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月樓裡更是清寒,鮮見人影,許是晉王連著好些天不在,下人們都疏懶了。
楊妤嫣探手出窗外,雪花碰上溫熱的掌心,轉眼間就化了。
陽兒他……穿得夠暖嗎?
他一向不愛厚重的衣服,以前都是她再三叮嚀,他為了怕自己擔心,才勉強穿上,這是第一個他沒她的冬天,他會照顧自己嗎?
「王妃,晚膳準備好了。」一道冷淡的聲音說,是丫環喜鵲。
楊妤嫣從游離的思緒中被喚回來,她歎了口氣,搖搖頭和善地道:「先擱著吧,我還不餓。」
喜鵲眉頭皺起,不悅的開口,「王妃,你這樣我們當下人的很為難,現在不吃,飯菜就涼了,晚點還要再熱,這種大冷天的,咱們都不用休息了……」
再歎口氣,楊妤嫣打斷她的話,「好了好了,那就撤下吧,我不吃了。」
喜鵲一臉無所謂,聳聳肩,應了聲「是」就要退下。
「等等!」她突地想起什麼的喚住她,「喜鵲,我聽說你娘生病了是不是?」
她一臉防備,「還好,小病而已。」
「是嗎?我那日見你跟小鳳在園子裡,你哭得好傷心呢!說是容管事不許你回去探視。」她疑惑地偏著頭看她。
喜鵲尖銳地回應,「謝謝王妃的關心,這是奴婢的家務事。」
楊妤嫣無奈地點點頭。「我本來想要不要我跟容管事提提,好讓你回家瞧瞧。」
「不……」喜鵲似乎有些猶豫,但隨即一咬牙,重重地搖著頭道:「不用了,我娘沒事。」
這些下人啊,可能真的很討厭她,她的一番好心,人家全不領情。她苦笑了下。
「王妃,還有事要吩咐嗎?奴婢還有別的事要忙。」
楊妤嫣聞言挑眉,有些可笑的在心裡暗嘲著,她這貼身丫環的工作不就是要伺候她這個王妃嗎?看來她似乎一點都不把自己當主子瞧。
她心知肚明,卻不點破,她的個性一向不強求,誰要與她好,一切隨緣。
「沒事了,你忙去吧!記得晉王回府時,來通知我一聲。」她叮嚀了句。
喜鵲福了個身,這回連應聲都懶,匆匆離去。
「小鳳姐、小鳳姐,快!快點到大廳哪!王爺回來了!」喜鵲跑得氣喘吁吁的,剛剛她經過大廳,發現王爺正在和容管事說話,她急忙地拔腿奔來和苑,通報容小鳳。
容小鳳正照著銅鏡顧盼自憐呢。「幹什麼這麼慌慌張張,我早知道他回來啦!」回身一笑,她眉兒一勾地問:「瞧我,美不美呀?」
喜鵲一愣,隨即點了好幾個頭,奉承道:「美,美極了,比那個如同棄婦的王妃美上百倍。」
其實王妃的容貌絕對勝過她千倍萬倍,那股知書達禮、溫柔嫻靜的氣質就不知贏過她多少了。只不過,不得寵的王妃和當家管事之女比起來,顯然是後者得多巴結。
容小鳳嬌笑得誇張,「我也這麼覺得。」說著,再理理雲鬢,就要踏出房門。
「小鳳姐……嗯……王妃有吩咐過,若王爺回來要去稟報……」喜鵲遲疑地開口,畢竟再怎麼說王妃也是主子,這麼陽奉陰違,她怕……
容小鳳聞言杏眼一瞪,「稟報什麼!王爺想見她自然自已會去見。」看到喜鵲一臉不安,她軟言道:「怕什麼!有什麼事有我爹擔當。」
喜鵲一聽,知道若東窗事發有人可推托,這才鬆了口氣。「那就好。唉,為什麼我要去侍奉王妃呢?以前跟在你左右多好,哪像現在受一堆鳥氣,沒見過人這樣,飯愛吃不吃的,弄得人家麻煩死了,而且身上也沒多髒,三天兩頭的就要人幫她備洗澡水,大冷天的也不怕傷風……」
聽見她抱怨連篇,容小鳳咯咯直笑,「哎唷,她真有那般討人厭?」
喜鵲點頭,「當然,她搶了你王妃的位置,當然討厭。」她說得有些言不由衷,純粹是想拍拍馬屁,誰叫自己還得靠她在她爹面前美言幾句,好讓她可以回家看她娘!
容小鳳笑得益發得意了,「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妹,喜鵲,有朝一日我若……嗯,你知道的,我不會忘了你的好處。」
兩人邊說著邊步出房門,往大廳走去。
一早,多日未回府的趙陽終於現身了。
「這幾日府裡可安好?」他接過一旁下人奉上的茶,啜了一口後問。
容添恭敬地回話,「是,府裡沒啥大事,王妃十日前進府,住進煦月樓一切都……」好字尚未出口,一陣不悅的寒音響起。
「誰叫你將她安排進煦月樓的?」
煦月樓是趙陽的居住之地,他向來不喜人打擾,僕傭婢女都少使喚,連惟一安排伺候他的容小鳳也不常見到他——不過,這也是有原由的,因為他經年都住在宮中,根本鮮少回晉王府。
「呃……」王妃不是該跟王爺同居一處嗎?容添冷汗頻冒,聽王爺這口氣,知道自己已觸怒了他。「王爺恕罪,奴才蠢鈍,實在是因為王爺您沒吩咐,奴才才自作主張……」
趙陽不耐地打斷他,「罷了,那女人在煦月樓我也沒心情上那了,把她安排到荏風樓去。」說罷,就起身往外走,「有事上風憐軒找我。」
「什麼?!王爺走了!」容小鳳不信地嚷叫,他回來還不到一刻鐘哪!「爹,你怎麼沒多留他一會?」她懊惱地瞪著容添,又瞪了一旁的喜鵲一眼,都怪她,和她多說了那些廢話,才害她沒看到他。
「我哪敢攔,剛剛王爺為了王妃的事,差點沒發頓脾氣呢!」逃過一劫的容添心有餘悸地說。
「哦?怎麼了?」
「你來評評理,爹到底是哪裡做錯了?夫妻本來就該同宿,這是天經地義,也不知王爺是哪根筋不對,居然怪我把王妃安署在煦月樓,現在還要王妃搬到荏風樓去。」
聞言,容小鳳一陣心喜。「爹,你還不明白嗎?這表示王爺他一點都不喜歡那個女人!看來,王爺果真是迫於皇命才會娶那個女人的。」他一點都不在乎她……太好了,這樣自己的計劃實行起來會更方便。
容添皺眉,「什麼這個女人、那個女人的,她可是咱們晉王府的王妃。」他別有深意地補充了一句,「女兒,別再妄想些不可能的事,咱們的身份不配的。」
她撇撇嘴,是爹太妄自菲薄,像現在宮裡得寵的劉美人又是什麼好出身,憑自己的好樣貌,她就不信真擄獲不了晉王的心。「我去跟她說要她搬到荏風樓。喜鵲,我們走。」
容添嘴一張本想阻止,再怎麼說王妃也是主子,但想想這可是王爺的吩咐,自己再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違抗,於是他只好閉起嘴看著女兒離去的背影,只盼那看起來好脾氣的王妃,別為難了他們下人才好。
一出大廳,容小鳳得意地對喜鵲說:「跟了那種主子有什麼用?你看,王爺避她如蛇蠍。」
喜鵲趕忙附和,「我也是這麼想,人家說新婚燕爾,若王爺是喜歡王妃的,怎麼可能拋下她這麼多天都沒回府來。」
「喜鵲,真是委屈你了,要你去伺候那個沒前途的主子……」她故作同情地說,眼中閃著算計的精光。
「不、不,小鳳姐你才委屈呢,長得這麼漂亮王爺卻視而不見……這樣好了,我會找機會為你出口氣。」她別有所求地討好著。
容小鳳竊喜地暗笑,哼,她要那楊采兒知道,誰才是晉王府內真正的女主人。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楊妤嫣望著鏡中的自己,出神的喃喃自語,手撫上臉,這副青春的容貌啊!他不愛嗎?他可知自己得靠它才得以回到他身邊哪!可他一點都不珍惜,任光陰流逝而去。
「噢,」突地,髮根一陣抽痛,讓她毫無防備地疼得眼淚幾乎快迸了出來。
「對不起。」正為她梳著頭的喜鵲毫無愧意地道著歉。
將眼淚忍住,她不要在存心欺負她的人面前落淚,自己什麼都沒,就剩這身骨氣而已。
這一兩日,她真的受夠了,這喜鵲忒地沒將她放在眼底,打從那日她和容小鳳前來,告知她晉王要她搬到荏風樓來之後,這丫環的態度就益發地不尊重。
自己都還沒質問她為何晉王回來了,她卻沒來稟告她呢!一口氣本來就要發作,卻在看見她逕自動手收拾起自己的東西後,什麼也不想多說。
她只是想到,如果上天真要她只剩一個月的時間好活,那麼她寧願過得平靜些,即使是表面上的也好。
那時,容小鳳的敵意更叫她難堪。
「唷,我說王妃哪,你也別覺得委屈,那荏風樓可是王府裡用來招待貴賓的,我會吩咐下去,保證伺候你伺候得賓至如歸哪!」
她冷冷地瞪著她,容小鳳畢竟年紀小,剛及笄,再怎麼伶利能幹,眼底的妒意是藏也藏不住的。妒意?難道……她喜歡陽兒?楊妤嫣不動聲色,淡然回應,「那就麻煩你了。」
容小鳳一愣,她怎麼……怎麼這麼沉得住氣?不甘心的,她口無遮攔地道:「不麻煩,反正全府的下人都聽我的。」
她挑釁著,挑戰她的地位,不信自己這麼說她還不在意。
楊妤嫣卻不以為意,仍是一臉不在乎,「我知道,連我的貼身丫環都對你服服帖帖呢。」她瞟了喜鵲一眼,接著又開口,「看來我這晉王妃往後還得靠你多關照嘍。」
容小鳳和喜鵲聞言臉一紅,她們聽得出她話裡極濃的諷刺意味。
「你……」容小鳳簡直快氣壞了,她覺得自己真像笨蛋,像個在大人面前手足無措的小孩,啞口無言。可總不能再多說些逾越的話吧,她畢竟是王妃,真要和她正面衝突,自己也討不到什麼便宜。楊妤嫣有些暗惱,這麼尖酸刻薄實在不符自己的個性。她語氣一軟,「收拾好了嗎?帶路吧!我在荏風樓用午膳即可。」
一場尷尬才這麼勉強化去。
「王妃,奴婢手鈍,不如你自個梳吧!」喜鵲的聲音將她從回想中喚回來,她大剌剌地把象牙梳丟在鏡前,「我還有事要忙,洗臉水等會再來倒。」
楊妤嫣聞言苦笑,「我的早膳呢?」
喜鵲一臉大驚小怪,「怎麼?您今天心情好終於想吃啦!」從王妃入府至今,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開口要東西吃,早膳通常都一動也沒動過的退回廚房,她一天一頓飯有老老實實吃完就不錯了。見到她這副沒大沒小的樣子,楊妤嫣再好的脾氣也要按捺不住,臉一沉,語調有些嚴厲,「你還小很多事我不會跟你計較,但我畢竟是你主子,凡事別太過分。」
喜鵲一驚,囁嚅道:「是……我馬上去準備……」標準的惡人無膽。
吱!她有多小,論年紀自己還大她一歲呢!喜鵲在心裡嘀咕著,可這王妃年齡雖看起來不大,但說話應對方面,卻不輸給一個見過世面的壯年人。
「不用了,頭快幫我梳好,我想去園子走走。」
喜鵲苦著一張臉,拿起梳子忙起來,這下她可不敢馬虎了,原來王妃也是有脾氣的。
「王妃,你別亂溜躂了,昨兒個大伙找你找得人仰馬翻的。」
那真是個噩夢啊!誰知道王妃竟是個大路癡,王府雖大,但還沒大到會迷路的地步吧?!想自己初進王府時,才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就摸得熟門熟路了。
據說,王妃昨天是想洗澡,可荏風樓裡卻找不到半個人,她知道下人們都住在和苑,便自個尋去,卻不知怎地,跑到樞陽樓去,容管事正在那對賬,一問之下,誠惶誠恐地直嚷著都怪他督導不力,就要找她喜鵲教訓一番。
結果王妃竟為她維護,說是她要自己去辦事了,不關她喜鵲的事。
她有些迷惘,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己對王妃這般惡聲惡氣的,她都不生氣,即使是剛剛那番厲詞,也是不見慍色的。
「要不,我陪你去?」她可不是出自關心喔,純粹是怕她再捕出樓子,她的膽真的很小。
楊妤嫣一笑,「不打緊的,我在附近逛逛,不會走遠。」
待喜鵲簡單地幫她綰了個髻之後,她就步出樓外。
大雪在兩日前已經停了,積雪雖未溶,但石子步道上的雪倒是已被清掃到路旁。瑞雪兆豐年,明年定是個好年頭。想想,時間也過得真快,再過十多天就要過年了,陽兒他……他那時不可能不出現吧?
深深歎了口氣,瞥見園子裡的花草樹木只剩枝權,她黯淡地想,花謝樹枯,明年遇春總有再顯生機的時候,而自己呢?表面上看來璀璨光華的生命,其實只剩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了。
走著走著,想著心事,想著和趙陽的往事,她壓根沒留意週遭的景色,等到覺得腳酸了,想找個亭子什麼的歇息一下時,才發現自己又迷路了。
「糟糕!」這是哪裡啊?楊妤嫣懊惱地東張西望,根本找不到來時路。
初入府的時候,容管事有簡單跟自己介紹過晉王府,她大概還記得一些名字,什麼大廳後是主屋煦月樓,再北邊是書房樞陽樓,西側是荏風樓及和苑,這些她都可以隨意走動,至於東邊……
容管事語帶保留的說,那兒是禁地,沒王爺的允許誰都不准擅入,就連打掃那的僕傭,也都要等他吩咐才可以進去。
唉,他講再多有什麼用,自己就是天生沒方向感,東南西北、永遠分不清,哪裡的哪邊是哪裡,對她來說根本沒意義。
張望了好一會還是瞧不出什麼門路來,無奈地,她只好隨意挑了個方向走去,死馬當活馬醫,搞不好可以像昨天一樣,遇到個什麼人帶她回去。
說來說去都是陽兒不好,那麼孤僻幹嗎?整個晉王府裡主子加奴才不過一二十人,冷清得緊,也難為了這些打理這座宅子的人了。
楊妤嫣抬頭望去,前面有棟樓閣,樓旁還有一池水,和自己住的荏風樓很像,難不成她運氣那麼好,真給她摸回來了?
走近一看,她失望地發現根本不是荏風樓,這棟建築更精細,瞧那琉璃瓦、彩甍雕樑,選材雕功無一不是上上之選。
「煙雨樓……」她喃喃念著匾上題字,隨即會意一笑。煙雨,妤嫣哪!記得那年皇上說要為陽兒指婚的時候,陽兒一急,說自己心上有人了,皇上問他是哪家千金,他搖頭不肯說,勉強的只吐出這個名字。
這棟樓……會跟自己有關係嗎?
推了推門,門沒上鎖,她不請自入。
「進門,楊妤嫣眼淚就開始撲簌簌地掉個不停,這……這裡好像昭景宮哪……不!簡直就是一樣一樣。
那時,她被遣出宮時,臨行匆忙,只來得及收拾一些細軟,其餘的別說拿了,根本連多看一眼都沒時間。
而再入宮,她難過的發現,大部分的擺設都被換下了,聽新來的宮女說,皇上有意將昭景宮賜給新封的貴妃居住。
她當時十分惆悵,和他所有的記憶啊,難道就只剩下內心的風景可回憶?
現下,所有的景物都重現了,她顫巍巍地,手撫上椅上鋪蓋的錦帛軟墊。上頭有一攤污漬,是有回陽兒鬧她,害她失手打翻了茶潑灑而出的;這茶漬怎麼洗也洗不掉,換下後,她捨不得丟,收在箱筐裡。
廳裡掛著一幅字,可完全分辨不出是他的字跡,想起這件往事,她不禁笑了起來。
那年陽兒三歲,初習字,好動的定不下性來,聰敏過人的他不想臨字帖,看到御書房裡這幅柳公權的字,說那字太壞,像她一樣,他不喜歡,頑皮地將它描成如同顏真卿的字體般肥滿;而先皇太宗忒地疼愛他,知悉了此事竟也不責罵,還直比他為神童,勝過白居易的未滿週歲便能識知無!
回憶如潮水般地襲來,有的如狂風巨浪,有的如淺捲浪花點點,一波接著一波
二十年前 昭景宮
楊妤嫣忙進忙出地跑著,君昭儀要生啦!
生孩子真可怖呢!她在慌亂中惟一隻有這個念頭,聽著尹昭儀那痛苦的慘叫聲,一聲一聲駭人得緊。
尹昭儀從羊水破了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天一夜,可這小皇子或小公主依然沒有饒了母親的意思,依舊固執地不肯出世。
「熱水來了、熱水來了……」她喊著,可尹昭儀的痛叫聲仍是蓋住她的,她提著熱水,這已經不知道是她提的第幾桶水了,不知所措地呆立一旁。
產婆發現到她,翻了翻白眼,「別愣在那邊像根木頭似的,水倒在木盆裡,過來幫忙。」
「喔。」她乖乖地應了聲,發現床邊倒了幾個宮女,「她……她們怎麼了?」
產婆哼道:「沒見過人生孩子,昏倒了。」
「呃……」她看看倒在地上的袖梅、小雲兒,還有青青,遲疑著要不要過去。
「還不快過來!」產婆催促,她無奈的只得靠近。
天!原來生小孩是要這樣,腿張得開開的,褥下都被污血沾紅了,最最可怕的是,產婆她、她……整隻手……我的天啊,她整隻手都伸進尹昭儀那裡……
她閉起眼,不敢再看。
尹昭儀像是再也受不了如此劇痛,尖喊一聲後就昏厥了過去。
「昏了也好,免得再受這種苦。」產婆喃喃自語,遇到難產不論是母親或是小孩都得自求多福,她無力同時保住兩個。
「來,等一下幫我接住小孩,我要剪臍帶。」
楊妤嫣原本閉著的眼驀地睜開,「嘎?我?我不行啦!我也快昏了……」天!都是血耶!
「不許昏!連你都昏了我這時候怎麼去找人來幫忙!」
「要不,我去找人」
「接著!」產婆手一下子伸出來,將一個血淋淋的肉球遞向她,她直覺的伸手接住。
天!天,我快呼吸不過來了!一個皺成一團,軟軟的、紅通通的小身軀,被自己用兩手捧著,緩緩伸踢著四肢。
突然,產婆又將他抓了回去,拍擊他的小屁股兩下,小娃兒「哇哇」地哭了起來,然後,她將他放回她手上,回身剪掉臍帶,打了個結。她覺得自己已變成石塊,動彈不得。
聽見小皇子洪亮的啼哭聲,產婆笑呵呵的道:「好了,看來小皇子很健康。」可想到昏迷的君昭儀,她的臉色隨即又沉下來,「只怕這孩子一出世就沒了娘。」
她這話說得極小聲,可楊妤嫣聽得清清楚楚。她猛然低頭看著小皇子,心惜之意瞬間湧起,才剛出世就沒了娘哪……
顧不得小皇子小小身子上滿是血跡,她臉靠向他,愛憐地輕輕磨蹭著;小皇子哭聲漸小,終至平靜,後來甚至咧嘴笑起來。
她瞧著心一震,也對他傻傻地露出一個笑容。
「奇了奇了,我接生了二十多年,從沒見過一個嬰孩一出生就懂得笑的,看來這小皇子將來必定不凡。」產婆瞥見這一景,嘖嘖稱奇。
一個月後,小皇子滿月,宋太宗取名為趙陽,憐他甫出生就喪母,便以自己即帝位前的封號,賜封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