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鴻雲驚喜地著眼前壯觀的景致,「好美!」嘴角浮現了一絲嫵媚的笑靨。
凌晨三點二十一分,他們來到名聞遐邇的度假聖地邁阿密海灘。
陣陣浪潮聲中,摻雜著不眠狂歡遊客所播放的音樂和笑鬧聲。
麥克斯脫掉她身上的厚重大衣,牽著她的手興奮地在細柔的沙灘上狂奔了起來。兩人愈跑愈遠,直到離開所有人群。
「等等,我的衣服!」那件大衣倏地被風吹走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別小兒科。」他瘋狂地把身上唯一的襯衫也脫下,丟向天際。
「那是你的船?」她注意到數十公尺遠的海面上,停了一艘價值不菲的帆船。
麥克斯含笑點點頭。
「那麼快,它也從紐約飛到這兒了?」她諷刺地問。
「也許它是飛行船的化身。」
他們幾乎一起看過所有宮崎駿的卡通動畫,晏鴻雲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一艘帆船售價至少十萬美金之譜,他居然一口氣擁有兩艘?這年頭黑道還真好混。她輕顰薄怒地瞪著他,委實不知該有怎樣的情緒表現。
「還記得怎麼游泳吧?」沒等晏鴻雲回答,他已拉著她一同躍入水中。
太久沒游了,沒又穿泳衣,也沒熱身,游不到十公尺,晏鴻雲的左腿就隱隱有抽筋的感覺。
幸虧帆船上已有三、四名工作人員等在那兒,及時拋下救生圈將她拉起,要不然她包準要沉到海底喂鯊魚。
「帶晏小姐進去換衣服。」他交代一名叫丹尼爾的年輕人後,便逕自攀著繩索,跳到欄杆上的鋁架上。
「請隨我來。」丹尼爾很有禮貌地領著她往右走。
哇,這裡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舉凡廚具、臥鋪、浴廁,應有盡有。
丹尼爾打開一隻櫃子,裡面放了二十套以上的女用休閒服。
「你們老闆經常帶女孩子上船來?」否則準備那麼多衣服做什麼?
「我們老闆從不讓女人上他的船。」丹尼爾解釋道:「這些全部都是新買的,如果你沒別的吩咐,我先告退了。」
「哦,好的。」跌股!三兩句話就顯出自己器量之狹窄,簡直和古時候的妒婦沒兩樣。
就算他老兄愛一天換二十四個女伴又干她什麼事?晏鴻雲狠狠啐了自己一口,並再三警告自己千萬別逾越身份。
這些休閒服很「意外」地,居然每一件都合她的尺寸。吹乾長髮,用手絹綰在腦後,她挑了一套鵝黃色的衣服換上。
再回到甲板時,麥克斯已不知去向。當晏鴻雲驚慌地四顧搜尋時,忽聽見他大叫——
「要不要上來玩玩?」
上……上去哪兒?餘光瞟見頭頂上高高的木架綁著粗大繩子,繩子的另一端還繫著一個人。
晏鴻雲嚇得禁不住低呼。他在玩命嗎?
「不了,我就在這兒。」趕緊抓住扶手,把身子靠坐在橫列的木椅上,她再也不肯站起來。
今晚風速很大,是駕駛帆船的大好時機。
晏鴻雲以為她這輩子大概沒什麼機會坐上這傳聞中刺激好玩又昂貴得叫人咋舌的帆船,此刻坐在上頭,依然感覺很不真實。
喬治從來不帶她做這種高危險的遊樂,他是個四平八穩的人,一切作息都按照定律進行。
「別淨坐在那兒無所事事,上來,我教你。」麥克斯像猩猩一樣,從上頭垂下一隻長臂,把她提了上去。
「不要,我會怕。老天!」一不小心往下望,澎湃的浪花呼嘯而來,眼看就要湧上來把她捲到海裡去,嚇得她手麻腳軟。
「坐這兒,兩手抓緊,不要怕,用愉悅的心情去體會酣暢淋漓的快感。」他把她放在一隻十字交叉的鋁架上,之後突然扯掉上邊的繩索,整個鐵架霎時離開船身,震落數尺,低懸於海面上。
「啊!」晏鴻雲相信她百分之百要心臟病發了。除了死命抓住繫在架上上的繩子之外,她甚至不曉得怎麼開口對麥克斯破口大罵。
「很好玩吧?」他笑得志得意滿,還不時上下擺動以增加刺激。
「我……我……」嚥了一口又一口氣,她才總算穩住心緒,慢慢懂得跟著擺盪的弧度扭轉身體。
海水拍打著船身,泛起的白色的浪花,在星空下猶似美麗的夜雲,潔白、璀璨而短暫。
這……真的很好玩。
是夜,晏鴻雲才真正體驗到何謂大風起兮雲飛揚,力拔山河氣蓋世的雄壯。
「情人節快樂。」整晚未曾闔眼,麥克斯臉上絲毫不顯倦意。
「我好餓。」東方曙色微露。這晚真是太瘋狂了,瘋狂得讓她有吞下整條牛的渴望。
「吃大餐去。」麥克斯朝船上的工作人員招了下手,他們馬上拉回木架,將他兩人安全「卸下」。
才回到船艙,晏鴻雲立即聞到令人飢腸轆轆的烤肉香。
簡單的長型餐桌上已擺好瓷器餐具,丹尼爾把剛烤好的龍蝦、鮪魚和鮮奶一一端了上來。
「請多多指教。」他笑著對晏鴻雲說。
「這……全部都是你一個人做的?」她切了一塊是肉放進嘴裡。「唔,好好吃哦。」外酥內嫩,烤得恰到好處。
「丹尼爾是日本料理鐵人道場六三郎的入室弟子,手藝當然好得沒話說。」麥克斯當年到日本時,就是被丹尼爾的一隻烤蝦吃上了癮,才不計代價,將他從東京挖回紐約,結果他一待就是三年。
「難怪。」晏鴻雲嘴裡吃著頂級料理,腦海裡已不由自主地盤算起麥克斯所擁有的財富究竟多到什麼程度?這些巧取豪奪,還是燒殺擄掠來的?
「沒想到,離開台灣以後,你反而過得更好。」她語意中不無感慨。
「不是不喊痛的人,就永遠不會受傷。」他摒退所有人員,抬頭仰望蒼穹,縱聲狂呼。呼吼的聲音宛似狼嗥,豪情干雲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悲涼。
晏鴻雲抬頭凝睇他俊美如昔的眉眼,揣想這十年他必定經歷了一段不為人知的苦難歲月。
「是什麼支撐你活下來的?」
「信念。」麥克斯道:「我相信我能,即使揮霍掉整個性命,也絕不退縮。所以,我辦到了。」
「走入黑社會也是你的信念之一?」晏鴻雲不明白他所謂「辦到了」是指什麼?龐大的財富?若是他願意留在慕華,照樣會有花用不完的金錢呀。
「不要拿你的價值觀評斷我的行為。一個不曾挨餓過的人,是無權可憐乞丐的悲哀。懂嗎?」
「是嗎?那我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和方式來愛你?」晏鴻雲覺得跟他相處得愈久,就愈不瞭解他。
「純粹,完全不含雜質。」麥克斯端起香檳,舒心地啜了一口,臉上的笑容柔和了許多。
他這話如同謎語,晏鴻雲困惑了。
「萬一我做不到呢?」
「那就表示你愛我愛得不夠深。」他將身子前傾,幾乎可以觸碰到她的鼻尖,登時令她的呼吸變得喘促。「當你心中燃起火一樣的熱情,就會情不自禁、全心全意、不顧一切阻礙的去追求、去獲得,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反對,環境再惡劣也阻撓不了你。這種愛才是我要的。」
「你呢?你就是用這概況純粹的心在愛我嗎?」如果他自己都做不到,又憑什麼要求她?
「我不同,我的感情已達到4C星鑽的境界。」他傲慢地揚著臉,很有一種睥睨群倫的氣勢。
「對每一個女人都如此?」
他笑了,那可掬的笑容有股掩飾的矯情。晏鴻雲不喜歡,但沒做任何表示。」
「不要把我說成段正淳好嗎?首先,我的感情不夠豐沛到足以潤澤群芳;其次,我也沒那麼好命,整天吃飽沒事幹,光在女人堆裡鬼混。不過……倘若你肯為我吃一點醋,我倒是願意背負這些苛薄的指控。」
他忽然抓住晏鴻雲擱在桌上的纖指,用力捏進手心。
她張著瑩瑩秋瞳,回應他的逼視。兩人對峙了許久。
不要說吃醋了,她根本就是將整瓶醋罈子打翻了。但,這可不能讓他知道,已經夠狂狗傲的他,一旦知道了,豈不要門縫裡瞧人,把她看扁了。
「何心呢?你有你的『力白鳳』,我有我的『宋青書』,今日之旅,就當做是我們給彼此的臨別贈禮吧。」晏鴻雲舉杯敬他,兀自豪爽地一乾而盡。
「把話說清楚。」他神色陡然一黯。
「我和喬治下個月九號就要結婚了。」像她這種小心眼的女人,還是老老實實找個平凡人共度餘生比較保險,儘管喬治常常自私得讓她受不了,但他至少不會朝秦暮楚,處處留情。
「噢?」他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長,以顯示他的輕蔑和譏誚。「原來他已經從扒糞的升級為宋青書,不賴嘛,下次我會記得買一套金庸全集送給他,讓他知道娶你這個周芷若是件多麼恐怖、危險的事。」
「你——」晏鴻雲最禁不起激,尤其對他的揶揄更無力招架。
「今天是個美好的日子,不適合動怒。」他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無限柔情地親了又親。「讓我送你一份禮物,跟你賠罪?」
「不必了,」
她話還沒說完,麥克斯已從左側的櫃子裡取出一隻黑絲絨盒子,遞到她面前。
「打開看看。」
晏鴻雲搖搖頭才撇過臉,麥克斯便「啪」地一聲,將盒蓋打開來。
老天,她從沒見過這麼光彩奪目,華麗璀璨的飾品,整個項圈鑲嵌了至少一兩百顆美鑽,以登峰造極的手工,烘襯出雍容絕世的風華。
「別告訴我你不能收下,我會很傷心的,一傷心就難免會獸性大發。」他扮了一個鬼臉做為恫嚇。
「這麼貴重,我……」
「你值得。」麥克斯把她從坐位上拉起,雙雙憑欄而立,海風吹動著她的長髮,陣陣幽香在擺盪中飄逸,直島他的七情六慾。
晏鴻雲心中五味雜陣,轉頭瞅著他孤傲的面龐,失笑的說:「要是有一天我們分手了,我又落魄得三餐不繼,這東西正好拿來典當。」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舉凡我想要的,從不失手。」
「包括女人?」
「包括你。」他俯身吻住她的朱唇,舌尖趁勢滑入,用最纏綿的方式宣告他的決心。
???
在船上稍作休息後,麥克斯即帶著她離開海灘,駕車開往一處林蔭小徑。
小徑沿山路曲折而上,蓊蓊鬱郁的林木花樹夾道而行,到達山上後,方知那是海的另一邊。
晏鴻雲望著矗立於山嶺上的黃色花崗岩古堡,酸溜溜地問:「你的另一棟黃金屋?」專門用來藏嬌?
「這裡的確欠缺一個女主人。」麥克斯在古堡門口一隻青銅環上敲了兩下,大門立刻應聲開啟,很有童話故事「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的味道。其外觀是依照維多利亞時代的堡壘式樣而建,鋸齒狀的屋頂萬為題目。
晏鴻雲穿過花洞門,驚訝於放眼處粉紅嫩綠,美奐絕倫的庭園竟是古樸得完全不露匠氣。
「可異我沒多帶幾件衣服出來,否則真可以在這兒暫住幾天。」在麥克斯所有的「財富」裡頭,她最鍾愛的大概就數這棟樸實無華,但溫馨怡人的古堡。
「衣服在這兒是最不重要,也最多餘的。」因為這兒終年溫度都在華氏七十度以上。「不過以你保守的個性,恐怕連脖子都要包起來。」麥克斯來到二樓臥房,拉開其中一扇衣櫥,「這些夠你穿一輩子了。」
滿滿一櫥的衣服!有洋裝、有沙龍,還有各式鮮艷的大型絲巾。
「看來你並不缺女主人。」這麼多女性服飾足可供十幾二十個人穿。
麥克斯抿嘴淺笑,待要開口,始發現門口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嗨。」年輕帥氣的男子吸引了晏鴻雲驚愕的眸光。而對方的駭異也絕不下於她。
「你門沒關,我就自己進來了。」他朝兩人禮貌地頷首,眼神在晏鴻雲俏麗的嫣頰上停佇許久。
「我的朋友,西恩·尚。」麥克斯似乎不怎麼高興在這兒見到他,「我的女友,晏鴻雲。」
「久仰。」西恩約莫三十出頭,年紀和麥克斯相仿,看一張猶如沐浴在春風中的臉,金黃色的頭髮襯托著碧藍色的眼珠子,使他看來風度翩翩。
「我們以前應該不認識吧?」久仰這兩個字不覺得太世俗了?晏鴻雲投以淡然一笑,「你們有事要商量嗎?需不需要我迴避?」
「不用,我只是來這兒叨擾一頓。」西恩別有深意地朝麥克斯眨眨眼。
你大老遠跑來,就只是為了跟我要飯吃?」麥克斯的眼睛馬上老實不客氣地燒出兩簇野火。
「別這樣嘛,不過是一頓飯,你該不會小氣得不肯給吧?」西恩很有風度,始終笑咪咪的。「大不了我陪你一起下廚,為這位美麗的女士洗手作羹湯,如何?」
沒想到他的中文挺流利的。晏鴻雲對他另眼相看。
「攪局大王。」麥克斯壓根不領情,「你最好有個充足的理由,否則我保證你會吃不完兜著走。」
「請稍候,主菜即刻上桌。」西恩紳仕地向晏鴻雲一揖險些及地。
晏鴻雲噗哧一笑,望著他倆的背影消失在甬首底端。這人來找麥克斯鐵定不會只為了這麼簡單的理由,僅是一個朋友,怎會知道他們臨時到了邁阿密?住進這棟古保裡?
就在胡思亂想的當口,樓下門外鈴聲忽然大作。會是誰呢?
晏鴻雲倉皇跑下樓,來者已等不及擅自闖了進來。
是十幾名穿著制服的警察,和兩名西裝革履的男子。
「你們怎麼可以非法闖入民宅?」這是民宅吧?晏鴻雲但願這不是麥克斯向某個英國佬搶來的髒屋。
「我們握有合法的傳票。」穿著西裝男子不理會她的制止,指示其餘警察入內搜尋。
麥克斯和西恩及時從廚房走了出來。
「請問各位有什麼指教?」麥克斯一臉從容,好像見慣了這樣的陣仗。
「你就是麥克斯·李歐?」便衣刑警瞟了眼他兩人身上滑稽的圍裙,沒好氣地問。
「沒錯。」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很好,你的律師會跟你解釋一切,現在請你讓開。」西裝男子跟他講話時眼睛一直眨個不停,兩手也偷偷握緊拳頭。
「他就是我的律師。」麥克斯指著站在他身旁的西恩,一派優閒的說。
穿西裝的男子兩眼詫然一亮,難以置信地把目光調往西恩身上。
膠後不到三分鐘,他們一行人便氣急敗壞地撤出古堡。原來有人密報,說這棟古堡裡暗藏了軍火。
「會是誰那麼無聊呢?」晏鴻雲不解地問。
「我們遲早會查出來的。」麥克斯和西恩交換了一個神秘的眼神,面色同時一斂,復又揚了開來。
「謝啦。」他一掌重重地拍在西恩肩上。
「不客氣,普門律師事務所願意隨時為您效勞。」西恩報以非常職業性的笑容。兩個既像多年好友,又像公事公辦的主傭關係。
「現在你可以滾蛋了吧?」麥克斯雖然很感覺他及時出現幫了大忙,但可不希望他在這兒礙手礙腳當電燈泡。
「船過水無痕?」西恩把圍裙脫了下來塞進他手裡,回頭嬉皮笑臉的警告晏鴻雲,「跟這種人談戀愛不會有好下場,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
「謝謝你的雞婆。」麥克斯從中攔劫,把他的名片夾在兩指之間,丟進旁邊的紙簍裡。「晏鴻雲在美國已經八、九年了,她很清楚老鼠過街會人人喊打。」
「喂,你這樣說就太傷感情了。」西恩臉上依然笑吟吟的。「總之,很高興認識你。」
晏鴻雲對他的印象也很好,這年頭願意為客戶這樣盡心盡力的人,已經少之又少了。
所有的混亂和吵雜,在西恩離去後全數歸於寧謐。
「要先吃午餐,還是先睡覺?」他問。
「睡覺。」晏鴻雲脫口而出,一個晚上不曾闔眼她已經快累垮了。
「正合我意。」麥克斯興奮地把她橫抱起來,直奔二樓。
「我不是那個意思。」天,他以為她想幹麼?
「什麼意思?」他佯裝不解地瞪大賊溜溜的瞳仁,腳步更加飛快地來到舒適的臥房。
此時窗外下起了黃金雨,雨勢奇大,夾著震耳的雷聲,像極了台灣的西北雨。
晏鴻雲凝視麥克斯倜儻的面孔,眺向窗外淅瀝的水珠,突地湧起濃濃的鄉愁。
「好不好……」她不知是吟哦還是低語。
麥克斯從她平滑的小腹抬起頭。「嗯?」
「陪我回台灣一趟?」她緊掐著他的臂膀,語帶懇求。
「好,你想上哪兒,我都會陪你去……。」他許下承諾,又低頭沉浸在她充滿馨香的胴體。
???
結束長達近一個月的假期,再回到醫院時,晏鴻雲整個人變得神清氣爽,經過幾天的思考,她決定辭職。
電梯裡擠滿醫護人員和病患,護士長艾瑪奮力擠到晏鴻雲身畔,她臉上塗了過度豐厚的蜜粉,讓她原本肥胖的臉更顯臃腫。
「哎!晏鴻雲,你總算回來了,中澤主任找你找得快發瘋了。」她說話像連珠炮似的又急又快。
晏鴻雲秀眉微揚。「什麼事,你知道嗎?」
「當然是病患的事。」急診室到了,艾瑪拉著晏鴻雲一起走出電梯,「我跟你說,自從你走了以後……」
「謝天謝地,晏醫師你總算回來了。」彼得抓著她,二話不說就往開刀房走。「老天,這些病患真是難纏,吵著非你操刀不可,我快被他們煩死了。對了,你見過主任沒?」
「還沒。」晏鴻雲尚未會意過來,彼得已經為她披上綠色罩袍和帽子。
「那你先過去和他談,我在開刀房等你。」
???
晏鴻雲背著門口面對中澤而坐。這位日裔中級主管,面上的神色比上回見到時要和善但也沉重多了。
他的手指頭不停地在鼻子上頭蹭來蹭去,桌上擺著的正是晏鴻雲甫遞出的辭呈。
「我以為休了一段長假之後,你會更加專心替院方工作。我已經查明,提供給法院錯誤資料並不是你的錯,我願意鄭重向你致歉。」
她點點頭,表示接受他的道歉。「但這不是我決定離職的原因。」
「是別的醫院挖角?」他特地放低聲調,很柔和的問。
「不是。」截至目前為止她仍沒有到環球醫院上班的打算。
「那麼是工作太累?薪水不合意?這我可以想辦法。」
「都不是,我想回台灣。」
「原來如此,那好,我把假期延長。」
「不用了,我說不准多久回來。」也許就不回來了。
中澤取下眼鏡,捏捏他的鼻樑,順勢閉起眼沉思。
鴻雲以為他不願再開口了,事實上中澤也真的是詞窮了。當了十二年的主任,什麼棘手的事情沒碰過,就數這回最叫他難以揣摩,不管從哪裡角度去看,她的辭職都像是在跟他嘔氣。
「鴻雲,」中澤把眼鏡掛回鼻樑,他炯炯逼視晏鴻雲,但這次他的目光含有哀求的意味。鴻雲,中澤終於又開口,晏鴻雲已等得不耐煩。
「能不能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再考慮考慮?」
「真的很抱歉。」事實上她已經考慮再三了。
「醫院真的很需要你,尤其是病患……」他的表情有著一股落漠。「想必你也聽過,我一直背負著『裙帶關係』的壓力,每個人都想看我的笑話,等著我捅出樓子,因此我必須更謹慎。我們希望你留下,鴻雲,所有外科部門的同仁,我們……你看到了,彼得根本應付不來,一旦你走了,我……」他苦笑地咧著嘴,「難道沒有轉圜的餘地?」沒等晏鴻雲回復,他已接續道:「好吧,假使你改變主意,隨時歡迎你歸隊。」
這和晏鴻雲先前所預期的辭職面談大不相同,她以為中澤會大手一揮,用不屑的口吻縱聲把她掃地出門的。
原本想走得瀟瀟灑灑,現在卻平淡許多離愁,真糟糕,她最怕這種感覺了。
「謝謝你,我會慎重考慮的。」她是個重感情的人,只有動之以情,才能扭轉局勢。
中澤看著晏鴻雲走出辦公室的沉重步伐,欣慰地綻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