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讓他們有了安全的感覺。整整八天八夜過去了,船上沒再發生任何不幸。水手們仍然很注意莎娜,不過他們不再經常對她皺眉頭,有人甚至會在工作中吹著口哨。柴斯是唯一會在莎娜走過他身旁時,繼續在胸前劃十字的一個。莎娜小姐假裝沒有看到。
船修好後,他們繼續趕著前進。離蘿拉所住的島大約只剩下一個星期左右的航程。海上的氣候還能適應,就只有下午的熾熱令人有些難以忍受。不過夜晚仍然跟往常一樣涼爽,需要蓋被子來抵禦寒氣。一切的一切都十分平靜。納山應該料到這種寧靜是不會持久的。星期五晚上,納山打斷了正在談話的金寶和麥修,向他們交代了一些關於明天將演練的大炮射擊和訓練的事。他們三個人正站在納山艙房上的活板門上。金寶因此壓低聲音說話。「水手們已經開始忘記你太太所惹的那些禍端,孩子。」說著,他瞥了腳下一眼,彷彿那樣做,莎娜便偷聽不到他們的談話。「不過柴斯還是會提起那些事。我們最好繼續留意莎娜,直到--」「金寶,沒有人敢碰船長的太太。」麥修低聲說道。
「我不是說有人敢碰她,」金寶反駁道。「我只是說他們還是有可能會傷害她的感情,她的心地太纖弱了。」「你知道她把我們都當成她的員工嗎?」麥修微笑道。「如果你開始關心她的感受,那ど你顯然已在她的掌握之中,」他突然聞到一陣煙味。「有沒有聞到煙味?」他問道。納山首先看見了活板門的縫冒出了縷縷白煙。他沒有大叫「失火」,而是吼了莎娜的名字。他的語氣十分憤怒。他拉開活板門。一股濃煙竄了上來,使他們三個人看不清楚。納山再次吼了莎娜的名字。麥修叫道:「著火了!」
金寶趕緊去拿水桶,叫嚷著要去提兩桶海水。麥修則試圖阻止納山由活板門下去。「你不知道裡面的情況有多糟,」他喊道。「走樓梯,孩子,走--」
麥修的話還沒說完,納山已經從活板門滑下去。
他幾乎看不見艙房裡的情形,濃密的煙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摸索地走到床邊找莎娜。她不在床上。他在房內搜索著,肺裡像燃燒一樣地痛苦。他搖晃地走回活板門下的梯子,接過金寶手中的水桶,將火熄滅。危機解除了,但是他們三個大男人已經渾身發抖了。納山似乎無法控制自己的心跳。擔心妻子安全的恐懼已經淹沒了他。然而,她並不在艙房內。因此,她沒有被煙熏昏。她沒有死。但是。
麥修和金寶站在納山旁邊。他們三人望著房間的角落,檢視著火災的結果。在圓形的暖爐下有一些木板已經被燒穿,四面牆中的兩面完全被火燒黑了。納山並不理會房內的損壞,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莎娜剩餘的陽傘上。陽傘的傘柄還留在爐子內,被火燒得紅熱。「她以為這是爐床?」麥修對金寶低語道,並且摸著下巴,思索著可能性。「我想是的。」金寶答道。
「如果她正在睡覺,濃煙一定嗆死她了。」納山粗聲說道。
「好了,孩子」金寶說道。他相信這個孩子一定又會發一頓脾氣。「莎娜沒事,這是最重要的。你的臉色就跟這些燒過的牆一樣的陰暗。其實,你也有不對的地方。」納山以謀殺的目光瞪著他,但是金寶絲毫不畏縮。「我聽見莎娜把活板門說成是煙囪,當時直把我笑彎了腰,我以為你會糾正她的想法。」「我想他沒有。」麥修插嘴說道。
金寶的話並未使納山平靜下來。當他吼叫的時候,似乎快哭了出來。「她竟然放火燒我的船!」「她不是故意的。」麥修替莎娜辯解道。
納山聽不進他說的話,「她放火燒我的船!」他咆哮地重複說道。
「我們聽得很清楚了,孩子,」金寶說道。「冷靜下來,這是一件意外。」
「我想他要再過幾分鐘之後,才能開始思考。」麥修說道。「他一向性急激動,金寶,而且莎娜引起了火災也是事實。」
說完,他和金寶便轉身離開艙房。他們認為納山需要自個兒靜一靜。納山的吼叫聲叫住了他們。「帶她過來,現在就去!」
金寶示意麥修留在原地,然後跑出門外。當他在蘿拉的艙房內找到莎娜時.他並沒有給她任何的警告。他只是告訴她,她的丈夫想跟她說話。
莎娜急忙跑回她的艙房。當她看見地上全是水時,她登時傻了眼。她注意到角落的地上也有了一個洞,「我的天,這裡發生什ど事了?」
納山轉身看著她,答道:「著火了。」
她一下子明白了。「著火?」她沙啞地說道。「你指的是爐床的火嗎,納山?」
他一直沒有回答她。最後,他慢慢地走過去,站在她面前。他的手近得可以掐位她的脖子。他抗拒著這個可恥的企圖,並將雙手緊握在身後。
她沒有望著他,而且直接盯著被火燒壞的地方看。她用牙齒咬住下唇。當她開始發抖時,納山猜想她已經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ど好事。
但是,他猜錯了。「我不應該忘記看顧爐床,」她輕聲說道。「火苗跑出來了?」
他搖著頭。她望著他的眼睛。她的恐懼顯而易見。
他立刻減少了些許的怒氣。他不希望她怕他。就目前的情況而言,這是個不合邏輯的想法,但是卻使得他不再那ど橫眉豎目。「莎娜?」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溫和。
然而她卻覺得他很生氣。雖然她很想跑開,但是她強迫自己站在原地。「什ど事,納山?」她看著地上說道。
「看著我。」
她看了。他看見她眼中有淚水,這使得他剩餘的怒氣全消失了。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不是爐床。」納山走出了船艙。莎娜望著他的背影,然後才轉頭看著麥修和金寶。
「他剛才說這個爐床並不是爐床?」
他們兩人點了頭。
她的肩膀垮了下來。「但是,它看起來像一個爐床。」
「但是,它並不是爐床,」麥修說道。接著,他推了推金寶。「你來解釋。」
金寶點頭。他告訴莎娜,堆在這個艙房角落的金屬部分已經在上一次的航行之後,被納山拆去修理「翡翠船運公司」辦公室內的老舊爐子。至於其它的殘留部分,納山忘記拆掉,不過金寶相信他的船長下一次不會再忘記了。
麥修補充說明。那個活板門只是個通氣孔,除此之外,別無用途,所以並不是煙囪。
當他們兩人解釋完之後,莎娜的臉已經變得跟火一樣的紅。她感謝他們兩人的耐心解說,也感覺自己像個無知的傻瓜。「我差點害死別人。」她喃喃說道。
「是啊,差一點。」麥修同意道。
她頓時流下了眼淚。金寶看著麥修,兩人束手無策。
麥接突然覺得自己像一位安慰女兒的父親。他擁著莎娜,笨拙地拍著她的背。
「好了,莎娜,事情並沒有那ど糟,」金寶安慰她說道。「你不可能知道那不是個爐床。」
「連白癡都知道那不是爐床。」她叫道。
他們兩人彼此點了頭。接著,麥修說道「我也許也會認為那是個爐床。」
納山站在門口,他無法相信自己所看見的。兩個他所共事過、最冷酷、無情的海盜現在竟然像個保母一樣。要不是他專注地想著火災的損害,他一定會大笑不止。此時,他皺起了眉頭。
「在你將我太太的背部拍成瘀青之前,你最好先去找人來清理一下。」納山對麥修說道。接著,他轉向金寶說:「木板被燒穿了,金寶。把破洞補起來,麥修,你再不放開我太太……」
他不必說完,因為當他走到莎娜身旁時,麥修已經往門口走去。「如果我的太太必須有人安慰,那個人也該是我。」
他將莎娜拉入懷中,把她的臉壓在他的胸膛上。金寶一直到走出艙房才敢露出笑容。他關上房門,然後才哈哈大笑。
納山繼續抱著莎娜幾分鐘,他的怒火又上升了。「老天,太太,你還沒哭夠啊?」
她在他的襯衫上擦拭著她的臉,才鬆開他。「我也努力不哭,但是有時候我實在無能為力。」
「看來的確如此。」他說道。
他拉她走到床邊,推她坐在床上,然後才告訴她每個水手最大的恐懼:失火。他將雙手放在身後,一邊說教,一邊在房內踱步。他的話很平靜,也很合邏輯。
她看著他踱步,卻愈來愈大聲的發牢騷。在他訓話的期間,她明白自己真的很愛他。他一直想對她好,因此只是在那裡責備他自己、金寶和麥修。因為他覺得這場火的起因是因為他們沒有跟她解釋船上的生活,
她想投入他的懷中,告訴他她其實一直愛著他,而且這種感覺愈來愈……鮮活,愈來愈真實。她感覺平靜又滿足。就像是旅程結束,終於回到家的感覺一樣。
納山要求她回答才使她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她的精神不集中只讓他有些生氣,所以莎娜認為他已經習慣她了。只有上帝知道她也逐漸習慣了他的缺點。他是個慣於咆哮的男人。啊,當他對她吼叫時,簡直有雷霆萬鈞的聲勢。但是蘿拉說對了。在他的面具下,他真是個善良的好人。
納山終於訓完了話。他還要她答應在船進港以前不會再碰船上的任何東西。她立刻就應允了。
納山滿意地離開艙房。接下來的時間,莎娜一直在擦洗著那一片亂七八糟的火災現場。在她換了床單,並洗了澡之後,她已經筋疲力竭了。但是她決心等她丈夫回來。她想躺在他的懷中入睡。她拿出畫板的炭筆,坐在桌子前,畫著她的丈夫的素描。畫紙似乎不夠大,無法畫下他碩大的身軀。她微笑地想著,他只是一個男人,她的男人。她畫得非常像,但是她拒絕在他的臉上畫出他的皺眉。她也捕捉住他那一貫的維京人站姿:強而有力的雙腿分開而立,雙手放在腰後。他的頭髮披散在頸間。她希望自己有色筆,能畫出他紅褐色的頭髮和綠色的雙眸。也許當他們抵達蘿拉的家時,她可以去買些繪畫的用具來畫她的丈夫。納山回到船艙時已經半夜了。莎娜像只小貓似的縮在椅子上,沉沉地睡著。她的長髮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臉,看起來十分有女人味。
他不知道自己注視著她有多久。老天,有她在身邊的感覺真是太好了。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覺得如此滿足。但是他也承認這是一個危險的反應,因為他從不知道自己會把一個女人看得比他的行李還重要。
她只是使他達到目的的方法而已,就是這樣。
納山脫下衣服,洗了澡,再走回桌子旁。他看見她的畫板,輕輕地自她的手中拿起來。他好奇地看著她的畫。一共有十或十二張完成的畫,每一張畫的都是他。
他不知該如何反應。她畫得很好,完全捕捉了他的體形和力量。但是她實在太愛幻想了,因為每一張畫中的他都帶著微笑。
莎娜真是個不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蘿拉跟他說過,莎娜的腦袋瓜裡經常都是如雲霧般的幻想。看來蘿拉說得一點也不誇張.
是的,他的妻子是個傻氣的夢想家。但是他仍然站在那裡,失神地看著一張特別的畫。她畫得不對,但是仍然令他十分著迷。
畫中的他是背對著畫面站在甲板上,注視著西下的落日。看起來是她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畫的。他的雙手握著舵輪,赤著腳,光著上半身。唯一看得見的側面畫出了他的笑容。
他的背上沒有傷痕。
是她忘了他背上的傷痕,還是她不想在她的作品中加入那些痕跡?納山並沒有思考太久。他本來就有傷痕,而她最好該死地接受事實。他搖頭甩掉這個可笑的反應,然後抱起莎娜,將她放在床上。
納山打開活板門,讓房內的煙味能散去,才在她身邊躺下來。
她立刻翻到他身邊,貼著他的身軀。「納山?」
「干什ど?」他故意厲聲說道,讓她知道他不想和她說話。
但是她並不理會他的反應。她更加挨近他,將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她以手指玩弄著他的胸毛,最後他只好用他自己的手履蓋在她的手上。「別這樣。」他命令道。
她將頭枕在他的肩上。「你覺得我為什ど這ど難以適應船上的生活?」她細聲問道。
他聳聳肩。要不是他抱著她,他的聳肩一定會將她頂到牆邊去。
「你認為是不是因為我不習慣管理一艘船艦呢?」
他翻了翻白眼。「你不必管理我的艦艇,」他答道「因為那是我的工作。」
「但是作為你的妻子,我應該——」
「睡覺。」
「幫你。」她同時說完了她的話。
她吻著他的脖子。「等我們著陸後,我會做得更好,納山。我可以管理一座大宅邸,而且——」
「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不必再重複你的能耐。」
她的身子僵硬了一會兒,才又放鬆。他認為她一定是決定要服從他的話。這女人終於準備睡覺了。
「納山?」
他早該知道她不會如此聽話的。「又有什ど事?」「你忘了吻我道晚安。」
老天!她真會惹人生氣。納山疲憊地歎了一口氣,但除非照她的話做,否則他休想睡覺。他的太太是個意志堅定的女人,也是個麻煩人物。在此時此刻,他實在很想思索她是否有其它優點。她就像騾子一樣頑固,也像一個老婆婆一樣的嘮叨,而這只是她所有缺點中的兩項而已。
不過他還是吻了她,一個快速的吻,希望她不再喋喋不休。但是她的味道嘗起來實在太甜美了,所以他又吻了一次。他用了舌頭,她也一樣.這是個十分具有挑逗性的吻。
她緊貼著他。她的柔軟和女人味讓他無法抗拒,也使得他必須跟她做愛。不過她仍然有些微的抗拒。他命令她脫下睡衣,並且轉身去點蠟燭時,她請求他不要點亮蠟燭。他拒絕了她的要求,因為他想看她。她立刻臉紅地拉起毯子蓋在身上。
他拉開了毯子,並且消除她的羞澀感。沒多久,她就變得大膽,並且用手和唇撫觸他身上的每一部分,直到他全身滾燙,充滿飢渴的慾望。
老天,她是他碰過最不可思議的女人。她的反應一向都很誠實,也完全信賴。這令他擔心,因為她從不保留。
他想緩緩地採取攻勢,但是她卻讓他無法溫柔。她的指甲造成刺痛令他瘋狂,而她的呻吟也讓他失去了自制力。
他們做愛的氣息瀰漫在空氣之中,而且還有一股祥和寧靜的感覺。
他想離開她,但是她緊緊地抱著他的腰,不放開他。因此,他決定再等一會兒,等她稍微平靜下來再說。她的心跳像鼓聲,他自己的心跳也一樣。
他感覺到肩上有濕潤的冰涼感,知道她又哭了,這使他覺得高興。莎娜在獲得滿足之後總是會哭,也會失聲叫著他的名字。她告訴他,那是喜悅的淚水,因為她從未經歷過如此滿足的幸福。
他知道自己也一樣。這個認知又再次令他擔心。
「我愛你,納山。」
這句話嚇壞了他。他的反應就好像被抽了一鞭似的,他的身體冷卻了下來。她放開他,讓他翻身。接著,她發現自己正看著他的背。
她等著他感謝她對他的愛。過了很久,她才知道他什ど也不打算說的事實——他的鼾聲幫她下了結論。
她很想哭,不過她沒哭。她專心地找一些值得感謝他的事,至少他跟她做愛之後沒有離開,她認為自己應該感激他,但是,事實上,她不是真的很感激。
她在顫抖。她轉身離開納山的溫暖懷抱,拉起毯子。她跟納山背對背而睡。
她覺得很孤單,很脆弱,而這全是他的錯。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憐。要不是她有義務該全心全意地愛他,她會恨他。天哪,他不僅冷酷無情,而且頑固異常,天知道她多ど需要他說出充滿愛意的話語。但是他卻拒絕告訴她。
他應該是愛她的吧?莎哪想著這個令人擔憂的問題。接著,納山翻身,再度將她拉入懷中。沉睡的他粗魯地抱著她,他的肩膀壓住了她的頭髮,下巴摩擦著她的頭頂。她覺得這是一個深情的舉動,所以她突然不再介意他忘了告訴她,他愛她這件事。
她閉上眼睛,試著入睡。她告訴自己,納山是真的愛她,只是他有點難以接受他的心已經知道的……也就是從他們第一次上床後就一直曉得的真相。
只要給他時間,她的丈夫就會明白了。因為他的性情比較古怪,所以他要比一般人的丈夫還要花更多時間來接受這些。「我真的愛你,納山。」她在他的頸間說道。
睡夢中的他以粗嗄卻溫柔的聲音說道:「我知道,寶貝,我知道。」
她仍然無法入睡。接下來的一小時,她一直想著要讓納山明白有她做妻子是多ど幸運的方法。
但是贏得他的心的方法卻不能經由他的胃,因為他已不打算吃她煮的任何東西。這個男人天生就有不信任別人的性格,而她煮的湯已經破壞了他的胃口。
她終於想到一個計劃,決定經由他的手下來進行。如果她能對水手們證明她的價值,納山不就會開始明白她有多棒嗎?想讓那些水手們相信她是一位心地善良又忠誠的女主人,應該不是一件難事。沒錯,他們是有迷信的心理,但是男人就是男人。總而言之,溫柔的話語和親切的表現一定能贏得他們的忠誠。
如果她真的花心思在這個問題上,她一定可以在一個星期以內找到好方法來贏得他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