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妤嫣停下手上的動作,抬起頭來,有些不明白的眨眨大眼,「嗄?你說什麼?姨沒有聽清楚。」才五歲大的小男孩不高興地嘟起嘴,「你不專心,說要陪人家讀書,結果自己卻在那繡東西。」
她笑了笑,「我在繡你的鞋呢,你前兩天不是告訴我你喜歡那天上飛的老鷹?要我繡在給你的新鞋上。別嘟著嘴,像頭小豬似的,醜死了。」其實一點也不醜,微噘著小紅菱嘴的小趙陽最可愛了,只是她不愛見他不開心的模樣。
「真的嗎?可是我覺得你嘟著嘴時很漂亮呀!」趙陽有些迷惑。
聞言,楊妤嫣臉一紅。她暗啐自己一聲,被個小孩稱讚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真是受不了自己的臉皮薄。她轉移話題道:「你剛問我什麼?再說一遍好嗎?」
趙陽點點頭,將問題再說一次。
「天哪,你才幾歲!夫子已經在教你詩經了?」她一聽連連驚呼,再一次訝異他的聰穎,自己已算得上是聰慧了,都還是八九歲才開始讀詩,而且那時還好多字不識,讀得辛苦極了。
「夫子說我論語、孟子念完了,又說孔子言詩可興觀群怨,再不濟也可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要我開始讀詩。」他聳聳肩,「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呃……」君子為什麼要追求淑女?詩這樣寫便是了還問什麼為什麼。「我想大概是因為淑女很漂亮吧!」她隨便胡謅一個答案來敷衍他,希望他乖乖回去讀他的書,要不,出去玩也好,別再問一些有的沒的的問題了。
他眉一皺,狀似不甚滿意,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又喃喃念著一些句子,沒多久,他就咧出一個解惑的微笑,頸邊兩個酒窩深深陷了進去。
「我懂了,接著那君子一定沒追到淑女,所以才會在床上翻來翻去睡不著;後來追到了,就敲鑼打鼓的慶祝。我說的對不對?」
「嘎?大概對吧!呵呵,你真聰明……」楊妤嫣傻笑兩聲矇混過去,進了宮這些年,小時候讀過的書,早還給夫子了;再說爹爹也無意叫她做個女狀元,讀書只為識字,不解義理也無所謂。「你今天不出去跟你那些哥兒們玩耍啦?」
最好他趕快出去,別再問問題啦,弄得她像個回回落第的秀才,恨自己白讀了幾年書。
他搖搖頭,原本雀躍的眼神驀地黯淡下去。「我不想跟他們玩。」
「喔……」楊妤嫣不問其實也知道原因,那些皇子們向來嫉妒陽兒聰明,深得皇上寵心,每每在戲耍中,仗著人多勢眾欺負他。
不去玩也好,省得每回他回來時,身上跌得大傷小傷的,讓她心疼死了。
「來,還有沒有問題要問我的?」硬著頭皮,她問道。最好沒有、最好沒有,乖陽兒趕快說沒有,要不然我的臉都要丟光了。
「嫣兒,我是君子嗎?」
呼,好險,這題簡單。「你當然是啦。」
「那你是淑女嗎?」
這還用問。「我應該算是啦!」謙受益,滿招損,這孔子有說過。應該有吧?
「那我可以追求你嗎?」
「嗄?」楊妤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應該是陽兒搞錯了。她失笑地問:「陽兒,你該不會認為君子和淑女是在玩捉迷藏吧?」
「不是嗎?」他的小臉有些失望,他本來還想如果她說可以的話,那他就要找小雲兒她們一起來玩了。「那他追她幹嗎?」
她終於找回些許的自信了,放下繡件,她淺笑地拉著他的小手到自己身邊,將他摟進自己懷裡,「因為君子喜歡淑女呀,想跟她天天在一起。」
「那你一開始為什麼不說?」這就通了嘛,他只有在玩捉迷藏時追過人,想不通為什麼有人追不到人會睡不著覺的;可是如果是追喜歡的人就不一樣了,像他喜歡嫣兒,如果她不見了,他不但會睡不著還會不想吃飯。
她笑了笑,「你還小,說了你也聽不懂。」其實這也是她剛剛才想到的。
他抗議地掙脫她的懷抱,「我是神童耶,怎麼可能聽不懂。」過了一會,見她沒啥回應之後,自己又偎回她懷裡。「嫣兒,你不要讓我追喔,要是我追不到你,我就會一直哭一直哭,然後眼睛就瞎掉,找不到東西吃就餓死了……」
她攬緊他,「別胡說什麼死不死的,嫣兒答應你,不會讓你追的,只要你想看到嫣兒,我都在昭景宮。」
「好棒。」他滿足地反身抱住她,閉起眼睛,「我不用追嫣兒耶!唔,你身上好香,我好想睡覺唷……」
楊妤嫣寵溺的一笑,抱起他軟軟小小的身子走進內室,將他放到床榻上去。
這昭景宮的午後,靜謐而溫馨,連陽光移動腳步,都靜悄悄的。
好了!終於大功告成了,
楊妤嫣滿意地看著自己手上的繡作,這頂帽子是要跟陽兒那雙繡了鷹的鞋搭配的,他瞧了一定喜歡,那雙鞋子他每天兜在懷裡,本來說捨不得穿,怕弄髒了,被她取笑那是鞋可不是手套,他才臉紅地穿上。
可沒多久他又脫下,說是情願把它當手套,「這雙鞋有老鷹耶!」神童畢竟也是小孩子,脫不了稚氣。
奇怪?申時都快過了,陽兒怎麼還沒回來?今兒個他不想吃點心了嗎?有他最喜歡的芙蓉花卷兒呢!
她起身走出宮去,她記得陽兒告訴她,他下午要和其他皇子們在池邊釣魚,她去喚他回來吧!
她想著他,眼底臉上盈滿柔情,這個她打小拉拔大的小人兒呀!是這麼般依戀著自己,準確地說,是他們彼此相依扶持。
當初,君昭儀在生下陽兒七日後就熬不住,過去了,而太宗皇帝因為怕觸景傷情,這幾年壓根沒再踏進昭景宮一步,想見兒子時,再讓太監將他帶到其跟前。
這偌大的昭景宮裡,就只有她們幾個宮女和陽兒而已。前兩年本來還有陽兒的乳母榮國夫人,可陽兒斷奶沒多久後,榮國夫人也生了場大病,去世了。
榮國夫人死後,嬪妃間開始傳言這小晉王是克母命,誰親近了他誰倒霉。
因此儘管陽兒帝前受寵,可眾嬪妃卻避他如蛇蠍,還要其他皇子、公主們離他遠些。小孩子雖不懂這些,但見陽兒這兄弟天資過人,集父皇幾千寵愛於一身,心眼小些的,無不嫉妒眼紅,覷了空隙、有了機會,就不顧手足情,叫陽兒好看。
每每,他們不是故意冷落陽兒不和他玩,就是嘲笑他沒娘,把從大人那兒聽來的閒言閒語,加油添醋一番,說什麼他是掃把星,要他滾遠點,別離他們太近,他們不想佔了晦氣;又說他別以為仗著父皇的寵愛就有什麼了不起,將來皇帝龍位還不見得輪得到他呢,別太得意。
偶爾,他們會善心大發地找陽兒一起玩,陽兒是欣喜若狂,迭聲說好,殊不知,他們都只是找機會好捉弄他而已。
像有一回玩捉迷藏,他們說是要他當鬼才肯讓他加入,可在陽兒背著他們數數兒時,一群人卻各自跑回寢宮去,讓他尋到了天黑,也沒捉到半個人,哭哭啼啼地回昭景宮,那晚就染了風寒,病了好些天才養好身子。
這回他們會找陽兒釣魚?不會有什麼陰謀吧?!
邊走腦袋裡也亂紛紛地想著,好在這路熟透了,閉著眼也知路邊的一景一物,要不以她那麼差的認路功夫,這麼的心不在焉,鐵定又要鬧出像剛入宮來時的笑話——讓人帶她回昭景宮。
還沒到蓮清池,就聽到池邊傳來一陣小孩的吆喝叫嚷聲,她停下腳步,隔一段距離地遠遠張望著。
「趙陽,快!加油!」
「用點力呀!魚快跑了!」
奇了,今兒個是什麼日子,眾皇子居然會替陽兒加油呢!
只見趙陽死命地拉著釣竿,可也不知是釣著了什麼大魚,釣竿彎了一個大弧度,他正死命地拉著,周圍都是出口不出力的人,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趙陽也爭氣,使盡了吃奶的力氣,硬是拉起了一條肥重的大鯉魚,甩在池邊的草地上,那鯉魚活蹦蹦地亂跳,看上去怕不有二十斤,幾乎都快和他同重了呢!
「我釣起來了!我釣起來了!」趙陽興奮地喊,看向他的同伴。
剛剛那一群大呼小叫的皇子,此刻卻有如啞了般,有些不敢置信,其中還有人露出嫉妒的眼神。
「你們怎麼了?我釣到魚了耶!」
「釣只小魚而已,有什麼了不起!」趙時不屑地撇撇嘴。
前幾天他們幾個兄弟在春風亭裡約好,今天要來釣魚,沒想到意外看見趙陽獨自一人在附近玩耍,不知是誰突然提議,說不如讓趙陽一起來,再找機會整整他。
眾人享有言莫不稱讚這是個好主意,最近也沒什麼新鮮的玩意兒,耍耍趙陽,肯定有趣。
一行人釣了一下午,大伙幾無斬獲,只有趙陽例外,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蚯蚓比較好吃,魚都只咬他的餌,一下子就釣了好幾條魚,尤其是剛剛那尾大鯉魚,更是叫人眼紅;他們本想他絕對拉不起這條魚的,搞不好還會被魚拖下池子去,那時就有好戲看了。
誰知道……哼,老天爺真不公平。十歲的趙亨想,他可足足高了趙陽快兩個頭,可魚就是不咬他的餌,讓他在這個弟弟面前丟足了臉。
其他皇子也都是這般想法。本來嘛,他們來釣魚就是要比誰釣得多、釣的魚大,難不成還想吃啊,要吃魚也不用他們這群身份尊貴的皇子動手釣。
看來今天的冠軍是趙陽,眾人有些索然無味地想離開,真不好玩,白白浪費了一個下午,早知道也去斗蛐蛐。
趙時嚷著,「走啦、走啦,上我那蹴鞠吧!」
趙陽聞言也想跟,連忙說道:「我也要去,等我一下,我把魚鉤解開。」
「誰要讓你跟!」趙亨酸溜溜地擋下他,「要玩,跟你的大魚玩吧!」
說完,他惡意地腳下使勁一踢,竟將那一尾大鯉魚踢飛了出去,魚還存著一口氣,在低空中尾鰭賣力擺動幾下,便掉回池子裡。
嘩啦——
「啊!」
沒想到入水的不只是那尾逃過一劫的魚,還有拿著釣竿一時沒留意的趙陽,魚嘴裡還勾著線,把他一併帶下了池,轉眼間他已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水。
「救、唔……救命!」
「哈哈,這真是、池魚之殃。呀!」趙亨還有心情說笑。
趙J湊近瞧著似有些不對,「喂,他會不會游泳啊?」
「我怎麼知道?」趙亨看著趙陽在池中載浮載沉的身子,故作老成地摩挲著下巴,「不如咱們觀察看看,他沒淹死就是會游了。」
遠處的楊妤嫣已經按捺不住地衝上前來,這蓮清池可有近丈深啊!陽兒他又不會泅水,這群皇子怎麼還事不關己似的在一旁看熱鬧?他們可是兄弟呀!
「陽兒、陽兒……」她心急地跪在池邊,頻喚著他。怎麼辦?她也不諳水性,現在回去叫人來又怕遲了。
她轉頭看向那群皇子們,不住地磕頭,「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小的求求你們救救陽兒,他不會泅水呀!」
誰知趙亨一聽竟不悅地道:「嗟,誰要你說出來的,真不好玩,我們還想看他會不會真成了水鬼咧!」
趙J咽嚥口水後問:「六哥,咱們不救嗎?真要讓他成了水鬼,會不會來找我們索命呀?」
趙亨橫了他一眼,「又不是我們害的,他要找人報仇也該找那只魚才對。」
楊妤嫣眼見眾皇子似乎是沒有救趙陽的意思,一個勁地在那插科打渾,又看趙陽離池邊越來越遠,她一急,一咬牙,深吸口氣抖顫著身子躍下池去。
她滿腦子要救人,壓根不知道自個兒是怎麼到趙陽身邊的,只知當自己捉著了他的小身子鬆了一口氣,接下來就嗆到了,一咳又喝了好幾口水,無法呼吸;她雙手無意識地舉高趙陽,不叫他淹著,自己的身子卻不知怎麼越來越重,直往下沉,眼前也一片白茫,什麼都模糊了……
楊妤嫣醒來時只覺喉頭像火燒過般,又刺又痛,她頭也疼著,耳畔直傳來陣陣細碎的嗚咽啜泣聲。
她想張眼,可眼皮卻沉重得像壓了千斤鐵。她聽得出來是陽兒在哭,她得去摟著他、哄他,問他什麼事難過啦?是不是又被其他皇子欺負了?
「十二皇子別哭啦,太醫不是說了嗎,嫣兒沒事,幸好路過的太監有人識水性,要不你們倆早結伴去陰曹地府見閻王了。」
「呸呸呸!小雲兒你說這是什麼渾話,這般咒小皇子和妤嫣。」袖梅瞪了她一眼。
小雲兒吐了吐舌,「哎唷,人家只是想安慰小皇子嘛,你沒瞧見他哭得眼都腫了。」
袖梅望了望趙陽,又轉頭看著仍不省人事的楊妤嫣,這兩人一向就出奇地好,像朋友,又像母子,一同生活了這些年,她想,妤嫣和小皇子的感情是獨一無二、無人可取代彼此的。
趙陽見楊妤嫣的眼皮似乎顫動了下,他抹抹淚眼,清朗的嗓音都哭啞了,「醒了、醒了,嫣兒醒了。」
袖梅和小雲兒連忙湊近。「妤嫣,你覺得怎麼樣……奇怪,我要青青去端碗薑湯來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小雲兒哼道:「那懶丫環頭八成留在御膳房偷吃了,我去瞧瞧。」她瞅了瞅楊妤嫣,有些心疼地為她撥開遮到眼的劉海,「臉色怎麼還是這麼蒼白!我再吩咐膳房熬些補氣的藥來。」
袖梅看著她出了房門,才又轉頭回來,發現小皇子竟爬上床搖著楊妤嫣的手,哭音濃厚地喊著。
「嫣兒,你怎麼又睡著了嘛,你醒來啦,醒來和小陽兒玩呀!」
袖梅連忙將他攬下床來,「別搖她,她會不舒服的。」
趙陽的手原本還拉著楊妤嫣的不放,聽到她這麼說,一驚地鬆開了手。「別……別不舒服,陽兒不拉了。」
楊妤嫣忍住喉嚨火灼般的疼痛,伸出手來反倒握住了他的小手。「我……我沒事……」
一聽到她的聲音,趙陽「哇」地一聲,剛收的淚勢又奔流了滿臉,他終於放下心來,嫣兒不會死掉了,不會去當水鬼的新娘了。
「嗚……嫣兒,你沒有死掉了……嗚,我不要你去當水鬼的新娘,你要當就當陽兒的嘛!」
當那兩名路過的太監救起兩人時,趙陽意識還很清明,雖不住地嗆咳著,但還是注意地看著楊妤嫣,她渾身濕淋淋、臉色死白的躺在那,快嚇壞他了,見她這樣,簡直比自己落水還可怕。
一名太監不斷地壓著她的腹部,他不咳了,直愣愣地看著毫無動靜的她,小小的心靈還沒意會到死亡是怎麼一回事,就已先感受到害怕。
趙亨三兄弟還沒走的在看熱鬧,趙J有些沒用地顫著聲問:「她、她……她不會死了吧?」
趙亨撇撇嘴,「死了就算了……唔,不過也有點可惜,白白便宜水鬼,撿到這麼標緻的宮女給他當新娘。」
趙陽聽見他的話惡狠狠地瞪向他,他知道這話是在咒楊妤嫣,他氣極了,小小的拳頭握得死緊,「你別亂說,嫣兒才不會去當水鬼的新娘!」
趙亨看見他目露凶光,心下隱隱浮起些詫異和……害怕。怕?!見鬼了,他會怕這小不隆咚的小鬼?
「哼,我們走,懶得跟這小鬼一般見識!」他壓下心中這股不明的懼意,這小鬼好像要撲上來咬他一口般,他最怕痛了,若要受此無妄之災多倒霉,還是走為上策。
吱,這筆仇先記著,改天再給他好看。
這時楊妤嫣嘴中吐出一些污水,轉移了趙陽的注意力,否則下一刻,他鐵定已衝上去給他的兄弟一頓好打。
可趙亨的話已在他心裡生了根,他好怕,好怕她真去當水鬼的新娘不要他了。
楊妤嫣虛弱的一笑,安撫著他,「嫣兒不能當你的新娘,我太老了。」
袖梅也打趣道:「就是,她當你娘還差不多,還新娘咧。」
誰知趙陽竟一臉堅定,「我要嫣兒當我的新娘。」
楊妤嫣和袖梅都笑了起來,也不把他的童言童語當真。袖梅瞧向她,「覺得怎麼樣?肚子餓不餓?」
她搖搖頭,「對了,陽兒吃了沒?」這時房裡已掌了燈,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
「我要等你一起吃。」趙陽自己說了。
「喀,你聽見了,是他不吃的,可別說我們伺候不周呀!」
楊妤嫣一聽,連忙掙扎著起身,「都什麼時候了,陽兒竟然還沒有用膳……」
才說著,小雲兒手提著膳盒走了進來。
「誰要用膳啦?呵,我就知道大家一定都餓了,瞧瞧我拿了什麼回來!」她獻寶似的說:「有桂花蹄膀、玉藕烏雞湯、三珍粥……」
楊妤嫣下了床來到桌旁,盛了一碗粥,招呼著趙陽。「陽兒來,先吃粥,別餓著啦!」
趙陽爬上椅子,有些搖搖晃晃地站起,看得一旁的三人心都快跳出來了,生怕他一個不慎摔下椅子可就不得了啦。
「陽兒,你……」
「小皇子,小心哪!」
只見趙陽拿著勺匙,潑潑灑灑地好不容易也盛了一碗粥,然後推到楊妤嫣面前,對她一笑,「嫣兒,你也吃粥。」
楊妤嫣動容地瞅著他,真不枉自己將他疼入心哪,這芽尖兒般的小人兒是這般體貼著自己,想著,一抹霧氣便掩上眸來。
袖梅心細,不想她剛受驚的身子又為這點事兒哭哭啼啼,這小皇子對嫣兒特別好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啦。「來來來,大家一起用吧,我也餓壞了。」
眾人拿起著吃了一會,楊妤嫣突然環顧左右,奇怪地問:「青青呢?怎麼不見她?」
小雲兒放下碗,哼了一聲,「別提了,我去御膳房時問了一下管事的福公公,青青怎麼去端碗薑湯去那麼久,可福公公竟說壓根沒看到那丫環頭的人影。」
「沒看到?!那青青上哪啦?」
「我也奇怪著,不過沒心思去尋,誰知在回來的路上,遇到她手裡提著膳盒一臉匆忙,我以為她是要回咱們昭景宮來,正想招呼她一塊走時,她看到我卻像見到鬼,飛也似的跑了。」
袖梅瞪了她一眼,「都怪你,平常對她那麼凶,她見了你就怕。」
小雲兒一臉大受冤枉地喊,「我哪有凶,你們也不是不知道,那丫環頭懶得跟尊菩薩沒兩樣,她以為她進宮來是當娘娘嗎?什麼都不肯做,我不罵她兩句怎成!」
楊妤嫣淺笑道:「你哪是罵她兩句,成天就聽你喳呼的聲音沒停過。」
「唉,你們的意思是說我欺負她嘍?天地良心,我小雲兒是標準的刀子口豆腐心,心腸軟得很,再說人家現在有了新靠山,我還得怕她幾分呢!」
「新靠山?此話怎說?」
小雲兒神秘兮兮地,還故意壓低了聲音,「你們猜,她提著膳盒要上哪?去皇上新寵羅美人那兒呀!我遇到她時,她後頭不遠處也有兩個小丫環頭提著膳盒,我攔住她們一問,說是羅美人要用點心,她們拿不完,才請她幫忙的。」
「她去羅美人那幹嗎?」袖梅一愕問道。
「她老嫌待在我們昭景宮沒前途,皇上不上這來,她那花般青春就要這樣白白凋零。現在可以巴結新寵羅美人,要是皇上臨幸羅美人時對她一見驚為天人,她就出頭了,所以怎麼可能會放過這飛上枝頭的機會?」
「我去找她回來。」楊妤嫣放下碗筷起身,「這事要給管事的公公知道了,難保青青不會受頓責罰。」
「唉,別了吧,你對那丫環頭那麼好幹嗎,她也不會感激。」
「嫣兒,我吃飽了。」趙陽跳下椅子,來到楊妤嫣身邊。
「你看你,吃得一嘴油。」她掏出巾子,為他拭嘴兒。
袖梅也放下碗筷,「小雲兒說的對,別理那丫環頭了,想回來她自會回來的。時候也不早了,你服侍小皇子手腳洗洗,準備就寢吧!」
稍晚,星斗滿天,今天初一,不見口月牙兒,更顯得星河皎潔。
楊妤嫣哄著趙陽,為他唱著小時候娘唱給她聽的小曲兒,伴他入睡。
也不知是不是今天下午的事讓他餘悸猶存,他緊捉著她的袖子,眼睜得老大,好像怕她會離開似的。
「怎麼啦?還不睡,明早打瞌睡被夫子訓可別哭唷!」她停下哼歌,愛憐地撫著他的發。
「嫣兒,你今天差點死掉耶!」趙陽突然說。
她搖搖頭,「我怎樣都沒關係,只要小陽兒沒事就好了。」
他小小的臉上滿憂愁,「我好怕,好怕好怕唷!六哥哥他們老是說我克母命,娘死了,奶娘也死了,我覺得都是我害的。」
「傻孩子,各人生死有命,跟你沒關係的。」
他一下子坐起身,「嫣兒,你不要死好不好?你跟我說過,娘和奶娘她們都到天上當雲四處玩耍去了,你不要當雲嘛,你要玩,陽兒陪你玩,我不想像看不到娘那樣也都看不見你。」
楊妤嫣將他攬進懷裡,「好,嫣兒答應你,不會死、不會死……」
像是安心了,睡意一古腦地全襲上來,趙陽打了個哈欠,在她懷中窩了個舒服的位置,滿足地咕噥了聲睡去。
她微笑地撫著他的發旋,腳麻了也捨不得動,夜沉了,今天這樣折騰下來她卻了無倦意,滿心想著,如果能一輩子擁著這小人兒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