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澄翻了個身,被一個極近的雷聲驚醒,倏地睜開眼。
嚇死人了!是有颱風嗎?春末的梅雨季節應該不會這樣吧?
她揉揉眼睛,拿起床頭的鬧鐘一瞧,兩點半了。
天啊,一向好睡的她居然在這種時候醒來,真是見鬼了!這麼大的雨,該不會持續到明天上課吧?
她打了個呵欠,重新躺口溫暖的被窩裡,台灣的天氣真的很奇怪,現在居然還會下這種大雨,而且還加上這種在春天來說偏低的溫度……等一下!
她猛然從床鋪上跳起。
糟了,她完全忘記了!雨下這麼大、天氣又這麼冷,小黃如果被凍死怎麼辦?
她隨便套了件襯衫及牛仔褲,再三考慮過後,決定還是不要帶著自己可愛的小黃傘出門,這風活像颱風,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小黃傘全身骨折。傷痕纍纍。
正要出門時,她卻從自己房間窗口看到隔壁鄰居的某個窗戶在這種詭異的時候居然還透著微微的亮光。
是書禹的房間。
她想起今天吵架的事,一股悶氣又悄悄升起。
仔細想想,自從上了大學之後,書禹就很少再管她的事了,可能是覺得她已經大到可以自己處理事情了吧。可是他現在若是一
管她的事,他們倆就一定會吵架而且還是大吵特吵,以前不會這樣的。
書禹變了,讓她覺得很不習慣,以前他罵歸罵,但是只要她提出的要求不要太離譜的話,書禹都會照她的意思做。但是現在,他不管她的時候,會讓她覺得他對她冷淡又漠不關心;而他管她時,卻又不像以前那樣會讓著她,反而像是不把她逼到絕路絕不甘心似的,她有時候真的對他們的關係覺得很灰心,想和他好好溝通,他卻又馬上像顆石頭一樣,任憑她怎麼敲、怎麼打,都問不出他的真心話來。
她把他當好朋友、大哥哥、但是他們的距離卻愈來愈遠,讓她覺得好無力。
她甩甩頭,決定先拋開那些擾人的問題,專注到眼前這不尋常的狀況上。
書禹從來不熬夜,生活作息規律得完全不像大學生,怎麼會這時候還沒睡呢?
好奇心被挑起的她,決定還是先到隔壁去探探狀況,如果書禹也還沒睡的話,她正好可以要他陪她一起去接小黃啊,這麼晚又在這種天氣出門,大膽如她還是會覺得怕怕的呢。
她帶了把堅固的XX人壽大雨傘,偷偷溜出門,先在外面偷看他在做什麼。
他的窗簾是拉起來的,正當她想敲他的玻璃窗時,他的影子正好飄過窗戶,嚇了她一大跳。
「你不要亂動……不要亂跳!不准跳到我床上!」書禹焦急又刻意壓低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夾雜在雨聲中。
啊?他不是一個人?
她開始自行推想情節,他該不會是半夜偷偷帶女孩子回家吧?殷書禹這個偽君子!八成是女方不肯屈服於他,他才會這麼氣急敗壞的,她真是看錯他了!
儘管怒火燒上心頭,她還是努力地想看清楚裡面的人到底是誰,不料卻又被另一個趴在窗戶上的影子給嚇到。
嚇!這一團不明生物是什麼東西?頭髮如此凌亂還加兩個尖耳朵?書禹喜歡這一型的?
「你給我過來!」書禹的影子過來把那不明生物拎起,走遠後她才發現不明生物只不過是一團小小的東西,比他的手掌大沒多少。「你靠在窗戶那裡幹什麼?剛才被雷嚇得還不夠嗎?笨小黃!髒兮兮的,再不趕快擦乾淨你就要變成小黑了!」
日澄摀住嘴,不讓自己驚呼出聲。
難怪她覺得那團小東西很熟悉源來真的是小黃!
書禹他……特地在半夜,把小黃從學校空地接回來?
「笨黃,你給我乖乖坐好!」大的影子拿著毛巾替終於比較安分的小影子擦了起來。「算你倒楣,居然惹到我們家隔壁那一尊,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不過我勸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你以後可能還是會繼續過這種風吹雨打的日子。」
他開始用雙手對它比起那個被她命名為小黃的家的藝術品。「所以呢,身為你的救命恩人,我決定給你一些比較有建設性的建議。一是你另外找個好人家,我個人比較支持這個;二是你再努力另外找個好人家。如果你不滿意的話還有第三個建議,就是你再更努力一點、不擇手段一點地找另一個好人家,知道嗎?」
小黃細細的汪兩聲,表示明白。
死書禹,什麼爛建議!
吹風機的聲音響起,再加上四周的風雨聲,裡面一人一狗的對話漸漸被掩蓋住。
她偷偷咧出笑,踏著輕快的步伐爬回她家窗戶去。
***
「呃……你心情不好?」一個長相俊秀、風度翩翩的男同學,小心翼翼地發問著。
下課鐘聲剛響起,學生們全都因趕著換教室上課而行色匆匆,
整間教室裡只剩下三兩個沒課的人,正優閒地收著自己的東西,慢慢地走出去。
「沒有。」做事一向一絲不苟又嚴謹的殷書禹比平常更慢的速度整理好東西,才悶悶的回他,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我看我今天還是別去你家好了,你代我向伯母問好。」男同學很有自知之明的決定還是暫時別接近低氣壓比較好。
「原槭,」殷書禹低聲警告,「我媽是個認真的人,所以如果有客人要來一定會事先準備,如果客人臨時不來,我媽的苦心就會被糟蹋,完全白費,這樣的話,我這作兒子的就會覺得有人在戲弄我媽而感到很不爽。如何,原槭,晚上要來吃晚飯嗎?」
「書禹……你心情真的很不好耶……」原槭趴在他桌前,仔細端詳著他。
「沒有。」他撥了撥頭髮,有點無精打采。「我只是感冒而已。」
「症狀?」這傢伙既沒流鼻水、也沒打噴嚏,更別提那種咳起來活像肺結核的可怕咳嗽,哪裡有像感冒!
「頭暈。頭痛。四肢酸痛、噁心、沒食慾導致脾氣暴躁,滿意沒?」
「哇……」這麼嚴重喔!他深表同情。「你是每次感冒都這樣,還是這次特別嚴重?」
「這次是比較嚴重點。」其實是嚴重很多,深夜淋雨果然對身體不好。
「那你確定還要邀請我過去吃飯嗎?」萬一走到一半昏倒,他還得把他背回家耶!
「你要來也只能趁今天,過了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來了。」他撫著額頭,一臉無力。今天晚上隔壁那隻小惡魔難得不來他家騙吃騙喝,據說是繫上有活動,趁此機會剛好可以讓原械滿足一下對他家的好奇心,省得他一天到晚吵著要來他家吃飯。
「那你的身體怎麼辦?如果你在半路昏倒,我可不負責把你抬回家喔!」先把醜話說在前面,將照顧生病好友的責任撇得一乾二淨。
「你放心,我就算體力不支爬也會爬回去的,絕不會偏勞你。」認識原槭之後,他深刻地學到了兩件事——就是作人要認命,還有凡事靠自己。
「幹嘛這麼說,好像我很沒良心一樣……」原槭一副委屈的樣子。
他翻了翻白眼,懶得和他多講。
有時候他會覺得原槭和日澄很像。但詭異的是,原槭只在他面前表現出這一面,和其他人相處時他可是正常得很,標準翩翩貴公子一名。
「時間差不多了,你也收拾一下準備和我一起回家吃飯吧。」
原槭有些驚訝,「這麼早耶!你們家都這種時候吃飯嗎?」現在五點半,據書禹說到他家的時間約莫要半小時,那就是六點開飯,和他家的晚餐時間足足相差兩個小時耶!
「太晚吃飯難消化,我們家一向都是這個時間吃飯的。」他奇怪地看著他,好像不符合這種規律生活的人才是怪胎一樣。
呃……算了,生活習慣不同而已,只要能吃到他夢寐以求的美食就好了,時間早晚不是問題。
兩個人在經過半個小時的路程後,終於到了殷家。
原槭感覺自己的腳有點無力,反觀旁邊那個據說是病人的傢伙,臉不紅,氣不喘的,讓他覺得有些可恨。「你沒跟我說你家這麼遠哪?」
「不遠啊!」他再度奇怪地看向他,「我每天都這樣上下課啊。」
是啦,以車程來說的確是不遠,大概是十分鐘左右的車程;但走起來就有點要人命了,尤其對他這個每天都有人接送、平時又不常走路的大少爺來說,簡直是一種酷刑及折磨。
「殷書禹,你知不知道有一種交通工具叫作車?不管是機車、公車、汽車,甚至是腳踏車,哪一種車都好,你不能搭車或騎車上學嗎?」原槭有種無力的感覺。除了每天要走遙遠的路途之外,這也
代表著每天要早半小時起床,這樣不會很辛苦嗎?何苦這樣虐待自己呢?
「何必?走路有益身體健康啊,以前還走一個小時到高中,現在早就習慣了。」他不以為意地帶他進了家門。
算了,早就知道書禹不是個正常的年輕人,他是個規律生活、不知變通、嚴肅刻板的老人家,所以他不要再放任自己被氣到內出血了,原槭看得很開的安慰自己。
「媽,我帶原槭回來了。」他瞪了原槭一眼,要他把鞋放進鞋櫃裡擺整齊。
「你們回來啦!」殷母連忙從廚房出來迎接客人。
「伯母好!」原槭展現出教養良好的樣子。
「初次見面,常聽書禹談起你呢!」殷母開心地帶著原槭進屋。「這孩子的好朋友不多,學校的朋友能讓他帶回家的你還是第一個呢!」
這樣啊!他偷笑地瞥向走在後頭的書禹,嘲笑他的人緣差。
他卻完全不以為意。「媽,你都弄好了嗎?」
「都弄好了,你不用幫忙,趕快和原槭過來吃吧!你爸今天晚上和你董伯父約好要一起去喝酒,說是什麼怕小董自己一個人在家會寂寞,真是胡來,小昭回來如果知道,你爸可能會很慘。」她搖搖頭,管不住那個有時愛胡鬧的老公。
原槭坐下來,低聲問著旁邊的書禹,「你爸的朋友你媽都認識嗎?」
和他家差太多了,他家的皇帝和皇后一向是王不見王的。
「是隔壁鄰居當然都認識。」他也低聲回答他。
「怎麼了?嘀嘀咕咕的,趕快吃飯吧!」殷母看著不動筷子的兩人,心裡有點緊張,她今天做的菜看起來不好吃嗎?
「是啊,你趕快吃,你不是已經期待很久了嗎?」殷書禹帶著點嘲弄的口氣,讓原槭回瞪了他一眼。
「期待吃飯嗎?你這麼餓啊?」殷母不解。
「不是的,媽,你上次不是做了港式小點心讓我帶去吃嗎?原槭那時候看得直流口水,所以我就分他吃了一點。從此以後,他就每天都吵著要我帶他回來吃你做的飯,要不是被煩得受不了了,我才不會帶他回家裡呢。」
「書禹!」拜託,這麼丟臉的事他居然就這樣在他媽面前說出來,講得好像他是餓死鬼投胎轉世一樣,完全不給他留一點面子耶!
「這樣啊!」殷母心花怒放,「既然喜歡吃那就多吃一點啊,不要客氣!」太感動了,她生平最大的成就感就是靠著她的手藝來收服所有人的胃,原槭這麼捧場真是令她太感動了!
殷書禹涼涼地接下去說:「是啊,喜歡吃就不要假客氣,既然來了就放開一點。」看他從動筷子開始就努力克制自己維持良好的形象,實在有違他喜愛美食的作風。
「殷書禹——」他咧著一口白牙欺近他耳邊,「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很欠扁?」
「有。」他家隔壁那只三不五十就送這句話給他,都快要可以照三餐配飯吃了。
「你明天到學校就知道了。」他撂下威脅後又轉過頭去,瞬間變臉,給殷母一個大大的笑容,「伯母,那我就不客氣了。」是嘛,既然主人們都這麼說了,他也就不用再顧慮些什麼了,如果能連書禹的那份都一起嗑掉那就更好了。
「盡量多吃點啊!」殷母很欣慰地看著變成餓死鬼的貴公子,閒話家常地間起話來了。「原槭,你有沒有交女朋友?」
「咳、咳……」滿口飯菜的原械差點被噎到,這話題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這傢伙目前是空窗期,不過之前可是行程滿檔的。」看他被食物塞滿嘴無法回答的樣子,殷書禹很好心地替他講了。
「太好了!」殷母興致勃勃地說,「那你應該認識很多女孩子吧?」
「唔唔,是不少。」原槭老實地回答不知道殷母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媽,你問這做什麼?」難道媽想多認識一些年輕女孩子嗎?光隔壁的日澄都已經叫人吃不消了,她還想再認識什麼人啊?
「那還用問,當然是叫原槭替你多介紹一些女孩子啊!你一直都沒交女朋友,讓我跟你爸很擔心呢!雖然好像有個叫谷硯的女孩,但你們一直都沒有下文,萬一我們到老都抱不到孫子,那媽會很難過的。」殷母講到最後隱約還透著點心酸,好像她已經看到自己老年的景況一樣。
「咳咳咳咳……」原槭差點被一顆珍珠丸子給噎死,「咳咳……伯母,你說谷硯?」
「是啊,書禹在追一個叫谷硯的女孩子,你不知道嗎?」殷母有點驚訝。
「喔,我最近可能視力不太好,漏看了什麼東西。」他表情怪怪的看向書禹,「你要和谷硯生孩子?」
「你閉嘴!」他臉色極差地瞪視幸災樂禍的好友。
「媽,趁這機會我剛好可以跟你講清楚,上次之所以會提到谷硯,完全是因為……」
「殷姨——」一陣甜美的聲音從玄關傳來,頓時讓書禹的眉頭打了好幾個死結。
「殷姨!我回來了!」董日澄一陣旋風似的跑進來,熱情的撲到殷母身上。
「這裡不是你家,你用錯詞了。」啊……頭好痛,就知道不該輕忽她蹺課的功力,居然連繫上的活動都蹺掉了,她不是負責幹部之一嗎?
「只有你這種心胸狹窄的人才會跟我計較這個,殷姨這麼疼我,我當然也把她當成媽媽一樣看待,所以這裡當然也算是我的家啊!」董日澄貼在殷母的臉頰上撒嬌。
「呃……請問……這是哪位?」被董日澄旋風掃到搞不清狀況的原槭,終於回過神來。
董日澄這才發現殷家的餐廳多出了一個陌生人。「我才應該要問你是哪位吧?」她出現在這裡是很理所當然的,但是他出現在這裡就很奇怪了。
「董小姐,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們家今晚的客人,而且是有在邀請名單上面的客人。」殷書禹順便暗示某個人不應該不請自人別人家的。
「你就算邀請我我也不會來!」董日澄也跟著賭起氣來。「我可是永遠都在殷姨的邀請名單上,才不是因為你而來的!」
殷母眼見戰火又要一觸即發,連忙打圓場,「嗯,既然日澄也提早回來了,那大家就一起坐下來吃飯,有什麼事邊吃飯邊講嘛,好不好?」
「呃……日澄,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原槭也馬上接下殷母的話,企圖轉移對面好友的注意力,及緩和他看來明顯陰沉的臉色。
「當然可以。」容易被其它事物吸引注意力的董日澄自己拿了碗筷在原槭身旁坐下。「你的名字是?」
「我叫原槭,是書禹的好友,請多指教。」原槭風度翩翩地伸出手和董日澄交握,有禮的樣子立刻讓董日澄對他的印象多加了好幾分。
「不用那麼客氣啦,你應該不是他們繫上的吧?你怎麼會跟這顆石頭認識的?」原槭的氣質看起來和書禹明顯就不是同路人,怎麼會認識而且交情還好到可以讓書禹請他回家吃飯?
「我和書禹啊……雖然男生之間這樣說很奇怪,不過我們可是以很瓊瑤、很浪漫的方式認識的喔。」善與人交際的原槭馬上就拿出看家本領,快樂地和初次見面的董日澄攀談起來。
「書禹?浪漫?」董日澄右邊的眉頭高高挑起,擺明了不相信。她認識殷書離這麼久,從來不覺得他可以和這兩個字扯得上關係。
「真的很浪漫!」他現在想起來仍會不自覺地想笑。
「原槭,你如果不吃飯,我就要開始收盤子了。」聽不下去的殷
書禹終於決定以威脅來結束這個無意義的話題。
「你不要理他,我還沒吃完,殷姨不會讓他就這樣把東西收掉的。殷姨做的萊這麼好吃,怎麼可以剩下這麼多呢?」她甜笑地看向殷母。 殷母呵呵笑了起來,「你這孩子就是嘴巴甜、書禹、有什麼關係呢?
媽媽也想聽聽你和原槭是怎麼認識的,你們既不同系。你又不參加社團,我實在想不到你是怎麼認識其他人的?」聽一聽搞不好還可以當作結識女孩子的參考方法。
下次他如果再帶姓原的回家,他就把自己的手指剁掉!
殷書禹只好氣悶地坐下,放任原槭在那亂講話。
「我還記得,那天下著小雨……」原械帶著回憶的口氣和迷濛的眼神,遙望著般家的天花板。「我一個人走在路上,沒有帶傘,手上又抱著一堆書,我走著走著,突然有一台摩托車唰地一下經過我身邊,撞了我一下,害我手上的書散落一地……」
「那個人是你同學,他只是輕輕碰你一下,想跟你打聲招呼而已。」
殷書禹適時補充。
「他是誰不重要啦,重點是該死的林肥打完招呼後就騎車跑掉,留我一個人無助地在雨中,默默地撿著地上已經濕掉的書……」原械臉上還擺出無助哀淒的表情。
「然後呢?」董日澄很好奇的問。聽到現在好像都沒有書禹出場的份啊,何況他又不是那種會管別人閒事的人。
「然後,這時候,突然有一把傘為我遮去了綿密的雨,一隻很有安全感的大手,替我撿起了書。」原槭的臉上綻出光芒,好像那時候他真的看見了救世主一樣。
「你演夠了沒!」殷書禹忍無可忍地一把收走他的碗筷,走到廚房拒絕再聽原槭過於誇大的講法。
「書禹!我還沒吃完啊!」原槭心痛地看著他吃到一半的香辣雞翅被書禹拿走。
「沒關係,我這裡還有。」董日澄很有義氣地把自己的價讓給他。
「所以你們就這樣認識了?」真的還假的?
「差不多。」原槭看到心愛的雞翅,便很有義氣地繼續講下去。「你不知道,書禹那時候做出了你一輩子都想不到他會做的事喔!那時候,那隻大手的主人露出親切關懷的眼神,還問我「要不要緊?」……」
從廚房回來的殷書禹覺得自己被抹黑了,趕緊說:「我是在問你的書要不要緊!」要不是看到那堆書裡面有他極愛的村上的書,他才懶得替白癡到掉滿書又沒帶傘的陌生人撐傘、撿東西呢!
「好……好「爛」漫的故事!」董日澄笑到不行。天啊!這麼白爛的事,那個殷書禹居然做得出來!她笑到胃要抽筋了……
殷母卻是一臉嚴肅地問:
「書禹,你常常替男同學做這種事嗎?」這麼異常的行為表現……她家兒子居然做出這麼不符合他本性的事,而且還是對一個男的!難道書禹之所以都沒交女朋友,不光是因為個性的問題,還因為……
「媽!」殷書禹對母親的反應為之氣結,「你們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我只是因為那本書……原槭,你給我閉上你的大嘴巴!」斜眼看過去就看到罪魁禍首拋開以往的氣質,張大嘴巴和旁邊那只一起在仰天長笑,十分欠扁!
「書禹……」原槭故作驚訝,「今天要不是伯母這樣問,我還沒有想到……原來你那時候是想把我?」
原本爆笑的笑得更大聲;擔憂的更加擔憂;內傷的則繼續吐血。
「我要回房了。」氣血翻滾加上頭痛,殷書禹決定隨他們那些瘋人去了。
「你今天吃很少.是不是不舒服?」沒再和他們瞎起哄的殷母追
上去擔心地問。書禹這孩子很乖,平時她做的菜他都會盡量吃完的,可是今天卻沒動多少,連喜歡的東西也只吃了幾口而已。
「沒事,我只是累了。」他露出笑容安慰母親,然後回到房間裡躺在床上,拉起薄被想隔絕外面喧鬧的笑聲。
一個溫濕的東西舔著他垂在床沿的手,他轉過身來,看到從紙箱裡跑出來的小黃,正安撫似的在舔他的手。
「我生病了,你不可以靠近我……笨蛋小黃……」他抽開手,輕輕推開它,轉身不想讓感冒傳染給還是小狗,抵抗力差的小黃。
可惡……日澄今天為什麼會回來呢?害他好好一頓晚餐全都被她破壞殆盡……那個找死的原槭也是,胡言亂語的,兩個人還聊得那麼開心……
他不該帶原槭回家的……
殷書禹昏昏沉沉地想著,在暈眩和笑聲中沉人夢鄉。
***
他大病了兩天。
從他有記憶以來,他就沒有病得這麼嚴重過,頂多都只是小感冒,完全不妨礙到他的日常生活。但是這次他昏睡了兩天,退燒後又發燒,就這樣反反覆覆地過了兩天,才終於穩定了下來。
這兩天他隱約有模糊的記憶,每天有好幾個影子來來去去,有媽焦慮的臉孔、爸特地請了假去請來的醫生。董叔、原槭,還有日澄。
日澄好像是第一個發現他發燒的。
董丫頭偷偷跑進他房間,好像在找些什麼,到處翻箱倒櫃,他真的很懷疑她到底有沒有長腦袋,她以為她這樣在他房裡惡搞,他真的會熟睡到完全沒發現嗎?
他正要出聲制止她時,卻發現手邊有個毛毛的東西,蜷曲在他身旁。
笨小黃!明明叫它不要靠近的……
「你在找它嗎?」他翻身拎起早就被日澄吵醒的小黃,想撐起身子坐起來卻發現毫無力氣。
「咦?書禹你醒了?」可惡,知她者莫若殷書禹,枉費她還特地這麼早起,想偷偷把小黃帶回家說。
「拿了東西就快走……順便帶它去看醫生,我怕我傳染給它了……」
覺得自己好像在交代後事的他,又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識。
「傳染什麼?」董日澄好奇地問,卻見他又昏沉地閉上了眼皮。
「殷書禹!」她氣結的衝到他床前,努力地想把他搖醒。「你實在很沒禮貌,有人在跟你說話,你事情都還沒講完……」
他勉強睜開眼皮,「別搖……你搖得我頭更暈了……」照她這種搖法,死人都給她搖起來了。
「頭暈?」她這才發現他斯文白淨的臉紅得異常,她伸手碰觸他異常灼熱的皮膚,才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對勁。額頭的溫度燙得讓她不用再量自己的體溫都可以知道他發燒了,如果再燒下去,他那顆石頭腦恐怕會被燒壞。
糟糕,鐵人居然生病了!
「你等一下,我去叫殷叔、殷姨他們起來!」董日澄丟下這句話就跑了,只留下他一個人,不受打擾地又進人夢鄉。
聽說他爸媽一聽到他發高燒後就大驚失色地衝進他房裡來,無暇顧及日澄為什麼會在天都還沒亮的時刻就出現在他們家,接著就陷入一陣兵荒馬亂之中,此後的兩天也都是處於這種狀況中。
其實,他實在很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小感冒——雖然是嚴重了一點的小感冒,居然可以讓兩家的人完全失去控制,聽說昭姨還為此要特地提早趕回來,真是……有必要這麼誇張嗎?
就像現在,他很無力地看著趴在他床邊,臉上還掛著淚珠的母親,一邊睡還一邊抽泣。
「媽!」他坐起來,感覺自己已經好多了,於是決定叫醒在一旁照顧了他兩天的母親,「媽,醒醒,你要睡就回房裡睡,在這裡睡會
感冒的。」
「唔?」殷母揉揉眼睛,看到兒子已經清醒,睡蟲馬上全被趕跑。
「書禹,你沒事了?還有沒有在發燒?」她轉身要去拿溫度計,卻被兒子叫住。
「不用了,媽,我燒已經退了,只是現在頭還有點痛而已。」身體已經沒有那種燥熱的感覺,所以應該是沒問題了。
「那你還是趕緊躺下來休息,媽已經叫原槭幫你請一個禮拜的病假了,你就在家裡安心的養病就好。學校的事你先不要擔心,你不要以為自己已經沒事了就可以偷偷跑去上課,你這次的感冒很嚴重,醫生說退燒後還要觀察看看有沒有什麼後遺症、併發症之類的,所以要特別小心,知道嗎?」深知兒子個性的殷母先把警告丟給他。
一個禮拜?他要在家窩一個禮拜?「我知道了,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你也要好好休息才行。」這幾天媽一定都沒有好好睡覺,黑眼圈都跑出來了。
「我知道。」她真的常常被兒子的孝順和體貼給感動。「你繼續好好休息,學校如果有放不下的事,我再交代給原槭就好,雖然你們不同系,但原槭說他可以交代谷硯幫你,筆記什麼的也都沒有問題。」原槭這方法真是好,既可以解決書禹最在意的課業,又可以讓谷硯多多關心書禹,她已經開始期待這個禮拜能夠看到谷硯的來訪了。
谷硯幫他?幫是會幫,但是可能不是媽所想像的那種幫。
看到母親已經回房休息,他便安心地躺回床上。
既然媽都已經這麼說了,那他也只好在家享受一下這種難得的假期和眾人關愛的眼神了。
他摸了摸身旁的空位,覺得有點空虛。
日澄把小黃領走了。
也好,反正本來就是暫時幫日澄保管的,所以他也沒和爸媽講過關於小黃的事,日澄一定是趁一團混亂的時候,偷偷把小黃夾帶出境。
小黃如果留在這裡,可能也會被他傳染,然後跟著大病一場。
話雖這麼說,但是他還是很懷念他發高燒的第一天晚上,小黃暖暖的體溫。甚至在日澄把他帶走後,他都還能感覺到那個溫度一直陪伴在他身旁。
對了,媽是怎麼聯絡原槭的呢?他有給她手機號碼或家裡電話嗎……
再度沉人睡夢中的殷書禹完全不知道,在這個病假過後,他所面對的,會是一個完全不一樣、完全走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