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傷心,林伯不忍,於是安慰她道:「現在不要緊了,城主是個好人,他會保護你的。瞧,城主多疼你,送了這麼多漂亮東西!」
聽了林伯的話,鳳兒轉悲為喜,抹抹眼淚說:「是啊,這麼多的好料子,可以做很多衣服耶。」
想起譚辰翮內衣上的破洞和衣櫃裡少得可憐的衣裳,鳳兒又問:「城主還有其他住所嗎?我在他房裡只看到舊衣服,沒人為他添置衣服嗎?」
「唉,城主自小就缺人照顧,我也只是看門跑腿的老僕,怎敢逾越規矩呢?」
林伯歎息道:「他是在這間老屋出生的,一直住在這裡。老城主過世後,他一直忙著家業……而且他的脾氣哪裡容得人靠近?他的房裡從不讓人進去。」
「他的房間就是我昨晚住的那間嗎?」
林伯點點頭。
想到自己是除了林伯外,唯一被允許進入他房間的人,鳳兒心裡有絲安慰,她堅定地說:「沒關係,我會給他做漂亮衣服的。」
「那就好!那就好!」林伯滿是皺紋的臉上漾起寬慰的笑容。
鳳兒去房裡取來譚辰翮的舊衣物丈量著,開始為他挑選布料做衣裳。
時間悄悄地流逝,鳳兒渾然不覺,直到林伯進來為她點上燈,提醒她該吃晚飯了,她才知道已經天黑了。
到了深夜,一件衣服都成型了,她還沒見到譚辰翮回來,不免覺得奇怪,便離開廂房查看。
才走進大廳就看到林伯守在書房門口。一見到她,林伯馬上迎了上來。
「林伯,城主怎麼還沒有回來?」鳳兒著急地問。
林伯皺著眉頭說:「回來好一會兒了,正生氣的把自己關在書房裡。」
「生氣?為什麼?」鳳兒大驚,今天下午他不是去跟姑婆交接產權嗎?
「不知道。」林伯搖頭,提醒她道:「夫人千萬不要去招惹城主,這種時候讓他一個人呆著還好點,我會守在這裡。」
「不行,他總得吃飯吧?」鳳兒堅持要去喊他。她越來越同情他的孤獨和缺少關愛,可是她忘了他畢竟是一頭受了傷的狼,他的凶殘和冷酷在他的傷口被人碰到時會表現得更加徹底。
「滾開!不要煩我!」當她輕敲書房門呼喚他時,換來的是一陣重物砸在門上的轟鳴和他憤怒的咆哮。
鳳兒驚駭地退開,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情緒會突然這麼壞。上午他還那麼細心地為她包裹傷口,現在為何又變得如此令人恐懼?難道他與姑婆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林伯,到底是什麼事令城主生氣?」鳳兒驚慌地向林伯求教。
林伯將她帶離書房門口,輕聲說:「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王大姑變卦了。」
整個晚上,鳳兒都無法安心入眠。於是她去廂房取來針線,在燭光中繼續縫製衣物。刺繡與縫紉是她生命中最大的庇護,只有與這些她可以掌握的東西在一起時,她才能戰勝恐懼和不安,獲得平靜。
燈芯終於熄滅,朝陽緩緩升起,趴在桌上睡著的鳳兒醒來,看著手中那件完成的白色涼衫,她心裡想著要為他做夏衣,然後是秋裝,當然,還有冬裝……
可是他會高興嗎?想起那個將自己關在書房裡的男人,鳳兒的心情變壞了,她趕緊將新衣服折好放進衣櫃裡,又匆匆跑出去找林伯。
可林伯卻告訴她城主一早就隨商隊走了,要兩三天後才會回來。
「他有問起我嗎?」聽說譚辰翮沒有告別就離開了,鳳兒急切地問。
林伯搖搖頭。「城主只是交代說夫人不可離開主屋……」
鳳兒略感失望,忙問:「那他有沒有說宋娘會來看我?」
林伯為難地搖搖頭。他知道夫人很關心她的乳娘,可是他卻愛莫能助。
鳳兒只得失望地回到廂房,將全副身心都集中在縫紉裡。
三天過去了,譚辰翮並沒有回來,他的衣櫃裡倒是一天一個樣地變化著。
這天,鳳兒出人意料地接待了一個訪客──姑婆的大丫鬟。
「老太太讓你過去一趟。」依舊冷漠的大丫鬟對她說。
鳳兒正納悶為什麼姑婆要違約令譚辰翮生氣,於是她也不多問,對林伯交代一句後就隨大丫鬟去了紫竹院。
「你怎麼可以出爾反爾呢?」當聽到精神矍鑠的姑婆說出她三天前稱病不出,就是為了不將產業交還給譚辰翮時,鳳兒生氣地指責她。
老太太神色一凜,嚴厲地說:「你好大膽子,才嫁給辰翮幾天就轉了性,敢跟我較勁啦!」
鳳兒心裡害怕,雙腿發軟,但正義感和對譚辰翮的同情心驅使她勇敢地面對老太太。她誠實地說:「不是我轉了性,我還是很怕你,也怕城主,可是你這樣做是不對的。你是城主在這個世界上僅有的親人,而且我相信你很想得到他的尊重。你知道嗎?你在城主的心目中有很重要的地位,是無人能取代的。所以當你用言語傷害他,甚至欺騙他時,他即使憤怒也沒有做出傷害你的事。」
看到王大姑震驚又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接著說:「其實你們都很在乎對方,可是如果你這樣一次又一次的欺騙他的話,你讓他怎麼尊敬你呢?難道你真的不在乎譚家最後這點血脈毀在你的手上?」
想到那夜城主酒醉中流露出的孤獨與憂鬱,鳳兒的心好痛,眼淚潸然而下。
「不要哭!我不吃這一套!」老太太固執地漠視心裡的觸動,冷硬地說。
「我也不想哭!我說過我不再哭的,我恨自己這麼軟弱,我也希望像你們一樣強硬,可是……可是我做不到。」鳳兒哭喊道:「我不懂你們為什麼會這樣,產業不過是身外之物,值得讓親人反目,彼此傷害嗎?如果我能與我的親人相聚,我寧願付出所有的一切……」
她的真情表白不能說沒有感動老太太,就連兩個凶悍的丫鬟臉色都舒緩下來。不過鳳兒沒有注意,她只是覺得自己真的很沒有用,除了哭之外什麼都不行。
「你坐下。」姑婆口氣依然很硬,但眼神不再那麼凌厲。
鳳兒坐下,用手絹不停地擦拭著眼淚。
姑婆緩緩地問:「李鳳兒,你是個守信的人嗎?」
「是,雖然從來沒有人要我守信,但我相信我是!」鳳兒鼻音濃濃地說。
「理應如此。」老太太自信地說。「『南渡第一名臣』李太師的孫女應該是個守信之人。」
「您知道我爺爺……」鳳兒驚訝地問。
王大姑將手一揮打斷她的話。「我已經問過宋娘你的身世了,你毋需再隱瞞。現在,我要你保證──永遠不背棄辰翮,要對他好,不傷害他。」
老人的要求實在奇怪,鳳兒瞪著一雙水靈靈的美目道:「我已經嫁給他了,當然永遠不會背棄他,也不會傷害他。」
「你愛他嗎?」老人再問,精明的眼睛似乎要將鳳兒的心看穿。
「愛?什麼是愛?」鳳兒有點迷惘。
她的反詰令老太太一愣,隨即不耐煩地說:「愛就是時常想著他,關心他。」
這可難住了鳳兒,她絞著擦淚的手絹,困擾但誠實地說:「這幾天我是時常想著他,還為他做衣服,可是城主不想要我接近他……他甚至不讓我去安慰他、照顧他。我想我是有點可憐他。」
「可憐?」聽到這兩個字,王大姑很驚訝,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將這樣軟弱的字眼用在辰翮身上。
她看著鳳兒道:「這倒是新鮮事,有人可憐辰翮?」
鳳兒不好意思地道:「也不是真的那種可憐啦,只是……唉,反正就是覺得他滿孤獨的,雖然是城主,卻沒有人真的關心他。」
聽她這麼一說,王大姑卻笑了,這還是鳳兒第一次見到她笑!
「姑婆笑起來慈祥多了。」她由衷地說。
王大姑聞言,立即將笑容一斂,板著臉說:「好啦,我今天要你來就是要你的承諾,既然你已經承諾了,就回去吧!」
「姑婆,我也想問你,你是個守信的人嗎?」鳳兒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問。
「我自然是守信的人!」王大姑口氣不爽地說。
鳳兒立即針鋒相對地說:「那你就應該將產權給城主,這是你允諾的……」
「這個不用你擔心,你守好你的承諾就行了。」王大姑冷冷地打斷她的話。
鳳兒知道自己無力說服這個頑固的老太太,只好起身告辭。
可就在她隨大丫鬟出門前,王大姑又喊住了她。「你剛才說我是辰翮世上僅有的親人,那麼你呢?」
「我?」鳳兒不解地問。
「對,你難道不是他的親人嗎?」老人神情略帶不滿地說。
「我嗎?」鳳兒真的從沒想過自己是他的親人,被姑婆問起,她仔細一想。「對啊,他娶了我……沒錯,我當然算是他的親人。」
帶著這個新的認知,鳳兒在大丫鬟的護送下回到了主屋。
走進房裡,她覺得神經放鬆了許多,與姑婆和她那兩個丫鬟打交道使她覺得好累,還是待在這間房間裡要安全些。
現在她已經能夠理解這房子的陰鬱之氣了,他相信自己住久了,那股氣是會改變的。
又過了幾天,譚辰翮還是沒有回來,鳳兒的成績卻是驚人的,她計劃替譚辰翮做的衣服都完成了,還給林伯做了一身秋衣。
看著譚辰翮原來空蕩蕩的衣櫃裡不斷增加的衣物和變化多樣的色彩,她的心裡充滿了喜悅和成就感。
現在,她正在逐漸空了的箱子裡尋找適合做冬裝的布料。
一塊黑色帶金線的蜀錦吸引了她的目光。
啊,這正是給城主做件夾層錦袍的上好材料!她欣喜地將那匹布料從箱子底抱出來,腦子裡已經迅速地勾畫出剪裁的樣式和配料的色彩。
最後她決定不用其他顏色,因為城主應該是個不喜歡花俏的人,那麼她就給他做件特別的吧。
當燈芯被點燃的那一瞬間,鳳兒醒了。她猛地坐起來撩起床幔,看到離家多日的譚辰翮正手舉燭火往床邊走來,不由驚喜地掀被下床。
「城主,你回來了?」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乍然見到他,竟感到很開心。
「別,你別下床,天氣涼了。」譚辰翮將燭台放在床邊的矮桌上想阻止她。可鳳兒已經走到他面前,彎腰將他滑落在地上的衣服撿了起來。
當她直起身時才發現他們之間幾乎沒有距離,她下意識地退後一步,打量著眼前這個已經娶了她多日,但她還非常陌生的男人。
他剛剛洗了澡,身上散發出淡淡的清香,穿著單衣,半干的頭髮披散著,英俊中透著幾分狂野,粗獷間展現著無窮的力量。
從來沒見過男人身體的鳳兒,面對如此強壯健美的軀體不由面紅耳赤,卻也驚覺到他的身體和自己是多麼的不同。
「看夠了嗎?」一聲低沉的問話驚醒了鳳兒。
她讚賞的目光從他健壯的胳膊移到發達的胸肌,再上移到他沒有笑容,線條剛硬的臉龐。當與他調侃的目光相遇時,鳳兒臉上的熱度更高,但她依然毫不吝嗇地讚美他。「你真漂亮!」
「漂亮不是用來說男人的。」譚辰翮邊說邊脫掉單衣,坐在床沿踢掉鞋襪,平靜地命令她:「把衣服脫掉。」
看著他在自己面前寬衣解帶,鳳兒已經震驚得手足無措,再被他這句輕描淡寫的命令嚇了一跳,乍見他時的喜悅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了。
「脫……脫衣服?」她看看自己身上穿著的唯一一件薄衫,結結巴巴地問:「為、為什麼要脫……脫衣服?」
譚辰翮不耐地站起身走向她。「要你脫你就脫,哪來那麼多話?」
「可是……」鳳兒還想爭辯,卻在看到他赤裸精壯的胸膛時,所有的話都消失在嘴邊,她驚駭得瞪大了眼睛。
就在這一瞬間,她腰間的帶子已經被譚辰翮一把扯開。接著,他大手一翻,她身上的睡裙像朵白雲般軟軟地飄落在腳下。
「啊!」她驚呼一聲,雙手連忙護在胸前,恐懼地看著神情已經不再平靜的譚辰翮。
譚辰翮抓住她的雙手背在身後,專注的目光巡視過她全身,最後盯在腹部。
他怪異的神態和無禮的舉動讓鳳兒害怕,而與他這樣「裸裎相對」更令她感到不自在。可是無力掙脫他的束縛,她只好難為情地別過臉,努力隱藏自己的羞怯。
譚辰翮再次被鳳兒絕美的姿色所震撼。
在泉眼邊,他見過她赤裸的身軀,但那畢竟是驚鴻一瞥,其震撼力遠遠不如現在,只見她小腹平坦,腰肢如柳,黑髮似墨,媚冶銷魂。
她的體態婀娜,文靜中充滿了撩人的風姿。最令他迷惑的是她身上這種柔弱與嬌媚本是他最討厭的特質。可是此刻不僅沒有引起他的怒氣,反而引發了他心中蟄伏的柔情。
離開的這幾天,他時常想起她。而每當想起自己酒醉時她的輕言細語和貼心照顧、想起她刺傷手腕幫助他的勇氣、包紮傷口時的眼淚……他的心就無法平靜。
他告訴自己,她不過是一個普通女人──一個比別的女人漂亮卻更笨拙膽小的女人,他不必在乎她。可是他的心似乎不是這麼想。
此刻她楚楚動人地站在他眼前,他的意志和情緒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為此,他感到無比的惱怒和沮喪!
於是他不理會鳳兒的感受,一把將她抱住。「過來,別磨蹭了,我們還沒洞房呢。」
鳳兒試圖推開他,可是卻無法掙脫他有力的懷抱。
「城……城主……」鳳兒被他緊緊地抱著,彷彿胸腔裡的空氣全被窒住就要被悶死了似的。她一點都不冷,被他熾熱的身軀圍住,又有被子蓋著,她該熱得出汗才對,可是她卻一個勁兒地打著哆嗦,牙齒也不時發出輕微的「格格」聲。
「辰翮。」他低聲說著將她的長髮撥開理順,放在枕頭上。
「啊?」鳳兒不知所措地任由他的手指在自己的發間穿行。
「辰翮,叫我辰翮。」他重複道。
鳳兒的心快要不能負荷狂猛的心跳了。她結結巴巴地說:「辰、辰翮,你……你在做什麼?你……你要、要傷害我嗎?」
「我不會傷害你。」他低沉地說著,一隻手在她的小腹細細撫摸。
「放、放開我,我……得穿、穿上衣服……」她懊惱無法控制自己的顫抖。
「不,跟我在一起,你不用穿衣服。」譚辰翮的聲音裡有一絲淡淡的溫柔,令她不由仰起臉來看他。可是,她還沒來得及看到他的表情,就被他深深地吻住了。
雙唇相接的剎那,鳳兒的世界傾覆了!
她驚駭地想逃,可是根本沒有退路。
隨著譚辰翮的唇舌在她嘴上不斷移動,她的身上忽然覺得冰冷,然後又變得滾燙,她的呼吸也更加困難,顫抖得更為厲害。
可是當唇間的壓力變成一種纏綿地傾訴和無聲的祈求時,她的意識漸漸喪失,她張開了嘴,接納了所有的入侵,也縱容一縷陌生的情愫滋生。她所有的感覺只是唇上的火焰正蔓延至她的全身,而她竟然願意被這烈火燃燒,哪怕燒成灰燼……
譚辰翮並沒預期自己會親吻她,他與女人交往一向都不允許親吻,如果哪個女人違反他的規矩強吻了他,那麼這個女人就永遠被踢出他的生活。他認為唇舌相交是一種更親密、更接近心靈的動作,他無意將自己的心與任何人分享。
可是他卻吻了她,而且還欲罷不能!
當感覺到來自她的接納和熱情回應時,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樂和激情!但在逐漸加深的吻中,他也體驗到了從未有過的脆弱和迷茫。
「老天,怎麼會這樣……」他愕然地低語。
他猛地移開唇,緊閉雙眼埋首於鳳兒的肩頸之間,努力克制著心裡突然升起的恐懼和仿惶。
突然失去熱源的嘴唇感到了寒冷,也獲得了空氣。
鳳兒大口地呼吸著,急於調整自己過於激烈的心跳和依然茫然失措的神志。當她的呼吸逐漸正常後,她才注意到自己的雙臂不知何時已經環在辰翮的腰上,而他們的身體正以一種令人羞恥的姿勢糾纏著。
她急忙想抽回手腳,可是耳側卻傳來他低沉的聲音:「別動,就這樣。」
鳳兒僵住了,不敢再動彈。
頸間再次傳來他低嗄的聲音:「睡吧,今晚這樣就夠了。」
鳳兒不明白他此話的意思,只好安靜地躺著。不一會,她耳邊傳來了他均勻的呼吸,寂靜中感受到他平緩有力的心跳。
「哦,原來這就是『洞房』啊。」確定他熟睡後,鳳兒放鬆了緊繃的身軀,偷偷地咧嘴笑了。這樣的洞房之夜除了讓人呼吸困難點,好像也不壞嘛!而且這個已經成為她夫君的男人似乎也沒有那麼凶狠。
她試著往後挪,想移出他的懷抱,卻發現她越動就與他靠得越緊,而他圈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也收得越緊。
她轉頭想看看他是不是還醒著,可是他整個臉埋在她頸項間,她看不到。
怕把他弄醒,她只好放棄了,乖乖地躺在他懷裡,心想反正這樣也挺舒服的。在他穩健的心跳聲中,她也漸漸的睡了。
清晨,當輕微的聲音將鳳兒驚醒時,她看到譚辰翮正翻身起床。
「城主……」
「我說過叫我的名字。」一根手指頭毫不溫柔地壓在她的唇上。
「可是,大家都說城主……」她想說,大家都說城主從來不許女人直呼他的名字,可是她的話消失在他嚴厲的注視下。
「你聽大家的,還是聽我的?」譚辰翮不悅地問。
「聽……聽你的。」鳳兒又感到了那股逼人的寒意,只得吶吶地說。
「那麼就叫我的名字。」
「是,辰……辰翮,你的衣服在凳子上。」鳳兒怯怯地指指床前的凳子。
譚辰翮回頭一看,一套藏青色滾邊長衫和同色腰帶都已經放在那了,而且看起來還是新的。
「哦?新衣服?」他拿過那迭衣服翻看,問:「哪裡來的?」
「我用你送來的料子替你做的。」鳳兒躲進被子裡小聲地說。
「是嗎?你幾時放在這的?」他的心頭一熱,卻故作沒事似地穿上衣裳。
「天快亮時。」鳳兒低聲回答,因為沒有聽到他的讚美而有點失望。
譚辰翮沒再說什麼,穿戴好後出了門。
等屋裡只剩下她獨自一個人時,鳳兒長歎口氣:為什麼和他在一起總會體驗到這麼多的情緒呢?
她坐起身,拍拍身邊還殘留辰翮壓痕的枕頭,發現昨晚到今晨,自己對他的恐懼情緒已經褪去了許多。
下午,當鳳兒沉浸在縫紉的快樂中時,家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巧巧夫人。
巧巧是帶著一肚子的醋意來的。昨天她聽說譚辰翮中午就回來了,心想他一定會像以往那樣去月香居見她。可是直到晚飯了也不見他去,她派個小婢去打聽,說他正在與王大姑等人在宗祠裡交接產權,於是她耐心地等著。
然而,到了晚上快三更了還沒見到他的人影,她急了,再差人去打探,竟被告知城主早已回主屋去了。同時她還得知是鳳兒促使王大姑將產權交出的。
氣得她一回到月香居就摔了幾件玉器。她不明白為什麼那個小老鼠會有那樣大的能耐說服固執的老太太?如此一來,她不是更得城主歡心了嗎?
巧巧越想越惱,若非怕惹到譚辰翮,她真想當夜鬧到主屋來。為長遠之計,她按捺著心頭怒火熬到天亮。
一大早,她就等在譚家主屋外,總算等到了神清氣爽的譚辰翮,可是沒得到他的一個好臉色,反而被他狠狠訓了一頓。
巧巧惱羞成怒地回到繡坊,她無端地找宋娘的麻煩,找所有繡娘的麻煩,搞得大家連大氣都不敢喘。可是她還是不甘心,午飯後又去祠堂找城主,她絕對不能讓那個醜女人搶走他!
可是她沒找到城主,又不甘心就這樣回繡坊去。於是帶著又妒又恨的複雜心情來到主屋。卻在見到鳳兒的一瞬間,震驚地僵立當場。
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美得勾魂攝魄、氣質高雅的女人竟然就是那個身著粗布衣裳,低頭垂目,從不言語的小老鼠?
難道城裡的那些傳言是真的,她真的是絕世美女?!巧巧難以置信地想。
眼前的女人是如此嬌媚,她根本用不著笑,用不著開口,光那雙盈盈水眸往人身上一瞧,管你是男人還是女人,年老還是年少,準被她連魂都勾掉。她的美艷足以讓任何靠近她的男人瘋狂!更會讓天下女人心碎!
難怪自從成親那夜後,城主就沒有再踏進月香居半步!
作為女人,尤其是青樓中打滾多年的「行家」,巧巧知道自己遇到了勁敵,可是她豈是輕言放棄的人?
看到巧巧,鳳兒倒沒有多少芥蒂,只是急著打聽宋娘的消息。哪裡知道巧巧這會兒正妒忌得發狂呢!
「宋娘?你還記得宋娘啊?」巧巧嘴巴一癟,將所有的憤怒和嫉妒都發洩到無辜的鳳兒身上。「有你這麼個媚狐狸在,宋娘能吃虧嗎?」
聽到宋娘沒事,鳳兒安心了,對她尖刻惡毒的話語也不想理睬,坐回去繼續縫製那件即將完工的錦袍。
看著這件她精心縫製的袍子,鳳兒的心裡充滿了成就感。
而僵硬地站在她身邊的巧巧看到她毫無反應的樣子,可是氣炸了,一開口就是惡毒的話。「喲,當初我真是看走了眼,竟把這只媚狐狸錯當小老鼠了!」
聽到她的謾罵,鳳兒心裡有氣,但平素的教養讓她無從還口,只能沉默。
她的平靜更激起了巧巧心中無法克制的妒忌和恨意。「哼,別以為憑你就可以迷惑城主。」
聽出她言辭無趣,鳳兒不想理她,埋頭在針線活中。
鳳兒的沉默使巧巧心頭的妒火到達最高點。她失控地罵道:「狐狸精!你別得意,我才是城主的女人,城主心裡只有我,永遠只有我!」
被她左一聲「媚狐狸」,右一句「狐狸精」喊得心煩,又聽到她口口聲聲宣稱是城主的女人,鳳兒也有了脾氣。
她放下手中的活兒,生氣地說:「既然你是他的女人,為什麼不關心他?他的衣服又破又舊了也不為他換新衣?」
巧巧得意地扭動著身子,說:「哈哈,城主找我就是為了脫衣服的,你不知道嗎?就在你苦守新房等新郎時,他可是到我那裡呢……跟他在一起時我們不需要穿衣服,我又怎會知道他衣服上有洞呢?」
聽她這麼說,鳳兒的臉色「唰」地白了。
她想起了昨夜──「跟我在一起,你不用穿衣服……」他是這麼說的,可原來他對這個邪惡的女人也是那樣的!
心頭突然湧上了酸澀的異樣滋味,她忍著心裡的難受,對這個得意洋洋的女人說:「你走吧,我很不舒服。」
「我話還沒說完,要知道,憑你那點媚態,還不夠迷住城主!」
「林伯──」鳳兒知道自己無力趕走這個女人,只得求救。
她聲音未歇,林伯已經出現在門口,顯然他已經待在那兒多時了。看到鳳兒面色蒼白,便對巧巧說:「夫人累了,請你回去吧!」
「我也不想待了呢!」巧巧臀部款擺地離開了主屋。
林伯將大門關緊後,回來對鳳兒說:「對不起,夫人,我不該讓她進來的。」
鳳兒搖搖頭道:「不怪你,該來的總是躲不了的。」
「可是,」林伯猶豫了一下,說:「那個女人的話,你不要相信,城主……」
鳳兒淡淡一笑,說:「這個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我不會介意她的話,畢竟她跟了城主這麼多年,我能跟她爭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