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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甜甜圈 第七章 作者:袁圓

  白舞蓉坐臥不寧地蜷在床上的最角落,當王佑鑫從浴室洗完澡出來,她迅速閉上眼睛裝睡,惶惶方寸簡直亂如麻絲。

   微蒙的夜燈下,她只聽到自己的心跳和他在房裡走動的聲音。大自然所演奏的交響曲,此刻全然變得模糊,接著她感到眼前的光逐漸被巨物隔絕,有股熱氣瀰漫在她的周圍。

   白舞蓉好奇地掀動眼簾,卻瞥到他愈來愈逼近的闊胸,那泛著恬淡沐浴乳的香味正將她團團吞噬。

   「喝!」她駭然滾出他的勢力範圍,連忙把枕頭抵在她一臂遠之處。「你、你……想做什麼?」

   「你還沒睡呀。」王佑鑫好笑地跳上床。「我看你睡那麼外面,所以想抱你躺進來一點,免得你摔下去。」

   「喔……」原來她誤會他了。

   「怎麼,你以為我想做啥?」王佑鑫以手支頰,悠然側躺著身子瞅著她,嘴角擰著似有若無的微笑。

   「我……我什麼都沒有以為。」白舞蓉窘極地用枕頭掩住臉,那躁羞的嬌憨樣說明了她的確「很有」以為。

   「我想也是。」王佑鑫竊笑。若非顧及她火起來可能會驚動父母,否則他會繼續逗她。

   「你……呃……不穿上衣服嗎?」白舞蓉從枕緣探出眼,窺著他幾近全裸的體魄。這人——真的有暴露狂。

   「有呀,我有穿內褲呀。」王佑鑫瞄了一下她身上的「裝備」,不禁想笑。「倒是你穿得那麼『複雜』,小心睡不好。」

   「要你管?我偏偏就是要穿這樣才睡得著。」白舞蓉氣呼呼地勒著枕頭。還不是為了預防他的毛手毛腳,她特意穿了三條內褲,外加一條難脫的緊身牛仔褲;上身除了胸衣,她又套了兩件小可愛、一件背心,再罩了T恤和襯衫。

   幸虧有冷氣,不然此等天氣,她不熱斃才怪。

   「早點睡吧,事情尚未解決呢,明天還有場硬戰要撐哩。」王佑鑫心知肚明,也不點破,他伸伸懶腰,合眼準備入眠。

   「你要睡……這裡?」聲音不由得顫抖,知道要和他共睡一間已夠讓她緊繃了,如今他還要黏在她旁邊,她恐怕連呼吸都會有困難。

   「你我的爸媽就睡在隔壁,你不怕他們半夜臨檢?」王佑鑫蠕動一下,調整了個舒適的臥姿。

   「那……起碼你不該和我同睡在床上呀!」白舞蓉的每一條神經,均呈最高警戒狀態。

   「睡覺不睡床,難道要我去睡天花板?」和她共躺一張床,他其實比她還要受煎熬。

   「我管你睡哪兒,地板那麼大,你不會隨便挑一塊風水好的地方嗎?」白舞蓉提出不怎麼樣的建議。

   「不要,地板那麼硬,我睡不著。」王佑鑫意興闌珊地搔搔頸項,絲毫沒有被打動的現象。「沙發夠軟吧?你去睡沙發。」白舞蓉用腳推推他。

   「不要,沙發又短又窄,我會睡得全身酸痛。」王佑鑫仍然沒有轉移陣地的念頭。

   「那你自己去想辦法,反正我不要和你睡一起。」兩腳齊出,白舞蓉準備把他踢下床。

   「你真麻煩,睡一起又不會少肉。」王佑鑫抓住她的腳踝,心神渙散了兩下。原來覺得一個人性感時,她身上的任何部位,皆能立即刺激體內的反射感應,產生大量的興奮衝動。

   「我不管,我就是不要你……」白舞蓉張牙舞爪。

   「噓。」王佑鑫忽然摀住她的嘴要她噤聲。他躡手躡腳下床走到門邊,將耳朵貼著門扉有一會兒,又躡手躡腳地走回來。

   「怎麼啦?」白舞蓉低聲問。

   「他們在外面偷聽。」王佑鑫輕音答覆。

   「那怎麼辦?」白舞蓉壓著嗓子再問。想當然爾,「他們」指的是雙方家長。

   「一切有我。」王佑鑫用唇語告訴她。

   他接著打開電視,轉到第四台的情色頻道,再將音量調大,讓裡面嗯嗯哎哎的旖旎呻吟充斥在房內。

   「你……」白舞蓉急忙轉身背對屏幕不敢看,但無論她如何掩住雙耳,那銷魂蝕骨的哼聲照樣蕩入她的鼓膜,體內蠢蠢欲動的脈流,攪得她春心蕩漾,她掬住燙手的赧顏斥唾。「下流!」「小聲點啦,外面偷聽的人可不這麼認為喔。」骨碌碌的眼珠子盈晃著頑皮的機巧,爾虞我詐,王佑鑫能夠想像老爸老媽的反應。

   「你是要讓他們以為……我倆在……」白舞蓉畢竟臉皮薄,底下的話除了用羞澀替代,似乎別無他法。

   媽呀,這要她明天怎生見人?嗚嗚,她不要活了。

   「我先前就說你很聰明。」王佑鑫笑著點點頭,便不再開口。他需要專心致志,才能壓制脫軌的遐思綺夢。

   鏡頭拉到門外,四顆可見白髮的頭顱,正緊湊在靠著門板上的玻璃杯旁,細細測取由屋內隱約泛出的男女吟哦聲,混著飄搖柔媚的樂曲,有著越來越起勁的節奏,叫酥了竊聽者的心。

   「咳……嗯……我想,他們是……真心相愛。」白爸佯作鎮定。

   「是呀,倘使是你猜的假結婚,他們不可能……做得那麼……那個。」王爸勾著和王佑鑫神似的爍瞳,瞅著美麗的妻子。

   「也許……是吧!」王媽羞怯地垂首。

   「我就說是親家母多疑了。」白媽臉上透著紅灩。

   兩對老夫老妻乍然返至初識的熱戀情懷,他們靈犀相通,各自挽住自己的伴侶,回到自己的窩去。

   夜是屬於戀人的,尤其今晚的月色分外迷人,停在窗台上的兩隻小鳥,比翼傾身、眷眷廝磨,啾啾昂揚互道衷曲,為曖昧的氛圍增添了幾許綢繆。

   ***

   白舞蓉渾身僵硬地醒來,猛抬眸,王佑鑫已不在身旁,撫著他躺過的痕跡,她一個人癱在kingSize的雙人床上,顯得有點寂寥。

   她匆匆梳洗換裝下樓,大夥兒正坐在飯廳用午膳。王佑鑫一見她來,立刻送上午安吻,並幫她拉開椅子。

   「怎不再多睡一會兒?」他知道昨晚打發父母回房後,她整夜未寐,直到天亮了才入寢,因為他和她一樣。

   哎,眼見佳人就在伸手可及處,但只能望梅止渴,孰料愈望愈渴,那感覺儼然在沙漠中看到水卻不能喝。

   「你好壞,也不早點叫我。」她挨近他嘀咕。

   「有什麼關係?爸媽又不是外人,他們能瞭解的。」王佑鑫故意不壓低音調,耐人尋味地煽著眼睫毛。

   「對嘛,對嘛,累了就多歇息歇息。」兩人的對話一字不漏進入四老豎起的順風耳,四人心照不宣地怪笑著,對明年抱孫有望都懷著無比的信心。

   「不……」見他們眉來眼去,白舞蓉赫然憶起昨晚的第四台頻道,腦海隨即漾滿飄香春色的褻吟聲,她猝地明白他們誤會了,當下燒紅了臉,想解釋卻又無從起頭。

   「我看你睡得很香嘛。」王佑鑫搶白。他耐住一夜慾火攻心的慘苦,好不容易讓爸媽相信他倆的假結婚,他可不允許她現在蹦出來砸場。

   「還說呢,都是你害我今天腰酸背痛。」白舞蓉有口難言,不禁把氣出在他身上,偷偷在桌下掐他一把。

   「哎唷。」喊疼的時候,王佑鑫絕不馬虎。

   小倆口的一來一往,怎麼瞧都像是打情罵俏,而且她的話乍聽之下委實曖昧,四人幫這下笑得更詭譎,王爸用手肘頂頂王佑鑫。「兒子,這種『痛』一定要忍喔。」

   「你們想歪了啦,我……」天哪,她的名節……白舞蓉是啞巴吃黃連。

   可惡!這全要歸功於旁座這位深具巨星氣質、臉龐稍帶稚嫩、眼神溫柔、卻有著邪氣謔笑的王佑鑫,一般人,包括他倆父母,皆被他的外表所蒙蔽,只有她知道他是個偽君子、壞胚子。

   偏偏她對他……愛情呀愛情,它為何要來得那麼倉促,害她在完全沒有戒心的情形下……

   「沒有歪,沒有歪,你愛睡多久就睡多久。」四老同時搖手否認,想到昨夜的甜蜜,紛紛朝老伴暗送秋波。

   「真的不是……」白舞蓉欲哭無淚。

   「爸爸們和媽媽們剛剛還在說,要去二度蜜月呢!」王佑鑫旋踵插播最新消息,並附加註明。「下午就走喔。」

   「太好了!」白舞蓉鬆口氣地大叫,念及似乎表現得過於興奮,忙拗回正常聲調微笑。「我的意思是……這樣很好。」

   「可不是嘛,他們要一起去非洲玩『幾個月』。」王佑鑫繼續散佈出快樂的音訊。

   「太……令人羨慕了。」那不就表示她和他有好幾個月的自由時光嗎?要不是他按住她,她差點起立鼓舞叫好。

   「你們小倆口可以和我們一塊去呀,咱們兩代同行,組成一個蜜月團多棒。」王媽一邊拉著白媽的手,一邊握著白舞蓉的手,心中盤算著美好藍圖——回來時便有第三代的降臨。

   「是啊。」另兩位等著做爺字輩的,也急急附和。

   「嘩……這……」白舞蓉恨不得掌自己的嘴。和他們共度蜜月,那不是夢魘嗎?她不想夜夜受第四台折磨呀。

   「對不起,我手邊恰好有政府的一個大工程等著開標,所以我先向媽拒絕了。你……不會怪我自私自利又自作主張吧?」王佑鑫執起她的柔荑。他技巧性的問話,不僅暗示她,事情他已料理乾淨,又讓旁人誤解他有多體貼、而對他倆產生鶼鰈情深的錯覺。

   「不,不會。」怪他?她險些要跳到他腿上,抱著他親呢。呵呵,解脫了,真想引吭高歌——我們敬愛你更佩服你,讓我們獻上最敬意。

   「別失望嘛,等這陣子忙完後,我倆也效仿爸媽的恩愛,去二度、三度或四度蜜月,只要你喜歡。」王佑鑫歉疚地摟著她的水蛇腰,把臉抵在她的鬢腮間。

   那是他最愛黏著她的姿勢,既可嗅聞她的馨香,又能擷取她的柔致。

   「喔……」望著父母歡愉的燦靨,白舞蓉不好亂動,只得幹著喉嚨任他吃盡豆腐。失落的心則黯然地思忖著:她和他有再次度蜜月的機會嗎?

   ***

   「你別聽她的。」王佑鑫跨到白舞蓉的面前。

   他發誓,總有一天,他要宰了拓跋剛那位多事、好事、惹事的老婆;也就是婚後仍死性不改的狗仔隊隊長,黎琪。

   他好不容易把四隻老狐狸送上飛機,「遣返」他們回到屬於他們的國度——非洲大草原;而好不容易外界才相信他的假婚姻,故切莫輕舉妄動,來安撫白舞蓉不要立刻趕回台北;而也好不容易,萬物似乎就要恢復軌道,卻被黎琪輕易地用一通電話的「新聞快報」給整個摧毀。

   「她那人講話向來言過其實,做不得準的。」他用指尖扒梳著頭髮。那女娃兒不曉得凌晨兩點半是正常人的睡眠時間嗎?

   「你是說,她告訴我藝廊現在正在失火的事是假的?」白舞蓉瞪著杵在門口、不許她出門的男主人。

   「我想失火的情況應該不嚴重,不然那個華什麼的傢伙……」王佑鑫試著找出拖住她的說詞。他這些天,日日讓黎琪底下的記者專訪和拍獨家「親密照」,均是在餵狗嗎?

   「人家叫胡鐵華,不是『那個華什麼的傢伙』。」白舞蓉翻著眼珠插口。

   「好,胡鐵華就胡鐵華,要是嚴重,他必會打電話來通知你。」姓胡的一不是國色、二不是天香,王佑鑫管那「肌肉霸」叫什麼!

   「他沒有這裡的電話,你這裡也沒有裝電話,你忘了嗎?」白舞蓉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冷冷地指出重點。「這兒只有你那支大哥大。」

   不過就算有,她也不敢給,小胡肯定已從媒體得知她嫁給娃娃臉的消息,他會怎麼想她?他會生她的氣嗎?

   「你沒有跟他說我的大哥大號碼?」不曉得何故,王佑鑫心底竊喜。

   「我每天光是應付躲在附近的記者,和你那位不時打大哥大來查勤、問安的『離奇』弟妹,緊張得覺都睡不好,哪有時間跟朋友聯絡?」她甚至沒膽量去翻報紙,從父母先前的反應,她大概猜得到上面是怎麼褒貶她的麻雀變鳳凰。

   「都已經這麼晚了,你何不等明早再回去?」

   「拜拜。」揮一揮衣袖,她打算和藝廊共存亡。

   「不然你先撥個電話查詢看看,再決定是否需要咱們提前回台北。」王佑鑫做最大的讓步。「咱們?不用了,你不是還想多待幾個星期嗎?我自己回去就行。」他似乎玩得樂不思蜀,但她卻沒他的好心情。況且黎琪說了,火勢正在蔓延中,所以現況如何,根本還不能確定。

   「你是不是……又有什麼事瞞我?」這小子前科太多了,白舞蓉瞇著眼,本能地寒毛直豎,圍起防波堤。

   「哪有?」王佑鑫搖頭否認。

   「那你為什麼一直千方百計阻止我回台北?」白舞蓉定定地盯著他,企圖從他無辜的眼神中揪出他的小尾巴。

   「呃……」是呀,他幹麼一直不希望她回台北?她不問他還始終沒去探究理由呢。

   「沒話說了吧?」白舞蓉送他一記冷哼。「不管藝廊的損失如何,那全是我和小胡多年來的心血和夢想。這種白手起家、從零到有的甘苦,絕不是你這位銜著金湯匙出生的紈?子弟所能感悟的。」

   「對,我不懂你們的夢想、也不能體會你的甘苦,我是紈?子弟、我含著金湯匙出生是我錯!」他在她的眼中,評價這麼差嗎?

   「我一定要回去,小胡現在非常需要我。」她目光如炬地迎視他變色的銳眸,明白她的話是說重了點。

   「小胡,小胡!」他鄙夷地嗤著鼻。她就想到小胡需要她,她為何沒想到他也是呢?「你開口小胡、閉口小胡,他不過是多我一身肌肉罷了,我看你急著回去,是想看他,和他在一起!」王佑鑫妒火中燒,捏著拳頭,恨不得馬上和她口裡的小胡一決雌雄,拚個你死我活。

   「你當每個人都和你一樣色慾薰心,用下面在思考?」真想吐口水將他淹死,他把她當成什麼?

   「是你的想法太天真,男人就是男人,我不信他會比我高尚到哪兒去。」王佑鑫怒眼圓睜,付之訕笑。

   「隨你怎麼說。」這個大白癡,他要誤會她和胡鐵華的關係,她也沒辦法。

   越過他,她留他在原地,準備啟程。

   「不要去找他。」王佑鑫出手拉她入懷,低首埋進他最嗜愛的部位,驟然軟下的喁喁私語,意謀打消她的念頭。

   「你無理取鬧。」白舞蓉雙臂外撐,掙出他的圈套,她面對他,弄不清他腦裡到底想的是什麼。

   「你就這麼急著甩掉我去找他?」王佑鑫悻然咆哮。

   「對,我就是急著甩掉你去找他!」白舞蓉也火了,她口不擇言地吼出心裡的瘡痍。「我討厭為了製造新聞,每天得固定陪你上頂樓花園,或到街坊亮相讓人評頭論足,明明痛苦得要命,又得偽作很恩愛的樣子令我反胃。」

   她受不了了,再這麼假扮下去,她一定會露出馬腳,她寧願隱瞞這段愛戀,也不能讓他曉得她對他的感情。

   「跟我在一起很痛苦?跟我在一起令你反胃?」王佑鑫面色刷白,他不曾有被女人嫌憎的經驗,尤其對方又令他「有點」心動。

   「沒錯。」白舞蓉知道他受傷了,那個素來自信自若的皮厚男人受傷了,但她仍是狠心地點著頭。

   「我明白了。」王佑鑫僵著臉牽住她往外走。

   「你……要去哪兒?」不,他不明白,他什麼都不明白。白舞蓉好想對他說,可她缺乏張口的勇氣。

   「放心,不會載你去殺掉。」王佑鑫打開車門,做出請的姿勢。「既然和我在一起這麼痛苦反胃,咱們就更不該破壞先前的努力。」

   他執起她的手背,像是宣戰地烙下一吻。「我會做好丈夫的角色,讓你的委屈和犧牲更有代價。」

   「……」糟就糟在她絲毫不覺委屈和犧牲,當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她很容易忘記兩人是在演戲。

   一樁本來很單純的躲婚事件,為何會越扯越複雜?

   白舞蓉瞥著他輪廓立體而優美的側面,怎麼想也想不通。

   ***

   王佑鑫坦承,女人和愛情之於他,就如同甜甜圈一樣,有著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他一直認為,女人的柔潤和細緻,是上帝的傑作,而愛情,是上帝犒賞男人的禮物。所以他喜歡談戀愛,既能擁抱女人,又能擁有愛情。

   故他對感情,總是較別人多了一份灑脫,好比他常自豪地大放厥辭——

   「男歡女愛本來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談戀愛講的是好聚好散,從不勉強人;若對方有別的心怡者,我會樂觀其成。」

   他和白舞蓉定下假結婚的契約之初,也曾那麼自誇過。

   因為他身旁從不欠缺女伴,對這個厭了、倦了,自會有人立刻上來遞補,套一句成語可謂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說他逢場作戲嘛,似乎又不盡然。他覺得那只是他尚未找到令他停佇的女孩,所以姑且遊戲人間,繼續探花問柳,尋尋覓覓,直到他遇見了白舞蓉。

   他始終不明白,老爸老媽逼他娶妻,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為何在見著她以後,才突然想出假結婚這個荒謬的方法?也始終參不透,外面的野花如此之多,何以他獨獨對她有著濃烈的霸佔欲和情慾?

   他一方面珍惜她,一方面又想佔有她,這種矛盾的心態,總是無時無刻顛覆他的思緒,戳弄他向來沉著的意志。

   亂了,一切都亂了。他亂了方寸,亂了步履。

   但他依舊不明白、參不透,直到現在。

   他招來專機飛回台北,又駕車趕赴目的地,在藝廊門前放下白舞蓉。

   此時東方將白,警方和消防隊的人員業已收隊,最後幾名寥若晨星的圍觀人群和採訪記者亦紛紛散去,火勢已完全撲絕的殘骸,仍冒著縷縷輕煙,已毀損一半的藝廊,像是座立於薄霧中的廢墟,乍然瞥過,宛似一張灰調的風景明信片。

   「小胡……」她匆匆跑進藝廊,奔向頹喪的胡鐵華,留下一抹餘香。

   王佑鑫透過車窗和藝廊的玻璃,看著她和胡鐵華相擁,兩人接著喁喁細語,靠得很近。他熄掉車子的火,卻熄不滅心中的火。

   「可惡!」抱拳重捶了方向盤,他幾乎沒有考慮,便憤然衝出車外,再刮進藝廊,儼若十級颶風,猛地扯住胡鐵華的前襟,在對方尚未反應之際,即揮出一記強而有勁的全壘打。

   「啊——」胡鐵華在白舞蓉的驚呼下,直飛出去,落點掉在左外野。

   王佑鑫緊接著跳到他的身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劈頭便是一頓老拳,並以堅毅無比的口吻,毫無往常的戲謔輕佻。「該扁的臭小子,你是哪根蔥、哪根蒜?居然敢搶我的老婆!」

   煩雜的思維倏地敞亮,所有早先認為沒道理的道理也豁然開朗,他霍地清楚執拗不讓她回台北的理由,原來……

   他根本沒有自己想像得那般灑脫,他怕她被姓胡的搶走,畢竟「肌肉霸」認識她有好幾年,而他認識她不過才幾天,卻已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正如同他之前說的一見鍾情。

   真的,他愛她!

   「我……唉……」他僵住揍人的動作,怔忡地轉頭愕視勸架的佳人。

   「去你的!」胡鐵華藉他發愣的空檔,予以強猛的反擊。

   「哎唷……」砰砰兩拳,結實地陷入他的腹腔,力道之悍讓他連退好幾步,還撞到黑焦的牆壁,仍帶餘溫的建築,燙得他哇哇叫,正欲傾訴的萬鈞愛戀盡數被K回肚內。

   「媽的小人,趁人不備,我跟你拚了!」王佑鑫渾似被針刺進腳掌裡的大野獸,抓狂地撲向胡鐵華,全然忘了是他自己小人在先。

   兩個大男人登時在灰燼中扭打成團,拳腳交加,你來我往,互不相讓,誰也不吃虧,卻誰也沒佔到便宜。

   「不要打啦、不要打啦……」白舞蓉喊得聲嘶力竭。

   一旁勸架的白舞蓉在數度被他們的余拳敲到後,不禁忍無可忍,她提起一旁裝滿水的容器,朝他們兜頭灑下,爭戰果然遽止。

   「你們有完沒完?」白舞蓉大發雌威,格開兩人,並介入兩人之間,以直伸的雙臂隔出距離。

   「王佑鑫,你瘋啦?沒事就衝進來亂咬人?」她首先責難最早出手的罪魁禍首。轉過頭,她又叨斥後來跟進的胡鐵華。「你這是在幹麼?他瘋你也跟著瘋?也不想想你大學是跆拳道校隊,你的出手有多重?」

   「是他先動手的。」胡鐵華氣喘吁吁地申冤。

   「誰叫你碰我老婆?!」同樣狼狽的王佑鑫,怒瞪駁回他的上訴。倒霉!姓胡的原來混過拳道校隊,難怪肌肉這麼霸,捶起人來那麼痛。

   「蓉蓉才不是你的老婆!」胡鐵華齜牙咧嘴。「一定是你逼她的,就和你以前強迫她打電話約你一樣。」

   「你……胡說八道!」王佑鑫面如槁木。她連那種事都跟「肌肉霸」說,可見兩人的交情匪淺;而對他,她總是沒好臉色。好比剛剛,她先揪住的是他,她先罵的也是他,這麼相較之下,勝算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

   「你們吵夠沒?」白舞蓉搖頭。左右兩邊,一個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一個是她最心愛的男人,她到底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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