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失落?自然有,但她心裡明白,他不是專屬她一人的男子,專情專意對他而言是空話,這事兒,她老早就知道了呀……只不過,多了親眼目睹,心碎的感覺清晰。
夜深人靜,她習慣被擁入睡,今夜燭光搖曳,照映孤影。
萊兒輾轉難成眠,起身,倚窗獨立。
風吹起,夏夜星空光明,螢火蟲點綴草叢間,閃閃爍爍明滅不定。
前夜,也是這樣的星空,他們並肩坐在屋外台階,他告訴她三年來的點點滴滴,她說了谷中生活空虛。
他說她是個奇特女人,視名利富貴為糞土,她說只要有愛,人人都是最富足的人,於是,他將她收納於懷中,吻了她,罵她是全天下最蠢的笨女人。
他們一起計劃、幻想未來。
他說:「到時,我們買下一座山,種上滿山滿谷的茉莉花,釀一甕甕香氣撲鼻的茉莉花酒。」
她說:「你挑著酒,我們一起到市場賣,包管大發利市。」
「我可不准別人多看你一眼,你想賣酒,行,但是不准隨便對男人發笑。」他的嫉妒心眼,不比女人少。
「傻話,到時候我已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誰想多看我一眼。」
「再老,你都是我的小茉莉。」
他的言語那麼真誠,怎可能是復仇、是虛偽?
不會的,她們嫉妒她的幸運,才故意出言傷害。深吸氣,茉兒篤定自己,沒錯,就是這樣。
昨天,他為她抓一袋螢火蟲,圈住她的手,袋口擺在她手掌中間,手鬆開,小小螢火蟲爭先恐後自她掌中飛出。
點點螢光在她身邊飛舞,她笑得旋起身,跳起沒學過的舞蹈,他說她是來白天界的仙女,她說他是她的神。
不管是否正名為夫妻,他們之間的夫妻情趣誰都不及,她盼望有朝一日,青衫布衣,他喚她一聲--寶兒他娘,她叫他寶兒的爹:寶兒不乖,他拿起籐條,她擋在前面,就像所有尋常夫妻。
披上衣,茉兒想到屋外走走,一陣奇異香氣襲來,頓覺頭昏腦脹,手足無力,她扶著牆,緩緩走回床邊。
突然,一個黑衣身影自窗口跳進來。
「你是誰?」茉兒虛弱問。
「你忘記我?」男人靠近她,帶起一抹詭異笑容。
「我不認識你。」茉兒困惑搖頭。
「下次月圓之前,我會來帶走你。」
說著,他自腰間取出一個金手環套在茉兒腕間,在她昏厥前跳出窗外。
軒轅棄在朝陽宮裡醒來,他想清楚了,既然茉兒無心名位,他就必須讓王后盡快懷下龍子,好在未來繼承王位。
錦書是個好女人,他相信由她手中教養出來的小王子,定是人中龍鳳,堪委以大任。
所以,他在茉兒屋裡留宿的次數少了,陪錦書的時間多了。
他看得見茉兒眼裡的落寞,但他是王,很多事情不能隨心所欲。
「稟王上,余公公求見。」
小太監進屋傳訊時,錦書正在為他綰髮。
「叫他進來。」
不到一刻,余公公進屋,手裡拿著一紙信箋。
「什麼事?」
「稟王上,今晨奴才在御書房桌上看見這封信。」
「呈上來。」
軒轅棄從余公公手上接過,濃墨的字跡飛龍舞鳳地在上面寫下字句。
軒轅棄:
一月之內,必帶走林茉兒。
歐暘御
「該死,歐暘御來過了,整個王宮的侍衛都到哪裡去?為什麼沒有半個人察覺?」軒轅棄怒問。
「啟稟王上,禁衛軍有人看見前侍衛長出現,但他身手太快,來不及追緝,我讓他們在門外候傳。」余公公回話。
「叫他們全進來見我。」
「王上……這好嗎?王后娘娘……」余公公抬眼望向王后。
「沒關係的,余公公,給我一盞茶工夫,我暫且避開。」
余公公退出去,錦書用最快的速度替軒轅棄著裝,並退避內室。
不多久,一陣盤問後,軒轅棄怒氣沖沖往冷宮方向去。
門被打開時,茉兒還在睡。昨晚的迷香讓她昏迷不醒,喚了幾聲喚不起,小凌兒、小紫兒以為她夜裡沒睡好,便不去擾她,讓她多休息一下。
「王上,茉兒姑娘還在休息。」文公公跪在軒轅棄面前說。
「休息?她昨晚做了什麼大事情,居然累到這時候?」
軒轅棄冷哼,禁衛軍說歐暘御自冷宮方向出現,他們見過面了?孤男寡女深夜相聚,能做出什麼好事情?
「啟稟王上,茉兒姑娘沒做什麼事兒,她早早就上床。」小紫兒低頭回話,王上這樣子怒氣沖沖,到底是為哪樁?
「昨兒夜裡誰當值?是你嗎?」他指小紫兒問。
「回王上,是奴才,昨兒個茉兒姑娘睡得不安穩,反反覆覆弄到深夜才睡,奴才怕是茉兒姑娘身子不舒坦,隔門問了幾次,茉兒姑娘直說沒事。」文公公回話。
反反覆覆?說沒事?怕的不是身子不舒坦,而是等著舊情人來會面吧{
是他們相互約定好的嗎?還是歐暘御突然出現,她措手不及?
「昨夜,茉兒房裡有沒有什麼動靜?」
「回王上,茉兒姑娘房裡很平常,沒什麼動靜。」
沒動靜?假若茉兒對歐暘御無心,她該放聲大叫,引來奴才進門才是,怎會悄然無動靜?難道他們早已串通好?
「你們都在門外候著,沒有我傳喚,誰都不准進來。」軒轅棄大步往茉兒房間走進去。
茉兒房裡靜悄悄,一爐茉莉香點燃,淡淡的香味穿過鼻尖。
走近床邊,茉兒睡得極沉,她恬靜睡姿暫且熄滅他滿腔怒火。
「那麼好睡?昨夜忙得很晚?」
軒轅棄拉起棉被替茉兒蓋上,卻見她腕間一個粗糙金環,她平日不喜歡戴珠珠翠翠的,何況打造得這麼難看,那……不,不是他所賞賜,靈光一閃,他明白了,那是歐暘御給她的。
哼!民間三年,他連個高貴物兒都送不起?
但即便是低級品,她寧可戴它入睡,卻不戴他給的東西入眠。
護火中燒,軒轅棄火紅雙眼,原來這段日子裡,她全是演戲,他幾乎信了她啊!
他費心寵她、哄她,他做出所有不曾對女人做過的事情,而她居然、居然用這種方式回報於他!抓起茉兒,他用力搖晃她的肩膀。
「你給我醒來,不准裝死!」
茉兒被搖得頭暈,張眼,一個憤怒的臉孔望她。
他怎麼了?茉兒想伸手為他拂開眉間的怒焰,可惜,她的手沒力氣抬起,皺眉,她不明白自己怎麼了,也不明白他怎麼了。
「你……」她氣虛。
「我問你,歐暘御呢?」
儘管在盛怒當中,他還是給她留下機會,只要她肯老實說,不再隱瞞,他願意既往不究,一切重頭來過。
「他……出家。」怎又尋這個舊事兒來講,不是談過好幾次了?
「說謊,禁衛軍看到他,他還是滿頭黑髮、丰采依舊的歐暘御。」
「我不懂,他還俗?」
就是還俗,短短幾個月,他不可能滿頭黑髮、丰采依舊,茉兒真的糊塗了。
「你要再說謊說到幾時?」軒轅棄暴吼。
「我沒有說謊。」她堅持,雖然她眼神渙散,集中不起注意力。
「你們約定什麼時間出宮?月初、月中還是月末,下次他再來,你大可以叫他死心,我不會給他機會。」
茉兒沒回答,他在說啥,她怎聽不懂?
「我不和別人出宮,我要在你身邊陪你。」
他忘記了,前幾天才說好的事兒,他們要買下一個山谷,種滿滿的茉莉花,釀獨一無二的茉莉花酒,她允他,上市集賣酒時,絕不對客人笑。怎一回頭,他忘記曾說過的話?
「你要繼續演戲,繼續唬弄我?林茉兒,你真以為把我玩弄於股掌中很有趣?!」
玩弄?她幾時玩弄他?對他,她只有真心誠意啊。
頭更混沌,幾千幾百個小人兒,猛力捶她的腦袋瓜兒,痛得她說不出半句話。
軒轅棄粗暴地拉起茉兒的手,將她手上的金環舉到她眼前。
「告訴我,這是什麼東西?」
他的眼光欲殺人,殺掉眼前這個滿臉無辜的女人。
就是她的無辜,他相信了她,現在要叫他再蠢一回?不了!
茉兒搖頭,她記不得手上的金環兒,他送給她滿箱滿篋的金銀珠寶,她哪裡記得全。
「昨夜歐暘御來過。」他直接控訴。
歐暘御?她的意識出現短暫清醒。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來。」
都到這個關頭,她還要死咬住嘴巴,替他維護?
「你別告訴我,十幾個禁衛軍都是瞎子,他們全認錯人?再相信你,我也成了不折不扣的瞎子,林茉兒,是我錯信你。」
最後一句話,他帶著深沉痛苦,茉兒聽出來了,她想衝上前抱住他,告訴他,中間一定是哪裡發生誤會,可惜她沒半分力氣……
她只能眼睜睜地、眼睜睜地看他一步一步離開自己,不回頭……
一干名禁衛軍將茉兒住的屋子團團圍住,小凌兒和文公公被調走,這裡成了名副其實的冷宮。
連連幾日頭暈目眩,吃下去的東西全吐出來,軒轅棄離開後,她替自己把脈,發現有輕微中毒現象。
茉兒將一連串事情聯想起來,明白是有人想陷害她,但眼前無人聽她辯駁,她也無證據可解。
目睹歐暘御的禁衛軍是人證,她手上的金環是物證,人證物證俱全,她怎還有話可說?
昨兒個,玉貴妃領著幾個妃子過來,茉兒求她們為自己找來王上,她有話想說。
玉貴妃淡淡一笑,回答:「還來做啥?王上已經成功引出歐暘御,也把他活活氣得半死,接下來,就等著你們這對姦夫淫婦伏誅。走吧、走吧,王上說得沒錯,這冷宮啊……穢氣,多走幾趟,難保不生病。」
真是這樣?他的溫柔、他的好,只是權宜;他的恩、他的愛,不過為計?
心沉意消,茉兒墮入地獄,煎熬的心,扯著、痛著,鮮血淋漓。
從床上起身,幾日的嘔吐,將她的體力給吐淨,屋外長得茂盛的菜苗乏人照顧,漸漸枯萎凋謝。
身體不對勁,但茉兒提不起精神替自己把脈,隨便,反正身體好也好、壞也罷,眼前她等的,大概是秋決吧!
日過三竿,茉兒勉強自己下床,擰來布巾洗面,胡亂擦洗過,她緩緩走到廳前。
院子裡,士兵駐守,他們在防止她逃走。
茉兒倚門坐著,眼望他們來來回回盡責。
「茉兒姑娘,告訴你一個天大消息,王后娘娘懷孕了。」小紫兒食籃未放下,就匆匆忙忙告訴她大消息。
王后懷孕?
酸楚自心窩處氾濫,一圈圈擴大、擴散……淚珠滾下,滾進唇邊,是澀的,接近苦的澀味。
很自然的不是嗎?他是王、她是後,他們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連理枝、比翼鳥,指的全是他們呀!
林茉兒呀,為什麼掉淚呢?你不也透心明瞭,你們之間不合適?他是高高在上的萬乘之尊,你只能做粗鄙的鄉村農婦才感覺自在……
你們之問是不可能的,歐公子警告你多少次,怎偏生聽不懂?怎老懷希望,以為有那麼一絲絲可能,你們能攜手暢遊世間?
棄沒罵錯人,她是蠢是笨,是個無可救藥的笨女人……
希望、年老、茉莉山、茉莉酒……全是虛話皆空談……
他愛端麗的王后,茉兒承認了;他恨她,待她好只為報復,她相信了;他們的愛情只源自於自己的想像,她認清了。
「王后有喜,這事兒舉朝歡騰,這是王上的第一個孩子,王上歡喜、全國矚目,所以今年王上的壽誕決定擴大舉辦。
我想,等王上快快樂樂過完壽辰,再大的氣也會消,到時他過來看你,你好好的跟王上解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你們又能像往常,恩恩愛愛、甜甜蜜蜜囉。」
小紫兒沒注意到茉兒臉色蒼白,只顧著說話、顧著把菜餚擺上。
恩愛甜蜜?她笑出心碎,笑出滿面淚水。
「咦?茉兒姑娘,你怎麼在哭呀,別哭別哭,你在傷心王上不來看你嗎?別擔心,王上在氣頭上嘛。我娘常說男人生起氣,連大牛都拉他不住,蠻得很,等氣消就好囉。」小紫兒一邊兒勸、一邊兒為她拭淚。
是,她不哭,吸乾淚水,她自問:他對她的溫柔有幾次是真?掠奪桃花源時,為她泡的毒茶?為了勾引出歐暘御時,對她的甜言蜜語?假的、全是假的、統統是假的。
她怎能為假情哭泣,蠢,總得有個底限吧!
小紫兒添了飯菜,送到她面前,嘴裡還叨叨說不完。
「別羨慕王后懷龍種,你多少吃點東西,養好身子,王上那麼寵你,到時你想養幾個小王子、小公主還不容易?」
接過小紫兒的飯碗,茉兒才聞到菜味,就忍不住大吐特吐,吐光了胃水,連墨綠色膽汁都嘔出來。
「茉兒姑娘,你別嚇我啊,你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
勉強起身,茉兒對小紫兒揮揮手,轉頭想安慰她,一個沒站穩,她摔了……
包容她的是一片黑暗,一片無病無痛、溫暖而舒服的黑暗……
端著藥汁,小紫兒、小凌兒哭得滿面淚。
一定是玉貴妃搞的鬼,怎麼她們才覺得事情出現轉機,竟變成這等模樣?
中午張御醫來替茉兒看診,診斷出茉兒有孕。
小紫兒送走御醫後,迫不及待跑到玉貴妃的蘭桂苑尋小凌兒,想告訴她好消息,要她再忍耐幾天,就能回到茉兒姑娘身邊做事,畢竟在玉貴圮手下當差,誰都受不來。
沒想到,小凌兒沒找到,卻碰上替茉兒看診的張御醫,他和玉貴圮在園子裡低聲密議。
小紫兒覺得好奇怪,張御醫不是說這事兒緊急,得趕緊回報王上?怎麼他不先處理緊急事兒,卻先進了玉貴妃的蘭桂苑?
只不過小紫兒實在太開心,她沒把這事擱在心上,忙找到小凌兒把話說齊,匆匆趕回冷宮,在茉兒身旁照料。
沒想到,王上沒來,玉貴妃居然來了,她走在張御醫前頭,噙著得意笑容,命小凌兒端來藥湯進屋。
「茉兒姑娘,我是張御醫,中午來給你看診的張御醫,你可還記得?」
斜靠在床上,茉兒輕點頭,不解地望向哭得滿臉淚痕的小凌兒和小紫兒。
「怎麼哭了?禮官又為難你們嗎?應該告訴她們一聲,說你們不在我這裡當差。」
這個當頭,茉兒還一心牽掛她們,小凌兒更是泣不成聲。
御醫略過她們,對茉兒說:「茉兒姑娘,中午我診出你腹中懷有孩子,便上朝稟奏王上,王上下令,要我除去你腹中胎兒,請喝下這碗藥。」他使眼色,要小凌兒端藥過來。
什麼?她沒聽懂張御醫的話,棄不是正為後繼有人而開心嗎?為什麼他要王后的孩子卻不要她的?
不對,肯定是御醫弄錯了。
茉兒支持起身,對御醫說:「會不會王上沒弄明白你的意思,是不是請你再次上奏?」
「我沒弄錯,滿朝文武都聽見王上的旨意,不相信的話,你可以讓禁衛軍隊長進來向你說明白,聖旨在他手上。況且沒有王上的旨意,我怎敢作主替你拿掉腹中胎兒?」張御醫說的篤定。
「你確定?沒聽錯,也許他說的是好好照顧我腹中胎兒……」茉兒不相信,棄是個公平男人,怎會恨她,連無辜孩兒都給恨上了?
「我不會聽錯,請茉兒姑娘趕快喝下藥汁,我好回去向王上交差。」張御醫有幾分不耐煩。
「不,我要看聖旨。」
茉兒伸手向門外,不多久,聖旨到手,展開,她讀過一次又一次,每讀一遍,心就冷了一分……沒錯,他不要她的孩子,上面寫得分分明明……
同是血緣,他只要與王后共同結下的,卻不要林茉兒的……
是她不配嗎?大約是,孩子,怨娘吧,怨娘信人心,怨娘誤解愛情……
「夠了,別再摩摩蹭蹭拖延時間,王上說,誰知道這個孩子是不是歐暘御的種,王上是何等人,容得你讓他戴綠帽子?」玉貴妃開口。
他是這麼想,才不要孩子的?
不,她得把誤會解開,今兒個她有力氣了,她可以集中注意力,向棄把事情說分明。
只要他肯聽,就會知道有人在陷害她,知道她從未背叛他,至於他是否利用自己引出歐公子,她不想計較,眼前,她一心一意想保住腹中孩子。
「不,孩子是棄的,他心知肚明,不會有這層誤解,小凌兒,小紫兒,你們快來扶扶我,陪我去向他把話說分明。」
他絕不能誤解一條無辜生命,何況那是他的骨血、他的根呀!
茉兒好著急,猛地起身,沒扶好,一骨碌摔下床底,撞暈了頭、撞散了骨,痛得縮在地上,蜷成一團。
「就算種是王上的,他也不想要啊,你以為自己是誰,賢妃、茹圮?還是你誤以為王上寵你幾天,就踩上王后娘娘的頭成後啦?
看看你自己,不過是個低賤女子,勾引王上幾夜歡愛,就想和我們相提並論,懷上龍種?天下女子都像你這般,朝廷裡要蓋幾千個後宮才能收容?」
玉貴妃的話扎進她心底,沒錯,她是個低賤女子,無婚約無媒聘,是她主動委身於他,是她先輕賤了自己,怎能怪別人輕鄙她。
「我沒要他寵我,我只想保有孩子,你放了我吧,我走得遠遠,再不出現好嗎?」拉住玉貴妃衣袖,茉兒輕聲哀求。
「想都別想,來人,給我抓住她。」
忽地,幾個士兵湧上,七手八腳將茉兒壓住,架在椅子上,下一刻,粗糙繩索綁上她腕間、小腿。
茉兒拚死掙扎,折騰得手腳摩出斑斑血痕。
「你以為不想喝就能不喝?笑話,對王上而言,他已經玩夠你,就算我把你弄死,他也不會多說一句話。
聰明的話,看清楚局勢,乖乖喝下藥,打掉你肚子裡的孽種,我看你,冷宮日子過得也挺愜意的,往後安分點,會沒事兒的。」
一句玩夠她,心間澆上冰冷,茉兒放棄掙扎,凝視玉貴妃。
「問你一句話,請你老實告訴我好嗎?」
「問!」玉貴妃高高在上。
「王上真的要我死?」問話出口,心冷。
「這我可不清楚囉,不過你身子不好,又逼你打胎,沒多少個女人受得來,這點王上總應該知道吧!」
點點頭,沒錯,這是常識,誰都懂的,就算他不懂,御醫也會向他稟報。
「我瞭解了,請轉告軒轅棄,我會照他的意思去做,只不過請他別逼我喝藥,殺害孩子。」
殺子弒母,她記得他的痛苦,這一回合,不用他來當劊子手,由她自己動手。
「你以為聖旨是寫來好玩兒的,不用當一回事?來人,灌藥!」
玉貴妃命令下,有人抓起茉兒嘴巴,但她死命咬住,不肯張嘴。
「給我掌嘴。」
啪啪啪,連連巴掌聲拍在她臉上,茉兒不鬆口。
「不要、不要,玉貴妃,請饒命啊,我會勸茉兒姑娘喝下湯藥,請不要這樣待她!」
小凌兒衝過來跪地求饒。
「你好像忘記自己是我身邊的奴才,居然幫起外人反抗主子?」語落,兩個響亮巴掌印在小凌兒嘴上,登時紅腫。
「玉貴妃,請您高抬貴手,小紫兒給您磕頭。」
小紫兒跪在玉貴妃跟前,額頭拚命在地上用力叩著,安靜無聲的屋裡,響起清脆的叩首聲,一聲聲,濺起鮮血;小凌兒見了,也隨小紫兒叩頭,護主心切的兩名小宮女的行動,看得大夥兒肅然,心生敬佩。
「叩幾個頭就要我違旨,你們未免托大。」玉貴妃冷笑。
不忍心的人是茉兒,是想醫治天下人、見不得別人受苦的茉兒。
算了,她放棄堅持。
「夠了,小紫兒、小凌兒起來,這是我的事情,你們在叩什麼頭啊!他橫豎要我死,死了也就罷了,何苦拿你們的自尊在地上踐踏?」
茉兒拚著一口氣把話說齊。
「說的好,乾脆一點,把藥喝掉,你省事、我交差。」
藥碗湊到茉兒嘴前,那股特殊的濃烈味道,除了打胎藥之外,還有……斷魂鈴。
那是一種劇毒,受毒者不會在短時間內死亡,他會一天一天吐血、慢慢衰竭,看起來就像病亡。
她明白了,他不單單要孩子死,也不令她獨活,那正好,她沒想過放任孩子孤獨。
仰頭一吞,林茉兒飲盡碗中湯藥。
士兵們回到門前守著,玉貴妃下令,除了送飯菜,不准任何人自此處進出。
屋裡人全走光,小紫兒、小凌兒忙將茉兒身上的粗索除去,三個女人抱成一團。
「傻氣,弄傷自己有什麼好處?」
茉兒撫撫小凌兒腫脹的額頭,再碰碰小紫兒的。
「你要是別倔強,就不會多吃那麼多苦頭,咱們不忍心啊!」小紫兒說。
「好了,別哭,沒事了,聽我說,照醫書上說,我還有二十天生命,但我想我撐不到那麼久,先幫我把衣服預備下,走時我要帶著父母留給我的玉篦,懂嗎?」茉兒交代。
為什麼要帶走玉篦?因軒轅棄為她,將王篦貼身帶了三年呵,不管這句話是不是謊言,她都對它認了真。
「你在說什麼啊,才不會,那只是打胎藥,不會致命的,你也知道男人多疑嘛,王上誤會你和歐暘御有關係,才會下這個傻決定……」小凌兒說。
「小凌兒,我懂醫術,信我一次好嗎?我怕清醒的時間不多,總得先把事情交代清楚……」
話未盡,一口鮮血嘔出,染紅茉兒衣襟。
「怎麼會,喝打胎藥會吐血嗎?」小紫兒慌了手腳,才止下的眼淚又滾個不停。
「那是斷魂鈴,一種長在高山的毒藥,不提它,幫我備紙筆,我要寫信。」手抖得厲害,她不確定自己有無本事寫信。
糊塗了,不是打胎嗎?怎又來了毒藥?小凌兒一顆心蹦蹦亂跳,淚自管自掉落。
「我馬上去找張御醫,怎麼弄錯了毒藥。」說著,她跳起來,才打開門,就被擋了進來。
「不用忙了,他要我死……紙筆……」連連喘氣,茉兒又吐出鮮血,濃濃腥味兒充斥。
「好好,我去準備,你休息,別再多說話,我們統統聽你的。」
屋裡,憂懼女子急得像熱鍋蟻,屋外夏雷夾雜傾盆大雨,這個夏天,擾人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