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她瞇起眼睛讚歎道,像只可愛的小貓,迫不及待拿起叉子品嚐。
她這幾個星期忙著適應嶄新的環境和複雜的人際關係,一直很累,在他身邊卻讓她有鬆一口氣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大部分人嘴上說的和心中想的根本不一樣,讓她好混亂,而每當她把疑問問出口,往往換來對方的勃然大怒;可是應天齊卻不會,她感覺得出來他試圖對她坦誠相待,這令她覺得安心。
而且他臉上那變化豐富的表情,起伏不定的情緒,跟小夜很像,充滿人味,她光看著就覺得好玩。
吃了一口面,橄欖油的香味和蒜香在口腔裡發散,她閉上了眼睛。
「如何?」他有點介意她的評價。
她睜開眼睛,若無其事地又吃了一大口道:「非常好吃。」
雖然只是這麼簡短四個字的評語,卻令他不自覺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聽得出來這是她真心的讚美,他第一次做義大利面給別人吃,沒想到能博得這麼高的評價。
「你覺得好吃就好。這義大利面是我在美國留學時跟室友學的,做法很簡單,只需要一些大蒜、辣椒、九層塔、橄欖油就好,我一個人時常常煮這個當消夜。」他也端了盤義大利面坐在她的對面吃起來。
白元夢吃了幾口面,好奇地環顧四周的擺設。
整間客廳主要以藍白雙色為搭配,搭上名家設計的籐椅、木桌,很有地中海風格。
牆上掛了許多加框的攝影照片,裡頭也是以希臘、義大利等地的風景為主,即使在夜晚,因為極為明亮的鹵素燈的照耀,這裡看起來也像處在陽光下的愛琴海旁邊。
「你的家跟你的人好像。」白元夢輕聲道。
他揚起眉頭,好奇問道:「怎麼說?我是個怎麼樣的人?」
「好像是個很耀眼、追求自由,但很寂寞的人。」白元夢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她的話直擊到他心裡,讓他眼底出現一抹複雜的神色。
他輕笑了一聲,臉上帶著不相信的神情。「你怎麼會覺得我寂寞?是因為我一個人生活嗎?其實我很喜歡一個人的生活,一點都不會覺得寂寞。」
「不知道,我只是這樣覺得。」白元夢看著他深邃眼睛裡的暗影,他每次笑過之後,目光會飄遠,臉上表情會呈現一剎那的空白,像是獨自一人從這個世界抽身。
突然,她有一種很想安慰他的衝動。
她把叉子放下,伸出左手去輕摸他的頭。
「這是幹嘛?」他的身子像觸電一樣略微一僵,驚訝地望著她。她好像在摸小狗一樣揉亂了他的頭髮,但他竟然不會覺得反感。
「給你鼓勵。」她縮回手,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拿起叉子吃她的面。
應天齊眼裡有一抹懊惱,他竟然被她這樣一個無厘頭的小動作影響!
「這房子的顏色好眼熟,我好像在電視上看過哪裡也是這樣的……」白元夢疑惑地抬頭望著白色窗子旁深藍色的窗簾。
「希臘。我親手把這裡設計成我想像中的希臘風格,我對那裡非常嚮往。」講到他的夢想,他臉上浮現溫柔的神色。
「你沒去過希臘?」
「沒有,老是沒時間。我在美國才剛拿到學位,就被父親緊急召回來接管公司,一直到現在,從來沒休過年假,我父親也不讓我……」意識到自己怎麼跟她說這些,他又蹙起眉頭停口不語。
看他不說了,白元夢有些不明白,但只是淡淡地道:「想做的事就早一點做吧!不然,以後不一定有機會能做。」小夜一向是這樣告訴她的,因為小夜一直認為自己活不過二十歲。
應天齊不由得一哂,調侃她道:「你沒我想像中那麼笨嘛!竟然會說這種話。」
「我想我是很笨的吧!但我不知道你想像中的我笨到什麼程度,所以我很難回答你。」她認真作答。
聽到這出乎意料的回答,他再度訝異地看著她。她說真的還是開玩笑?
看到她跟嬰兒一般澄澈的眼神,好吧!她是認真的。
應天齊忍俊不住又想笑了。
為了把話題從自己身上扯開,他問道:「你也是一個人住吧?」一個女孩那麼晚回家,多半不會是跟家人同住。
見她點點頭,應天齊拿剛剛她的話反問她。「那你不覺得寂寞?」
白元夢抬眼看他,眸裡流光閃爍。
「寂寞啊!不只是一個人時寂寞,很多人在一起時也寂寞,想要說的沒辦法傳達,也聽不懂別人說的話……」她聲音漸漸放低,眼神飄遠,好像陷入沉思一般。
就像她不瞭解其他人為什麼寂寞一樣,她也不懂自己為什麼寂寞,她拚命地去填補,卻好像填補不完……
這樣的回答太過私密,應天齊心頭一悸,沒有接口,他踩下了理智的煞車,情緒一下子冷了下來。
他到底在做什麼?跟一個女子深夜談心?應天齊對自己搖搖頭,這樣牽扯太深,是自找麻煩。
夜晚總是容易讓人放下心防,但他不該跟一個不太熱的人談這些,他深吸一口氣道:「滿晚了,明天還要上班,你趕快吃吧!」
白元夢並不為他話裡的趕人意味困擾,她直截了當的應了一聲,開始加快吃麵的速度。
「謝謝你的義大利面,非常好吃。」吃完後,她照樣口氣淡淡道。
「不客氣。」應天齊刻意冷漠地答道。
不小心跟她太靠近了,他不喜歡這樣,這不是他面對女人的風格,他決定了,他要在他倆之間劃清界線。
當白元夢吃完麵,應天齊送她回家,因為心裡有些疙瘩,他並沒有多跟她攀談,再加上白元夢本來就不是會主動找人聊天的人,所以兩人一路沉默地走回她家門口,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等應天齊回到自己家裡,基於莫名的好奇,他走到露台那兒,想看看是否真的能看到對面十二樓的動靜。
夜空灑落清朗的月光,他瞧見白元夢還穿著上班時那套衣服就站在對面窗前,仰著頭看天空。
房間沒有開燈,她好像是從剛剛他送她到家後,就一直站在那裡似的。
她看著月亮看了許久許久,臉龐上有著窗欞映下的暗影,一臉迷惘,像是竹取物語裡猶豫是否要飛回月亮上的輝夜姬。
終於,她轉身離開窗邊,依舊沒有開燈。
應天齊從胸口緩緩吐出一口氣,他對自己的行為不知作何解釋,也不想解釋。
他走回自己的房間裡。
深夜一點半,白元夢洗完澡後在黑暗中盤坐在地板上,打開筆記型電腦插卡上網。
小夢,交到男朋友了嗎?螢幕下方跑出葛森的訊息。
還沒。她回應。
快把電腦丟掉,好好去享受人生!沒交到男朋友,不准你再碰電腦!
知道了。小夜還好嗎?她不接我的電話。
她只是在生悶氣,很快就好的。你這一年別再跟我們聯絡了,自己去過自己的生活。
沒等她回答,葛森就下線了,白元夢闔上電腦,躺到彈簧床墊上。
還剩三百四十九天。
葛森那時說:「我幫你離開小夜,那你要做—件事回報我。」
她問他什麼事。
「你要交一個男朋友,談一場戀愛,一年後跟我報告。」
時間不是很多,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談戀愛,但她可以先找一個男朋友,白元夢靜靜地想。
而除了葛森交代的事以外,還有一件必須在這一年內辦的事。
那就是找到當年的育幼院,她覺得或許可以在那裡找到她失落了什麼的答案。
不過,她只有一個人,一次只能做一件事啊!那就……先找男朋友好了。
在一片漆黑中,白元夢睜著眼躺著,心裡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雖然這麼多年了,但她不認為自己會有習慣這種感覺的一天……
隔天早晨,遠遠的,應天齊就看到白元夢穿著一身月牙白銀線繡著牡丹的無袖旗袍,開著高衩直到大腿根部——優雅美艷同時也誇張得令他皺眉,她站在茶水間的碎紙機前碎紙。
她身旁有著像兩座小山一樣高的文件,她一個一個拔掉釘書針,再一小疊一小疊的送進碎紙機。
本來應天齊想要貫徹昨晚的決心,能跟她劃清界線就劃清界線,就這樣悄悄地擦肩而過,但——
這實在很奇怪!她為什麼會在這裡碎紙?這不是有專人負責的?而且,她一個人這樣碎,要碎到哪一年哪一月?
「你怎麼會在這裡碎紙?」他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問了。
「大家在教我碎紙機的使用方法,所以讓我實地操作看看。」她看向他的眼光很柔和,令他心中一動。
「這樣啊!」他微微別開了臉。「看樣子,你跟大家已經很熟了。」
「嗯!大家對我很好。」她輕輕地點了點頭,手裡還不停地繼續拔釘書針。
雖然她臉上依舊沒啥表情,但他就是能從她的語氣裡聽得出來她很愉快,而這竟然也令他有一絲愉快?!他眉頭又糾結了。
「相處得好就好。」他匆匆結束談話,不准自己再浪費時間在她身上。
他轉身離開,才走了幾步路經過助理秘書辦公室門前,竟意外地聽到從裡面傳來幾句話,這讓他停下了腳步。
「……我看她會呆呆地站在那邊把那疊紙碎完吧!」
「你好壞喔!」一個聲音吃吃地笑著。「這樣,她大概撐不了一個月!」
「這只是給她一點小小的磨練,你不覺得她很高傲嗎?我下班時跟她打招呼她都不理我;而且穿那什麼服裝?超誇張,根本是來炫耀的嘛!故意去勾引男人注意。」
「要習慣了啦!現在七年級都是這種人啊∼∼大家都叫她們草莓族,什麼不會,我行我素最會……」
應天齊變了臉色,他僵直了身子轉頭望向走廊另一端的白元夢,她姣好的側臉寧靜而專注,正認真地碎紙,彷彿那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一件事,他的心猛地抽緊。
她們在整她,而她竟然還認為她們對她很好,甚至因此很開心……
為什麼她能那麼輕易看透他的情緒,卻察覺不出別人對她的惡意?
他的眉頭擰了起來。
白元夢的確舉止太過怪異,會被人這樣排擠也是無可厚非,他之前不也曾瞧不起她?
但發現她們在整她,他就是覺得憤怒,憤怒她像白紙一樣單純,卻被其他人輕賤!
深呼吸一口氣,壓下他想進去削人的念頭,那樣只會讓她的日子更難過,他有別的辦法……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把梅玲叫進來。
「你說要把白元夢位置安排到我那間辦公室?」梅玲簡直不敢置信。
應天齊從不插手管員工之間的事,而且,他之前明明一副對白元夢非常感冒的樣子,怎麼現在突然有這個念頭?
「沒錯。」應天齊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道:「白元夢工作能力很強,可是個性有點特殊,我發覺那些助理秘書有排擠她的現象,雖然她目前渾然無所覺,但遲早會有不好的影響,所以——」
「所以想說跟我一起工作,我能照顧她對不對?」梅玲笑著接口道:「總經理也發現她的優點啦?我還以為你眼裡只看得見你所謂的『智慧型美女』呢!」
「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只是看不慣在公司裡有勾心鬥角這種事發生……」他有點欲蓋彌彰地辯駁著。
「好,我知道了。」梅玲在心底暗自偷笑。
梅玲離開後,應天齊心裡也鬆了口氣,梅玲做事他很放心。
他告訴自己這是他最後一次跟白元夢有瓜葛,此後,他就不再插手管她的任何事,再也不會容許自己被她那不按牌理出牌的舉止搞得心煩意亂了!
站在茶水間,白元夢拿著便條紙很有耐心地看著手錶上的時間。
「第四,水沖下去後蓋上杯蓋,等一分鐘……好,杯蓋蓋好了,數一分鐘……」她喃喃念著紙條上的內容,一臉專心地注視秒針繞圈。
「好了。」她算了剛剛好一分鐘,一秒不差地立刻掀開杯蓋,將香草奶茶端起來,準備拿到總經理辦公室去。
總經理辦公室門打開,她端著香草奶茶筆直地走到辦公桌前,把香草奶茶放到桌上,完全視站在一旁正在談話的應天齊和強森如無物。
「小夢,今天也穿得很漂亮喔!」強森吹了一聲口哨,愉快地稱讚穿著迷你短裙、長筒靴的白元夢。
「嗯!」白元夢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她看向一旁的應天齊,他照例又迴避了她的眼神。
白元夢眼底有一絲難受。
她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麼事,自從那天他送她回家之後,這一個多月以來,他都不理她,甚至每天中午去員工餐廳吃飯,遇到應天齊時,他也不看她一眼,好奇怪……
她感覺得出來他在避開她。
這讓她莫名地失落,她很想再看看像那天晚上一樣放鬆敞開心胸的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與其要面對這樣的他,她寧可都不要見到他,偏偏梅姊每天都叫她泡一杯香草奶茶拿給他喝,她不見他都不行……
她迷濛的眼瞅著應天齊的側臉,有些出神地思索著。
「你在想什麼?」強森好奇地問道。
這個白元夢真是人如其名,整天像活在夢中一樣,神秘兮兮,現在竟然這麼大膽在總經理室發起呆來了。
「啊?」她轉頭看向強森,意識到他在問什麼,便直截了當地回答,「我在想他為什麼最近都不理我。」邊說著她又望向應天齊。
哇!真大膽的回答!強森立刻起哄道:「對呀!你為什麼都不理她?我也注意了好久羅!」
他這句話換來應天齊一記殺人似的回瞪。
白元夢太過坦白的話已夠讓他窘迫了,強森還來攪局!
「……這跟工作無關,白元夢,回你的辦公室去!」應天齊沉聲道。
聽到他的話,她的心頓時起了一股化不開的沉鬱,但她還是聽令轉身離開。
「這是怎麼一回事呀?」白元夢一離開,強森立刻追問。「你奇怪好久了,不只是對她不理不睬,我還聽其他秘書抱怨,你最近對她們很凶。」
應天齊英俊的臉龐寫滿不高興。「你真愛管閒事,難道魔術師的資料你都查到了嗎?客戶你都拜訪完了嗎?最近你是接了幾億元的大案子是不是?這麼有時間!」
「好、好,我馬上去工作!」強森笑道:「我只是想說你對白元夢不是很有興趣嗎?怎麼突然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我什麼時候對那種笨女人有興趣過!」他絕對不承認他的品味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奇怪。
強森趕緊在應天齊繼續咆哮之前踏出總經理室,應天齊不悅地走回辦公桌前,拿起香草奶茶喝一口。
很好喝……不過這是當然的,他有撞見過白元夢泡茶的方法,那真的是跟機器人一樣呢!她拿著一張紙條,一步一步照著做,泡一杯茶她需要花上半個小時,份量、溫度、時間,她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他曾經跟梅玲反應過不要讓白元夢泡茶了,因為連旁觀的他看了都覺得累。
但梅玲說白元夢的工作效率太過驚人,讓她花花時間泡茶,逼她休息一下也好。
認識白元夢讓他瞭解到天才與白癡原來真的可以在一線之間,她這個人實在很怪,IQ高,卻單純的近乎蠢!
雖然現在梅玲都會逼她準時下班,可是每次他加班回到家時,往對面望去,十有八九,她都是在黑暗裡站在窗前發呆,他懷疑她有沒有開過燈、還是她笨到不知道燈怎麼開?!
她讓他莫名地在意……
不准想了,有這個時間,多去研究怎樣破解創星資料庫吧!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轉眼又是一個星期過去,對於魔術師的事情,應天齊開始有些洩氣,破解創星的防火牆不是件這麼難的事,但要找到魔術師的資料,就真的難如登天。
這麼龐大的資料庫,他要如何搜尋?而且還要在不容易被察覺的半夜裡。
他幾乎每天夜裡都把電腦開著,分區一批批搜尋,直到天明,仍舊一無所獲。
今晚,應天齊照例又潛入了創星的資料庫,下了指令搜尋。
把電腦就這樣開著,他替自己泡了杯咖啡,一邊啜飲著咖啡,一邊又不由自主地走到露台,悄悄望向對面。
白元夢還是一樣,站在那裡……
那個傻女人!他在心底歎道。
突然,電腦傳出一個指示音。
找到了!
應天齊連忙走到電腦前面,放下手中的咖啡。
簡直無法壓抑心頭的興奮,他找到暱稱為Magician(魔術師)和Fool(愚人),兩個多星期前在創星自己的及時通訊系統裡有一段對話紀錄。
Fool:小夢,交到男朋友了嗎?
Magician:還沒。
Fool:快把電腦丟掉,好好去享受人生!沒交到男朋友不准你再碰電腦!
Magician:知道了。小夜還好嗎?她不接我的電話。
Fool:她只是在生悶氣,很快就好的。你這一年別再跟我們聯絡了,自己去過自己的生活。
應天齊嘴角噙著一抹得意,破解這種內部網路的及時通訊系統,他最拿手!
他迅速坐到桌前,雙手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著。
果然,他解程式解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找到了魔術師的註冊資料。
葛元夢……
一個相似的名字映入眼簾,他覺得手指有點顫抖。
不可能!
白元夢是怎樣的人他還不清楚嗎?他為自己竟會想把魔術師和白元夢連在一塊感到好笑。
他緩緩地拉下卷軸,看到一張面無表情的美人的相片……熟悉得不得了的臉……
白元夢的臉……創星的魔術師——
是她?!
她不是他見過最天真無邪的女人嗎?!
不可能!
但整整空白了片刻,他的腦袋開始運轉,一些不合理的蛛絲馬跡一一浮現。
想到她會四國語言、她對電腦術語異常的熟悉、她進公司的時間點、她買得起高級華廈……
不信、憤怒、背叛……五味雜陳的情緒湧上胸口,他怎麼會笨到一直被她耍得團團轉?!每個人都被她騙得那麼徹底!
就像電殛竄過身軀,他渾身一震,只能一動也不動的怒瞪著螢幕上那張照片,許久許久……
不,他才不在乎那女人是什麼人,只要能找到魔術師的真面目就好了,他現在應該要高興才對,但——
「Damned!」他再度將滑鼠用力往地上摔,當場滑鼠裂開,他的眸子暗黝黝。
他會讓魔術師付出騙他的代價,他一定要拿到她的罪證,將她告上法庭!
問題是,罪證怎麼拿?
反覆望著那通訊紀錄的內容——男朋友,這的確是個接近她的好方法。
一大早,白元夢坐在辦公桌前打開電腦收信。
「怎麼這麼多情書啊?」梅玲好奇地湊過來看。
「嗯!不知道哪一個可以當男朋友。」白元夢一封一封看,但她就是不想要其中任何一個人當她的男朋友。
「你打算交男朋友?」梅玲好訝異,小夢看起來一直都沒什麼情緒起伏,對每個男同事態度也都溫溫的、不冷不熱,她對談戀愛會有興趣嗎?
「嗯!我必須交個男朋友。」她轉回頭來,一臉正經地注視著梅玲。
就在此時,應天齊敲敲門,逕自打開門走進來。
「咦?總經理你怎麼會過來?」梅玲驚訝地起身。應天齊若有事都是按內線聯絡,怎麼會親自跑到她們辦公室來?
「我來找小夢的。」他綻放一個迷人的微笑,那一身筆挺的銀灰色亞曼尼西裝,襯著他的棕金色馬尾,英氣逼人。
他的眼神攫住白元夢,那其中閃爍的精光讓她的心開始不規則地跳了起來。
梅玲感受到那兩人之間異樣的張力,露出賊賊的微笑,趕緊退到一旁。「那你們慢慢談,我去倒杯茶。」
應天齊走到坐著的白元夢身前,高大挺拔的身軀像陰影一般覆蓋了她。「小夢,你想交男朋友吧?」
他難得地直視她的眼說話。
「嗯!你怎麼知道?」她應該還沒有跟誰說吧?白元夢愣愣地仰頭看他,他的眸子深沉、閃亮……無情。
「我可以當你的男朋友嗎?」他嘴角擒著一抹笑,紳士地牽起她擱在膝頭上的右手,彎腰輕輕在她的右手背上印下一吻,接著抬起眼看著她。
白元夢微微蹙起眉頭,她有一種不好的感覺,總覺得假假的,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他握得很緊。
「好嗎?」應天齊目光灼灼地逼視她。
令他訝異的是,一向沒什麼情緒的白元夢似乎動怒了。
「不要!」她硬是抽回自己的手,眼神僵硬地看向他道:「你又不想當我的男朋友,為什麼要這樣問我?」
他明明身上就對她透露著排斥,卻又假惺惺的告白,這種嘴上說一套、心裡想一套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對於她似乎又將他看透了,他的眼裡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錯愕,但很快的又堆上滿臉溫柔的笑容。「你怎麼會這麼說?或許你不知道,我喜歡你很久了,當然希望你當我的女朋友。」
「不要。」她瞪著他的眼睛,心裡竟覺得很低落。為什麼他變了?而她又為什麼這麼在意他的改變?
應天齊暗自警惕,被她識破了嗎?她果然是個心機深沉的女人!
他再一次地微笑,試著調侃道:「你拒絕得那麼直接,會讓我難過的,你不再考慮一下嗎?」
「不考慮。」她斬釘截鐵道:「你根本不喜歡我,為什麼要騙我說你喜歡呢?」
應天齊心裡揚起了怒氣。若說欺騙,他有她手段這麼惡劣嗎?!
但他還是勉強柔聲道:「我沒有騙你,我真的很喜歡你,不過沒關係,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
白元夢沒有接話,只是以一雙美眸直勾勾地望著他。
應天齊眸裡出現冷硬,那無辜的神情怎麼能想像得到她是毀了他們資料庫並且散佈病毒的電腦駭客?
但她是!
他已經派強森循著「葛元夢」這個名字查到了,她不僅是創星的魔術師,還是如假包換的創星集團總裁的養女,難怪能住那樣的地方……
她是創星派來的商業間諜,所以他打算利用那段通訊紀錄裡的資料,想辦法接近她,找到她製造電腦病毒的罪證。
「你和梅玲先忙吧!你只要記著我真心想當你的男朋友,我不會放棄,隨時都等你答覆。」他風度翩翩地朝她笑了笑,轉身離開。
等他離開後,一直躲在外面偷聽的梅玲連忙跑進來追問白元夢。「你答應當總經理的女朋友了沒?」
「沒有。」白元夢仍舊是沒什麼表情。「他並不是真心想要我當他的女朋友。」
「但他不是都說了他喜歡……」
「那是騙我的,我感覺得出來。」她的語調有一點低,有一點無力。
梅玲沉默了,她真不知應天齊在搞什麼鬼?「你很喜歡總經理吧!」
「我不知道。」她淡然道。喜歡?愛?她根本無法定義那種感覺。
「沒關係,算了,他是個既風流又有點驕縱的富家少爺,你若是真的跟他在一起或許會吃虧,沒答應他也好……」雖然梅玲很期待有人能接觸到總經理內心深處,她畢竟是看他長大的,對他總是多一份疼愛。
白元夢點點頭,繼續開始工作,但平靜的情緒卻漸漸湧起波浪。
兩個星期過去了,應天齊稱得上相當有耐心,天天想出各種名目來約白元夢,但都被拒絕了。
而總經理正熱烈追求白元夢的消息在公司裡傳得沸沸揚揚,倒是讓不少女人心碎,也替白元夢趕跑一大票追求者。
晚上,白元夢跟梅玲一起走出辦公大樓,她跟梅玲道別後,照例正要轉往大馬路上走回家,突然,一輛銀色流線型的朋馳跑車擋在她面前。
「我送你回家吧!」應天齊綁著馬尾,玩世不恭的俊美容顏,從車窗裡探出來。
白元夢帶著一絲無聊盯著他。
不是她在自誇,她已經拒絕他拒絕得很習慣了,拒絕到她已經能「回復平靜」,只覺得他好像在跟她玩一場遊戲似的。
「你別那樣看著我嘛!」應天齊失笑道:「我只是剛好今天不用加班,我們又住得那麼近,所以想順道送你回家。你這樣走回家不是很累嗎?」
白元夢侷促不安的看了看車子,她今天有點累,的確想坐車回家,而且他的車看起來很特別、很舒服……
「好,你的車今天借我坐一下,不過,我不要當你的女朋友。」她直接撇清。
「0K,你上車吧!」
每當這種時候,她異於常人的直接總讓他忍不住很想笑,但一想到這一切可能都是裝出來的,想要微笑的嘴角又硬生生地僵住。
白元夢打開車門,坐進前座,一下子和應天齊這麼靠近,那清爽溫暖的男性氣息竄入鼻腔,令她下意識地想多靠近他一點。
「小夢,你為什麼不當我的女朋友?很多人想當都還當不到耶!」為了避免又把她給弄跑,他故意用調侃的口氣說道。
「嗯哼!」白元夢只是點了點頭,不太專心在他的話上。
有一股香味……那香味是衣服上的嗎?她好奇地伸手揪住他的襯衫袖子,低頭湊上去嗅聞,她很想一直聞著他身上的淡淡香味。
這個動作讓她的波浪鬈發灑在他的手肘上,她低垂著眉睫專心靠著他的臂膀,那絕美的神情竟讓應天齊心頭一窒。
「你……在做什麼?」聲音竟沙啞了。
「你襯衫很香,借我多聞一點。」她抬頭用那迷濛星眸看著他。
面對她驀地接近的容顏,他頭一次意識到她很美,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應天齊對自己不悅地繃緊下顎,抓著方向盤的手指握得都隱隱泛白。為什麼即使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他還是不由自主地隨著她團團轉?
「小夢……」他聲音隱含怒氣。
「什麼事?總經理。」怎麼他又生氣了?她抬手輕觸他的眉頭想要撫平它。
這動作讓他猛地把車煞住,停在路邊,兩人的身子都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冷靜一會,他才讓聲音勉強維持平靜的道:「不要叫我總經理,叫我天齊。」他被她搞得差點忘了要勾引她的目的,這會兒可不知到底是誰在勾引誰了!
「天齊,你生什麼氣?該生氣的人是我才對,最近你老是騙我,弄得我很煩……」她淡淡道。
「為什麼覺得我在騙你?我很認真!」低沉的聲音裡有一絲壓抑慾望的怒氣。
他不相信他努力「追求」了她一個多禮拜,還沒辦法把她騙成功,畢竟,全公司的人都已經相信他是認真的了。
白元夢挫折但平靜地道:「你在騙我。我不知道大家心裡在想什麼,甚至有時候你們在說什麼我也聽不懂,但打從第一次見面你的情緒就會影響我。
「最近你面對我時,都帶著一股厭惡,你明明討厭我卻說喜歡我,讓我胸口好悶!我曾經覺得你很願意去瞭解我,我也很想瞭解你,但你突然把那個門關上,我找不到路了。」
她的話一針見血地讓應天齊怔忡了一下,但他馬上冷冷嘲弄。「原來你不只有X光眼,還是個測謊機!你是大陸特異功能人士嗎?可是你弄錯了吧?我怎麼可能厭惡你?倒是你,你從來就沒說過一句謊?」
「沒有。」她直道。「我妹妹小夜說謊是為了達成某種目的,或是避開某些不想要的結果,但我沒碰過那兩種情況,所以不曉得該怎麼說謊。」她像在背法條定義—般,機械式地分析。
「是嗎?真厲害,沒說過謊!」他冷哼道。
她說謊才說得高明呢!臉上一點破綻都沒有,毀了別人的防火牆,潛入他們公司,竟然還能一直裝傻裝到現在!
應天齊沉下臉,不再吭聲,他再度發動車子,車子滑向燈光璀璨的道路直往天母。
白元夢覺得胸口像被壓了一塊重石一樣,教她喘不過氣來。
此刻的她好像獨自一人處在一個荒涼的星球上,跟他說著不同的語言。
他們之間的距離明明只有二十七公分,但卻像隔了十二萬光年。
曾經有的短暫交心、幾句短短的善意話語,現在卻好像從來不存在過。
她做錯什麼了嗎?
她其實很想很想靠近他,很想很想……
但一直到她家門口,應天齊都沒再理過她,那令人窒息的冰冷沉默讓她好不舒服。
他在想什麼?任何程式對她而言都是一連串能輕易看透的數字,但她就是解不開人們心裡的那組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