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 陽不動聲息地輕抱起她,讓她躺在沙發椅上,為她蓋上自己的西裝外套;自己則是走到窗邊燃起一根煙,在煙霧繚繞中眺望遠方夜色,未曾察覺的眉頭已悄然深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身後的顏詠蓁卻在此時睜開眸,望著他的背影,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以為她睡著了,所以才毫不保留地展現自己最真實的情緒嗎?
有心事的男人,她篤定。就不知是什麼事讓他煩心了,不過他是個謙謙君子也是很明顯的事實。撇開上次的偶遇不說,光是瞧見自己這身打扮還不起任何歹念的人實在很少,而他是其中一個。
她知道自己的衣著常常讓男人心生想望,要不是顧忌著跟隨她身邊的保鑣,會做出什麼事來誰知道?她當然更明白,許多與她也有交集的社交圈名人私底下都將她批評得極為不堪,上次的Tina便是翹楚;很多公子哥也想跟她大玩一夜情遊戲,但絕對不會想將她納入自家門戶當媳婦……就只有他,未因外在而對她下主觀判斷。
要說他太好呢?還是其他人太無知?
她從未在乎外面對她的評價如何。如果在乎,當年她被罵不肖、叛逆,甚至是侮辱門風而被趕出家門之時就該打退堂鼓,斷然不會在歌壇撐到現在。除了能讓她在乎的人對她的觀感能侵擾她心湖外,其它都無關緊要,但也因為如此,除了懂她的人,甚少有人能真正打從心底喜歡她,而他卻是例外。
他是喜歡自己的,相當明顯;似乎也未將外面對她風風雨雨的傳言放在心底。這樣的男子,值得她讚賞。
「你醒了?」抽完一根煙的他甫轉過身來,便見到她盯著自己,不由得露出笑容。
她聳肩,半躺臥在沙發上,姿態相當撩人。「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捻熄煙,行到她面前落座在對面的沙發。
「我剛才就在這裡,只是你沒發現而已。」蹙起眉,他瞅著她似笑非笑的臉龐。
「我知道。」只是不太想理會他罷了。話出口的當時,見他忽站起走到自己面前,不知意欲為何。「你……」慵懶的身軀開始有些戒備以對,瞪著他的眸中已有冰冷。
他歎口氣,無視她的反應,拾起掉落的西裝外套披蓋在她身上。
「小心點,我快要把你的身體看光了。」話完,伸手撈過吊在衣架上的大衣。「快點穿上吧,先別說你的衣著是否合宜的問題,夜晚的時候還是別穿這麼少的衣服,否則會著涼。」他的口吻再真誠不過,毫無譏諷之味。
她自己也許沒發現,方才因翻轉身子之故,衣服上的肩帶瞬間斷裂,柔馥春光洩露大半,裙子也掀到跡近大腿以上,再差一點點就有穿幫之虞。她的打扮不但過火且惹人遐思,甚至絲毫未曾掩飾之樣,讓他看了著實憂心。
顏詠蓁低頭見到自己的衣飾,未曾驚慌失措樣,反倒勾起魅笑,沒有立即穿上大衣,抬首見他無奈又擔心的模樣。
很少有人能見到她穿幫的,基本上來說,這是第一次。因為很少有人能讓她不設防地真心以對,沒想到他竟然可以讓自己對他放下戒心,在兩人認識不深的前提下。這可有趣了。
「喂,」她柔聲輕喚。「你叫什麼名字?」她問,坐起身來。
「我姓殷,殷 陽。」
殷 陽,好聽。她喜歡陽光,也喜歡上他了。
轉瞬思考間,她已逕自下了一個決定。她向來為所欲為,有這種舉動也屬可預料之事。算計的光芒一閃而逝,魔女之爪開始伸出。
她伸手——
「我是顏詠蓁。」將自己本名說出,代表他在她心中已佔上一定份量。「幸會,殷先生。」
「幸會。」
他也伸手與她交握,卻在猝不及防間,感到溫熱的觸感輕輕印上自己的唇間,更在無法反應的當時,讓自己的唇舌遭她入侵。
毀天滅地的破壞!再怎樣的震撼都無法形容他此刻的感受,她的吻極為甜美,卻讓自己措手不及,只能被動地怔愣著……
沒錯!她吻了他,火辣的程度令人咋舌,包準讓人魂飛三天也拉不回來。
忽地——
「混蛋!你在做什麼?」一聲焦急怒吼忽然響在門回,在兩人都沉浸在此刻之際。迅雷不及掩耳,便是一記猛拳襲上。
什麼都無法預料,殷 陽就這麼活生生受了一拳,但也屬正常之事,畢竟一個衣衫不整的艷麗美女和像是占於上風的男子,誰都會想像是女子受害;但只要認識顏詠蓁的人都會相信,顏詠蓁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除了一個衝動魯莽男子,完全沒意識到現場的實際情況,又要對殷 陽施以拳腳,才會遭人以一巴掌制止。
「Sam!你在做什麼?」顏詠蓁快速披上大衣衝到殷 陽面前,護住他的姿態顯而易見,輕輕一巴掌便阻止了接下來的流血紛爭。
「Sam撫著頰瞪著顏詠蓁,跳腳吼著:「媽的!他侵犯你,你應該打他才對,幹什麼打我?」
「那是因為你打錯人了,不是他侵犯我,是我侵犯他!」她也用不遜於他的氣勢叱喝,怒火絕對不亞於他。「我早八百年告訴你不要那麼衝動了,你還是我行我素,現在甚至打了我喜歡的人!你是想怎樣,對我有意見嗎?」天底下哪有一個女孩能忍受才剛確認自己喜歡上別人的時候,就遭到這種破壞!
「你喜歡的人……那個傢伙是你喜歡的人!」依舊狂吼著,絲毫沒將她的話聽進耳,只是反射性地重複,直到……「你騙誰啊?那個傢伙是你喜歡的人,那我不就……等等!你是說,你喜歡他?」瞪圓眼,一臉不敢置信樣。
殷 陽也是驚愕地俯視著矮他有一個頭的女孩,憂喜交迸之情在心中盤旋,一時間竟無法接受這一連串的衝擊。
她說,她喜歡他?
老天!
「沒錯,他是她喜歡的人。」岑允言不慍不火的聲音自門邊傳來,倚在門板上的身影環繞淡漠氣息。「至於你,這個曾讓我喜歡的人,現在看來,有地位動搖之虞了。」話完,冷凝的眸望了Sam一眼後,便逕自離去。
「糟了!」Sam暗自叫壞,心知允言最不喜歡他動手動腳,現在還被他捉到,真蠢!「允言,你等等我!是我的錯,你別生氣呀……」
什麼都別再說,先追到允言為要!想的當時,腳也飛快動作,趕緊追了出去。
留於室內的兩人,陷於尷尬詭譎的氣氛,至少男方就有點不知如何自處。
「你有沒有怎樣?」見到瘟神一走,顏詠蓁急忙審視他的傷勢。「你先到沙發上坐下好了,我幫你看看。」她擰眉輕觸他方才被擊的地方,抬頭凝視著他。「會痛嗎?」
「不會,我閃過了,只是擦到而已。」柔聲回答後,他遲疑地問出口:「你方才說的話……」
「是真的,我喜歡你。」見他傷勢無礙後,鬆了一口氣之際柔弱無骨的身子也順勢偎入他懷裡,漾出媚笑,仰頭凝視著他,幽蘭之氣淡吐:「很喜歡你,你想反對嗎?」
雙手勾住他頸項,貪婪地盯著他的唇。方纔的滋味不錯,她想再來一次。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趁殷 陽仍在思考之時,紅唇又再一次大方奉送,也再一次讓殷 陽愣到九重天去,心臟都停了。
* * *
一旁的桌上攤著許多簡報和雜誌,本本記載著隕石的崛起和成名,幾乎是一朝一夕之間的神話般他們以驚人的速度竄紅,出道一年來不僅創下銷售量新高,更抱下許多音樂性大獎,成為青少年瘋狂的樂團。
但負面的新聞一樣多。其中一篇報導就暗喻主唱Nicole和團長安祺、鼓手Sam三人的關係曖昧不明。當然,對於Nicole有時惹火的打扮更有人不表贊同,意指她故意搔首弄姿引人遐想,甚至傳言她用此管道讓隕石在音樂大獎上滿載而歸。
林林總總下來,似乎在隕石風光的表面背後真正暗藏一連串的污穢之事,讓許多演藝界人士表面恭維,私底下卻難掩賺惡。
手上捻著一根煙,坐在電腦前打著報告,一心兩用地無法專心致志,殷 陽神情諱莫如深,對於顏詠蓁那番驚人的告白,他仍處在消化階段。
不得不承認,他相當欣喜聽到她如此表態,尤其在自己對她有好感的前提之下。
他欣賞她的率性和那份為執著而拼的傻勁,就算遭遇太多困苦也不放棄的勇敢,令他為之心折。也許是第一次照面便讓她的身影佔據心版,幾次見面下來,所以她在他心裡的印象相當不可思議,像個璀璨閃亮的發光體,讓他有些無法直視她的光芒。
但也只有這樣而已,她對他的好感令他受寵若驚,卻不期待。他本身的事太多、太複雜,不願再牽扯別人進來。詠蓁是個好女孩,在他身上花費時間不值得,允言應該明白這層道理,只是在行徒勞無功之舉。
輕吁口氣,他捻熄煙的當時,一通電話也正響起。
他未起身,答錄機接聽:
「喂, 陽嗎?你不在家。我是二叔,今天爺爺有事情找你,明天到公司來一趟知道嗎?還有,關於 璽的事,我要跟你談談,等會兒打電話給我……」
話到此,才剛想掛掉,殷 陽卻接起了電話。
「二叔,我在。」他沉厚的聲音有些疲累而公事化。「有事嗎?」
「你在,為什麼不接電話?」頗帶責怪地斥罵後,才道:「今天爺爺問你為什麼沒出席公司開會,我推托你有事情在身,至於什麼事,你明天自己解釋。不過小心點,爺爺的身體不好,你不要再亂說話。爺爺對你將重心全放在餐廳的事已有些不滿,你不要再惹老人家動怒了。」
「我知道。」他簡短回答。
「還有,我知道 璽又跑到你的餐廳向你拿錢。 陽,你該明白, 璽已經被逐出家族,你跟他也等於恩斷義絕,無須再對他有什麼道義責任。殷家為他們母子倆付出的已經夠多了,是那小子不爭氣才會有現在的下場。倘若下次他再對你有什麼要求,你一律拒絕,就連你三叔也不承認他了,你就不用再多理會他,懂嗎?」電話那頭殷殷勸告。
「放心吧,二叔,我自有分寸。」他的承諾向來強而有力。
「那就好上原本沉重的語調明顯放鬆。「好了,不說了,明天公司有大政策要決議,你務必要出席,知道嗎?就這樣,早點歇息吧。」
話完,電話掛斷。「嘟嘟」響聲在殷 陽耳邊繚繞不絕,與心中久纏不去的響音融為一體……
他掛回電話,望向窗外的萬家燈火,靜靜地合上眼睫。
* * *
一攤的報章雜誌放在桌上,顏詠蓁邊喝著熱可可,邊專心閱讀著。
殷 陽,殷家第三代,被喻為繼承殷老太爺偌大家產的最佳人選。黃金單身漢,未婚,在台灣新銳富家子弟中,屬於相當被看好的其中之一。自去年於美國分公司返台灣掌管業務後,殷氏蒸蒸日上,不僅在多方伸展觸角,更在本家的建築界上獨佔鰲頭,同業難以匹敵。除此之外,自身更發展餐飲事業,所開設的法國餐廳在北部已是連鎖企業,最近更有往南部擴展的消息。
現年三十歲的他,在殷老大爺和殷家第二代殷玟斯的全力護航下,未來勢必是商界璀璨的一顆星,外傳他將會是下一任殷氏集團的主事者,雖未經證實,但已相當可靠……
緩慢讀完這幾行字後,她攏起秀眉,打了個呵欠——源自於練唱而兩天未睡的成果。
他的背景不可小覷,來頭太大了,光是這一點就足以令她打退堂鼓。
沒想到要允言提供他的身家來歷,允言只是若有所思的一笑後,便要她去閱讀經濟報刊,卻得知他這麼輝煌的來歷。幾乎每分雜誌都會為他在某個月份立個專題報導,舉凡從小到大的一切,能挖的就全挖出來,風雲程度與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很煩呢,她很喜歡他,對他本就有相當的好感,加上允言前些天透露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情況,她才知道這男人果然難得一見,自然更加喜愛他。但看到這麼一大串的輝煌家族史,讓他在她心中的好印象立刻被磨掉一大半。
不跟風雲人物打交道是自己的原則。就因為自己是聚光燈下的焦點,才更明白那股壓力可以逼得人窒息,現在這樣……
唉,真可惜,她本來想追他的……
「看完了吧?」幸災樂禍的聲音在開門聲後傳來,Sam立在她身後也看完這大串報導,拉了椅子坐在她身邊。「詠蓁,放棄吧,一入侯門深似海,你的個性不適合的。」像是風涼話的背後其實頗帶勸告之意。
顏詠蓁慵懶地挑了挑眉梢,斜睨著他:
「衝著你這句話,我決定不放棄了。」她叛逆的程度令人無法招架,旁人愈是不要她做的,她偏要做。
「我是跟你說真的,我是為你好。如果你的智慧沒退化,你應該懂他們家族不可能接受你,我們在外頭可是惡名昭彰,你並非不懂。詠蓁,別為個男人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摟過她偎來的身子,他斂去了平日的笑鬧,由衷地道。她嫵媚一笑,嚴肅輕道:
「我知道,但是我想做的事一向未能阻擋。殷 陽是個好男人,更重要的是,他讓我動了心,既然兩人有發展的機會,那我為什麼不試試看?未做之前先退縮,也非我的性格,反正我夠目中無人,如果屆時我們的情感能發展到非對方不行的地步,那麼其他人的反對都不干我事,外人的閒言閒語我更不會在乎的。你該明白,我的好搭檔。」輕拍他頰,像在安撫。
Sam蹙了眉。「你真下定決心了?」
「不知道。」她聳肩。「不過你最好不要再在我耳邊嘰嘰喳喳,旁人的意見無法左右我,只會讓我覺得像只煩人的蒼蠅。」
這是她一貫作風,自我得令人髮指,卻不得不讓人佩服她的毅力和勇氣。
Sam相當瞭解這一點,因此他不在這多置喙。
「那,我們來討論演唱會的事吧,最近我們第二場演唱會要開了,你多來參與一些討論的事,不要一副來去自如樣,志禮已經在生氣了。」那小子是全公司最會嘮叨的人物,每天在他耳邊嘰嘰喳喳、耳提面命的,他最近忍得有些火氣不順,再下去的話,他可不保證會做出什麼事。
她瞇起眼。「嘿,你當我不知你在打什麼主意?不要因為允言罰你乖乖工作,就想將我拖下水。」
「這麼說你是不願意嘍?」Sam不悅地咬牙問著。一口鳥冤氣無處伸。要不是她喜歡到處招蜂引蝶讓他產生誤會,他又怎會落此下場?
Sam最恨別人支使他,允言例外。她知,但她喜歡惹他,也沒心情陪他共患難以表夥伴情誼。
「你我心知肚明,你是什麼樣的人。」她站起身。「我要回家睡覺了,拜!」揚揚手,代表不想再跟他講話浪費補眠的時間,她款步走出。
他青筋微微跳動,卻又不得不對著她背影道:
「詠蓁,允言告訴我,最近因為你是Nicole的傳言甚囂塵上,據說有媒體會去墮落採訪。所以,為了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你近期必須停止墮落的演唱。」
「我知道了。」她不耐的聲音自遠處傳來。
* * *
Sam的話她有聽進耳嗎?答案是沒有,因此當她這晚一腳踏進墮落時,馬上便讓岑允言趕出來,並且萬般叮囑不要再在這附近出現。
她明媚的雙眸塗上銀彩粉藍相間的眼影——櫻唇上的是暗紅的唇膏妝點,即使在黑夜的朦朧燈暈下,她仍戴著一副墨鏡,為的就是怕人認出她的身份。性感風姿依舊,然而服裝卻保守許多;一件白色牛仔褲搭配長袖紅色襯衫,再加上及膝大衣,就這樣意興闌珊地去取車準備打道回府。
不過這時,她卻有了意外收穫,一個她想念許久的男子。
眼角餘光瞥到殷 陽正要步入墮落的後門,眸光倏然染上莫名情愫,不動聲色朝他接近,唇角也抹上媚笑。
「 陽。」她呢喃細語中足可讓一堆男人失魂落魄。
殷 陽聞聲見到了她,愣了會兒後,俊朗神色微勾點笑,喜悅自胸臆間泛開來。
一個月不見,他……很想她。
顏詠蓁原本緩慢的步伐忽然加快衝到他懷裡,任那股強大的力道將他震退幾步,安心地讓他手臂圈住自己身子。
「你怎麼會來這?」柔媚氣息吐在他耳邊,她抬首問道。她的熱情差點令他無法招架。
「我……」他遲疑了下,不隱瞞企圖。「我來看看你。」
知道今天她會在墮落表演,不由自主地就驅車來此。心管不住腳的行動。
「哦,是嗎?」她愉悅地綻出銀鈴笑聲。「可惜要讓你失望了,今天我不能唱。」
「為什麼?」
「我被允言拋棄了,他另找了新主唱,不要我了。」她難過的語調中一點都不帶遺憾,事實上,相當快樂無比。
他寵溺一笑。知她必是說假,任由她偎在自己懷裡像是尋求安慰,感到溫暖緩緩漫過心田。總希望能永遠見她展露笑顏,她是適合笑的。
對她有不同的感覺,也許是因家中缺乏他真正想要的親情,她率直的性子才會讓他欣賞又寵愛,產生想保護她的心情。
是家人的感情吧?他瞭解自己的處境,自然無法在明知自身力不足的情況沾染她,因此對她想以兄妹心情看待。也許,他能跟允言一樣將她當作妹妹般疼愛。
希望如此……
「我們去喝一杯吧?」她興奮提議,喜不自勝的火花在眸中摺摺跳動。親密地挽著他的手臂,沒詢問他的意見,便逕自拖著他向車子走去。
殷 陽錯愕之餘沒有掙脫,又瞥見她美艷而淘氣的笑容,心頭莫名情愫便迅速滋生,逐漸茁壯……
除去她對殷 陽異樣的情愫,這樣的舉動對顏詠蓁來說其實相當常見。
安祺和她便常牽手漫步在夕陽餘暉下,當然,這時Sam也會湊興跟過來。三人的感情是親人、也是好友,絲毫沒有任何雜質,無論外界再多揣測,完全影響不了三人。
但是今晚他掌心的溫度令她有不一樣的感受,從未有過的感受。
她對他的好感又加了一分,如果再多一些,也許她真會考慮去追一個老公回來,無論他的身家背景如何。畢竟好男人已經不多了。
沉默在兩人間流轉,但是卻不顯侷促或尷尬,像是渾然天成的默契。在呼息吐納間,可以清楚聽見對方的一舉一動,心安和一道暖流緩緩蕩漾。
行到車子旁,殷 陽打開車鎖,走到另外一邊正想為詠蓁打開車門時,卻聽聞顏詠蓁大喊——
「小心——後面!」
話未竟,已有一名男子拿刀抵住他後背,兩名男子立刻自暗處現身,為首的噙著冷笑。
「打劫!快把你們身上所有的東西拿出來,否則就小心他的小命。」抵住殷 陽後背的刀刃發出耀眼光芒,他說出他的目的。
顏詠蓁動作迅速地將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如數解下,交給了他們,而後未改神色,冷道:「喂,你們可以放人了吧。」她的脾氣已逐漸被撩起。
「放人?」為首的男子嗤笑。「那他的呢?」他指了指殷 陽。「也要全部拿來才行。」
殷 陽聞言低蹙了眉,而後說道:
「我拿,但是你們不要傷害人。」如出一轍將所有東西全交給了三名搶匪,便無視於身後鋒利的刀刃,走到顏詠蓁面前以保護者的姿態護衛著。「拿了東西就快走,我不想傷害你們。」
顏詠蓁感到怪異,他的語氣像是與他們熟識。
「這麼簡單就放你走,不是讓你太好過了?」首領邪魅的眼溜往顏詠蓁身上。「那小妞的滋味看來不錯,讓我嘗嘗吧。」
邊說邊逼近兩人,得意忘形之時未見著顏詠蓁的美眸也冷寒瞇起。
「我說了,你們不能傷害別人,有氣也朝我來。」殷 陽不動如山,無畏的神態泛著憂愁。「快走吧, 璽。」他的喃喚中,有著太多的無奈。
「我不走,那小妞我都還沒嘗到呢,走了不太可惜。」
置若罔聞般,無視於殷 陽的苦心勸離,他淫穢的辭語不斷地逸出,腳步也在持續朝著兩人靠近,正當殷 陽已有動手的準備之時,身後的顏詠蓁卻忽然走到殷 璽面前。
「啪!啪!」兩大巴掌左右開攻,響遍黑夜的雲霄,絕對清脆有力。
當場打得為首的殷 璽眼冒金星,錯愕的幾名劫匪呆愣在此,不敢置信地撫著臉頰瞪著眼前的女子。
「混帳!你們以為你們是什麼人?隨便亂講話,狗嘴吐不出象牙!仗著自己是男人就可以這樣欺負女人嗎?骯髒的東西!」凌厲的目光瞅得殷 璽寒意直冒,氣勢當場嚇掉一大半。
顏詠蓁冷哼了聲,不掩嫌惡。「如果是無膽匪類就不要學人出來搶劫,更不要依恃別人的好心就對他人為所欲為,自己有幾兩重就拿捏好,出來丟人現眼只會讓人笑掉大牙!」她此刻全身上下籠罩著冷漠。「快滾!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撂下話,轉頭離去。
殷 璽不甘心地怒瞪她的背影,羞忿交加,加上兩名手下不肩的目光在身後流連,他忽然狂吼一聲,拿起刀便衝向顏詠蓁——
「 璽,住手!」殷 陽見狀飛快衝上前,手臂硬生生接下他砍下的第一刀,而後見到他似乎沒有停止的打算,忍住手臂上的疼痛,利落地制伏了他。
「 璽!我早已警告你不要傷害人,為何你屢勸不聽?」溫和的語調有著嚴厲。「我說了,你要錢可以向我拿,但是不要傷害無辜。你現在的行為無疑是在自毀自己的前途。」
「那又如何?不關你的事,我早叫你不要管我了,是你偏愛多管閒事!」叛逆的神情有著輕蔑的嘲笑,目空一切的眼神將全世界都不看在眼底,包括他對他的循循善誘。
「是,的確是我多管閒事。」他低啞承認。「但是你也不該傷害無辜的人,他們與殷家的恩怨毫無相關。」咬牙一字一句,他沉痛道出。
「我高興,你管不著。」被他壓制在車身與他手臂之間的身子憤張著肌肉,像只不馴的野獸。「你教訓完了吧?放開我!」掙脫著要自由,卻怎樣都敵不過殷 陽強硬的力量。
殷 陽斂下眉梢,心知多說無益,遂說道:
「你走吧, 璽。」話完,放開手,讓他手腳得以自由。殷 陽站起身凝望著對他不屑一顧的殷 璽。「 璽,不要再傷害別人,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下次若讓我發現你再犯,我會讓你受到應有的懲罰!」
殷 璽哼嗤一聲。「錢呢?我沒錢了!」
殷 陽斂眉,搖頭。「我不會再支援你錢財,那對你來說有害無益。」
「你不打算給我錢?」略過他的關心之意,殷 璽暴戾大吼:「我不管!你一定要給我,要不然我會做出什麼事我不知道——」
正想放話的當時,卻見殷 陽身旁女子一箭步向前,殷 璽反射性地退了一步,有些懼怕。
「你……你想做什麼?」他怒瞪顏詠蓁。
「蠢!」她冷嗤了聲,眼光根本沒放在他身上。自手提包中拿出紗布,為殷 陽暫時包紮,方才寒冷的口氣頓時溫柔似水,她對殷 陽笑道:「雖然遭遇了一點小破壞,我的興致仍未減,你還想陪我去喝一杯嗎?」
殷 陽微訝,而後,含笑點頭。「只要你願意。」
「那太好了。」特意繞過他受傷的手臂,照樣偎入他懷裡,在他唇邊淡吻一際。「我們走吧。」
魅惑的瞳眸此刻閃著得心所願的喜悅光芒。
她決定了,她要追他,用盡一切方法,也要讓他愛上她。
無論如何。
* * *
隕石的第二張專輯即將發行,這消息造成了整個唱片界和媒體的全心矚目,大家全都在猜測這個甫出道便迅速走紅,並且很快奠定歌壇地位的新樂團是否能再創佳績,尤其經營他們的又是唱片界的新手。
方志禮,「耀星」唱片的總負責人,自一年前和隕石一起崛起後,便讓耀星逐漸發展成如今的中型規模。雖然旗下歌手不若一般國際公司來得多,但每個都相當有才華,給予發展的空間也相當大,因此眾人都在猜測,也許耀星成為未來台灣獨大一方的唱片公司是指日可待之事。當然,方志禮的行情也水漲船高,大家都說他是慧眼識英雄,發掘了隕石;卻不知,隕石的三人和他,其實有著特殊的交情。
事情要從顏詠蓁小時候說起——
當時,十四歲的顏詠蓁已是顏家頭痛的突變人種,當她的兄姐全都為了拼上招牌響亮的台大而做努力時,即將要升高中的她卻將全部時間花費在個個歌手的演唱會上。其實那時的她早已展現天賦異稟的歌唱實力,對於這方面更有了濃厚的興趣。因此,在書香門第的家中向來反骨的她雖被父親揚言要打斷腿,但她仍是為所欲為,翹課不返家也在所不惜,差點沒把顏父顏母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不久,顏家隔壁遷來了方家,從此便是方志禮墮落的開始。雖然他年長顏詠蓁三歲,但是他永遠都是被吃定的那方。他猶記得當時在第一志願高中就讀的他,功課不僅名列前矛,甚至已經被師長看好篤定上台大,但是好景不常,他所有的豐功偉業全毀在顏詠蓁手中。
第一實證,顏詠蓁國三下學期某日夜晚要去看幾名日本藝人在中山足球場的演唱,才剛翻過顏家牆垣要開溜,就好死不死地被正補習回來的方志禮逮到。正值情竇初開時期的方志禮見到鄰家小妹出落地如此標緻,一顆心不禁蹦蹦跳,雖然早從父母口中得知鄰家小妹的種種事跡,也不能打散他少年心的愛情憧憬,因此,當他見到鄰家小妹又要做「壞事」時,滿腦子只想著要阻止她。
不料,卻被她突然出口的一句「沒種」,而被激出大男人氣概,與她翹家同行。
踏入歧途,萬難回首。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從此,方志禮成了顏詠蓁翹家的幫兇,最後顏詠蓁跌破眾人眼鏡考上第一女中,他卻只撈個私立大學。方志禮永遠不會忘記當他被罰跪算盤而被顏詠蓁不巧看見時的窘境,一顆戀愛心也因為學業上的落差再也不敢高攀而破碎。當時的他簡直好面子至死。
也許是因為顏詠蓁真的不將學業的事放在心上,她一點都毫無感覺他的失敗,甚至愧疚或得意洋洋都沒有。她只是在方志禮歃血立誓下定決心要重考的那晚爬進他房間,問他要不要去「Pub她演唱,天人交戰許久……血也不滴了、誓也不立了,他又跟著她到素來被要衝刺大學的學生喚做「黑暗之地」的地方。
也是在那裡,方志禮認識了Sam、安祺和允言。
不用細想,一年後方志禮依舊是相同的私立大學。最後,他終於放棄進入商學院就讀,心知只要有顏詠蓁在身邊的一天,他永遠不可能再在學業上叱吒風雲,恥笑他人的失敗……
但是驚天動地的事在他大一那年發生了。顏詠蓁竟然寧願忤逆父母,放棄人人嚮往的第一女中而轉讀高職;要不是為了轉學需要父母的簽名同意,方志禮猜她絕對會先斬後奏、獨斷獨行。他還記得顏詠蓁在與父母吵翻天的那晚被打得遍體鱗傷,卻依舊不肯打消這個念頭。過沒多久,她就被趕出了家門,再也沒回過顏家。
方志禮真的很慶幸他當初曾跟她到處廝混,因此他才能得知她的去處,於是,後來仍保持聯絡的兩人感情依然很好,只不過他只能將自己那無緣的初戀暗暗收起,轉變成對妹妹的情誼。他甚至都還沒開口表白……
爾後,為了顏詠蓁,他開了一間小型唱片公司,第一組藝人就是隕石。三人的確有著相當好的實力,第一次出擊,他的荷包就賺得滿滿的,讓他終於覺得老天開始憐憫他了;遇上顏詠蓁雖然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不幸,但起碼還有這點用處。
……
在唱片公司內,一大群人正討論關於唱片宣傳事宜,畢竟雖才區區三人,但其中兩人就非常難搞,實在是不能以等閒事看待。
顏詠蓁坐在長型桌子最末座,喝著濃郁香醇的咖啡,心思在神遊。
Sam今天根本沒出席。
除了安祺外,方志禮覺得自己是在跟空氣講話,因為真正的主角一大半形同不在,要不就是壓根沒將他的話聽進耳。
「Nicole」相當壓抑怒火的聲調。「方纔的話,你有沒有在聽?」
「有啊。」多麼怡然自得的口吻。「我聽到了。」只不過沒將他的話翻譯成中文讓腦袋解讀成有用的訊息罷了。
「好,那我問你,我們剛才到底說了什麼?你給我回答!」一口氣梗在喉中已有多時,如今衝出來是火花連天,炮聲轟隆隆。
「吵死了。」倚靠在椅背上的她睜開星眸,計劃完等一下要做的事情的她覺得已經沒有再待在這裡的必要。「我昨天一夜沒睡,你一定要在大清早擾人清靜嗎?」
她站起身,無視於方志禮已然口吐白沫的身影打開門。
「我要回去睡覺了,第二張專輯的宣傳我最多只做十天,電台和電視我一律不接。如果你們想辦什麼新歌發表會可以,但是我不接受採訪。總而言之,就這樣,其它的問安祺吧。」
打了個呵欠,她的身影消失。
安祺聞言抬頭,苦笑地懷疑為什麼到最後一切事情又全是他在負責?
「Nicole!」怒吼在整個會議間迴盪不停,絕對可以讓人耳聾三日仍繞樑不絕。
已在公司樓下的顏詠蓁掏了掏耳朵,心知必是公司大主管每日的狂獅怒吼。果然,人的性格十年如一日, 嗦的人永遠不懂得閉上嘴。嘖!就不怕傷喉嚨,她還怕弄傷她耳朵。
拿出手機按下一連串號碼,她走去拿車。
電話接通。「喂,我是岑允言,有事嗎?」
「允言,是我。」她坐上車。「Sam在你那裡嗎?」白皮包中拿出墨鏡戴上,遮去眸中的瑩光閃亮。
「對,他昨天在我這喝醉酒了,留宿一晚。怎麼,有事嗎?」
「有,今天公司開會他沒出席,志禮差點沒被氣瘋。他一向只聽你的話,叫他現在速來公司報到。」找一個目標承受志禮的怒氣吧。
「我知道了。」岑允言無奈地道。
「還有,給我殷 陽的電話號碼,手機和家裡的都要。」說到此,她唇邊的笑恣意又勾人。
電話對頭的岑允言停了會,而後頗帶興味問:
「詠蓁,聽Sam說你決定要去追 陽了,是真的嗎?」
「當然,我下定決心了。」
「他的身家背景,你也都考慮清楚了?」
「到時候再說吧。」她拿出唇膏補上。「我只知道我現在若不做,我一定會後悔。未來的事我不能預料,我只能把握現在。」話到此處,她疑惑地擰了眉。「允言,我為什麼有一種被你玩弄在手心的感覺,似乎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包括她和殷 陽一定會互相吸引之事。她有那麼好捉摸嗎?
岑允言淡笑,未正面回答,只道:
「我現在把 陽的電話給你,總共有四組,公司的、手機、他獨住的套房和殷家大宅。」
他念出一連串號碼,而顏詠蓁便用唇膏暫時記在車窗上。
「基本上,他現在應該在公司。」他樂意地補充。
飛快記完後,她忽又問著:「允言,你對他真瞭解,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明顯的醋味四溢。
「大學同學,最近才重逢。」他簡短回答。「詠蓁,你在吃味了?」
「當然,雖然你已經有Sam了,我還是要小心一點好,誰知你會不會臨時改變主意,畢竟殷 陽是個難得一見的好男人。」
她恭維的語調引起岑允言大笑。
「好了,我要掛了,你記得我方才交代的事。」不理會他的反應,她道了再見後,就切掉通話鈕,緊接著是另一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