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裂的枝葉、驚飛的山鳥落下的羽毛、半空中少女如漆的長髮、轟然掉入水中而濺起的水花……
少年的腦中閃過無數的片段,費力地掙扎,想要醒來,卻好像被捆束住了手腳,動彈不得……
直到風軟軟地吹來,有什麼拂動著在輕蹭他的額頭,癢癢的、麻麻的,帶著淡淡的花香,就像是洛小純的香味……
努力掀開眼簾,落入視線的少女歪著頭俯身看著他,光滑如扇面的長髮散落,髮絲軟軟地輕蹭他的臉頰,她的眼瞳又黑又圓,閃動著璀璨的光芒,正出神地凝望著自己。
「你醒來啦……」是受傷的緣故嗎?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軟綿綿的……少了點兒張狂,多了些不知名的東西……是關懷嗎?他心中一動,眼神熱切地望著她,她可會關心自己?
俯視著他的少女皮膚晶瑩,透明的臉上沒有表情,濃密的劉海濕漉漉地滴著水,小小的水花,打在他的臉上,冰冰的,涼涼的……
「我們……」
「放心好了,」少女開口,低低的聲音帶著莫名的瘖啞,「我們還活著,剛才掉下的地方是一個幽深的水潭,這就是所謂的禍害活千年吧。」
「嗤,」他別過臉,藉以掩飾距她太近而浮起的紅暈,「我為什麼也要被算入禍害的行列啊!」那明明都是你的角色嘛!嘟噥著帶著一點點委屈和不平從少女的膝蓋上爬起,貼在身上的濕衣服讓他想起把他們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
「你幹嗎傻傻地和那個阿福走啊?」一時間,他氣惱起來,明明警告過她的!難道自己的話還不如那個狠毒的傢伙來得有信譽?
「現在是說這件事的時候嗎?」少女看來有些古怪。
「當然!不是我,你就──」他氣惱地咬住嘴唇,不想說出那個死字。
忽然發現少年生氣的時候就會微微蹙著左邊的眉毛,陽光打在半透明的臉頰上看起來軟軟的,很美麗呢。少女呆呆地看著他,忘了駁斥,只是老實地回答:「他說他喜歡我,要向我表白……」
「白癡!你以為你是誰啊,只有有毛病的人才會喜歡你耶!」口不擇言地選用最毒辣的話攻擊也不足以表達他內心的不滿。
「就像你嗎?」少女反問。
「沒錯!」呃……猛地咬住舌頭,少年的臉漲起一片紅暈,訕乩地別過頭,等著聽少女尖銳刺耳的嘲弄,反正他就是敗到家了嘛。可是,等了半天,始終不曾聽到少女說話,他奇怪地回過頭,見少女正怔怔地望著他。
「咦……」是多心嗎?覺得她有點兒不對勁呢。
「我們,我們還是先想辦法上去吧……阿福一定會把農夫的死賴在我們頭上。」他慌亂地說著,不知為什麼,洛小純看他的眼神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讓他的心跳又加快了兩倍。
「你看,這裡樹木叢生,要上去也不是很難,只要用輕功跳上去,攀草籐向上爬……」他撥開及膝的雜草,拉著洛小純向前走。
「你……」身後傳來有些質疑的聲音。
「嗯?」他停止攀爬,回過頭:
少女怔怔地,似是有話要說,卻又不自然地別過頭,「沒什麼……」
有點兒莫名其妙呢,本來以為兩個人都會死掉,才坦然地接受那瞬闖內心爆發的感情,可是,兩個人沒有死啊……那該,怎麼辦呢?
跟著少年的腳步,向前,向前,向前……他會把自己帶到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呢……被人這樣拉著手,這樣完全聽從另一個人的指引,有點兒新鮮、有點兒害怕、有點兒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在什麼時候,有過同樣的場面……
「洛小純……」身前的少年沒有回頭,背對著她的身影有些僵硬,「那個,我可沒有忘哦,哼,別以為我被摔暈了你就不承認了,剛才你抱我了吧,你說願意和我在一起對不對?」
身後悄無聲息,少年著惱了起來,就知道這傢伙又後悔了!
「剛才在空中的時候你明明──」氣憤地轉過身,卻驚駭地發現身後的少女竟然軟軟地暈倒了。
「洛小純!你怎麼了!」他慌忙抱起她,抱起她才發現她真的很纖細,小小的臉,小小的肩,小巧玲瓏的身體,就是這個小小的人兒,偏偏有著離經叛道的作風,陰險狡黠的思想……而此刻,面白如紙……讓他惶然不知所措。
「醒醒啊,你不要嚇唬我哦,你知道的,我膽子沒有你大,我不禁嚇的!」口氣急促起來,他大力地搖晃著她,卻不見成效,一狠心摑了她一掌,「你給我醒來呀!」
「你竟敢打我?」少女迷迷糊糊地醒來,危險地瞇著眼睛。
不對勁,竟然沒有打回來?他蹙著眉,盯著她,試圖看出問題的結症,忽地,抱住少女的手一顫,視線落在少女染滿鮮血的肩膀上,這是剛才……布鳳棲的刀……
心下陷入一團冰冷,林可可暗中運氣,發現自己的內力凝滯,輕輕聚氣於指尖,手指傳來微微的麻,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傷,血,是黑色的……
「怎麼了?」洛小純覺得自己全身無力,啊,從剛才開始自己就很怪,心裡熱熱的,漲漲的,酸酸楚楚的,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從何說起,就像有許多被塵封的感情一齊湧上,卻分不清辨不明……
「沒事。」握住她的手,少年展開一個安靜的笑顏。
他笑起來很可愛呀,讓她看著覺得很舒服,很溫暖,師傅也一直是微笑的,可是師傅的笑容雖然美麗卻又是那麼冰冷,她好像更喜歡看可可的笑容了……
「小純,」耳邊傳來少年的輕聲低語,咦,他叫了她的名字呢!這好像是第一次吧,從見面到現在,連表白的時候,他都是叫自己洛小純。
晶燦幽深的眸中閃爍著不解的花簇凝望著他,林可可努力微笑著保持平靜,柔聲地問她:「小純,你的冰梨花呢?有沒有帶在身邊?」
冰梨花?那是什麼?洛小純不解地眨眨眼睛,喔,想起來了,是上次從靈雲子那裡弄到的解毒聖藥。
「有啊,這麼貴重的東西,我當然隨身攜帶嘍,」她得意地一笑,想告訴他,連銀票她也都帶在身邊呢。
「太好了……」他展開一抹舒心的笑,「你快把藥吃下去。」
「嗯?」從疑惑到恍然大悟,喔──原來自己中毒了!太好了,自己會產生喜歡他的錯覺,也一定是中毒的緣故吧。洛小純伸手從懷裡掏出小玉瓶,倒出淡綠色泛著幽香的藥丸。
「快點兒吃下去。」少年微笑著催促,眉眼如水,那麼溫柔,怎麼會變得這麼溫柔呢?他看她的眼神那麼澄澈,那麼寶貝,對了,他剛才還叫自己小純呢。
隱隱地,心頭覺得有一絲不安在浮動跳躍……好像遺漏了什麼重要的事,是什麼呢?
眼神慢慢轉動,落在少年的額頭,眉梢,眼睛,鼻子和嘴唇上,他在笑,笑得那麼柔和那麼漂亮,可是,可是她是洛小純呀,這樣微笑的伎倆真的可以騙過她嗎?她也笑了起來,唇邊露出小小的梨渦,纖白的指捻起綠色的藥放入嫣紅的唇中,然後,凝視著他,猛地拉過他的頸,不顧一切地貼上去,嘴唇相碰,唇齒相接的瞬間,舌尖用力一頂,她把那丸藥渡入他的口中。
少年的眼中瞬間閃爍起看不出顏色的漣漪,她不管,瘋狂地用力吻他,讓他沒有辦法把藥吐出來,逼他嚥下去!
「你!」他終於推開她,藥卻已滑落喉頭,大口地喘著氣,又驚又急地看著少女。總是在接觸她時會不自覺染紅的臉頰此刻卻是一片駭人的蒼白。
「傻瓜……」少女憤憤地抬袖一抹嘴角,「你以為你的微笑可以騙過我嗎?你,你也受傷了不是嗎?你想騙我一個人吃下解藥嗎?」
「白癡!你──」眼中水氣浮動,他不知道可以再說什麼。
面前這個一臉得意的少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她竟然把只有一枚的冰梨花讓給了自己。不可置信地望著她;這真的是洛小純嗎?那個自私自利從來只以她自己為第一優先考慮的冷血少女嗎?她怎麼可以這樣!喉頭被哽咽了,不是感動而是憤怒,她死去怎麼辦?她死去怎麼辦?
「為什麼?為什麼呀!」少年憤怒地捧起她的臉,「誰要你多事!你幹嗎要餵給我!」
「少自做多情了。」少女的額頭冷汗涔涔,她體力比較差,在水中努力拉他上來又費了力氣,此時已經毒發,身子開始軟軟的沒有力量,頭也昏眩起來,可是,一定要說清楚啊。
「我……我才不是為了你呢。」
「那你是為了誰?你說啊!」少年的淚湧了出來,不可抑制,緊緊握著那冰冷的小手,你這個嘴硬的女人……
「你還敢說你不喜歡我嗎?你還敢說你不在乎我嗎?」他恨恨地道,「如果不在乎,你為什麼要救我呢?」他抱著她,望著她,這個從來就是意興飛揚的少女並不適合這樣虛弱的表情啊。突然他後悔了,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表白呢?如果……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也許她就不會這麼做了,比起得到她,他更希望她不要出事!不要她消失啊!
抱著她,緊緊地攫住她的肩,眸中的顏色漸漸加深。第一次見面是在什麼時候?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又是什麼?大腦內一團混亂,閃爍起無數的片段,有千言萬語,卻只是急切地在舌尖迸成一句話:不要離開我啊……
「那當然是因為洛小純收了林可可十萬兩白銀啊……」她還是笑,搭在他肩上的手卻一點點一點點鬆了開來……
「不可以!不可以!」他的淚落濕她的衣衫,抱著她、抱緊她,把臉埋入她的肩頸,「你又不是好人,你不該這麼容易死,禍害遺千年不是嗎?」
她浮起一絲苦笑,「大概是……因為我……因為我還是不夠壞吧……」闔上長長的睫毛,與眼瞼交成一線,因為我喜歡上了你啊……
師傅的話果然是對的……不喜歡任何人的我總是贏家,一旦動心,我就輸了……輸得一敗塗地,可是……
可是在屬於洛小純的人生裡,只有面前這個少年,即使面臨生死關頭,也絕對不肯放開她的手,在只有一顆解藥的時候,毫不猶豫地選擇給她吃。不必費心去防備,不必害怕他會背叛……本來是不想相信的,可是偏偏,他那麼決絕,讓她不得不相信了啊……
這樣的人,以前沒有遇到,以後也一定遇不到了吧……那麼,又怎麼可以讓這惟一的人消失呢?如果任他消失在眼前,那自己一定會流淚的呀。
虛弱地仰起頭,癡癡地深深地凝視著面前的少年,視線模糊了,但是努力地想要看清他的臉,好奇怪哦,以前明明看過那麼多次的,為什麼沒有發現他其實很好看?
看到他在流淚,她的唇輕輕勾起一個微笑,抬起手,捧住他的臉頰,低低地問:「為什麼呢?我明明是不喜歡看你哭的,可是,可是看到你為我而哭我卻又覺得好高興……為什麼呢?嘿嘿,你果然變成對我而言最特別的人了呢。所以……所以如果你消失不見了,我一定會覺得好悲傷,好悲傷……」
「你好狡猾,」少年緊緊抱住她,「現在才說這樣的話。你好狡猾……」
少女吐出小小的舌頭,給他一個頑皮的笑,「沒辦法呀,我是自私冷血的洛小純,哭泣也好,悲傷也罷,都是並不適合我的表情呢。所以……」
指尖倏忽滑落,耳畔是少女輕輕的話音:「所以換你傷心好了,要永遠記住我哦……」
手掌的溫度還停留在臉上,她的眼睫卻已輕輕地合攏。此時的她,就像一個溫柔的布娃娃,安靜得不像是那個總讓他不知如何才能抓住的狡黠少女……
唇上殘存著適才激烈的吻,那是第二個吻。比起初吻的冰涼柔軟,這個吻,這麼炙熱,這麼痛……
懷中的人兒是一個狡猾多端擅長陰謀詭計怎麼恭維也談不上良善的少女,張狂得近乎猖獗,任性到惟我獨尊,貪財無情,自私冷血……從始至終,她的個性沒有改變過,但是,改變了的是她對自己的感情……
她是在什麼時候愛上他的呢?又是為了什麼愛上他的呢?只是因為他選擇和她一起掉下山谷嗎?只是因為這樣簡單的事就輕易地交付感情和生命嗎?
出乎意料,在洛小純的身上有著如此單純的一面啊……或者,她是個一直以來在用微笑掩飾寂寞的少女……
只有寂寞的人,才會如此輕易地交付一生,為了一句溫柔的諾言,就像自己一樣……
懷中的少女,其實和自己是多麼的相似啊。喜歡看你微笑,喜歡看你惡作劇,喜歡你靈動活潑哪怕是陰側側奸笑的模樣。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十年二十年地一直一直在一起……
什麼江湖之爭,什麼盟主之位,這些事情都算得了什麼呢?
比起懷中的這個少女,連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棄之不顧了。
「洛小純!你給我記住!」
溫柔地俯身,在她耳邊低柔卻鄭重地說道。林可可反手抽出腰上配帶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在洛小純的手臂上劃下一道深印,皮開肉綻,鮮血自雪白的臂上噴湧的瞬間,因劇烈的疼痛而抽著冷氣睜開眼睛的少女神志勉強凝聚,清醒了過來卻一時還無法出聲,只能複雜地看著抱緊她的少年,明明受傷的是她,少年的眼睛卻痛得好像就要噴出火焰了。
「不許睡!不許睡!我不許你閉上眼睛!」少年悲憤地向她喊著,「什麼洛小純,你這麼壞,你一點兒也不純,你是有著蝗蟲一樣生命力的大惡人洛小蟲!」賭氣似的說完,他用力抱起她,旋轉飛身攀上突凹不平的山巖,手抓住縫隙間的籐蘿,他不顧枝枝椏椏的勾劃,一邊拚命攀升,一面念著:「我會救你,你不會死!再我找到他之前,你必須給我堅持住!」
呵呵……她無法言語了,虛弱地仰望用單臂緊抱著她的少年,少年的額頭被劃了,但他緊緊地小心地摟住自己,盡量不讓自己再受傷。初次,以絕對仰望的角度看他,彷彿就像初見般,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過的堅毅決絕。啊……少年,那個戴著微笑面具的清秀少年,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有了屬於男人的表情呢。這個人,是她想去全心全意相信的人,他說她不會死,那麼……她絕不會輕易死去。
貝齒用力,狠狠咬住下唇,咬得那麼深,咬到流出艷紅的血,她要保持清醒,她要保持鬥志,她想看著他,看著他救回自己,想和他一起為了活下去而努力!
對啊,活下去,這是自己最原始最渴望的堅持。怎麼可以輕易放棄?不到最後,絕不放棄!
活下去,活下去……不管在什麼環境裡也要堅持活下去……
身體裡的血液自傷口流出,因肉體的疼痛而渾身泛起莫名的燥熱。對上他的眼神,心臟迸發出強烈的鼓動,手緊緊抓住他的肩膀,這是一個會激發她,會讓她不由得意氣風發,想要與他一起生活下去的男子……
活下去,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這麼藍的天,這麼綠的樹,才會與這麼愛著她的人……相遇……
驕傲地抱緊他,想向全世界大喊:是誰說我洛小純沒有姻緣!我有!我有這麼愛著我的人!
我是個有野心的女人,我只要相遇、相戀、相守,不要別離。
即使會因為自己的存在傷害到別人,即使遇到痛苦的事一再被否定也要掙扎著活下去。說我是厚臉皮也好,說我是壞女人也好,我會驕傲地微笑著宣佈:我就是眉清目秀舉止大方天下第一的聰慧美少女!
我就是這樣的洛小純!
林風颯颯,帶著蕭殺的氣息。山徑上,喘著粗氣的少年抱著少女,截住了布鳳棲。
布鳳棲不敢置信地望過去。
一身狼狽的少年,身上的衣物已被崖上橫生的草木枝葉勾得支離破碎,水、血、泥土,混和一處,成為烏突突的顏色。但他的眼神卻是那麼清灼明亮,讓人不敢對他有絲毫的輕窺之心。
少年抱著嬌小的少女,毫不猶豫地向他走來,不可逼視的氣魄倒讓他不由得退後了一步。
「主人……」低沉的聲音在他身後提醒著他,他回眸一望,安下心神,「林可可,你們,竟然……」語畢,他自嘲地搖了搖頭,當然是活著,不然還會是自己遇到了鬼嗎?什麼因果循環,他可不信那一套呢。
「你好像走得很慢啊……」林可可對他一笑,此時此境,難為他還能保持可貴的鎮定,這裡是下山的必經之路,他和洛小純耽誤在山谷中那麼久,本來以為追得會很辛苦,沒想到布鳳棲並沒有到達山腳。
「是啊,因為我要思考一下如何巧妙地把你和洛小純的死,最大限度地利用上啊。」布鳳棲悠閒地回答,神色已無絲毫驚惶,他本就是一流的高手,身後還站著他最忠心的護衛,他們連手,林可可沒有絲毫的勝算。
「不過……」聰明狡詐的布鳳棲忽然笑了,「你死裡逃生,為什麼不跑,還特意出現在我面前,其原因,就是你懷中的那個人嗎?」
「是啊……」林可可不動聲色地微笑著,「時間太寶貴了,她很堅強,但是,我真的很心疼。」懷中少女的唇已經咬爛了,每一滴血都像是自他的心頭流出一樣啊……
「我們直話直說吧,布鳳棲。比起江湖人,我更喜歡當一個商人,我想和你做筆交易。」他掀開眼眸,清明堅定的光彩向他直直地射去。
林中的風呼呼地穿梭而過,掠起少年黑色的直髮,自信的笑容讓人不自覺想聽聽他想說的話。
布鳳棲輕輕地蹙起眉,「我知道你開出的條件想必十分誘人,為了買命嘛……但是,我並不是一個喜歡節外生枝的人,我自己動手可以得到的事,為什麼還要付出代價去和別人進行買賣?」
「那當然是因為你不但是強者,還是個聰明人啊。」少年微笑著道,「自認為是強者的人,會依靠自己的能力去拼取,而狡猾的聰明人懂得用最直接有效的手段得到想要的東西。」
「哦,我最想要的東西和你想要的應該是一樣的吧……」
「本來是吧,」林可可不禁望向懷中的少女,洛小純浮起一個虛弱的微笑與他相凝望,從來都是神采飛揚的少女變成這個樣子,落在他眼中,眼睛都覺得好痛。抱住洛小純的手緊了起來,因為溫柔而顯得堅強的微笑,充滿了守護者的決絕,他告訴布鳳棲,也同樣是告訴懷中的少女,「但是現在不在一樣了,我有了更渴望守護的東西……」
這個傻瓜……竟然當著敵人的面兒表白呢。洛小純想笑,眼淚卻先滴落下來……怎麼回事,她不是無血無淚的小魔女嗎?不知道原來自己身體裡也會有如此多的水分,不知道自己竟然是這樣輕易會被感動……
「布鳳棲,你自己之前也說過,殺我並不是你計劃中的最高明的棋,因為同時死兩個候選人不但會惹來懷疑,還有可能產生新的候補人選。既然這局棋不是最高明的,你乾脆換一個生意人的佈局方法吧。」
抬起頭,少年清灼明亮的眼睛對上布鳳棲看不出心緒的淡漠眼眸,慢慢吐出:「我退出參選……」
「殺了你,你一樣也算是退出參選……」
「別急嘛,」少年莞爾一笑道,「你殺了我,又不能得到我的選票,還會招惹不必要的嫌疑,反之,我如果出面聲援你,那我的支持者就會把原本給我的選票轉投給你,這樣豈不更好?」
布鳳棲的眼睛隨著他的每一個字而逐漸變亮,想了想,他輕輕一笑,「不可否認,你的提議真的讓我很心動,可是,這都是你為了救洛小純而情急說出的話,過後,你可以全部推翻說不算數,還有可能去向七大掌門揭發我,這個交易太危險,而你和洛小純都太陰險,你們沒有做生意的信譽。因此,我宣佈:談判破裂──不成立。」
洛小純聞言,面色更加慘白,她身中劇毒,沒有解藥,肯定是活不成,本來可以逃過一劫的林可可也絕不會被布鳳棲放過。難道兩個人,真的會在這裡結束嗎?
感覺到抓住他胳膊的手緊了一下,林可可溫柔地搖搖頭,像是在說不用怕。對上他鎮定的笑容,她的心,便又莫名地安穩下來。
「我當然知道僅憑語言,無法讓你相信,因為在你的心中,根本不可能有什麼事能高過權力。以你之心度我,會有這樣的想法完全合情合理。不過,布鳳棲,你也承認我的提議很有吸引力吧。」他靜靜地看著他,後背卻已被汗水濕透,如果這最後一招再不能說服布鳳棲,就真的完了……
「是,我承認。」布鳳棲點點頭,又補充道:「只是不安全。」
「我會給你一個商人的誠意……」林可可彎下腰輕輕地把洛小純放在地上,洛小純眼神焦灼,以唇形問他:你要做什麼?
伸掌攏住她的眼睛,少年溫柔地低語道:「小純,不要看。」
似乎明白了他想做的事,手掌下的眼睛流出滾燙的淚……
輕輕移開指尖,少年站直身體,雙手交加運力,十字相割,左手挑斷右手的脈絡,而右手亦在同時挑斷左手的筋脈。
血花翻飛,筋肉翻轉,瞬間發生的事,即使是布鳳棲都不由得屏息動容。
舉起自己的手,林可可微笑著道:「我已經不可能參選盟主了,也永遠不再可能是你的對手,你之前擔心的那個顧慮自行消失了。布先生,你說生意人要有信譽,還有一點,生意人要有勇氣,天下沒有一筆生意是沒有風險的,我已經幫你把它降到了最低。現在就看你了,你是要承擔那一點點的風險要我掌握的人脈和選票,還是把我和洛小純殺死,用不高明的棋局艱難地挑戰你的對手。如果我沒有說錯,你還有一個最強的敵人,就是你的大哥吧。」
布鳳棲靜靜地站立著,林中有風打著轉掀起他的衣角,嘴邊的肌肉微微顫動,就在他身後的人因擔心而要出聲前,布鳳棲突然舉步向林可可走去。
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林可可和洛小純的心上,但林可可一動不動地站著,他必需這樣鎮靜,也只能這樣鎮靜。
腳跟在少年的身前落定,布鳳棲對上少年清亮的眼眸,忽然一笑,拍拍他的肩,「我喜歡聰明人,所以,我願意要你這個生意夥伴!」
林可可已快要跳出喉嚨的心這才「砰」的一聲歸於原位。
布鳳棲腳步一轉,從懷中掏出一枚藥丸,彎腰放在洛小純的唇邊,「來,張嘴,這可是救命的解藥哦。」
洛小純恨恨地看著他,把解藥拚命吞下。看到她那不甘心的表情,布鳳棲笑得更加甜蜜溫柔,拍了拍她的臉,「小純,其實……我真的挺喜歡你,呵呵。」他走過林可可身邊,又回望了他一眼,表情有些複雜,「你會是個可怕的對手,如果,你沒有遇到洛小純的話……」
輕輕如一陣風從他們身邊掠過,布鳳棲輕悠的聲音帶著飄逸傳來:「二十天內,把你答應的事辦到哦。」他走了幾步,忽然又回身,把林可可嚇了一跳,以為他又要反悔。
「要不要我讓他送你們下山?」他指了指身後的護衛。
「你真是個好心人啊……」林可可不無嘲諷。
「當然,沒有利益衝突的關係,我就是個最好的人,」他帶著優雅的微笑,輕聲曼語,「別忘了,我還曾做飯給你們吃過呢,呵呵,你們還是可以叫我阿福啊。」
「我們自己會下山,你就不必多慮了。」林可可巴不得布鳳棲立刻消失。
「好好,我知道了。」
背對著林洛二人,布鳳棲瀟灑地揮了揮手,與護衛漸漸走遠直至消失。
山徑突然異常空曠下來。林可可的腿一軟,坐在了地上,頭上的汗這才滾滾而出,地上的少女臉色雖然還是一片慘白,但已經不再是那種充滿死相的灰敗了。
「小純,你好些了嗎?」
「嗯……」她點點頭,感覺停擺的器官正在逐漸恢復運作。
能說出話,想是好多了。林可可稍稍放下了心。
「你……」洛小純眼中含淚,他不但為了救自己退出參選,轉送選票,還要外加一雙手作為買賣的定金,這樣的感情讓她一時無語,說什麼呢,難道說謝謝嗎?這又豈是謝謝能代表的了的。只好變成了──「痛不痛?」
「手嗎?」林可可微笑了一下,突然伸手拭去額上的汗,看到少女吃驚地看著他而瞪圓的雙眸,他揮了揮活動自如的手,衝她一眨眼睛,「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流那麼多汗嗎?」
「你?」難道他假裝?
「唉,耍老千,我十歲就會玩。」林可可一把抱起她,「眼睛別睜這麼大,要掉出來了,以後再慢慢教你,現在我宣佈,你可以陷入昏迷了。」輕輕吻吻她的額,他知道她能硬撐著神志到現在有一大半是歸功於她堅韌的意志力,憐惜地看著她的唇,和她臂上那條刺目的傷,他想,娘親會治好她。
笑意慢慢升起,倚在他的臂彎裡,她感覺莫名地安心,他並不是只會被她牽著鼻子走的少年呢,也許,會有那樣的表現,只是因為在某些時候,男生們樂意於被女生所牽制吧。當面臨真正危險的時候,王子們就會發揮出潛藏的實力,為了心上人,由清貴高雅的王子變成散發危險氣息的戰士……
呵,有他在保護她呢……
甜蜜的笑容爬上她美麗的臉,「大人,那小純就接受命令……暈倒嘍……」
在溫暖的手臂中,她安心地睡去,並相信在短暫的黑暗過後,他將會市置好一切,帶給她屬於他們二人嶄新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