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給軒轅棄的信,短短幾句,直到昨日,好不容易完成,信寫完,心中大石放下,茉兒鬆口氣,睡得安心。
「不能再這樣下去,茉兒姑娘今日清醒時間,不足兩個時辰了。」
小凌兒在屋內來來回迴繞,她們用盡所有辦法,沒能逃出冷宮,向外頭報訊。
小凌兒本想找到馨兒,讓她去向王后求情,說不定看在王后份上,王上肯饒茉兒姑娘一條生路,畢竟他們曾經恩愛,哪裡知道,衛兵防守得那麼嚴密。
「再拖下去……怎麼得了。」
小紫兒幾次央請送飯菜的宮女,替她們送訊給王后,可是沒人肯為冷宮女子出頭。
「衛兵不放我們出去,我請他們去找御醫也不見下文……」
說到御醫,自然是沒下文的,王上要茉兒姑娘死呵,哪個御醫肯多管閒事?
「我們若把茉兒姑娘寫的信,交到王上手裡,也許王上會相信茉兒姑娘的清白,饒她一命。」
「問題是我們根本離不開這裡。」
小凌兒推開門,屋外雷聲隆隆,好一陣子的壞天氣,讓人煩得更徹底,幾時天才能放晴吶?
「今兒個是王上壽誕,王后在長寧殿裡設席,宴請文武百官,衛兵分了一半兒往前頭去,要是不把握這個機會,恐怕茉兒姑娘真的沒有希望了。」
小紫兒看著穿蓑衣,在門前巡邏的衛兵。
「偏生文公公不在,否則多個人商量也是好的。」
「我真想念文公公還有咱們的小黃狗。」
說著,小紫兒聲音哽咽,那段大家一起生活的日子,多麼愉快呀!哪裡曉得白雲蒼狗、世事多變。
「是啊,小黃狗……小紫兒,茉兒姑娘有救了。」小凌兒突然跳起來。
「怎麼怎麼?你有辦法啦?」小紫兒忙問。
「記不記咱們的小黃狗在後牆挖個洞,它老從那個洞溜到惠妃那兒,只要咱們鑽過狗洞,從惠妃屋後溜到長寧殿,就能見到王上了。」
「好主意,我去把信用油布包好,外面下大雨,可別把信打壞了。」
小紫兒起身,就要去拿信,小凌兒翻出油布,兩個人合力,一層層把信給包裹好。
「弄好了,我們走吧!」小紫兒說著,就要把信往前襟裡擺。
「不,我去就好,狗洞不大,我個子小才鑽得過去。」小凌兒將信自她手中抽走。
「那我呢?」
「我們得留一個人幫茉兒姑娘料理後事,萬一王上看了信,仍然不肯饒過茉兒姑娘呢?
這兩天我們光顧著哭、顧著跳腳,茉兒姑娘交代的東西還沒預備下呢,女孩子家,總不能讓她赤裸裸來、赤裸裸走吧!」小凌兒想得仔細。
「可是,若王上在氣頭上,你這一去豈不凶多吉少?」
話說、淚淌,她們知道,這是生死關頭。
「若真如此,我們約定下輩子,下輩子,你我和茉兒姑娘再來當好姊妹。」
伸出手,小凌兒握住小紫兒,走到茉兒身邊,在她耳畔輕語。
「茉兒姑娘,小凌兒去幫你把信拿給王上,如果你憐惜小凌兒的話,就撐著點兒,和我們共同努力,一起過幸福的下半輩子。」
轉頭,她又對小紫兒吩咐。
「我走了,心慌的話,就拾掇拾掇茉兒姑娘的東西,裝起盤子,以備萬一。」
小凌兒再看一眼茉兒和小紫兒,深吸氣,她要一鼓作氣不回頭。
搬來椅子,她從茉兒的窗口往外爬,那裡距狗洞最近。
摸黑向前,矮身前進,她感激起大雨,雨天讓禁衛軍的巡視疏漏。
狗洞真的有點小,勉力鑽過後,小凌兒身上多了好幾道傷口。
小凌兒跑的很快,陣陣閃電沒緩下她的腳步,隆隆雷聲沒嚇阻她的行動,雨很大,模糊了視線,她常不小心踩進水窪中。
跑跑跌跌,跌出滿身傷口。
出了惠妃的屋子,她轉挑僻靜小路走,繞了不少冤枉路,她跑的氣喘吁吁,唯一感到安慰的是,沒有碰上禁衛軍。
終於,小凌兒來到長寧殿前。
長寧殿裡燈火通明,絲樂聲大作,人人都在慶祝王上壽誕,哪裡想得到冷宮中,芳草萎萋,茉兒正和死神搏鬥。
走到這裡,小凌兒再也走不進去了,殿前一百多名侍衛交替,還沒衝到正門口,她就會被攔下來……
歎口氣,就這樣承認失敗?
跑那麼遠的路,竟然在這裡放棄……心不甘……摸摸胸口的油布包,那是茉兒姑娘的血淚呀!
假設她衝進去,會被當成刺客,讓侍衛們殺死,但……說不定有一絲絲希望,他們會在她身上發現油布包,然後轉呈給王上。
好吧!就這麼辦。
她咬住牙,準備往前衝。
走出樹叢,她對自己說:「我不怕。」
正準備跨開腳步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小凌兒,是你嗎?」
猛地回頭,她沒想到會在此刻碰見文公公,他正領一班太監,準備進長寧殿服侍王上和官員。
「文公公,太好了。」
無法多想,小凌兒衝進文公公懷裡,剛提起的勇氣洩底,她的腳軟得站不住腳步。
「小凌兒,你不是在玉貴妃那裡當差,最近有沒有茉兒姑娘的消息?」他拉起小凌兒說話。
「茉兒姑娘快死了,我必須馬上見到王上,否則就來不及了。」小凌兒有了支柱,忍不住的淚水汩汩而下。
文公公向身後太監吩咐幾聲,讓他們先進入長寧殿,然後將小凌兒帶進旁邊的涼亭中問話。
「慢慢來,別慌,把事情說給我聽。」
小凌兒簡單將事情說一次,有文公公在,她的心踏實了。
文公公沉吟須臾,不一刻便作好決定。
帶著小凌兒直奔長寧殿,他在侍衛長耳邊低語:「發現歐暘御了。」
接下來,他們由侍衛長領進殿旁房間,十數人在旁看管。
沒多久一陣窸窸窣窣腳步聲傳來,門大開,王上和幾名官員陸續進屋。
「是誰看見歐暘御?」軒轅棄冷聲問。
「王上恕罪,是奴才欺騙王上。」
文公公匍匐到軒轅棄腳邊。
「戲弄朕很有趣嗎?」厲眼一閃,他氣勢震人。
「王上恕罪,是小凌兒的錯,可茉兒姑娘快死了,再不見到王上,就沒人能救她了呀!」小凌兒聲聲哽咽。
茉兒快死?不可能,他不是派一隊侍從去保護茉兒嗎?「你在說什麼?抬頭回話。」
小凌兒抬頭,那天向玉貴妃叩首的舊傷痕,撕裂出新傷口,再加上雨水濕透,一行行鮮紅往下流,她身上的衣服被樹枝勾扯破碎,整個人狼狽不堪。
軒轅棄皺眉,小凌兒的狼狽、小凌兒的哽咽敲上他心間,窒迫感充塞。
「從頭到尾把話說清楚。」
寒冽的語氣嚇壞小凌兒,但她告訴自己不能害怕,幾個日夜,想的全是如何才能見著王上,現下見著了,怎能退縮?
「前幾日,茉兒姑娘茶不思飯不想,直說王上誤會她,小紫兒勸她多吃點東西,留下力氣好日後向王上解釋,可茉兒姑娘吃下去的東西全嘔出來,小紫兒發現情況不對,忙請來張御醫。張御醫診斷出來,茉兒姑娘是喜不是病,說要來向王上稟報。」
「這些事我全知道,張御醫說茉兒身子骨太弱,勉強把孩子生下,怕母子均危,宜趁胎兒尚小立即打下,才能保住大人,之後再好好調養母體,便可恢復,我下旨要他去辦了。」
張御醫說的輕而易舉,他以為這只是小事情,不會發生任何意外,怎料得到,又是另一個陰謀。
「可……回王上,事情不是這樣的呀,玉貴妃說王上疑心孩子是歐暘御的,說茉兒姑娘不潔,王上要她……服藥,那藥裡除開墮胎藥外還加了斷魂鈴,茉兒姑娘以為王上要她死……
喝下藥不久,她便開始吐血,開始向我們交代後事……這些天,茉兒姑娘要給王上寫信,筆老拿不穩,不過幾行字寫了整整三天,昨兒寫完了,就睡得更沉了……」
呈上油布包,小凌兒再也忍受不住,失聲痛哭。
「這麼嚴重的事,為什麼到現在才回報?」不過幾日工夫,就發生這麼大的事兒,該死!
這幾天,他之所以忙到沒時間去看茉兒,是因為他和令沐文正積極研究歐暘御闖宮事情。
由於疑點甚多,他們一個個盤查見過歐暘御的禁衛軍,並且抽絲剝繭,釐清事情原貌,他們幾乎要抓到冒牌歐暘御的同時,茉兒竟然碰上這種事。
這下子,他更能篤定,這個陰謀要對付的人不是他,而是茉兒。
打開茉兒的信,娟秀字跡中,珠淚朵朵。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稜,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短短幾句,寫滿她對愛情的堅定。
「回王上,我們出不來,衛兵不讓任何人出人,還是想起小黃狗在後牆那兒挖了洞,我才能逃出來的。」
小凌兒想喊冤,但還有誰比茉兒姑娘的冤屈更甚啊!
「辛植儒,你把小凌兒帶下去,張御醫、玉貴妃的事交給你去辦,務必查清楚,寫奏本呈上來。」
「臣遵旨。」宰相領著文公公、小凌兒下去。.
「莊君山,你去集合宮中所有御醫替茉兒看診。」
「臣遵旨。」
「令沐文,你跟我來。」幾道旨意,長寧殿的繁華笙歌停止,宴會提早結束。
軒轅棄的寢宮裡,御醫站滿床邊。
他們對茉兒中的毒束手無策,至於小凌兒、小紫兒說的斷魂鈴,更是連聽都沒聽過,沒聽過的毒要怎生解。
眼看茉兒一天比一天更虛弱,軒轅棄後悔,他沒事把她抓回宮裡做什麼?他給不起保護、給不起幸福,有什麼資格強逼她留下?
摟抱住她,茉兒身體冰冷,若非尚存些微呼吸,證明她還活著,恐怕軒轅棄早已崩潰。
「請王上放寬心,茉兒姑娘福大命大,幾次大難不死,她是有後福可享的人啊!」王后勸慰。
這是第五天了,所有人都知道情況不樂觀,都知道眼前能做的,只剩下等待--等待結束。
小凌兒、小紫兒一雙眼睛又紅又腫,日裡哭、夜裡背著人悄悄落淚,沒希望了呀!
錦書更是自責,在玉貴妃起歹心同時,她就該告訴王上,一個鄉願想法,竟讓她害死一條性命,背過身,她暗暗拭淚。
「啟稟王上,宰相辛植儒求見。」
「叫他進來。」軒轅棄聲音沒了往常的威肅,只剩下深沉悲慟。
不一刻,辛植儒帶著林御史跪在王上面前。
「啟稟王上,案子經查明,確定玉貴妃策畫計謀,並夥同十二名禁軍侍衛及御醫張鴻福共同行動,一干人等已押人大牢,等候王上定罪。」辛植儒呈上奏章。
余公公代為收下。
辛植儒話停,室內一片寂靜,沒人敢喘口大氣,生怕破壞這分安寧。
林御史東看西看,雖然時機不對,可玉貴妃終是他的女兒呀,賠上老命,也要替她求下一絲生機,趴在地上,林御史老淚縱橫。
「請王上恕罪,念在玉貴妃年幼不懂事,才會闖出這樣滔天大禍,求王上饒她一命。」
「你軟出來的好女兒,還有臉在我面前求饒?」嚴峻的五官,冷肅的U吻,要他饒命?不,他想殺人。
「老臣知罪,老臣願以命相抵,求王上饒恕玉貴圮。」
「如果茉兒死了,我會將她千刀萬剮,祭茉兒在天之靈。」他是認真的,不是恫嚇威脅。
「王上……」林御史還想說話。
「出去,擾了茉兒,我誅你九族。」他承認自己瘋了。
林御史搖頭,隨宰相辛植儒走出寢宮。
輕輕地,軒轅棄覺得有人在拉他的衣袖,低頭,懷裡的茉兒醒來。
「你還痛嗎?」求不下她的命,他唯能求她不痛。
茉兒搖頭,輕語:「我沒騙你。」
「我知道,我抓到兇手了。」
「歐暘御出家。」
「我懂,他是方外人士,是和我流著相同血緣的表兄弟,我會饒他一命,再不追究過去。」
軒轅棄願意盡全力配合她的要求,只要她還有本事向他要求。
「我愛你,是真的。」茉兒說。
又能躺在他懷裡,真好……
「我知道,我喜歡你也是真的,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個字句都是真的,氣話除外。」
他從不是個好男人,但他樂意在她面前當好男人。
「你信我……就好了。」輕吁口氣,她微笑。
「你真笨,明知道藥裡面有毒,為什麼還喝下去?」
「我以為你要我死。」
「蠢女人,我叫你死你就死嗎?」
「是。」他要她死,她別無選擇。
還需言情談愛嗎?只要他一句話,她就願意去死啊!八年前是這樣,八年後也是這樣,他居然還去懷疑她的心?
「笨死了,你當大夫應該先醫醫自己的腦袋,哪有人笨到這等程度。」
「我不過和玉貴妃一樣笨,饒了她好嗎?」
「不,她害你。」
「那是女人間的戰爭,她贏了,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她害的是一條生命。」
「戰爭本殘酷,若你心憐生命,就別讓女人為你開戰。」
「你為什麼不努力一點,讓自己贏?」
「我不適合宮廷生活,缺乏戰鬥力,棄……饒了他們吧?」
「不饒。」他斬釘截鐵。
「求你,別為我沾染血腥。」
她求了他,卻是為他而求,她怎能如此專心一意相待?
茉兒很累,閉起眼,手仍用盡力氣,抓住他的袖子,不放。
捨不得她辛勞,捨不得她不安心,軒轅棄放棄。
「好,我允你。」
聽見他的承諾,茉兒心滿意足,鬆開手,放心入睡。
茉兒醒的時間越少,離死亡就越近,軒轅棄抱住她,理解她正一分分、一吋吋離自己而去。
「我答應你,如果你醒來,我就不這你留在宮內,我給你自由、給你一片山、一條溪、給你桃花村人民,我把所有從你手上拿到的東西統統還給你,只要你醒……」
茉兒回答不來他了,她恬靜的睡容靜靜宣告時間將罄。
小凌兒、小紫兒自外面進入,手上托著兩個鏤金盤子,上面擺著一襲白衣和一柄玉篦。
「小凌兒,你們在做什麼?」王后問。
「這是茉兒姑娘交代的東西。」
錦書看見衣服上的玉篦,心一驚,取過,仔細審視,手竟微微顫抖。
她快步走到軒轅棄身邊,蹲下,輕推茉兒。
「茉兒、茉兒,你聽得見我嗎?如果你聽得見,能不能醒來,告訴我這玉篦來處,這個對你、對我都很重要。」
「那是她父母唯一留給她的東西。」軒轅棄輕抬眼,代替茉兒回答。
「是包在嬰兒包袱裡的,對不對?」錦書追問。
「你怎麼知道?」軒轅棄疑問。
「那就對了,她的名字叫令茉書,是我叔叔的小女兒,那些年兵荒馬亂,我們全家從江南往北遷移,準備去投靠大伯父,道路上不平靜,為怕遇到意外,孩子走散,家裡便打了五塊玉珮和三柄玉篦,分別讓八個孩子帶在身上,玉珮和玉篦上面刻了我們名字的中問字,以便後來相認。」
「後來呢?」他不敢相信,居然在此時,茉兒尋到親人。
「當時大人教我們背下大伯父的名字和住處,並在每個孩子腰間綁了金條,茉書年紀最小,讓奶媽專人抱著,便上了路。
後來遇見盜匪,全家人走散,我和叔母靠著腰上的金條,花上大半年時間找到伯父家,到達時家人都已經到齊,獨獨茉書不見蹤影,這些年我們一直在找她,卻杳無音訊。」
「茉兒,你聽見沒?你說對於尋找親人不存希望,但奇跡發生,你的親人就在你身邊。」軒轅棄對她喃語。
誰說世上不存奇跡,眼前不就是?奇跡……奇跡!
「對,所以我們要相信奇跡,相信茉書一定會好起來。」錦書拉起軒轅棄的手,振奮說道。
「王上,若照茉書說的二十天生命,我們還有十五天可以用,請王上廣召民間奇人異士替茉兒治病,只要我們不放棄希望,茉兒一定有救。」
「真的有救嗎?」
「是。」錦書篤定。
這個篤定,讓軒轅棄恢復往昔自信,是的,他不放棄,他會成功,他一向是成功的男人不是?
軒轅棄每天在茉兒耳邊訴說同樣的話,他的心、他的愛、他的妥協和他們的未來。
他相信奇跡,也逼她相信;他不放棄希望,也不准她放棄,即使日子一天天過去,茉兒醒來的時間和次數,少到幾乎等於零,但他始終相信,這一劫,她會熬過。
軒轅棄抱著茉兒看奏章、抱著茉兒處理國家大事,也抱著茉兒吃飯睡覺,一刻都不願將她自手中放下。
他親自餵她喝水、為她擦去嘔出鮮血、為她更衣洗面,錦書幾次要幫他,他都不願意,他要將來不及對茉兒的溫柔,全做齊。
「王上,讓我來。」
錦書接手巾帕,搓洗乾淨,回身為軒轅棄懷裡的茉兒拭去嘴邊殘血。
「茉書,你要有信心,相信自己會好起來,叔父叔母找你二十幾年,日裡夜裡,每回想起總是心疼,對自己堅持點好嗎?讓他們有機會寵你、愛你,有機會彌補過去。」
這個妹妹呵,善良得叫人心疼,是怎麼樣的生活養出她的寬恕性情。
「啟稟王上,太師傅令沐文求見。」
「宣。」
令沐文進屋,看看錦書再看看茉兒,這些天弟弟和弟妹進宮,只得見女兒一面,兩個夫妻傷心於女兒多舛命運,終日淚眼相對,只能從軒轅棄對茉兒的看重裡,獲得幾分安慰。
「王上大喜,日前貼的榜文召回當年為王上解毒的正覺大師,他正在宮外候傳。」
正覺……軒轅棄眼睛一亮,是他?茉兒有救了。
「快宣。」
軒轅棄的眼裡出現生氣,他高興地抓起錦書的手,大聲嚷嚷:「茉兒有救、茉兒有救了!」
錦書溫和一笑,想提醒王上,他失態,但曾幾何時,見他那麼高興過,偶爾失態,沒有關係吧!
不一刻,正覺大師帶著一名年輕徒弟進屋,把脈、喂丹丸、開藥,一氣呵成,他沒有御醫們的面帶難色,態度從容自若,彷彿這個毒只是小事一樁,為難不了他。
他的態度讓軒轅棄吞下定心丸,沒問題,她會好起來,肯定。
「正覺大師……」
軒轅棄開口,正覺對他合掌鞠躬,阻止他的問話。
「茉兒姑娘的病情無礙,十日之內必醒,再以溫熱藥補養身子,三個月內身體定復原痊癒。」
「多謝大師,軒轅棄感激不盡。」
正覺拂開長髯,微微一笑,情緣情孽,端看個人。
「貧僧有個不情不請。」
「大師請說。」
「貧僧想以一命換取一命,我救下茉兒姑娘,請王上饒我徒兒一命,好讓我那癡徒兒了卻俗世塵緣,遁入佛門。」
「您徒弟?」軒轅棄不解。
「慧淨,你與王上談談吧!」側身,他讓慧淨與軒轅棄面對面。
「是你?」他是歐暘御!在全國發動抓人命令中,他竟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
慧淨依戀地看了床上的茉兒一眼後,轉頭問軒轅棄:「我們要在這裡談嗎?」
歐暘御的眼光讓軒轅棄很不舒服。
「不,我們出去。」他領身往外。
走人御花園涼亭,軒轅棄停下腳步,轉頭,態度桀騖。相較於軒轅棄,幾個月的佛法修行改變了歐暘御的氣度。
「茉兒是無辜的,當時,她並不曉得我給她的紅布巾有什麼用途。」歐暘御陳述往事。
「我知道,茉兒告訴過我了。」
「以你多疑性格,你會相信她?」
「沒錯,我信她。」他只恨自己相信得太慢,讓茉兒多吃苦頭。
「我將她打昏,帶離王宮;我恐嚇她,如果她敢離開我,我寧願賠上自己的性命,也要進宮行刺你。她聽進我的恐嚇,答應不離開,三年當中,我用盡心機,逼她對你死心,她用盡方法勸我為帝為寇,天數命定;她要我念兄弟親情,不再與你為敵。」
這才是三年中,她不出現的真正原因?
「她也拿相同的話勸我。」茉兒總是原諒迫她、害她的人,包括軒轅棄自己。
「谷中歲月,我們相敬以禮,從無逾矩。」
「我知道。」
「她把所有事情統統告訴你?那她有沒有說,我曾以酒醉為由,想迫她就範,她用剪刀在腕間狠狠刺下一刀,用血、用性命向我控訴,她不可侵犯?」
原來,她手上的疤痕是這樣來的,軒轅棄搖頭。
「她告訴我,你是君子。」
「不,我一點都不君子,我逼她嫁我為妻,她若肯首允,我便放棄重新組織兵士,發動戰爭的念頭。她說她可以在谷中陪我一輩子,卻無法嫁我為妻,因為她的身心早已交給你。」
是的,相同的話,他在夜裡的花園中聽到過,可是,他竟蠢得認為那是謊言,軒轅棄啊軒轅棄,你才是蠢得可以。
「我告訴她,你們之間永遠不可能;我說你畫了告示非置我們於死地;我告訴她,你娶令沐文之女為妻……
我說了無數的話,她只是淡淡向我說對不起,笑說她的心裡住了人,只要心還在就會幸福,至於人……你們會在夢裡相聚。
直到這時,我怎還能不看破,所以我出家了,出家前,我問她恨不恨我?她居然說不恨。」
「她的生命中沒有恨字。茉兒中毒後,寫給我的紙箋上只有短短幾句話--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稜,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她無恨無怨,堅持愛我到最後一刻,堅持不與君絕……」
不落淚的男人紅了眼眶,遙望天際,這份恩愛,他怎生償還?
「我們兩個大男人都敗給她了,誰說弱水無力,涓涓滴滴穿谷透石啊。好好照顧她,若她命中注定有苦有難,至此,總該結束了。」歐暘御喟歎。
「是,苦難結束,她有權幸福。」
四目相交,他們眼中不再存有仇恨,剩下的是包容和祝福。
「很好,貧僧告辭。」
合手行禮,了卻凡塵,自此他不再是叱吒一時的歐暘御。
夕陽西下,將歐暘御的影子在背後拖出長長一道,他邁步走向他的全新人生。
二十年後,一代高僧慧淨法師四處宣揚佛法,照護無數百姓心靈,兩個兄弟各自以自己的方法造福千萬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