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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愛奇魔女 第三回 作者:李葳

  不管司徒燁出手揭下那黑面罩時,原本預期見到的是什麼樣的女子,在他出手後,那些預期都已不再成立。

   她不是他所見過最美麗動人的女子,皇上的後宮嬪妃三千,與他自己王府內所納的數位小妾們,都可以找出比她的容貌更甜、更美、更具女人味的女人。那些女人不會半夜偷攀過知府衙門,不會與陌生人在黑夜中交手,更不會為了救自己的同伴而投入敵人的懷抱。

   司徒燁不自覺的微笑著,他想自己府中的那些小妾們——要求她們倒盆水都像是勞累了她們。好似一群養得白白胖胖的小家貓。

   「你笑什麼?我臉上多了個鼻子嗎?」

   這一位——可以說是野性未馴的小野貓了。他心道。

   司徒燁黑眼灼灼的往下移到她與自己緊緊相貼的嬌軀,光只憑這點觸感,他這個情場得意的老手已肯定得知,這位姑娘的身段是穠纖合度、凹凸有致,雖練過武但沒有讓她粗手粗腳,反而能感受到那緊繃的年輕胴體,正對他男性壯年知覺復甦的身體散發誘惑。

   頭一次他內心中乾涸已久的情感有了絲反應。她是如此的與眾不同,司徒燁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一個既柔且剛,動如狡兔、靜如處子的女子,一個會為同伴安危而犧牲自我的道義女子。在她秀麗雅致帶分活潑的臉上,有雙他見過最是大膽晶亮的眸子,它們一眨也不眨的直視他審視的眼光,半點都不退縮,勇氣堪與許多男子比擬。

   他可讀出眸子裡的困惑與緊張,但也沒有錯過藏潛深處那簇跳動的火花,精靈古怪的火花,現在正不斷的噴火中。

   「你該不是沒見過姑娘家吧?」她嘲諷說著。

   「姑娘家我是見多了……」司徒燁故意露出了點譏笑,「可沒見過像你這樣的。」言下之意是指她的言行舉止與模樣半點都不像個姑娘家。

   她暈紅了雙頰卻是惱出來的,她心知肚明他說的話中話。昂起了下巴,她挑挑眉說:「少見多怪。」

   司徒燁緩緩的伸手上前,以單指執起她固拗的下巴,「我是少見多怪,但我不會介意多看上你幾眼。」

   猛轉開臉,她想要掙開他那侮辱人的手指,司徒燁稍一使勁便制住了她的蠢動。一雙手被反剪在他的大手內,鎖在背後,整個身子全讓他抱得牢不可破。正常的情況下,司徒燁自然不會對一位姑娘家如此輕薄無禮,但是他們目前可不能說是正常情況。

   「無恥。」她最後啐道。

   司徒燁反而笑了。「姑娘家就是姑娘家,打不過就要逞口舌之能。」

   「你!」她氣不過。

   「我?」他反一語。

   吸口大氣,她以平靜下來的口氣說:「你捉著我,要殺要剮便罷,不然就速速放我離去。」

   「我既不殺也不剮一個女人。」司徒燁冷淡的笑著說:「不過你這份勇氣可嘉。我捉住你是為了什麼,你應該也很清楚。」

   「我清楚什麼?」她睜眼說。

   他收起笑容,「圖謀開封府御賜寶物的,就是你們姊妹三人吧?」

   「我聽不懂你說什麼?」她瞎話。

   「好,你現在可以聽不懂。」他好整以暇的點著頭,「在下倒要請姑娘一同回轉知府衙門中,我們可以慢慢審問你知道什麼,不知道什麼?就從你夜闖知府衙門的居心何在問起。」

   「我們鄉下人剛進城,半點不識路,不小心闖進了知府門內,那又有何罪可言?更談不上居心。」

   「好個伶牙利齒。」他讚道:「和你的書法一樣俊俏。」由於他既不是問也不是批評,這一下倒令不奇無話可答。他如何能肯定那紙簽是出自她親手呢?這根本不可能判斷出來,他倆又從未相識,何處識得筆法?不奇決定悶聲不吭,不加以否認也不承認他說的話,要教他無計可施。

   「不知道等我一件件除下這些外衣,讓你『袒』誠相對,你的伶牙是否就會收斂一點?」

   這句話他說來平淡已極,像是家常便飯。但不奇卻聽得臉紅心兒跳,他竟敢威脅要脫下……不得動氣,動氣是兵家大忌。她得沉著的找機會脫身,「你這人半點誠意也沒有,要我除衣自己卻不先動手脫掉,當真有『禮貌』!」

   「要我脫衣有何難?」他滿不在乎的說:「只怕你要我脫了衣服,沒有代價是不能讓我再穿回去的。姑娘不怕嗎?」

   「我有什麼好怕的?」不奇知他調笑自己不經人事、害羞。「就怕你不夠看,讓別人比下去了。」難道她生得一副沒男人要的模樣嗎?

   這種話,換作對別的男人不奇都無法說出口,但是此人傲慢自大,從一開始就沒使出全力把她們姊妹看成是對手,一張像石刻的臉半點情緒都瞧不出來,讓不奇怒氣橫生,也顧不得合宜不合宜,挑釁話就出了嘴邊。

   「聽姑娘這麼說,你想必經驗豐富,見『多』識『廣』。」

   此話分明耍盡諷刺之能事,想也不想,不奇低矮了頭就朝他下巴撞去。

   先前她雙手已被反剪於背,現在她只能以頭殼充當點武器。怎知他早有防備,當她低頭之際他已側轉過半身,讓不奇猛地往側邊衝去,再經他輕輕一扯一拉,不奇當下便被鎖進他與旁側的大樹之內,恰巧形成天然的三夾餅,外層是他,中間是自己,身後是大樹。

   「既然姑娘如此盛情,對在下青睞有佳,頻頻『頭』懷送抱。那麼我也不便推辭了。」他低下頭近在咫尺,說話時熱氣不住騷動著不奇的耳根,一陣古怪的臊熱在她體內東竄西流,弄得她好生尷尬,又是怒又是羞。

   「讓我出去!」她踢動著雙腿,捏著拳頭抗抵他逼近的高大身軀。

   他低笑著,「認輸了?承認自己說的話都是假話?」

   「不。」不奇立刻直覺說。

   「好極了。」

   那句話說得極輕,卻聽得不奇一凜。當她還來不及反口悔認,他居然一張口含住了她珠潤小巧的耳垂,富有韻律的吸吮起來。從來不知道男女之間微妙情愫的不奇,雙膝在那一瞬間癱軟如泥,頓時站不住的靠往可恨的敵人身上。

   他親密的攬住了她的腰兒,口中兀自頑皮的逗弄著她的耳後根,一面低語著,「你是不是來偷盜寶物的?」

   喘著熱氣,不奇試著凝聚她胸中怒氣忘卻那陌生的情火,「不是。」

   「好硬的嘴巴。」他低聲笑了笑,一點也不惱怒。一邊說他一面移轉了細吻的方向,轉戰到她露出一小截的頸項上,照樣又是吸吮又是咬嚙,輕柔的力道讓她無法忽視,卻又不感疼痛。

   「快……快……住手。」

   危險的陷落,可怕的喜悅。她再次感受他強大宛如漩渦般的吸引力,他現在所做的將會毀了她所有,讓她再也尋不回自己。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的身體為什麼會隱隱作痛?為什麼會呻吟?他碰觸到她的胸前時,那陣猛烈爆炸的火焰何以那麼眩目?

   「告訴我你的名字。」他命令,雙唇隔著布料滑向她胸前。「你是誰?」

   他讓她狂亂,每一道他烙下的印都交疊著她的喜悅與羞恥,她可以感覺自己的抵抗正瓦解。他也知道!

   就在不奇轉開頭,拚了命的想尋回自製之時,他自她的胸前抬起頭來,初見時他那雙烏墨冰冷的黑眸,現在染上一片霧蒙水氣,氤氳和緩了他原本嚴肅的容顏,「我要的只是你的名字。」

   現在她整個人、整個心都空白了,她對自己的控制力就在那雙懂得催眠的雙眼下,逐漸消逝。她微張開嘴說:「不奇。我叫不奇。」

   「不奇?」他俊美的雙唇抿了抿,「你是我有過最奇怪的女人,卻名叫不奇。」

   「我不是……」不奇原想回答她不是他的女人,但她剛說了幾字他的唇卻間不容髮的覆了上來,他這舉動出乎意外,驚大了不奇的雙眼,她悶聲在他唇下抗拒著,她不要感覺他那霸道的舌頭……他正用邪惡的下流手段在她口中胡作非為!

   察覺到她的驚慌,他抬起頭來,「你以前相好的沒有好好教你嗎?或許你的經驗還不夠多!」

   迸流出的淚水正在不奇眼眶中滴溜溜的打轉,她根本沒經驗,這人蠻橫粗野,她怎麼會……怎會讓他迷去了魂魄!

   「大哥!大哥!你在哪兒啊?」

   遠處一聲男子的喊聲傳來,引去了他的注意轉過頭,不奇哪會放過如此良機,她用力的朝他身上最脆弱的部位屈膝一撞,只聽得他低悶了一聲彎下腰去。她頓時間就獲得了自由。

   不奇迅速的攀爬上樹頭,身後的他卻還不肯放棄的出手追來,兩個起落兩人竟只差距半個手臂,她聽到呼呼風聲與那沉重的腳步聲——想也知道他還處於疼痛難當的情況。但是這樣還能苦追不捨?好,倒要看你捉不捉得到本姑娘。

   在他堪堪捉住她衣帶千鈞一髮之際,不奇突然自己解開衣帶,讓他撲了個空,緊接著她用力扯下黑色外衣……

   司徒燁以為自己捉到那詭計多端的野貓,卻發現他握在手中的不過是她的衣帶,更沒想到她竟在他面前寬下外衣——

   黑色外衣底下還有一件她平日穿著的青布衣,但黑外衣在她手中三兩下揮成了一塊大布,原來這衣服是設計來可當武器的,穿著時不覺得,等脫下了才發現它是整整一片布裁成的。不奇就以受訓多日的手法朝後飛打過去,宛如一道黑牆直兜頭往他襲去——就這麼一擋一拉間,不奇已經得到她脫逃所需的時間,順利的往幾尺外的林內奔跳而去。

   而另一頭,司徒燁好不容易除下頭上的黑布,後頭趕上的司徒宛也已經來到他的身旁,發現自己兄長正望著西北方瞇著眼發著呆。

   「大哥,怎麼回事?你為什麼出來這麼久?那三個鬼丫頭捉到沒有?」

   司徒燁沒有回答三弟連珠炮似的問題,低頭凝望著手上那片黑布。

   「這是什麼布啊?」

   司徒宛也注意到了大哥注視這塊布的神情透著古怪,伸手要拿——卻被他大哥給格開,並且三兩下的折收成一條長布,纏收在他的袖內。

   「回去吧。」司徒燁說。

   還搞不清事情來龍去脈的司徒宛也只得搔搔他那無用的腦袋,乖乖跟著大哥回知府衙門內去了。

   不奇才剛回到客棧,不怪與平凡已經急得快跳腳了。她們兩人一擁而上,一個左一個右的夾住不奇,「不奇姊,你終於回來了!你還好吧?」

   白著臉,不奇勉強自己展開笑容說:「當然,那些膿包、草包王爺怎麼能把我難倒?我這不是安安全全的回來了嗎?」

   「還說呢!瞧你連『金蟬脫殼衣』都用上了,可見得那傢伙還真有那麼點功夫。」不怪先倒了杯茶水遞給不奇,然後坐在她身旁說:「從我和他交的那幾手看來,他的武功和婆婆們有得拚比。我則還差得遠了。」

   平凡一張小臉垮下來,「這可怎麼辦?半途多了這個程咬金,我們又打他不過,要怎麼把玉麒麟搶到手呢?我們起初計劃硬借,我看也行不通了。」

   「我看要靠不奇姊姊的神機妙算才有辦法過這一關了,對不對?」不怪信心十足的看向不奇。

   可是不奇一動也不動,雙眼直愣愣的盯著前方,平凡伸出五指來在不奇姊眼前張了張,還是沒半點反應。她與不怪兩人好奇的對看一眼,又動作一致的轉頭看著不奇。哇,不得了了,不奇臉上突然冒出火熱熱的紅暈,像天邊晚霞一樣煞是好看。想當然,不怪與平凡哪有心情去想這時不奇的臉蛋有多艷麗,只以為不奇是中了毒或是被打出了內傷,病得滿臉通紅。光這樣想,她們急都急死了。

   「不奇姊!」兩人一起叫喊著,「不奇姊,你怎麼了?」

   被兩人這麼一吼,讓不奇那忘魂丟魄的表情全嚇飛了,整個人也才回過竅。

   「甚……什麼?我沒怎麼樣呀!」她雙頰紅暈稍退的說。

   「可是你的臉為什麼那麼紅?」

   「是不是那個千刀萬剮的什麼爛王爺用毒傷了你,若是如此,就算要賠上我不怪這條命,我也要前去找他拚命!為不奇姊出這口怨氣。」不怪立刻捉起客房內掛著的一柄寶劍說。

   「我也去!」平凡一張小臉也是氣憤填膺的。

   不奇忙搖著手說:「不、不,我真的什麼事都沒有。你們不必衝動!」

   「那為什麼你突然間發愣?我和平凡在這邊喚你好幾聲,你半點反應都沒有,還有,你的臉怎麼會平白無故的紅起來?」不怪嘟起嘴怪道。

   「對呀,像畫上去的。」平凡也說。

   「不奇姊,你可別瞞我們。你助我逃走之後,那個王爺捉著你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不怪心思難得細膩的問道。

   這話一問,不奇臉兒又紅了,「別再提這件事,過去的就過去了。」她取出深藏在貼身衣袋內的一塊黑鐵令牌,「不怪妹妹,我想目前計劃有所變動,不如找些人手來幫忙吧!這塊撿來的天山幫幫令,又可以派上用場了。」

   「計劃有變動?這麼說不奇姊你已經想好要怎麼拿走玉麒鱗囉?」不怪接過令牌說:「我們要怎麼對付王爺那夥人呢?」

   「山人自有妙計。」不奇心想,她非要從那傲慢、無理、放肆的傢伙眼底下,大大方方的拿走玉麒麟。這不光為了應付婆婆們的小比試,也是她與傲慢王爺的角力。這一次,她要加倍討回他施加在她身上的恥辱。

   讓他知道任意輕薄姑娘家,沒那麼便宜又簡單。

   「喂,我說你看見自己徒兒被一個無恥狂徒輕薄,還那麼沉得住氣啊?居然不出手。」怪婆婆那雙小圓眼珠在奇婆婆身上繞了繞,「要知道,好歹我們也養了她們十幾年,就像自己孫女兒似的,看見孫女兒被男人欺負……」

   奇婆婆打鼻孔裡噴出了口氣,「我看不奇還挺喜歡讓男人抱在懷裡頭的,幹嘛多費勁出那分拳腳功夫。再說,我相信憑不奇的腦袋,她有的是辦法自那傢伙的手中逃走,你看看……這不是讓那傢伙吃了一鼻子灰嗎?你有時間調笑我,不如看看自己那位乖徒弟,不怪這次可真是多靠了我們不奇幫忙,否則那兩三下……」

   奇婆婆話沒說完,怪婆婆已經一個氣悶,嘩地出手就是兩拳迎面招呼,奇婆婆也不甘示弱,舉起她那出了名的龍頭枴杖格擋開來,兩人就在客棧屋頂動起手腳來了。即使是在這樣不方便的地方動手,兩人還是打得不分軒輊,分不出上下。

   「妙啊,妙啊,原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妙在這裡,早知道這樣,我就不用比了。一定是我那可愛又滑溜的徒弟會取得那玉麒麟。」頭髮半黑半白,臉也半嫩半老的爿婆婆抽著水筒煙斗,呼呼有聲的笑著說。

   奇、怪二人聽得此言,竟也不需停下手上的招數,只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各自都把打鬥方向轉到爿婆婆這邊,一個棒子打過去夾帶著虎虎掌風,眼看著爿婆婆就要被打倒,她卻又輕輕鬆鬆的向後一仰,俐落的翻了三個觔斗逍遙遠去,間夾著一串嘻笑之聲。

   追過去的奇與怪兩位婆婆,也笑將起來,只不過片刻的工夫,三人已經消失。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

   這一天王兆這知事坐立不安,雖然前面濟南王爺已經答應要助他一臂,不讓玉麒麟被奪走,他也以為自己穩能躲過此劫,但是想起昨夜兒闖來的那三個來路不明的丫頭,目中無人來去自如的模樣,王爺親身追出竟也沒捉到半個——一思及此,不由得他冷汗直冒。

   結果他自大清早起床後,心窩就沒一刻是安寧的。總像吊了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直打架。擔心歸擔心,府衙的公事也不能荒蕪,在忙碌的審案與調理過程中,大半天也總算是相安無事的度過了。

   一天有驚無險的度過,知府衙門剛關上,王兆就垂下了肩頭鬆口氣,回轉到知事府內。

   兩位貴客正坐在花廳內喝茶。濟南王爺手上還持著一本書卷,氣定神閒,一點也沒有緊張或是憂心的神態。看到王爺這麼篤定,王兆倒是覺得自己太沉不住氣了,經過這麼多年的歷練,竟為了這一個膽大的偷兒煩悶。

   想起以前跟隨著司徒老爺與王爺戰場廝殺、打拚的情況,過有一天沒一天的玩命日子,對死字半分都不在乎,果真是人越活越回去,膽子越老反而越小。他搖著頭走進花廳內。

   「兩位公子好。」

   司徒宛自他耍練的五柄飛刀中轉過身,「王大哥好。」

   凝神看書的濟南王爺也對王兆點個頭說:「知府辛苦了,是辦案子有什麼問題嗎?你神色似乎有點……沮喪。」

   「王爺真是好眼力……不,該改口為司徒公子才是。」王兆走進廳內,坐進老位子說:「老了就是老了,方才小的我感歎自己和過去大不如前了,為了偷盜御賜寶物這等事,鎮日不得安眠。哎,反正是賤命一條,了不起讓皇上砍頭便是,何苦這麼想不開呢?」

   司徒燁明白王兆大哥的心頭想法,過去出生入死為皇上打下一片大好江山,何嘗畏懼過死亡二字。「大哥想得多了,要知道大哥不再是孤家寡人,男子漢大丈夫自己的命可以不顧,卻不能拖兒累妻。你現在為這件盜寶之事擔心,也是人之常情。」

   「王爺——司徒公子說得是。」搖搖頭,王兆說:「罪連九族,九族!」接著他又重歎一口氣。

   司徒燁收起書卷微笑說:「王大哥盡可寬心,昨夜與來人交手後,我心中已有幾分把握。相信玉麒麟不會落入盜賊之手,不過,倒有件事要向王大哥商量。」

   「別說一件,公子就說是百件、千件,王某也答應下來。」

   「若是捉到那批盜賊,我希望能交到我的手中,由我來處置。」

   「這……」王兆一愣,怎麼也沒想到王爺所提的竟是這樣的要求。「王爺要那些盜賊有何用?那些江湖人士陰險狡詐花樣百出,萬一誤傷王爺或是做出任何不利王爺的事,那……王兆如何擔當得起這重罪?」

   司徒燁只是淡笑說:「我自有道理,王大哥不必為我操心。」

   「是,小的明白了。」王兆嘴巴上應道,心中只怕連一分都不明白。

   他們又討論了幾件審理過的案子,王夫人便差遣婢女們來請諸位爺吃飯了。天色此刻已經暗下,王夫人特別安排大家到知府內一座雅致的花園樓閣用餐,徐徐的涼風吹走日間的悶熱,院內栽植許多名貴的洋花與本地花,從各色牡丹、芍葯與水仙到南洋的野蘭,點綴出萬紫千紅、香氣四播的美麗世界。

   他們剛入座,門外便急忙奔進來一位守門的小兵士,「大人,大人,不好了。」

   王知事站起身來,皺著眉說:「有什麼事大呼小叫的。」繼而想起,「是不是有人來偷……」

   「不是的,大人。」兵士已經先忙搖頭,並說:「請你到大廳看一看。」

   大廳是整個知事府內最寬敞的一處,現在卻擠進了二十名大漢,每兩名大漢各擔挑一口箱子,一看見王知事來到廳內,所有大漢整齊畫一的動作將箱子放下,並有一位身穿青布衣手持青笛的年輕人走上前,拱手對著王兆說:「這位想必就是王兆王知事吧?」

   「正是在下。」他回以一禮。

   年輕人又繼續說:「本幫內有三位德高望重的前輩,仰慕知事勤政愛民已久,特地遣河南支二堂主耿青迪送這十箱薄禮來,作為初次見面的禮數,這廂禮輕情重,還望王知事不棄嫌收下它。」

   「這個……」王兆面有疑色,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推辭。他與江湖中人素無往來,突然間冒出來這些大漢,個個身壯剽悍,都是練家子。不想得罪,卻也不知該如何拒絕起。

   「王老爺就別推辭了。在下告退。」那位持青笛的年輕人話才說完,二十名大漢退得無聲無息,才幾個呼吸間就已經出了門外。連守門的兵衛們都來不及攔下來人。

   司徒宛在一旁早已好奇心大起,他動手便要掀起其中一箱。

   「且慢!」司徒燁想阻止卻還是緩了一步。司徒宛已經看著箱內奇珍異寶咋舌起來。只見那箱裝盛有十顆巴掌那麼大的夜明珠,顆顆渾圓晶亮、溫潤可愛,在燈火通明的廳內,猶兀自散發出一股懾人的暖暖光芒。

   「這些人的手筆倒還不小。」自幼王府內什麼珍奇寶物沒見過,司徒宛訝異的不是物品的名貴,而是想不到江湖中也有如此富豪人士。他接著又去翻另外一箱,竟滿滿是女人家用的珠翠玉搔頭、環搭與耳璫等等東西,沒有一樣不是以上等珠玉精鑲而成。

   光只這兩箱,估價也得上百兩銀子,若箱箱都是如此,豈不等於送了千兩的見面禮?

   「夠了。」司徒燁制止三弟,「莽莽撞撞,想也不想,動手就翻禮箱。你有沒有想過,這些箱中若是被下了毒粉迷藥……」

   司徒宛遭大哥這麼一罵,不覺吐舌縮手。王兆這才想到這可能是那幫盜賊送來的禮,分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來了。

   「大人,拜帖到。」門外又一傳令兵帶著一封信帖,必恭必敬的遞交過來。王兆壓下心頭的憤怒,伸手接來,只見上面果然是熟悉的絹秀字體書寫著:民女不奇、不怪與平凡,拜見。

   「這是什麼荒謬的名字,存心開玩笑愚弄老夫不成?」他怒道。司徒燁近旁一看拜帖,唇上倒露了笑容,「請她們進來吧,也該把這事解決一下了。」

   「這……王爺認得這三人?」王兆吃驚的張口說。

   「昨天才說要備厚禮前來拜訪,怎麼王大哥記性不好,忘記了嗎?」司徒燁走到旁座坐下說:「大哥可別讓客人久等。」

   昨天……王兆搜尋了一下腦海印象,果然讓他記起那三個丫頭。「是她們?」他訝異的恍悟,司徒燁則對著他點頭一笑。

   王兆對著一旁的隨從說:「到外面迎客,就說王知事有請。」

   看著隨從急忙走出去,司徒燁表面依然是那樣的平靜,內心卻有萬般思緒起起伏伏。她真大膽,難道真以為這世上沒人制伏得了她這只野貓嗎?昨夜僥倖脫逃,今夜卻還照樣的大搖大擺上門拜訪。

   憶起她柔軟的身體緊貼住他顫抖的樣子,一雙泫然欲泣的驚惶眼睛,雙頰還氣得發紅的俏臉蛋,逐步升高的沸騰熱血,司徒燁能夠察覺自己對她漸增的佔有慾。一個江湖女子,這是他從來沒有料到的事。

   江湖充斥著盜賊惡棍等低三下四的小流氓,江湖女子也多半豪爽任性,她混身在其中,說不定早已熟悉與男子調情取笑、尋歡作樂、任性而為的日子,未必把他昨夜舉動放在眼中。想到這裡,司徒燁胸口一緊。

   「哇,」司徒宛正要往他身旁坐下,卻猛呼一聲跌倒在地,雙手齊舞、雙腳齊張的模樣頗為滑稽。「椅子怎麼斷掉了?」

   「坐沒坐相。」司徒燁先是皺眉低斥一聲,繼而一看那張碎成五、六塊的太師椅顯然是被內力所震斷,就在他自己座位之旁。原來是他方才一時氣怒,內力不意中激發,將身旁的座椅自內而外震脆,只要人一上座,不留心就會像司徒宛一樣摔得四腳朝天。

   「貴府真是好奇怪,連張能坐的椅子都沒有。」人的聲音先飄送過來,接著是陣淡淡清雅的香氣,三位姑娘一在先二殿後的緩緩走進廳內。

   司徒燁聞言抬起眼來,剛巧看進那雙透著精靈古怪的黑瞳內,深似水熱如火,他心內微笑——這小野貓還在生氣呢!否則那雙眼不會透著那麼亮的氣憤之情。想不到不過小小一吻就能讓她這麼生氣?或許她並不像她自己暗示的那麼經驗豐富吧。

   今天小野貓一點也沒有野貓樣子,身穿淡紫色絳紗對襟短襖,搭上素雅白絲繡銀花長裙,腰間像時下流行的姑娘家繫著銀金雙色絞織帶,帶上扣著溫潤美玉與一柄小小金刀。髮式也經過精心梳理,宛若一位畫中走出來的臨波仙子,全然沒有半點江湖味兒。

   「民女不奇,與兩位妹妹不怪、平凡,見過知事大老爺與兩位公子。」她領著身後兩位姑娘纖纖拜下。

   司徒宛在一旁已經看得兩眼發直,連自己還跌坐在地上都不知道。「美,真美極了。」他忘情的讚道。

   的確,這三位姑娘容貌風情各異,也都有不同的美感,尤以第二位穿著一身鵝黃衫水綠長裙,就連宮內也難得一見這般姿色。司徒燁突然想起人稱京城第一美女的絳國夫人,年輕時和她可有得比?

   意想不到上門拜訪的是三位年紀輕輕、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這讓原本期待三個窮兇惡極粗野婆娘的眾人,都不覺吃了一驚。這之中,只有司徒燁一人是早有準備,沒有半分訝異之色。

   「希望我們姊妹三人冒昧來訪,沒有打攪了諸位才好。」不奇淡淡笑說。

   「對呀,我看這賜座就免了吧!我可不想學旁邊那傢伙,一屁股坐下去才發覺自己摔了個狗吃屎。」最美的那位笑吟吟的說:「我是不怪。」

   「我是平凡。」這一位雖然不及前頭兩位來得有魅力,卻有股天真浪漫緊攫人心的感覺。「大家好。」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竟沒半人鎮定得足以回答。

   「這些禮,想必是出自三位姑娘的授意吧?好大的手筆。」司徒燁對著不奇問道,口氣平常。「所以你們是來自天山幫的。」

   「好眼力,公子。」她也不道破昨晚聽見的王爺身份,「從箱蓋上這小小的單眼標記就能得知這是天山幫的東西,不錯、不錯。可惜的是,民女和天山幫並沒有太大的關係,詳細情形不足為外人道。這點小見面禮,和我們等一下要討的人情比起來,算不得什麼。」

   「姑娘們要討什麼人情?」王兆終於恢復了點神智,問道。

   「別裝了,王知事。」不怪雙手抱胸嘟著嘴說:「我們姊妹一路上過來,每天都派天山幫的人連夜送信,累死了他們好幾匹快馬,摔斷了一、兩個手下的腿兒,怎麼,你現在還是水仙不開花——裝蒜嗎?」

   「原來是你們!」王知事跳了起來,手指發顫的對著她們姊妹說:「快、快來人啊!把他們拿下。」

   過了半天,還是沒多大的動靜。

   王兆一張臉氣漲通紅,「來人!來人!」

   「別喊了,這位大叔。」平凡頑皮小臉歎了口氣,「你的『來人』早就睡著了,他們就算能來,也都是無用的人。」

   到這時,大廳門外來的一個人,卻不是身穿官差服裝的下人,而是先前出現過的青笛少年,「前輩,我都已按照你的吩咐,將知事府大門關上,所有官差喝到你送的陳年紹興都已經醉倒,沒有喝醉的我們也已經妥當的料理好,不會有人來打攪。外面還有幫內弟兄幫忙把風,一有動靜隨時稟報。」

   這三兩下,整個知事府就已經陷入這少女三人所設的陷阱之中。王兆不覺面色如土的說:「怎麼……怎麼會這樣?」

   「平日太過閒散,沒有防敵之心,就算你這兩日拚了命的說要多加防備,他們也是應變不急。連敵人送來的酒……只消說是你賞給弟兄的,他們問也不問就放懷享用,難怪會讓我們姊妹有機可乘了,王大人以後可得當心點。」不奇清楚有條理的說著:「得罪了。」

   王兆臉色轉了兩轉,看到一旁穩坐的濟南王爺,失去那些飯桶無所謂,王爺這個大靠山還在。「哼,你們打玉麒麟的如意算盤這麼久,佈局這麼周密。卻不曉得我們有位威震南北,深受皇上倚重的高人在此。這個人情恐怕很難討吧?」

   不奇不落痕跡的看向那位傲慢的王爺。哼,知事說的話多半是拍馬屁,看他年齡不過三十左右,哪像是跟過當朝皇帝打拚的樣子。

   昨夜交手,他的確有那麼幾下子真功夫,但是不奇一想起他對姑娘家無半分尊重的態度,不由得惱火起來。她偏要撕去他那張俊臉上的傲慢與自大,讓他知道女人家也不是好惹的。

   看他一身黑長袍,氣勢逼人的獨坐在明亮的廳堂內,更加的奪眾不凡。為什麼上天竟給這樣輕薄男子這麼出色的外表,太沒道理。

   「這個人情討不討得,就看知事怎麼決定了。我們姊妹也不敢強辭奪理硬搶了你的東西不還。本來說借你的玉麒麟一用,十日內就歸還。如果你不借……那怨不得妹子心狠手辣了。」

   「什麼意思?」知事臉色再變。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不奇這句話是告訴王兆,不讓她們拿去可以,那她們就把玉麒麟弄壞,誰也別留著它。

   司徒宛自地上爬起來,「喂,你們這幾個娃兒未免太囂張了吧,拿不到人家東西就威脅要砸了它!那不是吃干抹淨還不許人舔油盤子嗎?」

   不怪又嘻笑著蛻:「啊,這是昨天那個詛咒自己萬徒千孫的那傢伙吧?我知道,你是怕東西我們拿走之後,你就成了萬徒死,所以才這麼起勁的說話。」

   司徒宛臉上一陣通紅,昨夜受她們嘲笑沒追上倒也罷了,今天一見又重提舊話,教他一口氣如何嚥下?說不得,自恃武功了得的他一個箭步上前,霍霍兩下便與不怪交上手。

   兩人平心而論,武功修為差不多,只不過不怪占的便宜是身靈手巧,招數集百家之成,而司徒宛則是老實一套拳腳到底,招招都是全力而發。不一會兒這廳內都是人影竄高竄下,不時飛出一兩樣花瓶與掛畫。

   「住手!」突然間一塊黑布橫的打飛,阻開了兩人交纏的拳腳。司徒宛看不見敵人,自然也收手而立,看向黑布打來的方向——卻是司徒燁出的手。

   司徒燁微微一笑,「利用大廳人多的時候,引我那脾氣大的三弟出手,當不怪姑娘與他打得難分難解之際,再派深懂鑽天入地之道的平凡小姑娘去竊盜寶物,不奇姑娘這一招聲東擊西真是厲害。」

   迎上他那灼灼黑眸,不奇臉兒紅了紅,乾笑兩聲,「好,很好。」想不到這傲慢王爺竟能識破她第一計,「王爺的確見識過人。」

   「不奇姊!」平凡自屋頂隱身之處翻下牆頭說:「他們將玉麒麟換了地方了。不在書房的鐵箱中。」

   不奇微微點個頭,一股昂揚的戰鬥氣自胸中提起,她從來沒碰過這麼難纏而又厲害的對手。濟南王爺的腦筋果然不是普通,她覺得這場比試越來越有意思了。她對司徒燁發出挑戰的一笑。

   他眉微揚以示回答。

   好戲,不奇心想,才要開始。

   兵不厭詐  情不厭趣  其用戰也貴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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