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有錢就能壓死人嗎?」胡鐵華忍不住又克上一句。
他硬是不服蓉蓉忽然嫁給這看起來就沒幾兩肉的公子哥兒,加上她事先提都沒提,結婚的消息還是他從報紙上得知的,那令他益發不平衡。
「怎麼樣?老子就是有錢,你不爽?」王佑鑫叱咄。在此之前,金錢一直是造成他無往不利的利器之一,於今,似乎卻成了動輒得咎的障礙物。
「啊……」白舞蓉受不了地尖叫。「我不管了,你們兩個去打死好了。」
她氣極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臉埋在膝間臂彎裡哽咽。「人家藝廊都燒燬了,你們還有心情吵架、打架?」
「對不起唷,是我不好,你別哭了嘛。」王佑鑫立即蹲下來,伏在她的肩頭,柔聲又細調。「蓉蓉……」胡鐵華也蹲在一側,想伸手撫過來,但中途讓王佑鑫眼明手快地攔截。
兩人接著又要鬥起來,白舞蓉啜泣的抽噎,自披垂的發隙洩出。「打呀,你們繼續打呀!」「不打了,我們兩個不打了,所謂不打不相識,你看,咱倆已經變為好朋友了耶。」王佑鑫笑著勾住胡鐵華的肩,再搭著他的背問:「胡兄,你說是吧?」
「是……啊,我們是……好朋友。」胡鐵華應和得相當勉強。
「不吵了?」白舞蓉抬起梨花帶淚的秀顏。
「不吵了。」王佑鑫忙堆出友愛的臉孔,見胡兄不語,他維持不改的笑靨,用膝蓋頂一頂戰友,胡鐵華只好頷首。
「不打了?」白舞蓉再問。
「不打了。」王佑鑫這次硬按著胡鐵華的腦袋,和他一起點頭。
「你們自己照照鏡子看吧。」白舞蓉是又好氣又好笑,抹抹淚,她起身撣掉裙上的灰塵。「走,我帶你們去醫院。」
胡鐵華跟著站起,王佑鑫卻杵在原地,白舞蓉是他一個人的,他倒是中原一等一的大內高手,至目前為止,尚稱打遍天下無敵手。
「王佑鑫,你放手呀你!」白舞蓉詫羞地跺著腳。
「姓王的,你做啥?」胡鐵華咋舌。
「嗯嗯。」又是一聲低鳴,王佑鑫緊摟不放,他嘟嘴搖頭,那撒嬌的模樣說有多賴皮,就有多賴皮。
「王佑鑫!」白舞蓉哭笑不得,一張臉已被他的幼稚舉動弄得脹紅。
「嗚……」王佑鑫眨著幽怨的眼睛仰視她,即使身體被她的前進拖著,又被胡鐵華扯著,仍舊不移黏人的初衷。
「姓王的,你……」胡鐵華揚起拳頭,準備揭開另一場鬧劇。
「慢著!」白舞蓉揮手制止。
她垂眸瞅著那雙水汪汪的瞳仁,明知他的無邪是裝出來的,但一個大男人能夠這麼……這麼低三下四,加上他素來光鮮花俏的門面,難得如此污濁破損,今天就暫時不追究他一開始所為何爭,更何況她的心早已不聽使喚地軟如綢緞。
她歎息,對胡鐵華攤攤手。「你先走。」
「蓉蓉,你別被他騙……」胡鐵華皺眉,猛然瞄到王佑鑫背地裡在向他做鬼臉,他盛怒暴跳地想踹出腳,人已經被她拉住。
「我再打電話給你。」她的頭好痛。
「好吧!」胡鐵華無可奈何,只好認栽地打道回府。
「這下,你該可以放手了吧!」白舞蓉啼笑皆非地手插著小蠻腰問。
「哎喲好痛喔,我快要死啦!」YA!成功。王佑鑫上氣不接下氣,反身以大字型姿勢躺平。呵啊……好久沒做這麼激烈的運動嘍。
「我看哪,全世界的蟑螂都絕了跡,你恐怕還死不了。」他現在落魄的樣子,無論從哪一角度看去都很滑稽。
「扶我起來去看醫生吧!」王佑鑫以一指刮著她弧線典雅的小腿肌。
「少在那邊無病呻吟,你方纔的神勇到哪兒啦?」白舞蓉尖叫地跳開身,鮮艷的玫瑰紅已從腿肚兒擴散到嫻麗的小臉蛋兒。
「你好美。」他癡迷地歪著頭望她。
「你……神經。」白舞蓉嬌嗔地佛袖要走。
「你好狠喔,瞧在我讚美你的分上,攙人家一把嘛。」王佑鑫出手抓住她纖致的足踝。
「王、佑、鑫!」白舞蓉差點摔跤,雖說穩住步,心卻已降至谷底。
原來他不是真心誇讚她,她又自作多情了一次。
清晨的陽光,從藝廊被燒掉的半邊屋頂播撒進來,照亮了整片大地,卻照不亮她陰暗的心。
***
「啊啊啊啊啊……」已稱不上俊美的五官,以歪七扭八的方式扭轉著,王佑鑫扯著嗓子,唏哩嘩啦的哀嚎在藍色的空間中迴盪。
「還好不是在我的醫院,要不然病人會以為我在殺人。」美麗婉約的「天璣」水柔露出她慣有的輕笑。她這間別墅儼然已成為「七聖」兄弟們的法外醫療室。
「人家疼嘛。」王佑鑫摸摸快散掉的筋骨。
時焱和老大邵伊恩是本來就不屑理他,班傑明咧,他是打不贏人家啦;水柔和霍旭青則是從不動粗;而惟一剩下的鳥人拓跋剛,在結了婚以後,又很少和他「切磋」,害他手腳功夫有點退步。
唉,是否英雄都必須和他一樣忍受寂寞?
「怕痛幹麼要打架?」上完優碘,水柔幫他抹上消腫藥。
「氣不過呀!」王佑鑫歎息,果然不常找人「練習」有差。
「就是為了剛才陪你來、如今在書房打電話的那位白舞蓉?」水柔是何等冰雪聰穎。他這只泥鰍古靈精怪得很,看情勢不對就溜,哪有可能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何況他從不會帶女人來她這兒,更不會為女人和旁人拚命,因此可見白舞蓉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
「你覺得她怎麼樣?」王佑鑫立刻眨著亮晶晶的眼睛。
「比報章雜誌上的照片漂亮多了,看起來也很有藝術氣質。」水柔中肯地講評。「但是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覺得她怎麼樣。」
「嘿嘿。」王佑鑫咧嘴而笑。
「唷,倦鳥歸巢,野馬願意上鞍啦?」水柔想不到他會來真的。「依據我對你的認識,最初還說你是為了騙王叔和王姨才使的詭計,看來這回我是猜錯嘍。」
「本來是,後來就……嘿嘿嘿!」王佑鑫一徑地傻笑。
「你這是在哭,抑或在笑?」白舞蓉正好推門進來,忍不住挖苦。
「我也看不出來。」水柔點頭。
不是她們要譏笑他,他褪去的衣衫襤樓,面頰紅腫,右眼瘀青,嘴角有血,身上還有大小不一的紫瘀抓痕。不過未清理前更糟,臉上、發上、衣服上,全是在灰燼中滾過的污跡。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你那麼淒慘。」水柔將他變形的「河豚臉」扳左扳右地審視一番。「你的對手勁道很猛喔,幸虧這一拳是打在眼眶邊,不然你從此就要變成獨眼鑫。」
「你覺不覺得,他要是再多一圈,看起來會更像大陸的國寶——熊貓。」白舞蓉憋笑對水柔說。
「經你這麼一提,還真是越看越像哩,不過大麥町也不賴。」水柔笑著附和。
兩女跟著以接龍的方式為他噴飯的新造型,想出許多發噱的動物名稱來形容,其公然消遣誹謗的行徑,絲毫未將他這位當事人放在眼裡。
「笑吧,你們儘管笑好了,也不曉得我是為誰『擺』了這種『烏龍』,哼!」王佑鑫抿嘴。暗中則為兩女儼然成了姊妹花而開心,因為他很在乎「七聖」中的每一位夥伴對他妻子的看法。妻子……呵呵呵!
「生氣啦?」白舞蓉掩口直笑。倘使每回皆能和他相處得這麼輕鬆愉快,該有多美妙。
「我才沒你們小器。」王佑鑫吐吐舌,他轉頭關懷地問水柔。「哈羅,你最近幫警方調查的案子很棘手?」
「嗯,是有些頭緒,可又不確定。」水柔轉身收拾醫療用品。
「哦?」王佑鑫調整姿勢,他現在渾身酸痛,怎麼坐都不舒服。
「殺人動機。」在辦案遇到瓶頸時,水柔習慣與這批兄弟們聊一聊,聽取他們的意見,或許他們會注意到她忽略的地方。
「被害人張雄是家世背景很普通的商人,所以警方不是研判這是件搶劫引起的殺人案件嗎?」他翻過這幾天的報紙,上面是那麼寫的,至於細節,他近日來忙著假結婚的事,心裡想的念的儘是身旁這位「烏龍」妹,故沒有詳閱。
「根據棄屍的山區現場來看,歹徒是這麼佈局,但我有預感,事情沒那麼單純。」水柔分析。「屍體被掩埋得很好,附近沒有留下任何線索,若不是上個月的颱風,大雨把土壤沖蝕掉,否則也許過了個三、五年都可能不會被人發現。」
「這表示歹徒的心思非常縝密。」王佑鑫推敲。水柔的預感向來很靈。
「沒錯,如此心思縝密的人,在搶劫前怎會不先做好周詳的調查?張雄被害那天,身上根本只有一千多元、一隻不到兩千元的手錶,和一枚結婚戒指。」水柔提供更進一步的案情,與他研討。
「為了這麼一點財物,的確有違兇手細膩的個性。」王佑鑫撫著腫脹的下巴。媽的,「肌肉霸」出手還真重。
「嗯,要是找到命案的第一現場和凶器就好辦多了。」水柔沉吟。
始終插不上話的白舞蓉,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以她接觸的環境和朋友,這種駭人聽聞的血腥畫面,簡直是別的星球的世界。
不過這令她欣賞到王佑鑫不同的風貌,閃耀在他燁眸中的專注,剛化他玩世不恭的表情,使他多了份浩然正氣,雖說他腫得像豬頭皮的臉孔,絲毫瞧不出本來的俊朗玉顏,但那英凜迫人的威儀看起來卻帥極了。
她一直以為他和一般的富家子弟沒兩樣,成天吃喝玩樂不用頭腦,沒料到他對事務的剖析有其異於凡人的敏銳,這顯示他不只是個空殼子。想來,他在商場上的地位是靠他自己的實力贏來的,她錯看他了。
「聽黎琪說,你在被害人的屍體中檢驗到顏料?」白舞蓉未曾有過當法醫的朋友,不禁倍感好奇新鮮。
「也不能那麼說,應當稱為『疑似油彩的成分』,我在多處傷口中,尤其是邊緣,均採集到相同的物質,我認為那是塗在凶器上,然後再刺進被害人的身體。」水柔解釋。
「你不確定的是……」啃著差人送來的甜甜圈,王佑鑫想知道她的困惑。
「我不懂兇手這麼做有何特殊意義,且依傷口的切痕觀察,凶器不是很利,有點像銼刀之類的工具。」這幾點疑問,水柔始終納悶。「誰會拿那麼鈍的武器殺人?再說傷口並不淺,因此……」
「歹徒力量要很大,故十之八九是男性。」王佑鑫接著揣度。
「對,而他會拿這種費時又費力的東西當武器,表示那時事出突然,他無從選擇……」水柔笑道。阿鑫皮歸皮、鬧歸鬧,但動起腦筋向來不含糊。
「畫刀。」白舞蓉喃喃自語。
「什麼?」王佑鑫追問。
「沒啦,職業病罷了,聽你們形容又像銼刀,又有油彩的工具,我本能想到畫油畫時用的畫刀。」白舞蓉搖著手,對自己的班門弄斧感到赧然。
「畫刀?」水柔沉思,這倒是很好的偵查方向。
「哈!我曉得兇手是誰了,一定是那個打傷我的肌肉霸。」王佑鑫彈指大叫。
「你是說……胡鐵華?你……亂講!」白舞蓉詫愕得不能自已,這可是相當嚴重的指控那。「絕對錯不了。」王佑鑫口若懸河。「你們想想嘛,兇手力大如牛,男性,加上凶器又是畫刀……嘿嘿,這些不正是胡兄的描述嗎?」
「去,差點被你唬住!」一記飛掌由下而上揮往他的後腦勺,水柔啐道。「這種人命攸關的大事你也拿來開玩笑,你這傢伙,根本是在記恨嘛。」
她挽著白舞蓉的手。「走,咱們別理他,我想向你討教油畫方面的事。」
「那姓胡的把我打這麼慘,我記恨一下有啥不對?」王佑鑫朝她倆窈窕的背影嘀咕,然後低頭委屈地咬著手裡的甜甜圈。
***
白駒過隙,兔走烏飛。
放下2B鉛筆,白舞蓉將素描本擱在一旁,瞥了眼牆上的日曆,不禁感歎光陰似箭,一個月就這麼眨眼溜去。「哎……」
摸摸左手的無名指,她最近瘦了,所以結婚戒指變松,昨天洗澡一個不留神,竟不小心脫落掉地,她根本來不及搶救,它就被衝進排水孔裡,害她蹲在浴室哭了好一會兒。
「怎麼辦?」雖然她和王佑鑫的婚姻是假的,可少了戒指的支持,她總覺得怪怪的,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我想太多了,能有什麼事發生?他又不會在乎。」她苦笑。
都是為了藝廊重新開幕的籌備工作,她每天和胡鐵華東奔西跑,忙得不可開交,三不五時還要為失火的事跑警局,回到家泰半已累垮,癱在床上便立刻蒙周爺爺寵召。
而王佑鑫的營造公司湊巧有大案子在動,所以兩人碰面的機會不多,日子倒也相安無事。
這樣並沒有什麼不好,起碼她的愛意不會輕易洩底,依這麼不相往來下去,剩餘的婚約期限她會好熬些。
噢,忘了一提,他憑他那能言善辯的三寸不爛之舌,「騙」她住進他家。
初時她尚有些彆扭,但久而久之也就習慣有他在附近的踏實感,就像她已習慣記者動不動便鑽出來問她的閨房密事。
可是習慣是會成自然,她現在回到家,都須先聽聽他從隔壁臥房傳來的聲響才能安心。幸好忙碌的生活,令她暫時忘卻存在他倆之間的情愛問題。
「嘔——」一陣噁心感自胸膛湧來,白舞蓉連吞了好幾口唾液,試圖壓下隨即湧上來的酸水。
門往旁翼敞開,王佑鑫拖著疲憊的步伐進入,一瞥見她坐在客廳,他的眼睛為之一亮,精神也來了。「嗨!」
「你今天回來得比較早。」是錯覺嗎?她發現他看到她的神情,猶如她見到他一樣興奮。他倆已快一個月沒有交談了呢!
「今天工地沒什麼事,你呢?」其實他是特地提早回來的。
他再也受不了每天只能在夜裡潛入她的臥室,凝望她沉靜的睡臉。他要完成他的告白,把腕上堇青石手鐲旁所垂掛、「七聖」主事者贈予另一半的稀罕天藍石環交給她,讓她成為他真正的妻子。
「小胡要去警察局,我反正去了也幫不上忙。」太久沒和他面對面,她怦然絞著纖指,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他復上她的柔荑,阻止她繼續虐待它們。他浪費太多時間等待這一刻,最早是讓「肌肉霸」搞破壞,之後他忙她也忙,此時此分此秒,他不准任何障礙來騷擾。「我愛……」
「呃嘔……」又是一陣噁心,白舞蓉捂著嘴巴。
「你不舒服?」王佑鑫關切地為她倒水。
「不曉得怎麼回事,我這幾天老是反胃。」接過水杯,她又是一嘔。
「看過醫生了嗎?」王佑鑫靠坐到她身邊,幫她輕撫背部。
「沒有,我想沒啥大不了,也許是我在外面亂吃,吃壞了肚子。」她為他突來的親暱動作嚇了一跳,嬌軀不由忸怩地往旁挪移。
「這麼不會照顧自己。」王佑鑫並未退縮,他點點她嬌俏的小鼻頭,萬般寵愛盡在不言中。「我請水柔過來幫你瞧瞧。」
「小病不必麻煩到她啦。」面對他的柔情,她想肯定是她會錯意,這兒又沒外人,他犯不著要演戲。
「只要是你不舒服,都不能稱是小病。」王佑鑫不顧她的反對,拿起電話撥給水柔。
「真的不需要……」他的話令人容易想歪,她羞答答地婉拒。
「噓。」王佑鑫吻上她的頰,示意她安靜,電話鈴響兩聲就通了,他和彼線的水柔很快地聊開。
這樣和他肩並肩、膝靠膝地坐在一起,似乎太過親熱,她起身想移到對座,卻讓他環住腰,暖烘烘的呼氣隨後噴在她的耳窩。「別動。」
或許是水柔聽到,繼之問他什麼,只是他大笑。「沒啦,蓉蓉不讓我抱她。」
「嗟……王佑鑫!」舞蓉無地自容地嗲唳,這種事他怎麼也跟人家講,討厭!
「哈哈,蓉蓉在臉紅嘍。」他取笑地做現場轉播,盈握於她胸線側邊的巨掌,輸出源源不絕的眷戀,熨滾了她的心脈,沸騰的血液疾馳穿越週身。
噢天,她今日怎麼老是誤解他的舉動?
「蓉蓉不舒服……嗯……想吐,反胃……對……」他敘述她的症狀,斷斷續續和水柔一問一答。
接著是片沉默,她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他猝然僵了一下。
他沒有道再見便掛斷電話,站起來,他兩手吊在褲袋中背對她,冷冽的陰霾自他週身幅射外散,她知道有事情不對了。
「怎麼啦?」難不成她患了什麼絕症?
「水柔恭喜我們兩人,她說你的症狀是……懷孕。」他轉過身,悒鬱泛白的愁容怏怏地蹙著額,她……懷了別人的孩子……
「懷……懷孕?」白舞蓉瞠目愣視他。她這次的月事早在三個禮拜前就該來,她一直還在覺得奇怪,原來……
歡悅替代了驚訝,她伸出雙手輕摸著腹部,難以想像有個小生命已在她體內孕育,是他的耶。她如獲至寶地笑著。「我懷孕嘍。」
「拿掉它。」砭入肌骨的冰雪朝她砸去。
「不!」白舞蓉捍衛地護住腹部。「如果你不要它,我自己可以獨立撫養。」
她的預感靈驗了。他不愛她,他甚至殘忍地不願讓她保有他的孩子。
「不要它?我當然不要它,我為什麼要它?」北極颯颯的寒風,從王佑鑫微顫的紅唇中刮出。「把它拿掉,我會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你這麼說就太不負責任,不管你的態度如何,我要定它了。」這是他惟一留給她的紀念呀。
「你……」王佑鑫怒形於色地攫住她的藕臂,狂猛的眼睛赫然瞟到她光禿禿的無名指。「你的結婚戒指呢?」
「掉了。」他連孩子都不在乎,介意一枚戒指作啥?
「我看不是掉了吧。」寒冽的冷嗤自他俊挺的鼻樑中哼出。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白舞蓉蹙著秀眉。
「意思就是你寡廉鮮恥,有夫之婦還和別人亂搞!」王佑鑫青筋暴露。她居然背叛他,在他想和她重新開始的時刻。
「太……太……過分了,你憑什麼那樣說我?」白舞蓉一向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出了社會仍潔身自愛秉持不變的守則,人人見她誇都來不及,何時遭過這般的詆毀。
「我過分?你讓我戴綠帽子還說我過分?你別以為我不曉得,你想和姓胡的『肌肉霸』雙宿雙飛對嗎?」王佑鑫痛聲喝斥,怪就怪在他太有自信,他早該把她和胡鐵華分開。「我不會便宜你們的。」
「你怎麼能隨便冤枉我?」椎心、受傷、憂憤、絕望所構成的泉湧悲液,在眼眶內交錯聚集,她長這麼大,第一次遭此大辱。
「我隨便冤枉你?你還真的當我是白癡、是瞎子?!」他氣沖斗牛地捉住她的左腕。「你故意把我給你的戒指丟掉,這一個月,誰知道你們朝夕相處時在做什麼,還有——」他視她為蔽屣般地甩開。「你肚子裡面的野種,就是最好的證據,它是你怎樣也否定不了的事實。」
「你……太過分了……太過分了!」白舞蓉跌匍在地上,淚水再也忍不住潰堤而出,世代的書香門第教養,導致她缺乏罵人的詞彙,滾滾波濤擊了半晌,仍擊不出新的浪花,她翻來覆去撲簌著同樣一句。
「你放心,我會做得更過分,我要讓你心愛的胡先生身敗名裂,我會想盡法子讓你們這對姦夫淫婦永遠無法在一起!」王佑鑫妒火攻心,猙獰地齜著牙。
「太過分了……它明明是你的小孩,你怎麼可以……太過分了……」白舞蓉涕泗滂沱,他罵她是淫婦也就算了,他竟將他倆的結晶視為野種,她就這麼令她唾棄嗎?
「我的?笑話,你是聖母瑪麗亞啊?我只是吻吻摸摸,你就會有小孩?」騙他沒學過健康教育?他那門科目在遇到她之前,可是經常不斷地用「實物」來複習。
「但是在墾丁,我撞到浴缸暈倒時,你不是……」一定是那個晚上。除了那天她全無防備外,他倆均不曾越線過。
「很抱歉,我正要做,你就醒來了。」王佑鑫譏訕。
「那……我為什麼會……懷孕?」他沒碰她?!怎麼可能?這下連她都糊塗腹裡的嬰兒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了。
「穿幫了吧,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王佑鑫笑得比哭要難看。
「我……你要相信我……我絕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相信我……」她怎會將屬於他的心再轉交別人?
「哼!」事實勝於雄辯。
「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面對他冷酷的眼神,白舞蓉心寒。「我恨你,我恨你……」
她嚎啕大哭地衝上樓,將自己反鎖在臥室內痛不欲生,直到水柔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