只是癡癡傻傻地笑,越顯駭人。就在這時,禪房中傳來一聲哀歎:「癡女——何苦呢?!」禪房門開,走出一位白眉老尼。岳紅紗愣愣地看著她,突然喚了一聲「師太」,已撲在她腳下,泣不成聲。

   「傻孩子,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這樣傷害自己難道就不怕你娘九泉之下也會心疼嗎?」撫著她的秀髮,慧心苦歎,「為何要出家?你是真的看破了紅塵還是要逃避紅塵?孩子,不是師太心狠,故意考驗你,實在是你與我佛無緣。」

   「什麼叫緣?難道我一心向佛這還不是緣嗎?」

   「你的緣不在於此呵!清修之人需心空若無,靜若止水……你自問做得到嗎?」見岳紅紗沉默無語,她一歎,細細包好她腕上之傷,「你縱身在佛門,心猶在紅塵,無法空、無法靜,又何從修習呢?何況,你若真心向佛,也不是只有出家這一條路而已呀!只要你多行善事,積善因得善果,自可解孽去禍……」

   忽然抬頭相望,岳紅紗低問:「師太是說只要我多做善事,便可積陰德得福報,解我一身罪孽?是不是也可把我所積之福報轉嫁於他人,為他人消孽呢?」為娘,為她自己,也為那個她該叫聲「爹」的男人,更為他——不管他做了什麼,是怎樣的壞人,都只想要他平安啊!

   在娘的墳前,她沒有流淚。可能她從來都沒這樣的平靜過。原來,一顆沒有怨、沒有恨的心竟是這樣的——她曾經想過,自己若生於一個普通的環境,有著快活的童年,必也可成為一個很平凡很普通卻很幸福的女人吧?像婉柔那樣柔順溫婉,低眉斂目卻有著甜蜜而羞怯的笑容。

   而如今,她也是一個普通的女子了,不是嗎?

   掃去墳前薄雪,她淡然而笑。柔婉邀她過府小住,卻被她婉拒,真是不想再給他們夫妻添什麼煩惱。素知蘇伯玉對她的心意,不曾動心卻一直記在心上。就單只在她不在洛陽時為她看顧亡母之墓,已是讓她感恩一世的恩德。

   現在,真的是只希望他們能過得好……

   「娘,人的感覺真的是好奇怪……不是嗎?」她淡笑著,拭去額上微汗,忽若有所覺地回身,「蘇伯玉?」目光一閃,她笑道:「怎地只有你一人?婉柔呢?」

   「你不肯去蘇府,是為躲我嗎?」他木然地問,臉上有著苦笑。

   「為什麼這麼問?我為什麼要躲你?」忽地揚起眉,岳紅紗冷笑,「你不要告訴我,現在又後悔對婉柔作出那樣的承諾了!」

   「我不後悔!」他直直地看她,「她值得人做出那樣的承諾……可是,我的心好痛——」

   不必他再說下去,岳紅紗已經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卻只笑道:「你不必掛心於我的,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活得很好——不是嗎?」

   「很好?你這樣算是很好嗎?」蘇伯玉看著她,連自己都不知為什麼竟會有要哭的衝動,「你快樂嗎?你真的過得好嗎?紅紗,我知道你並不愛我……但是,我真的只希望你能過得好、過得快活些……」

   「你真的不必為我考慮那麼多的。」岳紅紗走近,哥倆好似的拍拍他的肩,「雖然我沒有什麼本事,但總還會繡繡花、織織布、種種菜吧?又不會餓死街頭,你還操什麼心呢?拜託,我真的是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個大男人,用不著這副表情吧?蘇伯玉——」屈指彈在他的額上,她喝道:「蘇伯玉!你是洛陽才子、國家棟樑、堂堂大男人,你不可以為了一點小事就哭喪著臉的……你已經對婉柔許下承諾,你不可以辜負她的……」

   「我知道!」蘇伯玉側頭望她,「好像在你面前,我總是很沒尊嚴似的……都不像個男人!」看著因他的一句話突然發怔的岳紅紗,他小聲道:「讓我抱抱你——好嗎?」

   眨了下眼,岳紅紗沒有說話。任他將自己擁在懷中,耳邊響著他帶著哭意的低喃:「你要過得好!一定、一定要過得好……」

   當他揮著手,說著「別了」的時候,岳紅紗真是分不清自己心裡到底是在想些什麼。尊嚴到底是些什麼?她不肯捨棄的東西,卻有人表現得那麼滿不自乎。是否在自己最愛的人面前總是很難保有尊嚴的?蘇伯玉如此、朱婉柔如此、綠姬也如此,那麼她呢?她究竟做得對不對?當她保有了尊嚴,卻要遠離心愛的人。難道保有尊嚴的代價就是如此的痛苦嗎?她真的是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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