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鐘聲剛響起,他一抬起頭來,便看到一疊筆記本,每一本都密密麻麻的,且每一本都是不同人的筆跡。
「我甚至還真心期望過你會抄筆記……」殷書禹搖搖頭,一副可惜的模樣。他們的友情果然沒有穩固到那種地步。
谷硯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來不抄筆記的,原槭當初告訴我你要我幫忙抄筆記時,我還以為你的腦袋因為發高燒而燒壞了。」
「所以……你這些筆記是打哪來的?」他開始不安起來。
「系草開口,工管系的小花們當然義不容辭。」她指向門口那些不時瞄向這邊的害羞女同學,不懷好意地笑著。
「谷硯……」他是個討厭麻煩的人,但為什麼他身邊總有一些會帶給他許多麻煩的人?這不可好了,他好不容易病好了力還得要去和那些女同學交際,起碼要表達一下謝意才行,真是該死的麻煩!
「真是不好意思,你病一好就給你這麼艱難的任務啊!」等著看好戲的口氣,倒是絲毫聽不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你的性格果然不是普通的惡劣。」想當初他就是被她的外表所欺騙的,相處得愈久,這個人的性格也就愈加顯露,在他的面前甚至毫不掩飾,大大方方的給他看她的壞心眼,實在讓他很受不了。
「還好啦,這麼惡劣的我,還是有人喜歡啊!」她笑咪咪地對上他的眼。
他卻被看得有些毛骨悚然。「你是說繫上那些不知死活、沒長眼睛的男生嗎?」
「我是在說某個喜歡我到想跟我生孩子的人。」
他睜大眼,靜默了三秒鐘。
「……你不會當真吧?」他回去得好好想個辦法,看要怎麼樣才能把原槭整得只剩下半條命。
「我當真?」她回想原槭告訴她的那些話,覺得有些她懷疑很久的事情,搞不好是真的。「你是說你想追我的那件事?還是說你對原槭也有意思的那件事?」她不改本性的繼續惡劣下去。
「你好像很開心?」他大病初癒,她卻毫無半點同情心。
「那當然,想到可以和你生孩子,我當然很開心啊!」聲音略為提高,極故意地想讓教室裡的幾隻小貓聽到。
他拿她毫無辦法,只好任她隨便玩。「我們的紼聞都是這樣被你玩出來的。」
想起來就覺得委屈,一開始他們兩個明明就毫無交集,這只惡魔卻不知道看上他哪一點,先以無害、漂亮的外表接近他,放鬆他的戒心,等他發現後,他們倆已經被傳成工管系的恩愛情侶,甚至還傳到外系去,不小心成為日澄口中的把柄,讓他到現在都還無法翻身。
「這樣日子才有趣嘛!我雖然給你帶來一些麻煩,但是有趣的事情也不少吧?」崇尚自己快樂的谷硯很有自信地說。
有趣?那是她自認為有趣吧?對他來說那叫作災難。
不過谷硯算是他在繫上唯一的朋友,心地雖然不太善良,但是她這個人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談一些真正的事情。也就是說,她算是個可以談心的朋友,有時甚至能聊得比原槭還深入,這也是為什麼他可以一直忍受她的惡劣行徑到現在的原因。
「你快樂就好。」既然沒辦法制止,那就只好隨她去了,她快樂就好,只要不太妨礙到他,在他的忍受範圍限度之內就好了,「好吧,那我告訴你一些真正會讓你快樂的事好了。」谷硯決定收手,告訴他一個好消息。「學校有交換學生的名額,你有沒有興趣?」
「到哪裡?」這的確是好消息,因為他其實想出國很久了。
「很無聊的國家,美國。」
「我好好考慮一下。」
「那好,如果你要去的話,我就跟你一起去。」
他狐疑地看著她,「如果我沒記錯,當初從大名鼎鼎的楠翼學園畢業後,原本可以到美國深造但卻放棄的人,好像是你?」聽說谷硯曾經是那所貴族學校的學生會副主席,按照慣例,正、副主席都可由學校董事會出資送出國,回來後就可直接在企業中任職。當初谷硯就是放棄那個大好的機會,決定留在台灣考大學的,不是嗎?
「我改變心意了。」那時候她的主席夥伴對她來說實在沒什麼吸引力,所以還不如留在台灣找新的好玩目標。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是正確的,她有時候真的覺得她很愛殷書禹呢。「與其讓你離開,我自己一個人留在台灣,那還不如跟著你一起去美國。」
「拜託你不要再講這種會讓人誤會的話了!」虧她講得出口,他還不敢聽進耳呢!
「我可是認真的,都已經開始在打包行李了呢!」
「你就這麼肯定我會去?」
她露出自信又帶點狡猾的笑容。「當然。」根據她對他的瞭解,再加上某些因素,她想應該是沒多大的問題。
他實在不知道她打哪來這麼大的自信,對他來說,就算他真的很想出國,但也很捨不得就這樣將父母留在台灣啊!而且如果他不在家,那媽可能會被董丫頭折磨死吧。
「這是以校名額還是系名額來算的?」
「這很重要嗎?反正你一定沒問題的啊!」書禹成績那麼優秀,怎麼可能會有問題!要說有問題,她才比較需要擔心吧。
「那原槭知道嗎?」他也想不靠家裡而靠自己的力量去做一些事,這對他來說也算是一個好機會吧?
「我不知道,他現在應該在忙著談戀愛吧。」谷硯無聊地拿起筆記本來翻了翻,實在佩服那些能將老師說的一字不漏抄下來的人。
「談戀愛?他有新對象了?」不愧是原槭,果然厲害。
「是啊,而且是你認識的人。」
「我們繫上的?」他認識的人不多,算來算去也就只有那幾個。
「錯。是法律系系花,你的小鄰居。」她很有興趣地等著看他的反應。
「日澄?」他有些錯愕。
董丫頭?他們才見過一次面不是嗎?原槭去追董丫頭?
「打擊很大?」她有點同情地看著無法反應過來的他。
與其說是打擊,還不如說是連不上線的感覺。
這兩個人怎麼可能?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湊在一起的?
「是什麼時候的事?」
「你……有沒有印象,原槭從你生病那幾天開始,就一直往你家跑?」谷硯很好心地想幫他勾起回憶。
頭兩天依稀是有看過他,但是……「他出現的次數不多。」在他頭腦清楚,也就是沒發燒的那幾天,他並沒見過原槭啊。
「因為你退燒後,他就改成每天往你家隔壁跑,」見色忘友乃人之本性,所以說實在的,她也覺得不可以怪原槭,但是書禹會怎麼想她就不知道了。
「然後他們兩個就在一起了?」他還是感到很不可思議。
先不論日澄的輝煌紀錄,原槭雖然花心,但是很少這樣積極地對女孩子進攻,大部分都是女孩子自己倒貼他,他只要乖乖坐在那裡等人家過來投懷送抱,然後為他作牛作馬就好了,他怎麼可能為了日澄天天跑來?
「愛情是沒有道理的。」這是她從以前到現在的經驗談。
「我擔心原槭。」他很擔憂地下了結論。
「你不是擔心董日澄?」她倒是有點驚訝。
「日澄向來三分鐘熱度,換男朋友跟喝飲料一樣,淺嘗一口若不滿意就整瓶倒掉。相較之下,原槭這次認真得讓我擔心。」他很
理性地在分析這件事情,但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
「你不如回去問問那位大小姐,看看她是什麼想法。聽你這麼一說,我個人是比較希望董日澄只是玩玩而已。」那個原槭實在囂張太久了,照她看來,的確應該有個人出現來挫挫他的銳氣。
他略略點了個頭,心中盤算著。
他一定會問的,決不可以再放任日澄這樣玩下去了!
***
「咦?好巧喔!」
正午時分,天空下起傾盆大雨,校園內的學生餐廳擠滿了不願外出覓食的人潮,晚下課的學生只能乾瞪眼或是排著長長的隊伍準備買完東西再躲回教室用餐。
早已在用餐的書禹和谷硯,突然被一個熟悉的甜美女聲打斷,熟悉到他不用回頭就知道來者是何人了。
「是很巧。」人這麼多,日澄居然還能找得到他,的確是挺巧的事,「你不請我們坐下嗎?」看駑鈍的石頭沒反應,董日澄只好自己開口。
我們?
他終於回頭看了下,發現日澄的身旁還有一個端著餐盤的原槭。「谷硯不介意的話,你們就坐吧。」
「我怎麼會介意呢!」暗自打量完董日澄後,谷硯彎著笑眼表示歡迎。
「你就是谷硯嗎?」終於見到書禹傳說中女友的日澄很好奇地看著她。
「是啊,你是日澄吧?初次見面,請多指教。」谷硯擺出完美的優雅笑容,翩翩俏佳人的模樣讓另外兩位男士雞皮疙搭掉了滿地。
「谷硯,快點把笑容收起來,嚇死人了!」原槭抖落滿身的雞皮疙瘩,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
「沒禮貌!」谷硯嘟著嘴,隨後又向董日澄露出了個笑容,然後就一反常態地安靜低頭吃飯,仔細觀察另外三個人的狀況,話不多的殷書禹亦細嚼慢咽地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於是同桌的四人,明顯的劃分出兩塊截然不同的區域,一邊冰冷如南極;另一邊則火熱如赤道。
「這個給你吃。」董日澄夾了一塊雞排到原槭的餐盒裡。
「你那麼瘦才應該多吃一點啦!」心疼女友的原槭又夾回她餐盒去。
「我的身材是剛剛好,哪有很瘦!你們男生的運動量比較大,所以要多吃一點才對,而且你不是最喜歡吃炸雞排了嗎?」
「唔,好吧。」接受女友甜蜜心意的原械心滿意足地咬了口雞排。
「你要不要喝什麼?我去買珍珠奶茶給你喝好不好?」
「好!」最愛珍珠奶茶的董日澄一臉心花怒放。
「喂——」谷硯小聲地和對面的石頭男講話。「你會不會覺得這種氣氛有點尷尬?」甜蜜的兩人空間應該是容不下另外兩個人吧?
「不會。」殷書禹面無表情地繼續吃飯,一抬起頭剛好看到原槭拿著飲料回來,而旁邊的日澄也正好抬起頭來,對著原械燦然一笑。
他的心跳像是突然靜止一樣,動也不動。
一種緊揪的窒息感梗在他喉聞。
他有多久沒看過日澄對他露出這種笑容了?他都快要遺忘她那種純粹、又令人炫目的笑了。以前只對他這樣笑的她,曾幾何時,這個笑容已不再屬於他而是已經歸屬在原槭的羽翼下了?
他一直以來照顧的小雛鳥,已經真正的離開他,飛到另外一個國度了嗎?
「書禹?書禹?」
谷硯的手在他面前揮動,他的心臟又再度律動了起來。「什麼事?」
「是我在問你。」谷硯旁的原槭沒好氣地說。「你們兩個要不要也喝點什麼?剛剛一時忘記問了,我現在再過去買。」
「一時忘記?我看要不是我說我想喝,你根本就忘記你旁邊還坐著另外兩個人吧?」谷硯哼聲不屑。
「幹嘛這麼說!」他倒很理直氣壯。「要或不要?不要就拉倒,哪來廢話這麼多,我肯請你就不錯了好不好!」
「當然要,梅子綠茶,謝謝。」厚臉皮的谷硯馬上改變態度。
「他不用了啦,石頭不愛喝飲料,頂多喝幾滴露珠而已。」一旁的董日澄搶著替他回答。
殷書禹瞪了她一眼。「我不愛喝飲料,我喝水就好。」
董日澄丟給原槭一個「看吧」的眼神,目送男朋友的身影再度擠走人潮之中,一面玩起自己的頭髮。
殷書禹被她的小動作吸引住,又開始不自覺地盯著她瞧。
日澄心情極佳的時候就會玩起她那頭長髮,在指間不停卷啊卷的,黑色絲線捲纏著纖白手指,絲絲纏繞,然後散落。
他很喜歡那個景象,覺得有股說不出來的美感,所以小時候總是想盡辦法想讓日澄開心,但是木訥又不浪漫的他卻怎麼做都不對,最後只好面無表情地對著她乾瞪眼。
「日澄?你在開心什麼?」他好想知道為什麼原槭能夠輕易地做到他無法做到的事?只靠著那杯珍珠奶茶嗎?
「咦?看得出來啊?」董日澄的臉上散發著光彩,即使臉上沒有笑容也能讓人感覺到她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笑。「不知道為什麼,我只要看著原槭就會覺得很開心。」
看著原槭……就會開心?
這就是他所缺少的?他無法做到的……
「別看了,你的眼睛都要掉下來了,趁當事人還沒發現之前,我勸你還是趕快將眼神收回來比較好。」谷硯小心地敲著桌面提醒他。
「我、我要先走了。」他的心中升起一股慌亂,令他無所適從,「咦?你這麼快就要走了啊?可是原槭還沒回來耶!」董日澄不解地看向他,眼神天真得讓他覺得自己不潔。
剛才那一瞬間,他居然出現了一種類似嫉妒的情感,隨之而來的,就是驚嚇,驚嚇自己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感覺出現。
「我……沒有要喝飲料,所以先走了。」
「你要扔下谷硯嗎?」這對男女朋友是怎麼回事?兩人不是應該要一起走才對嗎?
「沒關係,我留下來。」谷硯笑咪咪地說。最後以只有殷書禹聽得到的音量低語道:「反正我也沒什麼好逃的,不是嗎?」
他有點狼狽地瞪了她一眼,強作鎮定地,獨自走出餐廳。
***
星期六的早晨,殷書禹很努力地想要利用晨間時光念點書,不過卻總是徒勞無功。他愈是想將那些字看進去,那些字就不斷在腦中變形成彎曲的線段,互相纏繞。互相糾結,最後一團混亂地成了打不開的死結。
他決定放棄虐待自己,站起身來向窗外望去。陽光照在隔壁的玻璃窗上,光線反射直接射人他眼睛,刺痛地像是要提醒他窗的另一邊,那個他極想忽略的存在。
他猶豫了下,最後還是對著日澄的房間輕輕叫喚著,「日澄?日澄?」
董丫頭八成還在睡覺……
他有多久沒有以這種方式叫過她了?
以前他們常常就這樣隔空叫喚或是聊起天來,雖然他們的房間距離有點遠,也不在同一個樓層高度上,但是只要其中一個輕輕叫喚,另一個馬上就會探出頭來,要說是真的聽到聲音也不太算,只是感覺好像知道對方在叫自己一樣。
他收拾了下桌面,決定不管董家是不是全都還在睡大頭覺,他都要親自去把日澄給叫醒,和她好好談談有關原槭的事情。
「叮咚——」他站在董家大門前等著,心理已經有準備可能要按上好幾次電鈴和站上好一陣子。
正當他的手又要移到門鈴按鈕時,門卻突然打開了。
他將目光轉移,卻嚇了一跳。「昭姨?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董母揉揉疲憊的眼,「我前腳才踏進門,正準備要休息時,你就按電鈴了。」
「對不起這麼早就來打擾你們,我是來找日澄的,她醒了嗎?」
「我知道你是來找日澄的。」董母對他溫柔一笑。「日澄好像出去了,你要不要進來等她?」
「不用了。」書禹連忙婉拒。「昭姨你不是才剛回來嗎?你趕快先去休息,我不進來打擾了。」
「你跟昭姨客氣什麼!」董母拉著他的手不容他拒絕地拉他進來到客廳坐下,「最近過得怎麼樣?」
「還好。」股書禹微笑著回答,「昭姨你這趟去日內瓦有沒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會不會很辛苦?」
「就是出公差,也沒什麼有趣或辛苦的。這次去有點忙,所以沒帶紀念品回來給你們。」
「沒關係,昭姨平安回來就好。」昭姨老是這樣一天到晚飛來飛去的,或許是他杞人憂天,但他有時候還真有點擔心呢。
「回來了可以幫你管管日澄是嗎?」董母促狹地取笑他。「日澄一定又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吧?」
從小替她收拾攤子到大,他都已經搞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覺得麻煩了。「都是一些老問題,昭姨你也知道的。」除了原槭的事真的是個大麻煩,其它的都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
「辛苦你了。」董母微笑著正想說些什麼時,卻聽到樓上日澄的房間傳來奇怪的聲響。「奇怪,日澄不是出門去了嗎?書禹,你陪我上去看看。」
殷書禹尾隨董母上樓開了房門,果不其然是小黃在蹦蹦跳跳地聲音。
「日澄偷偷養狗?」董母有些頭痛地看著那只跳上跳下的小搗蛋。
「她跟董叔說過了,董叔沒和你說嗎?」他抱起小黃,想讓它安靜下來,沒想到反而讓它以噪音繼續擾亂安寧。
「他現在還在睡覺,我也才剛進門。」董母開始逗弄起小傢伙,想吸引它的注意力。「它還挺可愛的,日澄替它取名字了嗎?」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改,沒改的話應該是叫小黃。」殷書禹將它放下來,看著它走向「小黃的家」,開始用腳去踢它,終於明白剛才的碰撞聲是怎麼來的了。
「這是什麼東西?」董母皺著眉頭指著那個奇形怪狀的東西。
「日澄做的,要給小黃住的房子。」看著小黃對它深惡痛絕的樣子,他不禁有種想狂笑的衝動。
「難怪它會這麼怨恨它……」換作是她也寧願把那奇怪的房子給拆了。
「昭姨,既然日澄不在,我就先回去了。我想我爸媽差不多要起床了,我先回去弄早餐。」再待下去他可能會忍不住爆笑出聲。
「那你趕快回去,昭姨就不耽誤你了。」笑容滿面的董母也不禁在心裡怨歎起她家女兒,她從來都不曾早起替他們兩老做過早餐呢。小琳他們上輩子到底是積了什麼天大的德,不知可不可以透露一下,讓她來世也能過得這麼幸福?
「晚上一起過來吃飯吧。」他臨走之前順便邀請董母,「好,那昭姨就不送你了。」董母打了個阿欠,準備回去補眠。
「昭姨再見。」
殷書禹走出董家,一時間竟然有點茫然。
一向愛睡懶覺的日澄居然這麼早就跑得不見蹤影!這幾天來,他對她這麼多年來的認識好像完全走樣了,日澄不再是他記憶 中的小女孩了。
到底是她變了,還是他變了?
他想起「小黃的家」,想想也應該再幫小黃一點忙,於是他轉了
個方向。決走到材料行去買所需的工具。
走著走著,他突然覺得心裡有一種被抽空的感覺。
明明天氣炎熱依舊,為什麼他會覺得有些涼意呢?他環顧四周的景色,完全沒有改變,甚至和十五年前他剛搬來這兒時一模一樣,難道是因為一個人嗎?
一個人……
他猛然回頭,果然看見日澄就站在另一邊的路口等他,只是……身邊還多了個原械。
「書禹,你要去哪裡?」董日澄笑著朝他跑過來,就像以前一樣撲進他的懷裡。
他的心震了一下,不明白這份悸動從何而來。
「我要去幫……」他沒有像以往一樣將她拉開,嘴邊的話在看到正走過來的原槭手上抱著的木板時,全數吞回。「你們去買了什麼?」
日澄離開他的懷抱,轉而去幫原械拿一些木板,又朝他吐了下舌頭。
「因為槭說小黃實在太委屈了,所以他要幫我重做一個小狗屋給小黃,我們兩個要一起做喔!」她回頭和原槭相視而笑,彷彿這條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而那情景讓他覺得有些暈眩。
「我聽谷硯說你已經活蹦亂跳了,怎麼現在看來臉色還有點蒼白?」
原槭走到他身旁,準備把木板放下,用手背替他量量體溫。
「不……不用了,我沒事,只是突然太陽太大,一時之間有點頭暈而已。」殷書禹連忙阻止他,順便幫他分擔拿些東西。
「你拿真的沒問題嗎?」原槭還是很擔心。
「沒問題的,如果你們這麼擔心的話,那可以順便送我回家,反正順路。」殷書禹收起自己怪異的情緒,因為不想走在他們後面,所以只好不顧身體的不適,快步往前走。
「澄,你不是有事要問書禹嗎?」走在後頭的兩人開始竊竊私語。
澄?走在前頭的他皺起眉頭,拿著木板的手縮緊了點。
「喔,對喔。」她一臉小迷糊的樣子逗笑了原槭,兩個人又在後面笑鬧了起來,過了好一陣子她才想起要問書禹的問題。
「書禹,聽說你想要出國當交換生?」
他卻轉向原械,「谷硯告訴你的?」
「是啊,她問我有沒有意思跟你們一起去,我開玩笑說我又不想去當電燈泡,更何況澄在台灣,我怎麼可能會離開她!」講到日澄源槭意外地笑得溫柔。
殷書禹突然間對這整件事情恍然大悟,他們並不是他想的那樣,不論是日澄或是原槭,都不是以玩玩的心態看待彼此及他們的感情的。
他暗自深吸了一口氣。「你們兩個……是認真的?」
「當然啊!」她開心地笑著,完全不像以前一碰到他就會劍拔弩張的樣子。「你不是叫我要談一場認真的戀愛嗎?托你的福,我現在可是很認真呢!」
「原槭是個很浪漫的人吧?」他沒有回頭,對於自己說出來的冷淡語調也嚇了一跳。
「當然!」她很滿意地看著旁邊的他。「槭的腦袋好像和一般人不太一樣呢,老是裝一些奇奇怪怪的主意,所以目前只有槭一個人符合我心目中的形象,只有他才能達到我的浪漫標準喔!」
「那就好。」家門就在前方,明明不遠的距離他卻覺得好像已經走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祝你們幸福。」他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正常一點,將手中的木板全部丟還給原槭,沒再回頭地走到家門前,但突然又被叫住。
「書禹,你不過來幫我們嗎?」糟糕了,雖然他答應澄要做狗屋,但是身為大少爺的他手藝可能不比她好到哪裡去,他還以為他會來幫忙的。
他頓了下。
「不必了,有你就夠了,不需要我。」他扭開門把,迅速關上門,隔絕任何會繼續讓他更頭痛的事物。
門外的兩個人面面相覷。
「書禹怎麼了?」她不解地問他。
「不知道,可能真的不舒服吧。」他覺得他現在比較該煩惱的是要怎樣讓小黃的家順利完成,而且至少要比原來的能看。「走吧,我們趕快回去弄吧!」
「好。
她走了幾步,停頓了一下,回頭看看殷家,最後還是小跑步地追上原槭。
***
他靠在門後,氣息紊亂。
等調整好呼吸後,他連早餐都不想理,直接回到房間,倒在床上。
在廚房弄東西的殷母在聽到門外的聲響後,探頭出來瞄了一眼,正好看到兒子閃進房間的背影。
「書禹,你回來了?」殷母敲敲他的門。這孩子怎麼一大早就出去,然後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在房裡?
「媽,不好意思,早餐你們可能要自己弄了,我有點頭暈。」他離開床上,但卻只是把開上的門上了鎖後,又倒回床上。
殷母聞言又緊張了起來,「是不是感冒還沒好?要不要媽找醫生過來?」真是的,她就知道他又在逞強了,就說了要他多休息幾天,結果他說什麼他已經完全好了,還吵著要去上課,果然才幾天就又復發了吧?真是的!
門後傳來悶悶的聲音,有點像是整個臉埋在枕頭裡一樣,「不是的,剛剛出去曬了點太陽,可能有點中暑,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真的嗎?」殷母有點狐疑。「那你先好好休息,媽一個小時後再拿水來給你喝。」
「謝謝媽。對了,昭姨回來了,我請她晚上過來吃飯,替她洗洗塵。」
「好,我知道了,你趕快休息喔!」聽到好朋友回來,她的心思馬上就被引開了。
小昭回來了,那她得做些她喜歡的菜才可以。
於是殷母出門大採購了一番,回來開始在廚房中快樂地忙碌著幾乎忙到渾然忘我的境界。等到她忙到一個段落,所有的豐盛料理也都準備得差不多時,猛一回神,才發現天色已暗了下來,黑藍色的夜幕早已籠罩天空。
「糟了……這會不會太晚了?得趕快叫小昭他們過來才行……書……」喃喃自語的殷母正打算叫兒子幫忙叫隔壁鄰居來吃飯時,赫然發現兒子不知何時已站在廚房門口,一臉凝重。
「書禹,怎麼站在那不出聲?嚇死媽了!」
「媽,我有事想跟你說。」
「怎麼了?」雖然兒子平常就是這副嚴肅的面孔,但今天好像特別凝重?
「媽……」他停頓了一下,似在猶豫,最後將面容一整,一口氣將話說完。
「我決定要出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