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柏烈旭淡淡響應,心裡微痛。
曾經放在內心深處的人再見面還是有些在乎,雖然表面說得那樣豪氣干雲、無堅不摧,實則仍然在意,見到人,那種心如刀刺的感覺還是會淺淺地浮上心頭。
一旦動了感情,不管是誰,要割捨多少都會有些痛。
結束?「什麼意思?」
「分手。」柏烈旭看著她,眼中的江采妮還是一樣漂亮,但已吸引不了他,他已經不是當初驚艷她的亮麗而說不出一句話的青澀男孩。
或許構不上真正能獨當一面的男人的邊,但至少脫離青黃不接的小男生時期。
在遭受她於背後的譏諷奚落之後,他認清了許多,不再盲目。
「你要甩掉我?」
「沒有誰甩誰的問題,只是不適合,你要的和我要的不同,再說--」
「慢著。」江采妮注意到他身邊的梁雨萍。
難道--「是因為她?你愛上她?」
「不是。」柏烈旭下意識將梁雨萍護在身後。
不經意護人的舉動和他所說的話根本不一致。「不要騙我。你一定是愛上她才想要跟我分手對不對?」
「跟我分手你會難過?」
「當然會!」江采妮跺腳。「你這樣讓我很受傷。」
「是心裡受傷還是面子受傷?」
柏烈旭追問,一反平日溫和風趣的形象,展現出強勢的咄咄逼人。
「是因為跟我分手而難過,還是因為提出分手的人不是你而受窘?」
「烈旭--」
「不可能是前者吧?」這麼說的時候,心痛的其實是他自己。
他明白,但不說又不行。
江采妮愕然以對,終於意識到這位小情人和以前不一樣了。
看見她心虛的表情,柏烈旭忽然覺得過去的自己很蠢。
社會人和大學生畢竟有所不同,大學生雖然沒有國高中生的清純,卻又比不上社會人的沾塵染俗,是處於中間地帶的尷尬。
他是那麼看重他們之間的感情,但她卻當它是茶餘飯後的調劑。
她的作為令他感情受挫,卻矛盾地將他往男人的階段推進。
哪個男人沒有傷過心,只是他傷得難堪,真的很難堪。
「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說我的壞話?」
不能這麼收場,只有她甩人沒有人甩她,她江采妮從來沒有被男人甩過,更何況是一個小男生!
她轉頭,目標對準同性。「把烈旭還我!」
「跟我沒有關係。」梁雨萍揮手又搖頭,極力澄清。「我只是他學姐。」
「不要騙我!別以為我看不出來!把他還我!」
「她是我學姐。」柏烈旭替她擋開江采妮的五爪金龍。「別太過份,你我的事跟雨萍無關。」
「你這麼護她不可能沒有關係。」
他為什麼沒發現她是這麼無理取鬧的女人?一開始的迷戀回歸到現實的冷靜之後,就像拉到正確焦距上的物體,什麼都看得很清楚,他懷疑自己為什麼一直看不見真正的她。
只因為外貌的眩惑,就讓他意亂情迷到失去理智?他問自己,發現事實真的是如此。
離得更遠看得更清楚,才更能輕易釋懷,也才知道自己動心得多麼輕率。
心,也漸漸不那麼痛了。「你可以到處去說你對我膩了、煩了,所以決定甩掉我,如果有人問我是不是真的,我會說是--倘若那麼做你會好過一點的話。」
江采妮聞言,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我、我愛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傷我?」
那是愛嗎?他懷疑。
「你的愛我要不起。」苦笑染上緊抿的唇,她讓他對愛情失望幻滅,從她口中再聽見「愛」這個字,只讓他覺得諷刺,她根本沒愛過他。
「你不能這樣對我,我--」
「我都聽見了。」不想明說,偏偏她一路相逼,他實在找不到辦法,只好重提一個月前讓他傷心難過的往事。
「什麼?」
「一個月前我到你公司找你,我聽見你跟同事說的話,用優酪乳作比喻的論調--采妮,你並不愛我。」
他聽見了?「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還記得對吧?」唇角雖然上揚微笑的弧度,卻嘗到之前不斷重複的苦澀。
「我、我--那只是--」
「給彼此一個台階下,就這樣結束吧。」
江采妮心有不甘地還想多說什麼,柏烈旭搶在她前頭開口: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沒有辦法給你什麼,也許我該謝謝你,你陪我度過一段快樂的時光,至少,在我不知道你把我們的交往當作是遊戲的時候,我真的很快樂。」
「烈旭--」
「還想說什麼?」
江采妮喪了氣,事到如今她想用再多的謊去圓也於事無補:再者,在這裡吵已經引起不少人注意,再繼續下去只會讓自己更丟臉。
算了算了,這個世界又不是只有柏烈旭一個,再說,他也不過是她生活上的調劑品。
「既然這樣就隨你吧,但是記住--是我甩你不是你甩我!」
「隨你高興。」今天以後,他跟她絕對不會有交集。柏烈旭一時間覺得感傷卻同時湧起一股慶幸。「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不在乎。」
「我不會再來找你!」惱羞成怒到了極點,江采妮恨恨瞪了兩人一眼,悻然離去。
始終被護在身後的梁雨萍這會兒才走到前頭,目送窈窕身影逐漸變小變淡。
回頭,她看見柏烈旭臉上來不及掩藏的痛苦表情,頓時恍然大悟。
表面上,對於感情問題,他說得理性,也看起來處理得非常理智,但再度面對時,仍然無法不憶起受傷的感覺。
似乎察覺到她心裡的想法,柏烈旭苦笑:
「剛剛把自己說得好像EQ頗高似的,結果……」他搖頭,不再繼續說下去。
望著他?梁雨萍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想了許久,纖手拍上他肩膀。
「去碧潭划船吧!」她說。
為什麼突然蹦出到碧潭划船的結論?
柏烈旭百思不得其解,但還是搭捷運來到碧潭,又莫名其妙在她帶領之下,乖乖踩著腳踏船划到潭心。
兩人繼續沉默地踩船,表情不若其它遊客的輕鬆嬉笑,彷彿划船是多麼嚴肅的事,跟休閒一點關係都沒有。
突兀的表情,格格不入的心境,構成像漫畫中烏鴉滿天飛的背景,象徵主角們不知其所以然的困惑。
沒多久,被兩人前後爆出的笑聲擊破。
「我們在幹嘛啊?」柏烈旭率先提問,對像當然是唯一的划船夥伴。
「不知道。」梁雨萍自己也覺得好笑。
她似乎不是安慰人的料。「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
柏烈旭斂回笑容。「其實我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難過,這不是逞強。」他加強語氣道:「是真的,在知道她對我抱持的感情當時的確很受傷,今天再看見她,還是心痛;只不過剛剛在和她的談話之中,發現自己竟然有一點覺得慶幸的感覺。」
「慶幸?」
他點頭。「慶幸能早一點知道她……並不愛我。」
那她是否也能學他?像他一樣,慶幸自己早點認清馮定邦這個人,但--
畢竟不同啊!她與馮定邦的感情不是半年、不是幾個月,而是四年多啊!早點、晚點,怎麼算?
「你很果決。」她只能這麼說,也羨慕著。
「不然還能怎麼樣?」感情是雙方面的事,一方有心一方無意,前者除了看開,還能做什麼?「我認為感情的事情最好不要拖泥帶水。」
「拖泥帶水嗎……」抓抓頭髮,她嗤地輕哂自嘲的哼笑:「好像在說我……」
「我沒有影射的意思。」
「我知道,是我自己心虛。」同一天感情受挫,他走出來而她還留在原地,逃不出傷心織成的網,好痛苦。
「他沒有再來找你嗎?」
梁雨萍黯然神傷地搖頭,肩膀一聳。「也許正如他所說,我跟他結束了。」
一時間,柏烈旭找不到話說,只好搬出陳腔濫調:「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遲早會走出來。」
同樣面對情傷,完全不同的境遇讓她忍不住問他:
「這一點是不是男生比較佔便宜?一段感情的開始與結束都是那麼地--乾脆俐落?」帶著毫不戀棧的冷血。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太難。「男女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樣,對待感情的態度也不一樣,沒有誰占誰便宜的問題,只有想不想得開的結論;我說過的,我選擇讓自己好過一點,所以強迫自己想得開,不要留在同樣的一個地方打轉,因為再那樣下去恐怕連自己都會厭惡自己。」
「我很討厭現在的自己--愁眉苦臉面對所有關心我的人,明明理智上知道無法挽救這段感情,心裡卻隱約在期待他回頭找我,想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夢,醒來時他還是像以前一樣愛著我。」
「雨萍……」
她揚笑,帶著愁地響應他的關心:
「可是,一切都不一樣了不是嗎?他有新的女朋友,這足以說明我是被棄的那一個。我應該讓自己快樂,我應該堅強面對這段失敗的感情,我應該讓自己過得更好,讓他知道沒有他我比以前更快樂,可是我還愛他……」很愛很愛。
下一秒鐘,她側躺進溫暖的肩窩,耳邊充斥沉穩的心跳,帶來神奇的安撫效果,連她自己都非常訝異。
「別說了。」很難不心痛啊!不為自己,而是為她。「怎麼會有像你這樣傻的女人呢?對感情這麼執著,我--我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你,」
「真糟,本來是我提議來這裡散心,結果又變成你在安慰我。」不濟事的、無法面對事實的,追根究柢還是只有她。
「設法讓自己快樂起來。」這是他激勵自己的方法,也希望與她共享。
「我……我找不到讓自己快樂的方法。」淚,又忍不住滑出眼眶,這一次,多虧有他的襯衫吸納,卻也引出更多淚。「真的找不到。」
這樣的她,卻強顏歡笑了好久,只因為不希望家人和身邊的朋友擔心。
好難過,原來想哭的時候還要笑臉迎人是這麼地難、這麼地痛苦,靈魂只有一個,她卻得撕裂成兩半--強顏歡笑的自己和陷入痛苦深淵的自己,在一顆心裡交戰,擊出的火花灼得她好痛!
柏烈旭收緊手臂,讓她緊緊靠在身側,自行將船踩向較少人至的湖面,避免讓太多人看見她在哭,除了這樣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為她做些什麼。
感情的事,只能靠自己看開,在旁的人即便再怎麼心有餘也是力不足。
過來人的他更是明白這一點,也因此無法多加置喙什麼,憂心地等在一旁是他身為朋友唯一能做的。
等在一旁--默默無能為力地擔心著,唉,多無力的感覺。
如果她對感情不是那麼認真就好了。
如果她再少一點執著、多一點豁達就好了。
如果……如果……
再多的「如果」,做不到也只是虛幻的空談。
他感謝她的重感情,因為她的重感情,讓他知道,並不是所有的女人對愛情都如此現實,避免了他日後對女人以偏概全的錯誤觀念。
可他最不捨的也是她這點,太重感情反而讓自己無法輕易死心、遺忘。
四年多的感情--原諒他,他真的不知道累積這麼久的感情要如何才能釋懷。
這麼好的女孩子,換作是他,絕對捨不得放手。
絕對捨不得……
經營四年多的感情真的能說捨就捨嗎?
馮定邦捫心自問,卻發現自己無法果斷回答。
「定邦,你覺得哪種比較好吃?」暗地交往一年,如今終於擺上檯面的女友緊挨著他,希望男友貼心地幫她點餐。「這麼多套餐,我實在不知道要點哪一種才好,你幫我點吧。」
馮定邦回過神,手指隨意點上一處。
「可是……焗烤的熱量很高,人家怕胖耶……」
「那就看別的。」應對間,馮定邦透露出一絲不耐煩的語調,長指按住兩側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輕揉。
最近公事繁重,他的女友卻幾乎天天在中午休息時間到公司找他,要求一起用餐,有時候真的令他難以招架,尤其是在他累得沒有食慾只想合眼的時候。
好比現在。
「雅築,今天你自己吃,我先回公司。」連續兩天熬夜未眠,馮定邦現在最想的就是合眼休息。
「我們約好一起吃飯的啊。」陳雅築噘嘴,撒嬌地倚進他懷裡。「你答應人家的,不能反悔,好不容易我們可以在一起了,更應該珍惜能相處的每一天。」
之前礙於他前緣未斷,她配合地不張揚;可是現在不同了,她是他的女朋友,「現在」的女朋友。
「我擔心你忙著工作忘記吃飯,才天天到你公司找你,人家是擔心你身體不好嘛。」
比起吃飯,他現在更想睡覺,哪怕只有一分鐘。
「雅築,我真的很累。」馮定邦說話的語氣已明白表達疲憊。
可惜,女友似乎沒有聽進耳裡。
「你不愛我了嗎?」她問,展露小女人的嬌態嗔道:「以前你總是盡量找出時間跟我約會,現在卻說累,難道你--變心了?」
馮定邦按著額角。「沒這回事,你別想太多。」
「你跟她都能斷了,我們之間才多久?」這是她最擔心的一點,也是讓她深感不安的主因。「我好怕,怕你也拋棄我,像拋棄她一樣;還是--你仍然愛著那個女人?」
馮定邦的心瞬間漏跳一拍!
她的問來得突然,且震得被問的人心驚。
他還愛著雨萍?馮定邦自問,他還愛著個性倔強、凡事獨立自主,舉手投足總帶有七分剛硬的梁雨萍?
無法決絕地回答,也不能果斷地說不愛。
沒了心動的感覺就是不愛嗎?
他的沉默讓陳雅築害怕。「你真的還愛著梁雨萍?」
「適可而止,雅築。」馮定邦臉色黯黑,低沉的語氣意味著警告。「我選擇你就是對你感情最好的證明,還需要我說更多嗎?服務生已經等很久了,你到底想吃什麼?」
感覺到男友的不悅,陳雅築隨意指了指菜單上的項目,回頭勾抱男友手臂。
「對不起,人家只是太愛你,怕失去你,真的真的對不起……」
說不上來什麼,但女友此時的嬌嗔無法讓他開心。
相反地,他懷念起前女友的獨立自主,還有一鑽入熱中之事就專注到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遲鈍。
他竟開始覺得其實那何嘗不是一種嬌憨和傻氣!
天要下雨,果然就像娘要嫁人,擋也擋不住。
晚上七點多,突來的傾盆大雨嘩啦嘩啦直下,彷彿天上正舉行泰國潑水節似的,拚命倒水,路上的行人及機車騎士措手不及,個個難逃落湯雞的厄運。
梁雨萍狼狽地從機車後座下來,才不到兩分鐘,她已經全身濕透。
「是哪家新聞氣象說今天天氣晴的?」忍不住抱怨。
前座騎車的柏烈旭也難逃厄運,誰想得到晚上會突然下這麼大的雨,連停車穿雨衣的時間都不肯給,一會兒工夫,全身上下就沒一個地方干。
「還好離你家不遠。」這是唯一可以慶幸的。「快上樓吧,免得著涼。」
「那你呢?」本來,她也是機車一族,誰曉得車齡九年的老爺小五十今天竟然無故罷工,怎麼樣都無法發動,若不是他車就停在附近,正好遇見,恐怕她得搭公車,花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在擠公車和塞車上。
只是天公不作美,硬是倒下大桶水,給人一個狼狽。
「還是先到我家,我弟弟的衣服你應該可以穿。」她說,邊打量他的身材。「絕對可以。」
「不用了,現在也不冷,淋點雨不會怎麼樣。」男生很耐操,不像女孩子比較孱弱。「上去吧,我也要回宿舍了。」
「那--」
「雨萍!」
突來的呼喚打斷她叮嚀柏烈旭小心騎車的話。
公寓門前的男女不約而同地朝聲音來源處看去,前者不解,後者詫異。
馮定邦?梁雨萍閉了閉眼睛,再看,就著路燈,確定對面執傘站在車邊的男人就是馮定邦。
瞬間,所有的記憶湧上心頭。
兩個月……她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好不容易才將過去放進角落,但在還沒結蜘蛛網封塵的時候,他又出現在她面前,輕而易舉地,擊潰她之前所有的努力。
柏烈旭拍拍她肩,直到她木然地轉頭看他,才問:
「他是誰?」雖有預感,但他想更確定。
「馮定邦。」
梁雨萍小小聲地落實他的猜測。
「我上樓了。」
「雨萍!」
這一次,馮定邦的聲音更近,走到兩人面前,僅隔兩尺的距離。
他也注意到梁雨萍身邊的男孩。「雨萍,他是--」
「與你無關。」他來做什麼!
轉身背對,梁雨萍盡全力掩飾自己的心慌意亂,低頭找著公寓大門的鑰匙。
只是她愈想找到,鑰匙卻愈像在跟她玩捉迷藏一樣,怎麼也找不到。
愈找,愈急;愈找,愈心慌!
馮定邦的出現只是證明她對他還有感情,還無法忘懷。
可惡!好可惡!
知情來龍去脈的柏烈旭眼尖,伸臂擋去馮定邦想留人的手。
「對不趄,我想雨萍並不想再見到你。」
「這是我跟雨萍的事,你沒有資格插手。」馮定邦冷靜地說,並不認為眼前這個年輕男孩會是梁雨萍的新歡。
他知道,雨萍非常愛他。
「馮先生,容我提醒,你跟雨萍已經分手了。」
「我們之間的事與你無關,小男生。」一句話,道出彼此的差異。「謝謝你送她回家,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吧。」
「你--」
「夠了!」梁雨萍打斷兩人的對峙,深呼吸整理自己的心緒,她回頭面對--她的前男友。「你來做什麼?」
直視的眸裡有傷痛、有難捨、有驚喜,更有明顯的不解和一絲希冀。
馮定邦畢竟是專職在社會上打滾的人,敏銳地看了出來。
伸手握住她臂膀,鄭重道:
「回到我身邊。」不是問句、不是請求,而是直接的陳述,近似於命令句。
回到他身邊?梁雨萍訝異他說的話。「你傷我傷得還不夠嗎?現在竟然還想拿我來開玩笑?看我痛苦你會好過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馮定邦加重力道,不容她掙脫。「我只想要你回來。四年多的感情,無法捨棄的人不單只有你。」
他想清楚了,四年多的感情也許真的太久,久到失去新鮮感,以致於讓他誤以為自己已經不愛她。
事實上,在提出分手和新女友交往之後,他才一點一滴回味起她的優點及對他的好。
她是不會撒嬌,不諳浪漫,但她不黏他鬧他,知道他工作壓力大,就不會做太多無理的要求,不會成天問他是否愛她的愚蠢問題,因為她相信他,全心全意的相信且忠實。
兩相比較之下,陳雅築顯得無知可笑,而且麻煩。
他想抓回她,繼續這段感情。
將來結果如何,他不知道;但至少此時,他很清楚自己要什麼。
「回到我身邊。」他重申,依然接近命令的語氣。
以往他用這口氣說話總會得到她的同意,這次也不例外,他想。
「我……」她想回到他身邊,真的想回!
可是--不知為什麼,腳就是無法跨出這一步。
這一步帶給她的,不是失而復得的喜悅,而是灌了鉛似的沉重。
她想回到他身邊,卻害怕再經歷一次相同的傷害,她不知道該怎麼辦,視線轉而投向柏烈旭,希望他替她作決定。
「他真愛你又怎麼捨得傷你?」柏烈旭沒有照她希望的做,反而提出會令她動搖的質疑。「這種事本來就該你自己作決定,任何人都無法置喙,包括他。」語畢,視線刺向馮定邦,定定看著他。
眸中隱含的訊息有警告,有防備,還有更多連柏烈旭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感。
他不自知,馮定邦卻感覺到了,扣住梁雨萍的手勁更重。
「痛……」
「鬆手!你抓痛她了!」聽見她低呼,柏烈旭立刻喝聲。「放手!」
「跟我走!」相較於柏烈旭的注意,馮定邦只想達到他來的目的。「我需要你,而你也還愛我。」
看見梁雨萍露出被逮到把柄似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說對了。
下一步,他試著放柔語氣哄道:「我知道你還愛著我,而我--也許我犯了點錯,但我回頭了,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讓我們重新開始。」為達目的,他可以溫柔。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遲疑,明明只要走過去,一切就會回到以前沒有分手的狀態,她可以繼續在他身邊,他依然是她的男朋友。
她想的,可是怎麼也走不出這一步。
如果葉秋在,她一定會強硬地拖她進公寓,逕自為她作決定。
但眼下,葉秋不在這裡,陪著她的柏烈旭只會要她自己抉擇。
來回看著兩人,一個像落湯雞似的,和她一樣全身濕透、狼狽不堪,是陪她經歷這段至今未止的失戀期的朋友;一個站在傘下,西裝筆挺、氣勢懾人,是傷她心之後企圖挽回這段感情的前男友。
她該怎麼辦?
「雨萍!」她的沉默讓馮定邦不安地低喚,催促道:「跟我走,我那還有你留下的衣服可以替換。」一句話道盡之前交往的親密程度。
柏烈旭聞言,臉色明顯僵硬。
躊躇不前的梁雨萍沒有發覺,但馮定邦注意到了。
從一開始的眼神交會,他就讀出這男孩對雨萍有所動情,他不能容忍任何阻礙,哪怕只是一小點兒,都不行!
梁雨萍抬眸,深深看了毫無動作,只看著她像在發呆的柏烈旭一眼,垂首時,腳步跨向馮定邦傘下圈起的世界,讓他將自己帶進車內,揚長而去。
她終究還是捨不得放下,但……
為什麼在抉擇之後竟有一股莫名的失望湧上心頭?
在她被馮定邦摟著走向轎車的時候,又為什麼頻頻有股衝動,想回頭看看還留在原地的柏烈旭?
在轎車激活離去的片刻,眼角餘光掃到獨佇雨中的他--
她突然覺得心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