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風將蒙面的布扯下,露出一張俊逸的臉龐,高挺的鼻子、飽滿的嘴唇,全身散發著一股無人可以比擬的傲氣。
「先幫她換套衣服,總不能大紅衣衫地惹人注目。」沉思後,慕容清風道,「點了睡穴必須每三個小時解一次穴,否則會造成血脈不通而殘廢,既麻煩又危險,所以不能一直點著她的睡穴,不如要她乖乖地跟我們北上。」
婉婉懷疑道:「她肯嗎?她剛才一直嚷嚷著要走,要她乖乖跟我們北上,只怕不容易。」
「夜色已經昏暗,我們先找個客棧歇息,等她醒來後,由我向她說明,我相信她會肯的。」
雖然對慕容清風的話抱持著懷疑的態度,但是婉婉一向對主人又敬又愛,便遵從他的意思。拉起昏迷的韋蓮兒,她輕道:「我來此地的時候,知道這裡有家離此地最近的客棧,由我帶主人去吧!」
夜色昏沉,燭火閃爍,街上的人語聲隱約傳來,韋蓮兒睜開眼睛,神智還沒十分清醒。
「我的頭……好昏……」她抱著頭,只覺得頭昏腦脹,全身不舒服,有點想吐。
「你醒了!」一個雄渾有力的聲音說道。
「你聽錯了,我沒醒,要吃我的肉的話,等明天早上吧!因為我睡飽有精神後,才能跟你拚命。」糊里糊塗的幾句話語焉不詳,慕容清風皺起眉頭,心想韋蓮兒該不會是昏了頭吧:「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們這些妖怪喜歡吃人肉,大概看我長得細皮嫩肉,所以就專門挑我來吃,可是我很累,麻煩你明天再吃我,行不行?」頭痛地揉著頭,韋蓮兒小聲地說話,惟恐頭更痛。
「胡言亂語。」慕容清風嗤道。
「我是不是胡言亂語,你自己知道。拜託,讓我睡覺吧,我好累,這一天簡直要累死我了,就算你是妖怪,也請你行行好,高抬貴手饒我這一夜,況且我若太疲累,可能肉也太酸不好吃,想要吃好的肉,請你明天早上再來把我抬去煮。」
覺得這麼糾纏不清十分可笑,他眉頭皺得更凶:「我不是吃人肉的妖怪,你也不是砧板上的肉,懂了嗎?」
「懂了,懂了,求求你讓我睡覺吧,我頭痛死了。」韋蓮兒敷衍地道,她什麼話都不想說,只想睡覺。
「你要跟我們北上,住在我的天龍堡裡,我會以貴賓之禮待之。」不多廢話,他立刻說明來意。
聽到這話,她從床上坐起來,瞪大了眼睛盯著站在暗處的慕容清風,只可惜燈光太暗,根本瞧不清他的表情。韋蓮兒一口回絕:「我不去。」
莫非她起了疑心,知道自己是她的仇人,否則為什麼回絕得這麼快?慕容清風利誘她:「到我的天龍堡作客一個月,事後奉送百兩黃金。」
韋蓮兒哼哼兩聲,鄙夷地道:「天下豈有這種白吃的午餐,我只聽過殺頭生意有人做,賠本生意沒人做,我跟你非親非故,你不認得我,我也不識得你,憑什麼我要當你的貴賓,還平白能得到白花花的銀子,這不是擺明了其中有詐嗎?」
「我是齊天霸的好友,這個理由夠嗎?」這樣說,她應該會稍稍降低心防吧。
聽到這個名字,韋蓮兒有些迷惘,她奇怪地問:「齊天霸是什麼傢伙?我根本不認得,你跟他是朋友,又關我什麼事?」
聞言,慕容清風一震,她的反應出乎他意料之外,莫非他這些年打探的消息錯誤,韋蓮兒根本就不是齊天霸的女兒?但這怎麼可能?難道她是在演戲?
他冷靜地道:「齊天霸是你的親爹,你連你爹爹的名諱都不曉得嗎?」
表情先是莫名其妙,然後韋蓮兒大笑了起來,須臾才訓斥他道:「喂,拜託你,你要找人之前,也先把別人的身世搞清楚行不行?哪有人像你這麼亂來一通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慕容清風覺得她的笑聲聽來很刺耳。
她坦然道:「我是個棄兒,養父母在路上撿到我而後收養了我,我跟齊天霸毫無關係,他是誰我連聽也沒聽過。」
臉色略微一變,他決定問得更清楚一點:「你養父母姓傅,多年以來一直在李家村過活不曾離開,不是嗎?」
「不對,不對,我養父母是姓傅沒錯,但是十八年前,黃河鬧大水災之時,他們逃難時撿到我,然後才在李家村安定下來。」
找錯人了!慕容清風臉色刷地變白,自己多年來查訪的心血竟然化為烏有,江湖上說齊天霸有女兒根本只是傳言而已,自己竟然相信了,還真的去找,只因為他的復仇心切。
想不到一切都是假的,那他帶出韋蓮兒做什麼?她對他而言根本沒有利用價值。看著在床上的韋蓮兒,他立刻當機立斷,決定把她送回去以免麻煩。
「那你不是我要找的人。抱歉,我找錯人了。」
「那你可以讓我走了吧!」
慕容清風冷冷地點頭:「你要走便走,只是你一個姑娘家隻身在外,可能會有危險,我將你送回你家如何?」
韋蓮兒不由得打量著他:「我一直以為你是精怪,應該很壞,想不到你挺好的嘛,還要把我送回家。」
「我不是什麼精怪,我將你帶出李家,只不過是用了上乘的功夫而已,你不曾身在武林,自然少見多怪。」
她瞭解地點點頭,「喔,原來如此,原來你跟我一樣是人啊。我誤會了。」
「那我明天把你送回家,如何?」不想與她多交談,慕容清風又問了一次。
韋蓮兒沉思一會兒,眼角瞥到自己的行李上。她假裝打個哈欠,一副很困的樣子。「好啊,我們明天再談行不行,我好累啊。」
他點頭道:「好,你早點安睡吧!明天我們再啟程送你回去,以我的腳程,可能花不到一天的時間,你大概明晚就到家了。」
韋蓮兒將被子蒙住頭,咕噥了幾聲,不再理會他。
慕容清風退出房間,讓她好好地睡覺。
輕輕敲了房門,房內人沒有應聲,婉婉回頭對著慕容清風道:「主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她都沒有應聲!」
他沉吟了一下,說:「再敲,也許她只是太累了,睡昏頭了。」
「是,主人。」
婉婉再敲了一遍,但裡面依然沒有回音。
慕容清風眉頭略微皺起。不對,情況有些不對勁!他越過婉婉直接推房門,卻發覺房門被卡住了。他臉色一變,對著門略使氣力,在房間內部撐住房門的桌椅應聲而倒,而他大踏步的走進亂成一堆的房內,裡面空無一人,韋蓮兒早就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糟糕,中計了。」他臉上出現憤怒的神色。
「韋蓮兒不見了!我們立刻去找。」婉婉說著就要衝出門外。
慕容清風坐在韋蓮兒曾睡過的床頭,收斂住怒氣,冷冷道:「不必了,她人都走遠了。反正,我本來就要送她回去,她走了我反而省事。」
婉婉張目結舌,不知道為什麼主人會說這樣的話。自從經歷家中大變之後,就變得沉默寡言心思縝密,韋蓮兒趁夜逃走,其中分明有鬼,主人卻這樣放過她。
「主人,她一個弱女子,一定逃不遠的……」
「住口。」慕容清風聲色俱厲地低喝,「我做事還要你教嗎?」
婉婉住了口,完全不瞭解主人為何像變了個人似的。
他起身走到門邊低聲道:「婉婉,走吧,我們回天龍堡,反正她本來就不是我們要找的人,我們犯不著跟她多耗時間。」他昨夜已把這個發現告訴她。
「但是……她若不是我們要找的人,何必偷偷摸摸的走。這不是欲蓋彌彰嗎?主人,這其中必定有詭異之處。」
慕容清風冷冷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我說她不是就不是,走吧。」
她用不明所以的眼神看著他,想再說什麼卻不知如何啟齒,只有跟著他走出房間。
等他們兩人一走出房間,冒著冷汗的韋蓮兒才從床底爬了出來:「真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被發現了呢,坐在我床上這麼久,連動也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幸好他認為我逃遠了,否則他要是搜起這房間,我就慘了。」
昨夜她把桌椅堆到門前卡住門,然後把一邊窗子悄悄打開,讓人以為她跳窗子走了,再鑽進床底躲藏直到天明。
剛才慕容清風跟婉婉撞進門來發現她不見了,婉婉果然照她所想的立刻就要出去尋她,但是慕容清風卻不發一語地一屁股坐在她上頭的床板上,害她連喘氣都不敢,惟恐被慕容清風發現。
結果慕容清風只是坐在她的床上,什麼也沒做,還說她的存在不重要,不需要再去找,她才鬆了一口氣。
她彎下腰將藏在床底下的包袱拿出來,這是她全部的家當,包括幾十兩銀子跟幾件衣服。雖然自己是個姑娘家,但她相信以她的商業頭腦一定可以很快地賺到錢,開一家小店舖,找個喜歡的人成親。
她絕對不要被慕容清風送回去,以她養父母的個性,養她是為了賺錢,她若回去,不是嫁給第二個李大財,就是被養父母賣到妓院去。明白一個姑娘家在外求生不易,還會遇上一些登徒子,所以她換上男裝走出房門外,準備從後門溜掉。
「主人……」
婉婉還想再說話,她覺得韋蓮兒逃走一事相當可疑。
「她在床底下。」
「什麼?」婉婉一時腦筋轉不過來,不明白主人在說什麼?
慕容清風唇邊忽然露出一個微笑:「我說韋蓮兒在床底下。她實在很聰明,若她不是齊天霸的女兒,我真的要佩服她了,一個女子竟然有這麼聰明的腦袋跟臨危不亂的處事,我坐在床上時,還怕她會尖叫出來呢。」
「那我們為什麼不把她揪出來呢?主人。」
他唇邊的微笑消逝,變成嚴厲至極的冰冷:「因為我在等。」
不解他的話,婉婉問:「主人,你究竟在等什麼?」
「等她去找某個人。」
越來越不清楚他在說什麼,她又問:「主人,她要找什麼人?」
「一個我也不知道的人。」
婉婉更加地愕然,用茫然不解的眼神注視著他。
慕容清風淡然道:「我不知道她要找的人是誰。」眼中透著寒意,「但是這個人一定跟齊天霸有關係,否則她一個不懂武功的弱女子如何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落腳,這代表這裡必定有她認識的人,因為她看起來對於獨自一人並不害怕,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女人不會這麼鎮定。」
「主人,那你覺得她是否是齊天霸的女兒?」
「昨天見她的茫然反應時,我認為她不是,但今天她企圖用計逃走時,我又認為她是,否則她不必逃,更不必耗費心思地躲我。」
「那主人現在打算怎麼樣?」
「我已經說過了,等,等她出現。」他下了結論,「她大概會從後門溜出去,我們再隨後觀察她去找什麼人,就明白她在搞什麼鬼。」
主人果然跟以前一樣精明,婉婉喜上眉梢,崇拜、深情的眼光投注在慕容清風的臉上。
探頭探腦地張望著後門的小巷,發覺沒有什麼人之後,韋蓮兒一溜煙地跑出去,她已經換穿了男裝,而且服裝還是絲質鑲金邊的,看起來既氣派又尊貴,就像個富貴的公子哥。
因為出門做生意,人家第一個看的一定是穿著,所謂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她既然要在這裡落腳做生意,一定要穿得體面才能找得到好店面。
她在街上逛了逛,這個市鎮雖小,但是比起她住的貧瘠小村落好太多了,料想在這裡做生意應該不難,說不定她還能賺上一小筆銀子,夠她過活一陣子。
她四處亂逛亂晃,有時候坐在街角什麼也不做,只是瞪著來來去去的行人。
婉婉跟慕容清風從她出客棧後就一直跟在她身後,韋蓮兒看來絲毫未察覺。他們看到韋蓮兒坐在街角,認真地盯著來來往往的行人,過了約三炷香的時間又走到別的街角重複同一個動作,然後在一張揉得快爛掉的紙上寫字。
婉婉完全看不懂韋蓮兒在幹什麼,她不禁詢問慕容清風:「主人,她——究竟在做什麼?」
對於她奇怪的舉止他也不明白,只能道:「也許她在等有人跟她接頭。」
這個答案還算合理,婉婉沒有再多問,繼續觀察著她。
到了晚上,韋蓮兒還是做同樣的事,一副很起勁的樣子,但是還未遇見任何一個人跟她談話。
婉婉已經捺不住性子了,忍不住問:「主人,她真的在等人跟她碰頭嗎?那為什麼都沒有人向她談話?」
她問的何嘗不是慕容清風的疑惑,他看韋蓮兒又拿出一張紙來,不知道在寫些什麼,他道:「那一張紙可能有問題。」
婉婉也認同:「對啊,她每到某個街角坐著,就會在紙上寫些什麼,她寫的東西一定很重要。」
慕容清風對她點點頭:「沒錯,我們何不等她半夜睡著之後,再去偷她那一張紙,看看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韋蓮兒對著空空的街角又等了一會,發覺行人真越來越少便掉頭走了,慕容清風和婉婉則跟著她。
韋蓮兒走到一家小客棧,點些飯菜填飽肚子後,就要了間房準備睡覺休息。慕容清風對婉婉示意,她立刻去探聽韋蓮兒究竟住在哪個房間。
之後,慕容清風對婉婉道:「等夜半時,她睡熟後再動手。」
月亮西沉,兩人趁夜闖進韋蓮兒的房間,只見她側著睡,身邊擺著的就是那一張紙,可見她在睡前還再三地看著那張紙,那張紙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慕容清風捉住那一張紙,還未拾起,韋蓮兒便動作更快地一把抓住他的手,扯著喉嚨大吼:「捉賊啊,有強盜啊,快點來捉賊,這裡有強盜啊,有賊偷東西,有強盜搶我的東西!」
她吼個不停,音量既大聲又淒厲,連客棧旁的房屋全都打開了窗口,居民也跟著喊捉賊。
婉婉被嚇得臉色青白,慕容清風則一臉僵硬。
韋蓮兒哈哈大笑,表情頗為得意地道:「想從我身上拿我的東西,沒整得你哭爹叫娘,我韋蓮兒三個字就倒過來寫,你等著被綁報官吧。」
慕容清風此時才知道這一切都是韋蓮兒巧心設計的,見窗外火把通明,成群的腳步聲往這裡跑,他心想要是真的被捉住了,報到官府那裡,人人都知道富可敵國的天龍堡堡主竟然當起小賊來,他苦心經營的天龍堡名聲就毀於一旦。
他絕對不能讓這種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