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迪沒誑她,二十萬已經如約存了進去。她破天荒地表現出她的雍容大量,把錢全部交給丹尼爾,三令五申的警告他,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罪有應得的丹尼爾簡直就要感激涕零,磕頭磕到破皮了,沈洛寒才下達免謝令,卻仍限制他在把畫歸還以前,不准再到酒吧去鬼混,尤其要跟那個畢雷斯保持一定的距離,切切不可讓人家幾句甜言蜜語,就忙著肝腦塗地,犧牲奉獻。
當丹尼爾把大門帶上後,她如釋重負地踱到浴室,放滿一整缸的熱水。雖然她的肉體舒適的橫躺在浴缸中,心靈卻疲憊不堪。
在蒸騰的霧氣裡,她一再檢視自己對傅仲軒到底是怎樣的一顆心。
太輕率了。當她完整的獻出自己時,壓根沒考慮到任何後果,只是酣暢淋漓的享受著彼此間美好的情慾。
後悔嗎?這個問題她想都沒想遇。是誰說的,有些人一遇上了就知道往後的結局。她不知道她和傅仲軒的結局會是什麼,但他是她的Mr.Right則是再清楚不過。
就在胡思亂想的當兒,擱在房間的手機忽然響個不停。她不情不願地從水中站起,技著浴巾趕出來接時,電話卻已經斷了。
沒興致再把自己泡回浴缸內,肚子已餓得咕嚕咕嚕叫,乾脆到廚房料理一點吃的,祭祭五臟廟。
今日她無心裝扮,隨意把長髮挽在腦後,穿著日式袍子,就鑽進柴米油鹽裡,用她精湛的廚藝張羅出五星級餐廳的美味早點。
和往常一樣,六人座的餐桌只有她一人據案大嚼。當初實在不應該買這麼大張的桌子,浪費金錢不說,還佔據空間。
這城裡不是她的家,今日這種感覺尤其強烈。赴美奮鬥六、七年了,鄉愁這玩意兒只限於生重病的時候,才會偶爾跑出來騷擾她的情緒,多半時候她總能優遊於紐約的吵雜、混亂、鮮活、充滿活力和危機四伏。
危機四伏?呵!想到這,她心底不覺猛然一震,原本的好胃口霎時全部消失無蹤。她拖著腳步踱往客廳,倚在窗台邊發愣,繼而步上頂樓的畫室,立在那張傅仲軒的素描前面,陽光投影從布幔四周傾瀉而入,為畫框的半邊鑲上恍如立體的金黃色彩,令這畫中的人兩眸猝亮,冷冽而銳利地望著她,直穿入她的心靈深處。
沈洛寒莫名地一陣驚惶,趕緊掩門逃回樓下的住處。陽光的投影依然存在,從一個房間到另一個房間,四處都是,但來來去去,還是只有她自己的影子。
她的形體是孤單的,心情卻是混亂且蕪雜不堪。
過往她不是沒有過這樣無依的心境,每一次戀情總維持不到半年、一年就無疾而終,然後又急著展開另一段戀情,就是這種不安的情緒作祟。她害怕穩定下來,害怕把自己終身的幸福交託在任何男人手上,最大原因乃在於她的工作。
她究竟要繼續做個惟利是圖的拜金女,還是懸崖勒馬,重新揮灑出另一片可能會很艱苦,但前景可期的未來?
思及至此,她激越地回到畫室,埋首創作,比任何時候都要神情專注,熱血沸騰。
黃昏最後一抹晚霞消失了,黑夜快速降臨。完成最後一筆勾勒,她才陡地憶起,今晚和阿迪有個荒唐的約會。
去是不去呢?
筋疲力竭的歪在床上,肚子洶湧地狂餓起來。沒精力繼續作畫,打開電視又是無聊的肥皂劇,冰箱裡的食物已然告罄。唉!
許少人渴望長生不老,她卻連一個無聊的夜晚都不曉得怎麼打發。
阿迪打電話來了,說是七點準時來接她。
她沒有拒絕,也不想抱著玩弄什麼人的心情赴約,她只是單純的渴望有個人陪她說說話聊聊天而已。有了這番自以為是的心理建設,今晚這頓飯大概可以吃得比較心安理得。
坐在梳妝台前悉心打扮,心情忽然大為好轉。她不想去追究是不是報復的心態使然,只覺得黑夜像個深淵,她跟往常一樣,心甘情願地陷到黑夜的底層,享受墮落頹靡的歡愉。
* * *
阿迪精心安排的燭光晚餐,讓沈洛寒胃口大開,顧不得身上那襲合身的無肩、低胸、露背小禮服時時提醒她得表現得像個淑女,還是很豪放地把每一盤食物吞個精光。
她今晚的裝扮「照舊」令阿迪驚艷得張目結舌。從上車以後,一直到走進餐廳坐定,他的目光無時無刻地繞著她曼妙的身材打轉。甚且連她狼吞處咽,吃得一口油嘴,在他看來都是妖嬈性感得一塌糊塗。
飯後兩人來到迪斯可舞廳,這家舞廳有個很帥很嗆的名字叫「狂人製造廠」。
音樂超猛得桌面都要跳動起來,雷射燈光讓所有人的顏面表情都變得那麼的不真實。
經過大半天的辛勤創作,再到這種狂歡之地,沈洛寒一點也不顯出疲態。她的精力總能在一頓飽餐之後,迅速恢復百分之九十九。
狂人製造廠有一組可以將人震出肺腑的音響設備,每一首重打擊與搖滾的曲風中,五○年代與六○年代交互穿插的復古作品,加上一杯沁著雪花的調酒,讓人感到無比的抒情和奇異的輕鬆。
舞場中歡聲雷動,沈洛寒的舞技已經引起風騷,近千個舞客圍著她跟著如癡如醉,阿迪已悄悄退至場邊。不是他不想與她共舞,而是他的舞技實在差強人意,幾支簡單的組曲跳完,就乏善可陳了。
與其在她身旁顯露自己的笨拙,不如找個絕佳的位責,欣賞沈洛寒舉手款擺間的美妙舞姿。
這是個不可思議的女人。他燃起一支香煙,在情慾升起的裊裊煙塵中喘息。他腦子宛似被掏空,好用以承載眼前這妖魅一般的女子,生理的需求急促呼應他的感官渴望,令他坐立難安。
千萬不能誤入情障,他倉皇地提醒自己,這只是一場遊戲、一場幻夢,玩玩可以,千萬不能當真,這女人比飄浮於空中的泡沫還要虛無。
問題是,誰玩誰?
他自嘲地咧嘴笑了笑,低頭捻熄手中的香煙,再將目光投向舞池時,整個人懷掉了。
沈洛寒仍盤據在舞池上,身邊則多了一個舞伴,這名舞伴似乎比她更具魅力,場邊的女客們為他瘋狂地驚叫,連男客都忍不住投以欽羨的垂涎眼神。
是傅仲軒,這老小子什麼時候闖進來?可惡!
阿迪亂不是滋味地擰著眼,粗喘地換著大氣,兩手叉在腰上,如坐針氈地朝前移了幾步又退回原地。
媽的,他以為他是誰,可以這樣明目張膽的搶他的女人,向他挑釁!
藉著舞步貼近沈洛寒的傅仲軒揚起雙眉,渾身煥發出一種捉弄的神采,他的嘴角始終掛著自大狂才會有的噁心笑容,緊盯著沈洛寒的雙瞳。什麼樣子!
阿迪簡直氣炸了,他走向櫃檯向酒保要了一杯伏特加,咕嚕就灌進喉嚨裡。
「你這樣喝很容易醉的。」酒保好意警告他。
「少管閒事,再來一杯。」幹麼發這麼大怒火呢,女人在他心目中從來不是個值得重視的生物呀,以前那些他所結交過的,哪一個不是讓他說甩就甩,想離就離,絲毫不加以留戀。
一開始,他對沈洛寒就沒有積極的追求之心,要不是她主動獻媚,也許他們最終也只會保持執法者與犯人的「清白」關係。
這個妖女,見一個愛一個。火死了,一杯伏時加又倒進嘴裡,辣得咽喉險險燒掉。孰可忍孰不可忍,女人可以不要,但面子一定要掙回來。
然而,他要的真的只是面子嗎?一股隱然在他體內騷動,且不斷加溫的激素又是怎麼回事?
去把她搶回來!這發自內心深處的吶喊,讓他精神為之一振,掏出一張百元鈔票遞子酒保,即雷霆萬鈞地衝向舞池。
咦,人呢?怎麼才一晃眼就不見了。
* * *
水晶燈暫熄,大幕升起,商業藝術大秀「歌劇幽靈」即將開演。
沈洛寒被迫坐在前排絕佳的位子,一償她數個月來的心願。
並非她沒有錢可以買票進來欣賞這出大戲,而是找不到適當的時間和適當的人一起陪著觀看。
台灣來的眾多藝術系留學生,總是努力打工省錢,攢夠了費用,就上百老匯看歌劇,這對窮學生而言,無非是最大的享受。沈洛寒當年也是這樣過來的,現在她雖然已有相當的財富,但上百老匯觀戲的次數卻比以前少了許多。
她不清楚傅仲軒是怎樣得知她的心意,既然來了就放鬆心情吧,橫豎此刻也沒辦法和阿迪連絡,待今晚或明天再跟他解釋好了。
節目進行到接近尾聲,傅仲軒突然握住她的手,傾身附在她耳畔低語。
「接受我的道歉?」
「休想。」沈洛寒看都不看他一眼,堅決掰開他的手,仍專注地盯著前方舞入口。
「如果我有充份的理由呢?」他猶不死心。
「去說給你的良心聽吧。」好棒的一齣戲,假使沒有他在旁邊 哩 唆打岔的話。沈洛寒跟著眾人起身,徐緩地走向劇場的出口。
「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懲罰我。」傅仲軒的語氣聽出有些焦灼。
沈洛寒聞言譏刺地一笑,她不是正在做了嗎?
「只除了藉故去引誘阿迪。他和邁可不同,不是能讓你隨意招惹,願意好聚好散的人。」
「我有交朋友的自由,就好像你也有出賣他人的權利一樣。謝謝你今晚的招待。」不必說再見了吧,仇人相見只會份外眼紅而已。
一走出劇場,沈洛寒即大步衝向路旁,舉手招攔計程車。
「我送你回去。」傅仲軒跟上來抓住她,但立即被她擰開。
「又有新的企圖了?」她瞇著眼不懷好意地笑,「第一次上當可以歸咎於粗心大意,第二次再誤中奸計那就是如假包換的蠢蛋了。」
「我說過我可以解釋。」他揮手趕走靠過來的計程車,強行將她拉向前面的座車。
「我也說過我不要聽。」顯然她的抗議只是蜻蜓撼樹,傅仲軒孔武的力道,三兩下就把她拖進豪華轎車裡。
坐在車內,氣氛非常沉悶。沈洛寒抿著嘴不發一語,傅仲軒則攢緊濃眉,費心思忖該如何開口。
「你是有權生氣,但你不也把阿迪和神來畫廊整得團團轉?這不正是你的目的?」
「所以說穿了,我還應該感謝你?好一張強辭奪理的利嘴。」沈洛寒冷冷哼了一聲。「要不是我未雨綢繆,將計就計,現在恐怕早被你們栽贓、嫁禍、無所不用其極地打進紐約監獄了。」
面對這樣嚴厲的指控,傅仲軒竟不怒反笑。
「真相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他眼神一斂,正色道:「紙是包不住火的。」他打開公事包,拋給她一樣東西,是一張支票。
沈洛寒挪近一看,吃了一驚。「一千萬!你想做什麼?」望著上頭勁揚的字跡,她顫聲問道。
「把那幅畫給我,這一千萬就是你的。」傅仲軒定定地望住她,臉上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
可,她能相信他嗎?
他已經出賣她一次了,難保不會有第二次。丹尼爾說,華爾街的生意人,個個都是口蜜腹劍,包藏禍心,尤其生意做得越好,錢賺得越多的,心地就越歹毒。
他之所以接近她,與她情意網絡,目的該不會只是為了找回那幅畫吧?
是的,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可能是這樣。他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這實在是很誘人的交易。只是很抱歉,我真的沒有你要的東西。」沈洛寒把支票放回他掌心,他則連同她的小手一併握得死緊。
「這時候懸崖勒馬,我們也許還能有未來可言。」他焦切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
「你認為我們能幸福過一生嗎?」她苦澀地一笑,將手從他掌心抽回。
傅仲軒不語,只是怔仲地望著她。
「自欺欺人是不道德的。」正巧遇上紅燈,她歎了口氣,扳開車門,也不理會現在正處於快車道上,就跳出車外,在呼嘯的車陣中,疾步跑向對街。
「傅先生?」司機回頭請示他是否要回車追上去。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抿著雙唇,睜大眼睛瞟向窗外她漸去漸遠的單薄身影。
深夜的曼哈頓,錯愕的他,周圍是響徹雲霄的喇叭聲,和兩顆各自悵然的心。
* * *
阿迪連續打了十幾通電話都沒能找到沈洛寒,氣得他摔壞了兩支手機。
「你是吃了炸藥還是怎麼了?」蘇西陳抱著一隻卷宗走了進來,不巧撞見他正拿助理小黑出氣。
「叫你到他的住處守著,一回來就通知我,結果呢?你以前警察是怎麼當的?」他不理會蘇西陳的詢問,繼續對小黑髮飆。
「她一夜都沒回來,九個小時沒合眼,我快累死了。」
「啪!」一聲,好響亮的一掌落在小黑的前額。
隨後進來的另一名助手也遭受池魚之殃,一個暴戾敲擊在他的眉心,「我怎麼跟你說的?工作時間不准穿得不倫不類。沒找到人以前,誰准你回來的?」接著長串的辱罵,驚擾了辦公室裡外的人。
「喂,你今天是怎麼回事?」蘇西陳把卷宗丟在桌上,加大聲量想把他的火氣鎮下來。「你最好給我一個交代,否則我現在就把你趕出神來畫廊。」這間辦公室是免費借給他使用的,他們隨時可以收回來。
阿迪憤怒地白了蘇西陳一眼,浮躁地跌回皮椅上,一言不發地跟自己生悶氣。
「破不了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急,我們跟你一樣不好受。」蘇西陳並不知道昨晚他和傅仲軒、沈洛寒間發生了什麼天大地大的事,她只是單純的認定阿迪心情不好,是因為前天被耍的關係。
「沈小姐,裡面外人是不可以隨便進去的,沈小姐。」蘇西陳的秘書氣急敗壞地想阻止驀然出現的沈洛寒,一路跟著來到辦公室門口。「蘇小姐她……」
「嗨!」沈洛寒手裡捧著一個外圍結上漂亮綵帶的小禮盒,巧笑倩兮地立在門上,對著裡頭猶盛怒未消的阿迪道:「我是專程來賠罪的。」
一見到她,還有她臉上那美得令人恍惚的笑顏,阿迪滿腔的怒火早已丟到爪哇國去了。
「可以進去坐坐嗎?」她問。
「哦,當然。」阿迪把眼睛掃向蘇西陳他們,希望他們各自去忙各自的,別杵在這兒佔空間。
「我們還有重要事情商量。」阿迪臉上表情一百八十度的變化,看在蘇西陳眼裡非常不是滋味。有沒搞錯,這女人可是他們的頭號嫌疑犯耶!她就是不要出去,她就是要站在這兒礙手礙腳,怎樣!
「哦,那我就不打擾了。」沈洛寒投給阿迪一朵歉然的笑容。「晚上我請你吃飯,請你務必賞光。」
「呃……」當著眾人的面,阿迪為難且尷尬地張著嘴。「好的。」
「那麼晚上七點半見。拜!」她轉身時,長髮在空中畫出一道美麗的弧度,吸引住所有人的視線,其中當然也包括眼睛快迸出火球的蘇西陳。
「這是怎麼回事?」她大聲質問猶沉醉在沈洛寒那迷人的臨去秋波中的阿迪。「不要告訴我你也愛上了那個居心叵測的美麗壞女人。」
阿迪沒敢作聲,接過蘇西陳手中的卷宗,趕緊把頭臉埋進去,以避開眾人不解和探詢的眼光。
* * *
早上九點三十分,以希臘大廟外觀聞名於世的「紐約證券交易所」大廳內的開市鐘聲敲響,上千名西裝筆挺的營業員齊聚在交易廳內,為他們各自的顧客搏命打拼。
傅仲軒卻悠閒地坐在離這兒不遠的帕拉喬大樓內,和他的心理醫師話家常。
這位六十開外的知名心理大夫,算是他多年的好友了,關於他所經歷和結束的每一段長短不一的戀情,她大約都能耳熟能詳。
基本上他沒什麼毛病,只是每週總要來一次胡言亂語,讓心理師煞有介事的為他剖析一番。不瞭解他的人會以為他跟別的有錢大爺一樣,只想花錢找個人聽自己說話,待相熟以後,才會知道想和他聊十分鐘以上,都必須有極豐富的專業知識和相當的功力。
「刺蝟都是怎樣被馴服的?」他問。
「這回棋逢對手了?」心理醫師道:「你必須非常謹慎,一旦打草驚蛇,這輩子恐怕連一親芳澤的機會都沒有。這個女孩子很特別?」
「當一個誓死不婚的男人,忽然興起安定下來的念頭,他是不是有點瘋狂?」他停下來牽動臉部每一寸肌肉,做出一個令人發噱的古怪表情,然後再很苦惱的說:「比較慘的是流水有意,落花似乎逐漸無情。」
心理醫師一愕,「誰拒絕得了一名事業成功的美男子的追求?」傅仲軒俊朗煥發的外表,可是連她這個年近花甲的老婆子都心動不已呢。
「剌媚。」第二次提起這個名詞,他的居心得更緊了。
「此你更懂得自我保護的一種動物。你必須花更大的心力和耐心。」
「不。」他意味深長地朝窗外遠眺,在他那兩潭澄澈的泓水波紋裡倏然出現掠奪者長久征戰後的驃悍和鷙冷。「速戰速決才是我的風格。」
* * *
和阿迪共進一頓晚餐後,她已經蓄意消失了好幾天,她委實無法勉強自己和一個不來電的人周旋太久,反正她已經達到她要的目的,讓阿迪又想達她又百般不捨。
只要他有那麼一些些兒猶豫,就能拖延一點時間,讓丹尼爾較從容的把畫還回去。
他會還吧?那幅畫關乎著她未來的前途,如果丹尼爾再度陷入情網,很難保證他不會又做出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萬一讓傅仲軒和巴迪把矛頭對準他,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以他兩人的精明幹練,想必不用花太長的時間佈局或設餌,即可誘引他自投羅網。
為此她得更急迫的催促丹尼爾在這一兩天內就把畫歸還,否則它將永遠像顆不定時的炸彈,威脅著他兩人。
電話撥了一次又一次,總是沒人接,連手機也轉為語音信箱,他別又出事了吧。
打開電腦,傳一個伊媚兒給他也好,總之她催得越緊,他就越不敢掉以輕心。
傅仲軒!電腦上居然出現長排長串的這三個字,怎麼搞的,莫非中毒了?
她努力想從腦海抹去的人影,竟登堂入室地強行進駐她的電腦。這三個字無同一張白紙黑字的罪狀,隨著她呼出的鼻息振動,不斷干擾她的每一根神經,提醒她不擇手段獲取暴利是多麼不齒的行為。
沒有人知道她這段時日的心境轉折,她是怎樣受著久違了的良心的譴責。
找不到丹尼爾,她原就不安的心緒更加起伏不定。出去走走,吹吹風吧,置身車水馬龍的街頭,隨心所欲的晃蕩,也許比獨處時湧起的莫名恐懼好過一些。
就這樣她閒逛到中央公園附近的購物中心,搭著電梯踏入頂樓的花園咖啡館。
姥紫嫣紅的景致加上悅耳的繁管急弦,令她的心情霎時變得非常春天。
她選了一個角落的位置,讓寥落的心泅泳於這片貧遼的樂聲中,閉目沉思,卻是什麼也不去想。
「這裡有人坐嗎!」雄渾熟悉的嗓音像來自幽冥府底地自她耳邊響起。
沈洛寒凜然睜開眼,映入水瞳中的果然是那教她又愛又恨又怕的俊顏。
「你可真是陰魂不散。」她抓起包包,起身就要走。
「那幅畫在丹尼爾那裡?」這句話一出,沈洛寒感覺腳板像是被黃蜂猛然螫了一下,痛得令她踉蹌地險些摔倒地面。
慌亂且忐忑地,她重新坐回椅子上,鎖定傅仲軒的眼瞳,一瞬都不敢稍瞬。
「我猜對了?」他敞開嘴,笑得十分張狂。
「你只是……」用猜的?可惡的傢伙,害她心臟差點停掉。「你到底要怎樣?」
「要你。」他的聲量極低,像一種喃喃的低回,卻無此清晰地鑽入她耳裡。
「當你的情婦?」她還不至於自抬身價的認為他會娶她為妻,他身旁的女人應該不止她一人吧。
他唇畔的笑顏更肆無忌憚了。「情婦需要恆久的忍耐和無比堅強的意志,你做得來?」
不是情婦那就是一時的玩物嘍。「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而且也不是個濫情的人,你——」
傅仲軒不讓她表白完,就橫過桌面勾住她的頸子,遞給她一個非常向欲的狂吻,將她挑逗得驚心動魄。
「不要用粗鄙的字眼想像這份濃烈的感情,我的尊嚴是不容許旁人恣意踐踏的。」
「我不是……」她辭窮地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小人之心。「我只是……」
「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畫和人我都要。」
「可我——」還希望能多作辯駁,或者至少討價還價,爭取緩衝的空間,手機偏撿在這時候響起。「喂?」
「是我,邁可。」
「哦。」眼看著傅仲軒就要走進電梯,沈洛寒根本沒心情和邁可多聊。「我現在有急事,待會再回電給你好嗎?」
「沒關係,我只是要告訴你,週末我父母和妹妹將陪我一起到紐約找你,屆時再聊。」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