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赫然在陽台上接聽的那通電話證實了衝撞言燦俞的車和韋家有關。
「你有沒有想……想過為什麼……在意她?」天色灰濛濛的,天就快亮了,一整排的高級建築後,兩個男人正沿著空蕩蕩的車道慢跑。熊紹本側頭看身旁一臉仿如雕像的男人,喘氣道。
「我只在意自己。」戚赫然筆直的注視前方,平穩的聲音不似正在跑步。
「不在意幹嗎……顧及她的安全……娶她回家啊!」存心吐槽的嚷聲。
「目的不能保證手段,我佔有一樣東西從不需要理由,這你該知道。」他要她!出於一種直覺的。「誰不知道啊。」一隻胖手擱上好友的肩膀,能紹本微彎腰抱著肚子。他們已經跑了五公里了吧,簡直像趕路的馬—存,就算是馬,戚赫然就像英姿勃發的駿馬,而自己全身肥肉,還是躲在棉被裡睡大頭覺舒服,幹嗎把自己搞得像頭老態龍鍾的馬咧!
「那些八卦雜誌……早替你大作廣告了……併吞別人的公司、和別人的老婆有染……為了利益絕對不擇手段。」
「抬舉我了。」戚赫然斜扯一下嘴角,似笑非笑。
「我也這麼覺得,除了韋氏……你對別家公司沒啥興趣。女人嘛……全是不被你看在臉裡的女人……造的謠……嘿……要不是你身邊有個中澤……我還懷疑你不行咧。」
戚赫然悶哼一聲。這傢伙狗嘴吐不出象牙,跟他計較是折煞自己。
「你要不……休息……一下?」熊紹本狼狽地拖住好友。
「你該減肥了。」戚赫然不受影響的穩速前進,撂下一句。
「我減……」熊紹本停住,不死心的打破沙鍋問到底:「你……想娶個……老婆獨佔……有其他選擇嘛,那女人……呆呆的不好玩吧?」
「她呆得很可愛。天真不等於無知,看起來不代表絕對。」兩人的距離拉大,他沉穩的聲音清晰地傳遞給身後的人。
「喂!這麼說……你是認真的?」熊紹本雙手插在腰上,用丹田僅存的氣力大叫。
第一道曙光染紅了天際,戚赫然直視著前方。透著冷靜和野心的眼神,是他征服獵物時的一貫姿態,無所謂認不認真,要,就絕對要到手!
「喂!我跑不動啦……呼!累……累死了,我要回去祭拜我的五臟廟,才不跟你在這自虐咧。」熊紹本又吼又嘀咕。
言燦俞住院後的第四天,也就是昨天,各家媒體報導了戚赫然新婚的消息。
沒有婚禮、沒有祝福,出院的言燦俞搬進了戚赫然的新家,成了他法律上認定的妻子。
躺在大床上瞪著天花板,言燦俞胡思亂想著。
成為一個男人的妻子如此輕易呵!在結婚證書上蓋個章,一張薄紙就相當一輩子的歸屬嗎?
裡著棉被翻身,不自覺的皺皺鼻子。她想:那男人有點霸道!
他說要娶她,卻沒給她說願不願意的權利。
她從床上一翻坐起,抱著膝縮成一團,又想:那男人很難懂!
他在醫院陪她一個晚上,整晚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用手提電腦處理他的工作,隔天一早在她醒來之前離去。傍晚她坐在床上發呆,他推門進來告訴她已經辦妥出院手續,沒問她哪裡不舒服、燒退了沒,顯然是和醫生談過了。
言燦俞說不出哪裡不對。然後他送她回家,在她房門口命她收拾行李,簡單的告訴她不用回學校教書了,他會養她,然後推她進屋替她合上門。
當時言燦俞愣著,像被困在教室的那次,孤寂而頹喪,心底驀地湧上了茫然,潛意識裡卻等著……
果然!門開了。
戚赫然拎著兩個便當開門進來,擰著眉不悅地質問:「為何不鎖門?」
「鎖門?」她呆愣在床畔,心裡不由得驚喜,有種希望湧現的感覺。
「壞人闖進來了怎麼辦?」他走近,僵硬的語氣放柔了些,耐著性子像對一個孩子解釋自保的重要。
「你不是已經進來了嗎?」她嘟噥,垂下頭,強迫自己忽視他逐步逼近的壓迫感。
他停在她面前兩步遠的高腳茶几邊,拖長的語氣帶著譏嘲:
「我在你的認知裡,是壞人?」
她捕捉住他話裡的簡單語意,視線落在地毯上,直覺的想起杜曼的話,喃喃自語:
「不可褻玩焉……不!是只可遠觀,獵人不是蓮花。」
「什麼?」他的耐性受到了考驗,懷疑她的腦袋是否燒壞了。
「喔!」她嚇了一跳,朝他看去。「沒……」
「過來。」他不給她廢話的機會,命令。
「喔。」言燦俞好無奈,這個慣於發號施令的男人阿。
兩人對坐著,他替她扳開免洗筷遞給她。
她瞪著他一身筆挺西裝,一臉倨傲的打開便當的模樣,感覺說不出的怪。不經意的瞟過牆上的鍾——
「快七點了耶!」她眼睛閃著迷濛的光彩,聞到開啟的窗飄來鄰居家的菜香……不!她笑,是男人幫她買來的便當好香呵!
他停下筷子,眼睛在她的臉上梭巡。七點值得她這麼開心嗎?難道她也是樂透一族,等著開獎時間到?
不!他精銳的臉看穿她。那是一句隨性的話,像傻孩子看見太陽露臉所說的話。
「你常這樣胡言亂語嗎!」人的成熟度不見得和年齡成正比,他不得不懷疑,她的知識和智商是否成反比?!
「唔?」她輕咬著筷子,目光閃呀閃,期待著天天有人陪她吃晚餐的日子。
「你剛才嘀咕什麼?什麼薏仁蓮花?」
戚赫然不信道理,誠如他要她是不需要理由的,即使她是一個蠢蛋,他還是要她。但,他自忖著,需要多久的時間他才能摸透她的思考邏輯?
「你不是壞人對不對?」她期待地問,希望他親口推翻杜曼的說法。可伯的獵人、冷血的商人才不屑和她這種一窮二白三呆的人有交集吧?他陪她吃很廉價的便當耶,而且還要娶她呢!
他悶哼一聲。果然毫無道理可言,他問東她說西。
不理會她的突兀,他低頭吃便當。
言燦俞還是忍不住的小聲問:
「那你、你為什麼要娶我啊?」
她心想,他肯定是有愛心的人,否則不會一再的幫她。有種人就是慣於擺酷,讓人誤解了,他大概也不希望她肚子裡的寶寶沒爸爸吧?
「快吃飯!」他頭也不抬的命令,心裡有了底——自己向來自制力驚人、耐心不足,然而對她,除了需要多點耐心,自制力恐怕也大受考驗了。
「喔。」她依言低頭,眼睛忍不住從茄醬雞腿瞟到男人臉上去。
哎!言燦俞讚歎,如果莫宇是她見過最帥的男生,戚赫然就是最俊的男人了!
他有兩道濃眉、一雙深邃的眼、俊挺的鼻子、好看的唇、還有堅毅的下巴,冷傲的氣質令人難以靠近,然而那「冷」偏又是他異於常人的最大魅力。難怪杜曼說女人想倒貼他。
那股王者氣勢乍看下冷酷駭人,但言燦俞總覺得那並非他的本色。當他帶著研判的眼神看她時,她覺得那深不可測的眼睛裡溢滿關心……感覺很溫柔呢。
戚赫然好整以暇的攫住她的窺視。
「看夠了吧?」一雙迷人的眼鎖上她,發出戲謔的聲音,心裡倒是滿意她對自己有了興趣。
他竟然知道她看他!
言燦俞漲紅了臉,低下頭,滿是懊惱的。她一定要謹記他還有這招——嘴角一扯,似笑非笑的斜睨她,感覺壞壞的!
吃完飯,她遵照他的命令吃了藥,他接聽秘書打來催他趕赴應酬的電話,正欲離去。
「今晚是你最後一天一個人住,明晚我過來接你。」
「嗯?」就算是伯別人說他們「先上車後補票」也不用這麼趕吧!這男人真的想結婚嗎?還是急著要一個填補身份證配偶欄的管家?
他回頭看她困惑的臉,說:「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需要一個『認真』的妻子,不難理解吧?」
這就是他要娶她的原因?言燦俞偏頭想了想,無法理解。
「過來。」
「喔。」她向前。
他隱身到屋外,合上門之前命令:「鎖門。」
隔天,他帶她住進了這間屋子,說這裡以後就是她家了。
白紗窗簾被曙色染亮了,言燦俞還賴坐在床上。
新的一天、新的開始,這是那個令人難懂的男人給她的。如果沒有他,她更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呢。
拿起床頭櫃上的眼鏡,言燦俞苦澀的笑笑。她花了二十年追逐莫宇,得到的報酬就是這副八百度的近視眼鏡。
她又擱下眼鏡。
她下床站到鏡子前面,拿起梳子梳整一頭年久失修的及腰長髮,驀然輕歎。杜曼說她這頭濃密的自然卷髮是最美的,比柔順的直髮要有生命,像人魚公主如雲般的卷髮,有說不出的誘人魅力。
是嗎?
言燦俞以為「公主」都有一頭烏黑如緞的直髮呢,就像很多年前從她眼前帶走莫宇的小女孩一樣。
言燦俞將頭髮留得長長的、長長的……像她對杜曼的感情,希望是永恆的,能有多長就多長……
然,事與願違。
杜曼反對她嫁給戚赫然,說那男人向來只做有利的交涉。
言燦俞不懂,她能給他什麼利益?
杜曼激動地抓著她罵傻瓜,因為她傻、她單純,卻還有高學歷,那男人想利用她扭轉自己的負面形象。他需要利用她取得投資人的信任,也可能娶她回家就……擺著!
誰曉得他們這種有錢萬事通的人想什麼啊!
言燦俞半信半疑,但還是想嫁他。
杜曼為了她的幸福著想因而反對。但,過去二十年,莫宇如同她的幸福代稱,如今看來,幸福就像水面的倒影,好美、好動人,卻也好虛幻呵。
言燦俞不想破壞莫宇和杜曼,也突然覺得自己好呆、好傻、好荒謬;莫宇對她沒有承諾,她憑什麼以為他會等她?
總之,幸福對她而言是靠不住的,她不奢求了。
此時的她像溺水的人,要的……只是一塊能帶她離開大海的浮木,她不想漂泊了!
結果,杜曼給她的祝福是恭喜你要嫁入豪門了。好冷、好冷的聲音。
言燦俞鼻子酸酸的。她來不及祝福杜曼和莫宇,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好不好;杜曼顯然對她失望,不打算理她了,至於莫宇……
言燦俞按著胸口。心,是酸的。她從來不知道他想什麼呵!
不行!
她搖搖頭。戚赫然不許她想別人的。
不許!那男人不許呵。
心頭突然湧上一股奇妙的感覺——有一個人對你說不許,感覺上你是屬於他的!
是啊!除了認真唸書,認真追逐莫宇,她還可以認真當他的妻子,即使沒有感情基礎,也無所謂。
即使他霸道、難懂、令她膽戰,她還是一百個願意嫁他啊!言燦俞傻傻地笑了。
她好想、好想有自己的家,而她終於、終於有自己的家了。
那個婚前一直住在飯店的男人,渴望的也是家的溫暖吧。她會為他努力的……
他們的「家」位於幽靜的台北郊區,一棟室內面積約八十坪的花園洋房,兩層樓的建築二樓分別為客廳、餐廳、廚房、健身房,二樓有兩間套房、一間書房和一間客房。
言燦俞獨自擁有清麗淡雅的主臥房,書房和另一間主臥房及健身房是戚赫然的領域。言燦俞嚴守著「非法不入境」的原則,連客房亦被她視為「禁地」,足可見她是個多麼「安分守己」的「女主人」了。
窗外的天色濛濛亮,秋末的空氣馥郁清涼,言燦俞在晨風飄送中踏入采半開放式設計的餐廳廚房,突然——
「喂!你?!」她驚叫,瞪著冰箱旁邊的龐大身影失措。
「嘿,早啊。」男人衝著她笑,舔舔手指上的奶油,逐步靠近她。
「你!你別過來喔!」言燦俞瞇著雙瞼,防備地後退。
他笑著搔搔腦袋,有點不好意思;大清早的在人家廚房裡當老鼠,難怪女主人不給好臉色,但她的反應也太過度了吧。
「你不能因為我偷吃了你冰箱裡的蛋糕,就這樣對待我……」
「你偷吃……」是小偷!言燦俞急得跳腳。「我叫你別再過來了!我……我老公在家,你聰明的話就快跑,等他下來你就完蛋了!」
他聳聳肩,再靠近一步。「你家老公天沒亮就出去啦。」
「你胡說!」她抄起桌上的鍋爐備戰。
「你喊他啊……」她果然是呆得可愛耶,難道她忘了他是誰?熊紹本存心捉弄她,故意伸直兩條手臂,想看她大叫救命的模樣。
言燦俞不等他觸及自己,揚起武器狠狠的打下去……「鏗!」
「哎哎……唷!」他捂著頭發出哀號。「你……你真的給我打下去!」
言燦俞嚇得鬆手。這個小偷的反應怎麼這麼遲鈍啊?知道她要打他還不開。她不禁擔心的靠近一點。
「你很痛嗎?」會不會鬧出人命啊?
他鉗住她的一隻手,眼睛瞪上她的眼睛,鼻子對上她的鼻子,大吼:
「你敢打我還管我痛不痛,你豬啊你。」
言燦俞被他突來的侵犯舉動嚇得緊閉眼睛,惶亂的扭動掙扎。
「你……你放開啦……究竟想幹嗎呀!」
他恫嚇的吼:「我把你抓去賣了……」
「咳!」突然的粗重咳聲帶著警告意味。
熊紹本瞥見言燦俞身後的人,立即鬆手。
「啊!」她驚叫一聲,站立不穩的後仰,正好落入一個穩固的網裡。
言燦俞猝然扭頭,驚覺身後的威赫然承住了她的身子。怎麼他的胸膛像硬牆,撞得她好疼耶!熊紹本衝著她背後傻笑。「嘿,她大概還沒睡飽,我跟她玩玩而已!別瞪我啊,嘿嘿,你老婆挺有趣的耶。」
戚赫然低頭瞅她,戴著一張冷然面具。
她屏住呼吸,身體僵直,被他溫熱的鼻息吹拂的心神不寧。察覺交貼在她兩側腰亡的溫熱大掌,兩隻肌肉堅實手臂將她緊緊的鉗制住了,她的心跳呼然。隔著單薄的睡衣,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他們緊貼的胸膛與背脊傳遞著灼熱的電流……
「怎麼回事?」戚赫然在她耳邊問,一大早跟熊紹本玩官兵捉強盜嗎?
「我也想知道怎麼回事呀……」言燦俞嘀咕。身後的高溫燙得她心悸,毫無距離的緊密接觸讓她喘不過氣來,怎麼會這樣呀?雙手按住快蹦出胸口的心臟,她微弱的聲音自問:「我有心臟病嗎?」「你有心臟病啊?」熊紹本驚訝,一顆巨大的頭顱幾乎撞上她的腦袋。「早知道就不嚇你了。」
她驚醒,反射性的一掌打過去,打得熊紹本捂著額頭又吼又叫。
「你!你有暴力傾向啊?」
「我告訴你,他……」
她猝然一扭身,戚赫然俯下臉,準確地迎上她的嫣紅唇瓣……
「唔!」吻上他火熱的唇,言燦俞有如觸電般全身一震。倏地別開頭,指尖輕觸著自己的唇,她懊惱地想:「我不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的。」熊紹本揉著頭,看著言燦俞紅蕃茄般的臉蛋,不禁好笑。
她忙摀住嘴巴;怎麼不小心把想法說了出來,真糟糕!瞪著眼前的胖男人,都是他害的。
「他是壞人!」不管身後的雕像是不是故意偷襲,她伸出食指指著胖男人的鼻子,大聲指控。
熊紹本猝然逼近,吼:「唉!我哪里長得像壞人了?有多壞?哪裡壞?」
言燦俞猛地一縮,微顫的雙手緊握身前的兩隻手臂,尋求保護的貼緊身後的人,心裡發出疑問:為什麼威赫然毫無反應,小偷闖進他們家了耶!
「他是我朋友,你們昨天見過。」戚赫然低啞一笑,這傻瓜!她全身冰涼涼的,讓他直覺的想用自己為她取暖。
「唔?」言燦俞眨眨眼,眼中滿是懷疑。
「沒錯!」熊紹本衝著她嚷:「虧我還是你們的證婚人,你給我看清楚,」
言燦俞瞇起眼睛,努力地想看清楚他的眼,困惑的低語:「可是,不像啊!」
「還不像!我告訴你,我是你老公的好兄弟,以後多得是機會在你家神出鬼沒,你給我牢牢記得我這張可愛的臉,別再拿鍋敲我了。」
「別拿你的口水侵蝕她。」戚赫然懶懶的聲音透著嚴正的警告,他雙手有力的緊箍不僅是保護,還宣示著佔有。
「嘿,這麼寶貝啊。」熊紹本譏嘲,他認識的威赫然可不是會憐香惜玉的人啊。
戚赫然悶哼一聲,在她耳畔低語:
「站好。」懷裡的柔軟嬌軀由冰涼轉為灼燙,再讓她緊緊貼著他磨磨蹭蹭,他要的可不是一個蜻蜓點水的吻就能滿足了。
「喔!」言燦俞愣愣的發聲。
停然失去依靠竟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加上轟轟然的腦袋、醺醺然的神志,頰畔的灼人高溫,言燦俞真是惱極。一壘就快窒息了,三壘肯定心臟病發一命嗚呼了!
哎!不會……不會有三壘吧?他沒要求她呀。據杜曼說,想陪他上床的女人多得難計其數呢。言燦俞偏頭一想,她是他的合法妻子耶,如果他跟別的女人上床,她……
可以不介意嗎?
她是不介意啊,可是……想越來就是不舒服嘛,直覺的想學他說一句——
「不許!」
「你不許什麼?」熊紹本失笑,這小女人的神經似乎沒卡緊耶。
「後宮佳麗三千,那我算什麼呀?」她渾然不覺的嘟歎。
「言燦俞,你又胡言亂語什麼?!」戚赫然站在她背後環抱雙臂,擰眉質問。她不能正常一點嗚?「喔!」她摀住老是闖禍的唇,慚愧的垂下頭。
「哎,才覺得你轉性了,原來是『三分鐘熱度』。」熊紹本怪叫著,同情地拍拍言燦俞肩膀。「這傢伙就是喜歡用那副閻羅王的陰冷口氣說話,以後有你受啦。」
她抬頭,無奈地瞅他。
「安啦,我們是同一陣線的,我教你幾招讓你對付他。」熊紹本扮個鬼臉逗她。
她近距離的瞅他——五分頭、胖胖的一顆蛋臉上有對酒窩,看起來挺親切的嘛。
昨天他穿著西裝,現在卻一身鬆垮的運動短褲,現在她沒戴眼鏡,昨天也實在太緊張了,只知道他們的證婚人是戚赫然的好友和秘書,根本沒將他們看清楚。而雖然是他們登記結婚的日子,但晚上威赫然照常有應酬,她也早早就上床睡覺了,不知道他住進了他們家,難怪造成誤會。
言燦俞好懊惱。糗了,難怪杜曼說她除了白紙黑字什麼都認不得,眼睛離開書本,腦袋就常常短路!
「對不起喔,我誤會你,還……打了你。」言燦俞羞愧的低語。
「哎,不打不相識,我不像某人成天正經八百、陰陽怪氣的,跟我甭計較啦。」熊紹本大剌剌地笑說。
「可是……」她擔心地看他的頭頂,抬手想探個究竟:「我打得很用力耶,一定腫起來了,我幫你揉揉。」
他笑握住她的手。「我皮厚,打不死的啦。」
熊紹本睨著她溢滿關懷的娟秀臉龐,暗下驚歎,自己是白擔心了,戚赫然縱使再蠻橫,也不會無故去傷害這樣一個小傻瓜的,難怪他要她。她的單純、溫暖,或許更能融化一座冰山吧?
戚赫然冷臉瞥過兩人交握的手,凝肅的背轉身。
言燦俞揚起嘴角。「嗯,你長得不像壞人呀。」
她喜歡他,爽快而溫和,不像戚赫然,總讓她感到驚悟!
「算你有眼光。嘿,你老公沒教你不能以貌取人嗎?」他覷她身後一眼,那傢伙已經上了樓梯……
旋即響起破壞她好心情的命令——
「言燦俞,上來。」
「唔?」言燦俞一愣,幹嗎連名帶姓喊人哪!
熊紹本放手,故作緊張的跟她擠眉弄臉。
「聽見沒,快跟上去啊,那傢伙話不說第二遍的,遲了倒霉是你自己喔。」冰山果然正逐漸溶解中,也許還會驚爆出熊熊火花哩,他自然要等著看好戲嘍。
言燦俞扭過頭去,無辜地凝視著戚赫然的背影。他似乎在生氣!
背脊一涼,訥訥的發出應聲:「喔。」
要倒大霉了嗎?
言燦俞慢吞吞的跟進他的房間時,浴室的門開著,裡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她只好杵在門邊發窘,不安的臉偷偷瞄著屋裡的陳設。
一派的黑白色系和堅硬線條,儼然是他的一貫風格。她倏然驚覺他的名字和他讓人措手不及的作風十分搭哩!
「我沒叫你罰站。」身穿黑色浴袍的威赫然出現在浴室門口。
言燦俞驚然扭頭,閉閉眼睛,兩大步跳向大沙發,機器人似的坐下。
「起來吧。」他命令,深黝的瞳緊鎖著她。
他一步、兩步……的朝她走近,心裡估計著兩人的距離。
原本他們應該是兩個世界的人,應該是天與地的距離。當男人與女人有所交集時,隔著的不再是世界,是一顆心的距離,心與心……可能遙不可及,亦可以親暱相系!
她從沙發上彈起來,不安的往後退縮,惶然猜測:她誤把他朋友當成闖賊,讓他覺得丟臉了?
驟然!霍然!猝然!猛然!言燦俞滿腦子與「赫然」並稱的副詞。一個威盛的侵略者正以一股急遽、嚴急的力量吞噬她,這個「赫然」突然的出現在她的生命裡、突然的娶了她,現在他突然地要跟她算賬了?!
她跟他去登記結婚前怎麼沒想到他可能有虐待狂、暴力傾向?尤其是他這種事業有成的大男人壓力大,最可能打人出氣了!完了完了……言燦俞心裡暗叫,她一定是打擊太大才沒頭沒腦的……誤了終生!如果他一拳揮過來……
啊!
她緊閉上眼睛,嚇得猛抽一口氣。
「怎麼了?」他一手抵在她頰邊的牆面,不解她的驚惶。
眼瞼一撐,她意外的眨眨眼。「你不撓我?」
他愣了一下,旋即浮現一抹荒謬的笑意。
「你希望我——揍你?」拉近距離的第一步是——習慣她無邏輯的語言。
「當然不希望,我又沒被虐待狂!」她噘嘴嘟噥,雙手按在胸口上仍抑不住緊張。
「你認為我有虐待狂?」他盯著她孩子氣的神情——怪小孩,又想什麼了?
「沒……沒……有啊。」她心虛的低頭。他何必這麼靠近呢?這麼近的距離,讓人緊張……
「你怕我?」勾出一抹笑,炯然的眼不放過她。
「沒……」又來了!他又露出那種迷死人不償命、帶著邪肆氣息的「可怕」笑容了。她眼神飄了飄,心驚膽戰的屏住氣息。
「嗯?」
他那股雄性氣息卻不容她退卻。
「呃……有時候。」
「哪時候?」
「就是……」她雙頰紛紅,垂首支吾,背脊緊貼著冰涼的牆……冷哪!
他勾起她的下巴,霸氣的臉不容她逃躲的鎖住她的雙眸,逼問:
「當我這樣看你的時候?當我如此靠近你的時候?」
她誠實的輕哼,露出哀求的眼神——既然知道,就別再為難人了嘛。
「為何?」熾熱的指尖托著她的下巴,一抹蠻霸近乎無賴的笑在唇邊徘徊不去,他就是要她看出他的渴望。
「我……我也不知道。」她懊惱低喃,如果她知道就好了嘛。「你……你一定……要這樣看我嗎?我們……可不可以坐下來好好說?」
「現在算壞壞談嗎?」他輕笑,沒商量餘地的反問。
「喔!」他存心讓她心慌意亂嘛!言燦俞洩氣的咬咬唇,索性垂下眼瞼,不看他總行吧?
她兩排濃密的睫毛成扇形華簾,他嘴角扯了扯,侵略性的目光在她白皙柔嫩的臉上游移,修長的手指從她的下巴移向嫣紅的唇瓣,輕輕的劃過……
她驚詫地抬眸。「你!」
「眼鏡呢?」他若無其事的問。他要她移不開目光,她必須看他!
「在房間裡。」她嘟噥,兩頰鼓了鼓,將雙唇抿起來。
他噬人的眼神鎖在她秀挺的鼻樑上,無障礙空間呵。
「你不需要早起。」他沙啞的聲音洩漏了自製正逐漸崩解。
「我想幫你、我想準備早餐。」她逃難的眼眸瞥見他敞開的浴袍下的結實胸膛,失措的緊閉上臉。天哪!她知道自己無法平靜的原因了,因為他身上散發的男性氣身讓她……心悸、暈眩……也興奮嗎?
「你不需要討好我。」
「我沒有討好你的意思,我只是……我想盡力做好……你要我做的角色。」她一手按在狂跳的胸口上,告訴自己一定要克服,她只是缺乏和異性相處的經驗,慢慢習慣就好了,她必須和他安然相處!
「什麼角色?」
「你……你的妻子。」
「成為我的妻子首先必須學會——提防人!壞與否不能用『看』的,誰都不能相信,懂嗎?」他給她的第一課。
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不擇手段她無須瞭解,然而他擁有龐大資產、在擴展事業版圖時難免樹敵,即使沒有韋家的敵對,他的所屬物亦可能受到覬覦或侵害,何況她是他的「人」,他必須加強她的自保能力,就怕她太單純,無防備之心,寧可她時時提高警覺。
不懂!她蹙眉,困惑地問:「包括你我也不能信任嗎?」
他笑而不答。這問題他會以實際行動讓她瞭解的,非言語可告知。
笑是什麼意思?「那……你也不相信我嘍?」
他哼了哼,這傻氣卻固執的小女人呵。
「喔,我懂了。」她失望的,他的表情分明是嘲笑她吧。
他挑眉。「你懂什麼?」
她搖搖頭。他憑什麼相信她呀,不過他也用不著防她,因為她買不上重要角色嘛。
在她董下眼瞼之前,他悶聲說出了第二課:
「下次,不許再穿著睡衣到外面走動。」眼神掠過她輕薄的連身睡衣,即使自制力驚人,他也不敢保證不會覬覦這小紅帽。
哪有呀!她急辯:「我沒有穿著睡衣出門啊……」
「出了房門就該穿戴整齊。」不容辯解的打斷她。
她噘噘嘴。有錢人的規矩還真多哩。
「除非你存心色誘我。」他別懷深意的笑睨她。
「我!」她又驚又無辜,氣惱嘟囔:「拜託!我的睡衣很安全,你那麼容易受……受誘惑嗎?」
「男人和女人對安全的定義不同。」這小白癡,她對男人究竟瞭解多少?
她不平的嘀咕:
「你不『色』,我又怎麼『誘』你啊!」分明是他心術不正」,卻把責任推給她,欺負人嘛!
敢跟他頂嘴?他警告的視線落入她敞開的領口……正是最佳的視野,擄住了她酥胸若隱若現的撩人畫面!
他別開頭,悶哼一聲。若她是存心的,他很快會找機會教訓她;若她無知,他也會好好「教育」她的。
發現他轉頭,她抿嘴偷笑,悄悄的伸出右腳,欲逃離他的勢力範圍……
他倏然回頭,左手一撐,兩臂限住了她的活動,眼梢閃過笑意——敢跟他動小腦筋呵。
噢!她心裡哀號,早知道就不該輕舉妄動。
「你可以盡情的做想做的事,前提是謹記自己的身份。除了謊言和背叛,我自信是個頗慷慨的丈夫。」他緩聲道出第三課。
她歪扭著脖子,僵硬的身體被釘在牆面上,結結巴巴地說:
「我……沒有特別想做的事,我只會欺騙自己……不會……不會跟人說謊的,還有背叛……我……我有什麼理由要背叛你呀?」
他黑闃的眸佇在她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想起他飛奔去「揪」她時所要找的答案——她何以進駐他的心?
「我想……我想出去工作。」她支吾的迸出一句。如果他每天都跟她玩上這招,她早晚會心臟衰竭死翹翹的,最好的辦法就是逃家工作去也。
「你能做什麼工作?」
他懷疑的語氣惹得她臉紅像關公。想起她的一千零一次的工作——為期一天——悲慘收場,唉!
「可是……」她秀眉顰蹙,惱自己、也惱他到底想怎樣嘛?有話不能坐下來好好說,一定要靠這麼近……蠱惑人……
噢!言燦俞驚詫地對上他調戲的笑臉……就是蠱惑!
他正用他的氣勢迷惑她!
「可是什麼?」他觀察著她眉宇間的情緒。
「我……我不想當米蟲。」想到自己讓他「養」、伸手跟他要錢,言燦俞不由得難堪。她終於有個家了,但沒想過要面對這些難題啊!
「我不介意養米蟲。」兩道濃眉一挑,他心底有了答案——人總是本能的尋找著自己失落的東西,他深沉的生命需要她的純淨調和。
她睫毛下垂,多心的想——他不介意養米蟲呵!一隻、兩隻、很多只米蟲都是他能力所及的,還可以把米蟲當寵物呢。如果這是獵人撒下的網……
她算不算自投羅網?
「你為什麼要娶我?」她無力地問,哀愁的眸望著自己的腳尖。如果他想當她是寵物來豢養,何必娶她呢?
他的唇挪向她的耳邊:「男人是虛榮的,能被一個女人崇拜、深愛著是種莫大的成就。」
不!言燦俞神志迷濛、呼吸急促的提醒自己——不能受他蠱惑!不能落入他的網裡!否則,她將像杜曼所預言的,被他的情婦五馬分屍了。
她只要認真的當他名義上的妻子,幫他洗衣、煮飯、打理家務……和他們共同擁有一個「不小心製造出來」的寶寶,共同擁有的「家」,如此就好。
「我要你愛我!」他蠻橫的要求。
他不要自制了。在她面前,他只想為所欲為。
「你知道我並不愛你呀?」她困惑的抬眸。
在醫院時,他聽到了她和杜曼的對話,她於是將自己喜歡莫宇、努力唸書拉近兩人距離的事全跟他坦白了,他聽完只是冷哼一聲,樣子像是嘲笑她愚癡呢。
「你會愛我的!」他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他,鼻尖相頂,起誓般的說著。
她閉閉眼睛,他灼熱的氣息壓迫得她無法吸呼。
「你……可以找……找別人愛你……應該……很多女人……都……」
「我只要你!」這傻瓜,從她被章康帶到飯店企圖侵犯、她對他發出呼救開始,他就被她牽制了。兩片嫣紅的唇微啟,迷濛的眼直瞅著他,她懷疑自己的聽覺——他說「只要」她!只要,是什麼意思?
眼裡閃著得意,他要的就是她如此的凝視,是該傳授她第四課的時候了。
噬人般的氣息再趨近,他男性的唇輕易的捕捉住她……
「唔!」言燦俞嚇壞了,雙手抵拒他的肩,直覺的閃躲。
他的手臂扣上她的纖腰,讓她柔軟的身子貼上他堅實的胸膛,一掌托著她的後腦,侵略的舌尖竄進她的唇裡。
她的雙手徒勞無功的附在他身上,驚惶的睜著大眼,任火舌急速竄流全身,半推半就的讓他蠻霸的奪去思想,驚悸的心跳有著不明的狂喜……
直到他的貪戀獲得滿足,激吻過後——
「你……怎麼可以?」她羞澀的摀住嘴巴,無法釐清自己的感覺,直覺的怕他再來一次。
「我要,就可以!」自信的唇角一勾,斜睨著她脹紅的臉——
累積的知識愈多愈是讓她和現實脫節,就是這樣脫俗的她,讓他覬覦她的更情,想獵取她的一心一意。
「為什麼?」
她輕喘著,垂下眼瞼,腦海裡重複著他好聽的嗓音——
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他溫熱的鼻息拂過她的粉頰,他的唇滑向她的耳邊,刻意壓抑的聲音顯得低啞:
「我沒什麼耐性,無法教你每個步驟慢慢來。」他要她在最短時間內體會他所能給予的全部,他要她動心回應。
什麼意思?還有下一個「步驟」嗎?言燦俞滿是困惑。
一雙溫熱的大手貼上她冰涼的細頸,一隻手輕而易舉的挪開她捂嘴的手,這次,他滿是溫柔的唇吮上她的柔軟,極其溫柔的剝奪她的防備。
她的心不再抵抗,情不自禁的仰起臉,接受了他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