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璇璣湖」的水榭裡,金風送爽、花香襲人。她立於一旁磨墨,陽哥哥提筆揮毫,他則揉著她的發低頭沉思。
仇恨仿似從來不存在,他們都如她心裡所想,好好兒的生活著。
忽然刮起一陣風,捲起陽哥哥案上的畫紙,畫紙隨風飄開,快要落人湖裡,闕暝忽然飛起身子截住它,然後輕飄飄的落地,對著他們微笑……
她眨動長睫,勉強睜開眼,朦朧中,見到一張略顯憔悴的陽剛臉龐。
「你終於醒了。」臉上有抑不住的興奮,她見他竟微微濕了眼。
「我怎麼了?」她想伸手撫摸他的臉,可手全然沒有氣力。
「你受傷了,不過已經好了,別擔心。」他溫柔的觸碰她消瘦的臉頰。「口渴麼?我倒點水給你。」
望著他強健的背影,冰焰有一剎那的怔仲。
她還在夢裡麼?因為只有夢裡的他,才會這麼溫柔……
小心的支住她纖細的頸,闕暝將水徐徐餵入她顫抖的唇間。
「還要一點麼?」
她搖搖頭,心裡還是覺得奇怪。
「暝少爺……」
「叫我的名字。」他按住她唇,緩緩的說:「叫我的名字暝。」
「暝……」這一叨都發生得太快,她不明白。「請問,是發生什麼事了麼?」
「沒有,我只是看清了一些事情,明白自己的固執而已。」
「那你和陽哥哥……」她臉上突地發出光采,雙眼熠熠生光。
見到她單純而冀盼的小臉如此興奮——竟是為了慕容陽和他之間的事,他心裡升起一陣憐惜。
「不,不是。」他將臉埋人她的頸間,汲取她混合著藥草味兒的淡淡馨香。
「暝少爺……」她不明白他為何有如此怪異的舉動,像是整個人都變了。「陽哥……」
「今晚別提他!」他忽然抬起頭,眼神變得深幽。
「至少現在別提起。」
不給她反應的機會,他低下頭,將唇貼上她的。
冰焰猛地睜大了眼,血液一下子衝上粉臉,此刻她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得雙唇一片柔軟,唇上和臉側的嫩膚帶著針刺般的微疼。
「我弄痛你了?」見她唇邊的肌膚微微紅腫,他不禁責怪起自己的過於躁進。她細緻的粉頰哪裡禁得起他青髭的肆虐。
可她一股呆愣,雙眼沒有焦距,顯然正處於極度震驚之中。闕暝忍不住笑,看來要叫醒她只有一種方法。
「你做什麼?」等到自己胸口的豐盈被一掌包住,冰焰才猛然回過神來,瞬間脹紅了臉,「別這樣!」
「別哪樣?」他的大掌更是放肆的擒住她飽滿的頂端,熱唇也不客氣的貼上她粉白的細頸。
「你……」羞紅著臉,她無力,也不願反抗的輕喘著。「你不是說,只和喜歡愛自己的女人·…交……交……」那個字眼她如何也說不出口。
「你不喜歡我麼?」他壞壞的笑著。
「我……當然……不……」她結結巴巴的否認著,眼中聚起霧氣,「是麼?可是我告訴你,」他突然抬起頭,正色說道:「可是我只和我喜歡的女人『歡愛』。無論她喜不喜歡我、對我有無感覺,只要我心裡愛她,無論如何,我也會將她掠奪到手,因為我就是這樣一個男人。」
深深看著她,他很溫柔、很溫柔的問:「像我這樣可怕的男人,你願意接受我麼?」
霧氣逐漸凝聚,而後滾成一顆淚珠,她將臉埋入他堅實的臂膀裡,哭了。
「看來,我已經找到答案了……」他喃喃自浯,心裡漲滿幸福的感覺。
不需贅言,他一個翻身,將纖弱的她抱在懷中,開始實現他對她的承諾。
夜深,蟲鳴,混雜著房內偶爾溢出的嬌吟聲。
今晚的下弦月,似乎帶著淡淡的粉紅色……
凌亂的被褥上,交錯著兩個汗濕的軀體,房內瀰漫著歡愛過後的麝香味。
他憐愛的拂開黏在她粉頰上的濕發,話聲中滿含關心之意。
「我沒傷了你吧?」
枕在濕熱胸膛上的螓首搖了搖,一臉幸福。
「原來歡愛是這樣的感覺。」
「你喜歡,以後我們可以天天來。」他邪氣的勾唇,頰側的笑窩更增魔魅。
「你好壞!」將臉埋人他的胸膛裡,她的雙頰似乎要燒起來了。
幸福來得太過突然,她突然有點膽怯。她怎麼可以這麼快樂,自己獨享幸福呢?
陽哥哥現在還昏迷不醒,神智全無,而她,竟然背叛了陽哥哥,和他的大哥在這裡歡快?
罪惡感襲上她心頭,瞬間將她逼得喘不過氣來。
「你怎麼了?」察覺到她的異樣,闕暝警覺的問道。
自從將心放在她身上後,她的—舉一動都成了他眼光追逐的目標。看她愁容滿佈、杏眼含淚,他心底也有幾分明白了。
從失火的前一晚、慕容陽來找過他之後,他就明白,得到她,並不能報復慕容陽,反而替他了結一樁心事。
所以讓她痛苦,自己才能達到目的,讓慕容陽難受。
可他卻下不了手。因為她,是一個太值得讓人疼愛的女人,他不能為了報仇而毀滅她。從她身上,他也開始看到自己的盲目和固執。
他一廂情願認定的仇恨,是否別有內情?真相更如他所想像的麼?
眉心忽然傳來溫暖,他定眼一看,是她的纖指在撫觸。
「你又皺眉了,」她的溫柔裡彷彿含著無限包容、數不盡的相思。「我以前—直在想,是什麼樣的女人能夠貼近你,這樣撫平你眉間的抑鬱?是什麼樣的女人才能得你所愛,讓你拋開過去的陰影?」
將臉貼在他厚實的胸肌上,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下巴。
「每當我想起,就覺得好嫉妒好嫉妒,心像是有針在刺,不知道該怎麼是好。」
這—刻,她明白丁蘭若的心情,這樣單純而強烈的——只愛一個男人的心。
「介意告訴我麼;我會是個好聆聽者的。」似曾相識的話從她日中溢出。
可這回的他不再堅持,因為內心的冰原早已開始融解崩塌了。
「二十四年前,那時候的我,四歲。」他幽幽的說,語氣和緩。冰焰彷彿受到他的感染,開始回想起闕暝四歲時的模樣。
「記得那天早上,還飄著大雪,我來到大院前,一如往常的練拳蹲馬步。
忽然,我聽到門外傳來細微的哭泣聲,像小貓受傷的聲音。我覺得奇怪,打開門瞧去,才發現門口有一個包裡。沒想到那包裡竟然是一個臉哭得紅通通的小娃娃。」
「我將他抱進去給爹娘瞧,爹娘瞧他可憐,長得又實在可愛,便答應我的請求收養了他,還讓我給他起了名字。」
「障,因為我是在清晨日出時撿到他,就像我,子夜出生的,因此喚暝。」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彷彿快要消失。
「我很疼愛他,或許是我撿到他的關係,在我心裡,他介於兄弟和所有物之間。他非常的乖,脾氣溫柔、和善,每當我和鄰家孩子起了衝突,他總是又勸又求的將我拉走。回了家,也要代著我受罰。」
他臉上露出無限懷念的神色。
「障很聰明,精於文章和詩賦,所以我們曾經立誓,等了長大之後,我們倆要一道上京求取功名、他考進士,做丞相;而我則考武官,做個大將軍。我們要光耀闕家門庭,讓爹娘不再因從商而屈居下等人,我們要做一對天下無敵的兄弟。」
他唇邊帶笑,眼神充滿著希望,可瞬間卻黯淡下來。
「我以為幸福會這樣持續下去,一直到十二年前的某一天……」
夜裡,他還在朦朧睡意中,忽然聽到刀劍相交的聲響,慘叫連連,一聲接著一聲。
然後他看到父親死去、母親死去,最後,連了也他痛苦的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滑下。
「那群殺手只說:是慕容夫人派他們來殺慕容晉的野種,免得將來日慕容府同她的孩子爭產。」
「誰是慕容晉的野種?在看過娘臨死前交給我那封信後,我才明白,原來……我竟不是爹的孩子……」
他哽咽的抱住她,像瀕溺死的人緊抓住一塊救命的浮木。「其實……我和障一樣……都是沒有爹的孩子。」
冰焰緊緊的環住他,淚流滿面?一個這麼高大,強壯,看似永遠堅強的男人,卻在她懷中像孩子似的哭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因為她無法體會他的痛。
十多年來,他以為是父親的男人,竟不是他的親爹;他愛若性命的闕瑋,卻是殺害父母兇手的親生兒。
諷刺的是,闕瑋——竟是死在自自己親生母親手上……
沈金環到死前也絕對料想不到,她居然會在陰錯陽差之下,親手殺死自己的另一個兒子。
冰焰終於明白,他為什麼要報復、為什麼有這麼深的仇念,還有,為什麼他不肯放過陽哥哥……
若不是陽哥哥,闕氏夫婦和闕瑋不會橫死;若不是陽哥哥,闕暝也不會流離失所,進入「斡雲堡」受苦那麼多年。
可陽哥哥又何辜?他錯,只錯在有一個愛他過深、卻又弄錯方法的母親。 她該怎麼辦?一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邊是自己心愛的男人,她究竟該如何抉擇?
撫慰著懷中的男人,直到他情緒稍稍穩定了,她才定下心來思考。
猛地靈光一閃,她突然問道:「沈金環是個什麼樣的女人?還有,她怎麼會知道慕容晉在成親前的風流帳?」
闕暝倏地抬起頭,鷹眸略瞇。
「沈金環原是揚州大賈之女,個性沉默羞怯、不善言詞,美雖美,卻是個木頭美人,聽說慕容晉對她不甚滿意。」
「這樣一個女子,照理說不會有這麼深狠的心機,」
冰焰支著精巧的下頷,沉思道:「況且,一個千金小姐,怎麼會有門路買兇殺人?她又是如何得知慕容晉還有一個孩子流落在北方,甚至落腳於哪一處都清清楚楚?」
瞧了闕暝一眼,怕觸動他的心事,冰焰小聲歎息:「若她真有本事,就不會錯手殺死自己的兒子了。」
闕暝心裡猛震,不錯!一個深居簡出的繡房閨女,平素往來單純,怎有辦法策劃出一場滅門慘案?!
難道這其中另有玄機?
想起酒樓下毒「春邑織」失火,還有那失蹤的丫頭,沈雋超乎常理的敵意……
他豁地站起身,臉色凝重的披上藏青色袍衫。
「暝,你……」冰焰有些心急的看著他的動作,她不希望他太躁進,「放心。」
寵溺的摸摸她的雪頰,替她拉上了錦被。「我得去寄詠樓瞧瞧,我怕有人會對慕容陽下手。」
冰焰聞言,杏眸忽然濕潤起來,顫聲說:「你……
你願意原諒他……」
闕暝苦笑,眼神透出一絲寂寞。
「我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早在我看到他和臉那麼相似的面容時,決心就已經動搖了。我不斷的想、不停的說,只是要堅定自己報仇的信念,否則我這十二年來受的苦又算什麼。」
靜默了一會兒,他才淡淡的說:「可是到最後,我還是忍不下心……」
語音未落,他轉身大步離去,不想將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心愛的女人而前……
天氣漸漸熱了,端陽將至,家家產戶皆忙著佈署灑掃,準備迎接佳節的來臨。
冰焰坐在鞦韆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心思全放在手中的荷包上。
她繡了兩隻荷包,陽哥哥的白虎荷包已然竣工,現在她則忙著繡另一隻,好趕在端陽節那天送紿「他」。
想到他,冰焰忍不住露出一抹甜笑,心裡滿是幸福的感覺。她不知道自己能擁有多久,但至少,她很珍惜現在的生活。
才想到這兒,腰際突地一緊,熟悉的味道又自身後傳來。
「在忙什麼?」他的熱氣拂過她臉頰,微刺的鬚根讓她癢得咯咯直笑。
「別這樣,好癢!」她放下手中針線,反手環住他的頸項。「你怎麼來了?府裡的事都忙完了?」
「放心。你這貪財的小貓,」他揉揉她的頭髮。「多虧『斡雲堡』兄弟的幫忙,之前發生的事情還勉強能解決,可錢和損失卻是避免不了的。」
「喔。」想起事情的前因後果,她心裡一陣澹然。
眼眉間忽然傳來暖意,她回過神,發現是他的手指在摩掌。
「你不喜歡我皺眉,我也不喜歡,我不希望我的女人不快樂。」他霸道卻溫柔的說著。「有任何事,告訴我,我想知道你的全部。」
「我只想你拋去過往的仇恨,快快樂樂的生活著就好。」她閉上眼,將臉靠近他的。
「我也希望我所恨的,不是你所愛的。」撫著她柔滑的臉,他的聲音輕得像風。「因為你痛苦,我也不會快樂。」
「暝……」她揪緊他的衣襟,不知該如何是好。
「放心吧,我相信事實會如你我所願。」口中雖安慰著她,心裡卻沒有半點把握。
若真相就如他從前所認知的,他不知道自己會怎麼做……
他只知道,自己絕不會放棄這段仇恨,可屆時冰焰該怎麼辦?他又該如何處置慕容賜?
忽然一聲輕呼傳入耳中,同時將沉人愁思中的兩人驚醒過來。
只見梅萼摀住唇、小臉上滿是慌張。
「失禮失禮!我什麼都沒看見!」
急急忙忙的掉頭,卻一不當心的撞上石板牆。她也不顧疼痛,匆匆的逃走了。
兩人呆了半晌,闕暝終於忍不住笑。
「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頭。」
冰焰雖瞧得心疼,卻也笑了。可聽他這樣說,心裡又覺得不快意。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我還記得某天某時的某個人,也是這樣迷迷糊糊的撞樹去,撞得一身是傷呢。」
想起那天的事,心裡湧起滿腔的憐惜與柔情-「可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女人,有點傻、有點癡,有時候溫柔、有時候壞脾氣,可是該精明的時候她絕不糊塗。」
聽他這麼說,她害羞得笑,可轉念一想,不對啊!
「我哪裡壞脾氣?!」
她不依的別開臉。「而且我一點都不精明。」
「等我有別的女人,你就知道了。」見她伸手來打,他趕緊鬆開手後退兩步。「還說沒壞脾氣,這不就露餡了?」
才說完,忽然一陣昏眩襲來,他站不穩身子,差點栽倒。
「你怎麼樣?!」她慌忙的站起來,腿上的針線荷包落了一地。
「沒事。」他搖搖頭,企圖晃去眼前刺目的光線。
白天處理慕容府事宜,晚上又跟「斡雲堡」弟眾調查十二年前的事,一來一往,早已耗去他大半精力。
「你的臉色好蒼白,定是為府裡的事忙壞了。」冰焰扶著他坐在涼亭裡。「我請菊艿做些滋補的藥湯給你補補身子可好?」
想起當初冰焰強灌他的那些怪味湯,闕暝嫌惡的直搖頭。
「不、不用,我身體好得很。」
「還說,你方才不就差點昏倒了?」冰焰摸摸他的臉頰。「別累壞自己,若有什麼忙不過來的,我幫你就是。」
輕輕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她嬌俏的笑著:「我可是你親手調教出來的弟子唷!」
「哪一方面?」闕暝別有深意的笑著,頰上的笑窩看起來異樣的邪氣。
「你……」她瞬間脹紅了臉,拳頭落在他肩膀上。
「你這不正經的傢伙。」
「我正不正經你馬上就知道了。」一使力,將她扛上肩膀往房門而去,冰焰大驚失色,連聲嚷道:「你要做什麼?快放我下來!」
「證明給你看,我的身體絕對沒問題。」這下子,他的腳步可快速了。
「啊——我才不要你證明!」她羞得雙手掩住臉。
「大……大白天的,若被梅萼她們看到怎麼辦?」
「放心,我想她很精靈,會通知其他人避難去的。」
闕暝邊說著,腳下也不停頓。
他毫不猶豫的打開房門。今天下午兩人有得忙了。
一直到酉時,見冰焰沉沉睡去了,闕暝才輕吻了下她的臉,小心翼翼的起身著衫。
才一踏出房門,一聲微弱的呻吟自花叢間傳來。
「誰?!」闕暝警覺起來,迅速伸手折葉,運勁向前射去。
黑暗中,只見一皂衣人蹲在花叢間,身型與「斡雲堡」的銀面具相似,但卻不是他。
皂衣人聞有暗器飛來之聲,並不伸手去接,只將頭一側,葉片堪堪從他額邊飛過。
他沒有站起身,右手像是在拔什麼東西似的。闕暝定眼一瞧,卻見一個纖細的身影歪坐在地,胸口插著一柄匕首,而皂衣人的手,赫然正握在刀柄處。
「住手!」闕暝大怒,五指成爪襲向皂衣人肩頭。
他看清坐在地上的,正是失蹤已久的蘭若。
皂衣人見他攻勢兇猛,迫不得已只好鬆手放開匕首,伸手格擋。闕暝攻得迅速,皂衣人擋得也不含糊,轉瞬間「啪啪啪」三響,兩人已對拆三招。
闕暝心裡震驚,眼前人的內力雖屬陰柔一派,卻雄渾有致,如海濤勃發,看來身手不在他之下,慕容陽又是到哪裡惹到這樣的仇家?
「你究竟是誰?進慕容府來有何目的?」闕暝沉聲問道。
皂衣人卻不理他,只低頭望了蘭若一眼,眼神裡似乎……有些傷心。
闕暝見他不答,正欲再出手,褲管忽然一緊是蘭若絆住了他。
正愕然間,皂衣人足間一點,竟趁他分心之際飛掠而去。闕暝大驚,正要甩開蘭若的手追上去,蘭若卻死命的抱緊丁他。
「暝……暝少爺……聽我說……」蘭若奮力擠出幾句話來,血沫子順著她的唇角滑下。「再不聽……就來不及了!」
闕暝見她臉色慘白,出氣多人氣少,看來已經不行了。看在冰焰的份上,他只好蹲下來聽她最後的遺言。
「冰……冰夫人……其實是個……好女人……」她喘著氣,呼吸急促。「那夜是我騙了你……她其實……
什麼都不知道……」
「我明白。」他點頭。
「她很善良,對人很好……誰都喜歡她……我嫉妒……所以我……」她虛弱的笑起來。「我在你面前中傷她……故意說她是奢侈的壞女人,這樣府中,至少會有人跟我一樣……討厭她。但我知道……你會受她吸引,所以我在茶中下藥……」
「為什麼這麼做?」他不明白,蘭若為什麼要這麼對冰焰。
「因為我愛陽少爺……」她滲出了眼淚,臉上的表情是慘痛的。「我愛他……可是他卻將心放在那個女人身上……我恨她、討厭她,所以我將她推到你身邊,以為這樣就能得到陽少爺……沒想到……」
她突然嘔出一口血,染濕了闕暝的前襟。
「我時間不多了,耳朵靠過來,我要跟你說一些事」
蘭若撐起僅餘的氣力,在他耳旁喂喂低浯,鮮血順著唇角不停滑落。
闕暝專注的聽著她最後的話浯,愈聽神色卻愈凝重!
等蘭若細微的聲音漸漸變弱、終至消失時,他才發現她的眼神已然渙散心跳停止。
他呆愣的注視著她已失去生命的臉龐,全身僵硬。
沒想到、沒想到事實真相原來是這樣……
他的出生、流落到闕家、父母的慘死,還有最近發生的一切,竟然都是……
「暝,你怎麼……蘭若?!」冰焰的驚呼聲響起。
「蘭……她死了?」
她不能置信的看著他。
「蘭若為什麼會……」
「你知道她對你我做過的事?」他的眸中儘是肅殺之色。
「知道。」她合著眼淚,伸袖替蘭若抹去唇角的血漬。
「你不恨她?」闕暝瞇上眼。
「不,」她搖搖頭,表情哀淒。「因為我能體會她的心情。」
「是麼?你可真容易原諒別人,」冷硬的話如冰珠子似的迸出。「但我不能,我要讓使我們痛苦的人付出代價!我要他知道,玩弄別人生命的下場是什麼!」
語畢,他猛烈如一陣暴風,氣勢洶洶的離去,留下冰焰孤單的蹲在花叢間。
望著他似要燒起怒火的背影,冰焰的心仿如墜落冰窟。
他又變了,變回以前冷酷無情的闕暝沒有了愛,心裡只有恨。
幸福總是曇花一現,當她以為自己可以把握時,它卻又從指縫間溜走……
望著懷中已然冰冷的身軀,她瑟瑟的發起抖來。
第二天,城外的弱水河上,浮著兩具浮腫青白的屍體,死者赫然是慕容府的表親——沈雋與王二金。
死者的模樣猙獰,死狀恐怖。兩人的身體都是被大力貫穿至背後,骨骼破碎,胸膛空蕩蕩的,心臟已然不見。
圍觀百姓見者無不驚恐嘔吐,一時謠傳四起。
「這兩人作惡多端,鐵定是被惡鬼殺了。」
「不錯,你看他們連心都被拿走,肯定是冤魂索命。」
正自觀望間,忽然出現四名手持長篙鐵爪的壯丁,利落的用工具將屍體勾起,覆上白布放人擔架中,然後迅速離去。
慕容府正廳中——闕暝雙手負在身後,沉穩的來回踱步,見四人回來了,信步走上前去。
「得、得!放那就成,別髒了正廳。」焦瓚滿臉嫌惡的說道。「暝少爺,要怎麼處理他們?」
闕暝眼中閃過一道幽光,轉瞬間又消失。
「買副薄棺將他們葬了便是。」
焦瓚領命下去了。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抬眼一望,看到冰焰惶急失措的臉。
「沈雋……他們……」她顫抖的問,希望自己聽到的消息是錯的。
「他們死了。」闕暝的聲音沒有起伏,像是在說一件不相的幹事似的。事實上也的確沒什麼相干。
「死了?」她瞬間白子臉。「兇手是……」
「不知道?」他狀若閒適的說道。
「闕暝!」她難得高聲叫道。
「如果我說,不干我的事,你會相信麼?」移步至她身邊,撩起一繒馨香的髮絲,他細細的聞著。
她抬起頭,望進他幽深的目光中,裡頭沒有她熟悉的溫柔與笑意,只有平靜無波的眸光。
「我……」她痛苦的閉上雙眼,身子是顫抖的。
「我——相信。」
「嗯,我知道你會相信我。」把玩著她光潤的青絲,闕暝此刻的眉頭是舒展的。「來,陪我去看陽弟。」
「陽哥哥?」心底猛然一驚,她急退數步。「你要幹什麼。」
「我要幹什麼?」好笑的望著她,闕暝坦然回道:「當然是看他有沒有好些,陽弟這回真是躺得太久,我們該去喚醒他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冰焰的心瞬間被揪緊,她驚恐的看著他。
「一切即將真相大白,你會有興趣知道的。」他牽起她的手,臉上帶著莫測高深的笑意。
窗外突然響起一道雷聲,閃電的銀光映入他眼中,讓他看起來像傳說中邪惡殘酷的修羅神。
冰焰愣愣的望著他,她不知道這一舉步,將會崩壞她多年的平靜與小小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