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讓我送你回家,要不我掉頭就走。」
「沒有其他選擇?」她失望的問。「我是個很有趣的伴哦!」
「你需要的是管教!」耿漢一針見血的說:「我不知道你的父母是不是真的不在了,但是應該有一個可以管管你的人,台灣的問題青少年已經夠多了,不必再加你這一個,你也不像是個自甘墮落的女孩。」
「如果你想當我的救世主,你還不夠格,想做我哥哥,我已經有哥哥了。」她針鋒相對的說。
耿漢真是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他搖著頭。
「你應該沒那麼老吧?」她盯著他。
「對你而言夠老了。」
「我來說第三個選擇好不好?」她俏皮的說。
他一個苦笑。「只有我提的那兩個選擇,我真的累了,我打算回飯店好好的洗個澡,睡上一覺,你快點決定,是要我掉頭走,還是送你回家!」
「退而求其次,沒有魚,蝦也不錯,我當然選擇後者了。」
她朝他抬了抬下巴。
「那就上車。」他指了指不遠處一輛嶄新又時髦的保時捷跑車。
「哇!」她驚呼一聲,然後吹了聲口哨。
「你是跑車迷?」
「你一定很有錢!」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錢,但我肯定我絕不會是一個凱子。」他在心裡補上一句——「我絕不會再上女人的當,受女人的騙。」
於向虹輕笑出聲;不管如何,他已經引起她極大的興趣,他和那些毛頭小子一點都不同,他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那些小鬼頭充其量只能被稱做是男孩!
「我們已經說了一籮筐的話,我卻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耶!」她心花怒放的說。
「耿漢。」
「你連名字都性格,我叫於向虹。」
「既然自我介紹完了,我是不是可以送你回家了?」他沒好氣的說。這年頭好心多半沒什麼好報,他實在不必如此的熱心過度,說不定羊肉沒吃到卻沾了一身臊,划不來的!
「你確定你真的不和——」
「我確定!」他打斷她。
「只是去玩,你別想歪!」
「走吧!」他懶得多說的率先走向他的跑車;現在的男人真是苦命的動物,傳統、守舊、保守、能吃苦耐勞、能從一而終的女人是真的已經絕跡了,而且女人有愈來愈開放、前衛、大膽、特異獨行的趨勢,去哪裡找一個完美的女人?
他真的懷疑。
但是於向虹心裡可不是這麼想,她盯著耿漢的背影一會,然後跟了上去,她自己偷偷的笑著,她已經決定在他送她回家的途中,問出她想知道的事。
最好是他的生平。
於彩虹一聽到前門開鑰匙的聲音,立刻衝出了客廳,奔向大門,猛的一拉開門,不只是她傻住了,連耿漢都有些張口結舌。
真的有這麼巧的事?
連於向虹也感覺得出。難道她姊姊和耿漢認識?不可能的!她知道自己的姊姊有多保守,她姊姊唯一交過的男朋友在美國,她姊姊沒理由認識耿漢,因為她知道耿漢離開台灣數年,最近才回台灣的。
「姊!怎麼了?」於向虹銳利的問道。
「你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姊!你換個開場白好不好?每次你開口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總是: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有點想像力和創造力好不好?難怪現在的學生愈來愈厭倦學校的生活,你們這些老師要負一部分責任,別再一成不變了,換點新花樣、新東西出來!」
於向虹不客氣的說,以前她不會如此,但是這些話就是由她口中說了出來。
她如此攻擊她姊姊是為耿漢嗎?
「你說完了沒?」於彩虹平靜的說,不經意的看了耿漢一眼,有些輕蔑。耿漢的反應則是若有似無的一笑。
「說完了。」於向虹忽然像鬥敗了的公雞。
「那你就進屋裡去,洗個澡上床睡覺。」
「那你呢?」
「我有些話要和這位先生談。」
「姊!」於向虹怕自己姊姊誤會了耿漢。「事情不像你想的,他只是——」
於彩虹很少真的動怒,但是當她的眼神變得冰冷而毫無溫暖時,於向虹不得不乖乖的聽話,她知道這會她姊姊可不是在開玩笑。
於向虹溫馴的轉身進屋,但是她還是不忘回頭朝耿漢揮手;她已經知道他住在哪個飯店,雖然他堅持不肯說出他住幾號房,但是她不怕查不出來,以後有的是見面的機會,她知道他會在台灣待一陣子。
確定她妹妹沒有躲在門後偷聽,於彩虹冷眼的看著這個正斜倚在他的跑車上的男人。
「又見面了。」耿漢笑著說,有點嘲弄的意味在。
「真是不幸。」
「該怎麼說——」他故意掛著一副滿不在乎又邪邪的笑。原來她是個老師,他知道怎麼讓她失去控制。「天涯何處不相逢還是冤家路窄?」
「冤家路窄。」她冷冷的說。
「我們算是冤家嗎?」他挑著眉問。
於彩虹的臉一紅,她不該臉紅,但是她臉紅了。
「不是我吃你豆腐,倒像是你存心佔我便宜。」他得寸進尺的說:「我們沒有仇吧?」
「我沒碰到過比你更惡劣的男人!」
「那是你男人見的太少了。」
「離我妹妹遠一點!」她轉入正題,她知道她說不過他,既然說不過他,何必自取其辱,把該說的說完了就是,然後她最好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他。
「我想你沒有弄清楚狀況,於——」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好頓了下。
她卻崩著一張臉的不準備回答他。
「既然我們都已經是冤家了,起碼該知道一下對方的名字吧?我已經知道你妹妹叫於向虹,你不會希望我去向你妹妹打聽你的名字吧?這樣我和她就又有見面的機會了。」
他存心威脅她。
果然她一副怒不可抑的樣子。
「你卑鄙,你——」
「別把那麼多莫須有的形容詞用到我身上。」
「於彩虹。」她咬牙切齒的說。
「彩虹——」他看著她。「很美、很柔的名字,我常常在想彩虹的盡頭或是彩虹的另一端是什麼。」
「你永遠不會知道。」她不假思索的說。
「你對我的敵意真的這麼深?」
「你是危險人物!」
「我現在又是危險人物了?」他還在逗她。
「你——」她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耿漢。」
「耿先生!我誠懇拜託,請求你離我的妹妹遠一點,我相信你不會對這種小女孩感興趣。」
「我對你妹妹是沒有興趣。」
「那就不要糾纏她,不要帶壞她!」於彩虹激動的喊。
「她還要繼續唸書,她需要專心一致,不能分神,你去找其他的女孩吧!」
耿漢站直了他高大的身軀,他懶懶的離開了他的車,懶懶的走向了她,他的眼神和視線沒有離開過她,他看得她有些心慌意亂,想後退,但是她的身後已經是大門,她只有勇敢的看著他,退縮不是辦法,更何況她的立場堅定,她只是保護她的妹妹。
「你一向如此自以為是?」他低下頭看著她,穩穩的站在她的面前,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半步。
「我說的是事實。」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什麼事實?」
「關於你和向虹。」
「我和她怎麼樣了?」
「你——」於彩虹清清嗓子,她想理直氣壯的說,但是她發現她真的不清楚整個的狀況,她只知道他陪著向虹一塊回來,其他的她一概不知,她憑什麼先判了他的罪?這不是她的一貫作風,在判定學生犯錯之前,她還會先聽聽學生的解釋,為什麼對耿漢她做不到同樣的標準呢?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
「我——」
「難怪你妹妹會這麼大膽又叛逆,是不是生活在你的壓力下所造成的心理反彈?」
「你又知道什麼?」她找回了她的膽子。
「我和你妹妹今晚不過是第一次見面,她正和一大群人比酒量,我只不過是在事情沒有更惡化之前伸出了援手,送她回家而已,如果你還不放心的話,我可以告訴你,我連你妹妹的手指頭都沒有碰到過,這樣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一點了?」
於彩虹忘了自己有過慚愧的時候,但是這個時候她真的非常慚愧,慚愧到了家。
「如果你還是不信,可以問你妹妹。」
「對不起。」她微弱的聲音。
「你說什麼?」他故意的。
「我說對不起。」她的意量高了一些。
「當你的學生和妹妹一定不好過。」
「我平常不會這樣!」她為自己澄清。
「那麼你是只對我羅?」
於彩虹又生氣了,她直直的瞪著他。「我和你素昧平生又沒有血海深仇,我不必針對你怎麼樣,對於我妹妹我會嚴加管教,也謝謝你的援手,除了這些,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不必往自己的臉上貼金!」
「那麼你是不打算再見到我了?」她勾起了他的興趣,幾年來他不曾對任何女人有過這種感覺。
「如果我信的夠虔誠,上帝應該不會安排我們再見面。」
她心平氣和的說。
「不過緣份這玩意——」
「沒有這回事。」她一口否決。
他對她意味深遠的一笑,她的確很像那種老處女、老學究型的女孩,漂亮、有氣質,但卻一點也不像二十世紀末的現代女性,她這種女人給人愈陳愈香、值得品味、發掘的感受,需要小心、仔細的呵護,她竟觸動了他已經塵封多年的心。
「要不要賭一下?」他又惹她。
「和你?」
「有沒有這個勇氣?」
「沒有!」她一向不會自不量力,而且也不必。「我從來不和陌生人賭,更何況是一個危險的陌生人,既然我們兩次的見面都很糟糕,第三次也不可能更好,省省吧!」
「我說我們會再見面!」
「很晚了。」她在趕他走,朝旁邊移了移,深怕會和他的身體有一丁點的接觸。「再一次的謝謝你,希望永遠都不會再有需要你伸援手的機會。」
「世事難料。」他一徑的笑。
她推開大門,快速的閃身進去,而且當著他的面將門用力的關上。
耿漢聽著這聲在靜夜裡特別清脆的摔門聲,他覺得有一種陌生又新鮮的感受,在歐洲,即使他是一個東方人,也沒有任何女人會將他拒於門外,她們總是迫不及待的想邀他上床——那些熱情的歐洲女人。
於彩虹卻給了他結實的一棒。
留在台灣不再那麼的無趣了,他可以暫時的把生意和賺錢的事擱在一邊,好好的享受一下這半年的假期。
於彩虹。
他今晚或許會帶著這個名字入夢。
於偉童敲了敲他妹妹的房門,聽到裡面的回答聲,他推開了門進到房間裡,一眼就見到他妹妹還抱著枕頭睡大覺。
他拉了張椅子坐下,雖然他只比向虹大兩歲,但是他成熟、懂事多了,平常利用課餘的時間在速食店打工,減輕姊姊一些經濟上的負擔;他一向沉默、寡言,臉上有著超齡的神情,而且酷極了,是時下少女極為著迷的那一型;一條牛仔褲、一件T恤就能把那些小女生給征服。
「醒醒!既然剛才你能回答我,現在你就可以醒過來!」
他不苟言笑的說。
一陣咕噥聲,於向虹還是沒有醒來。
「於向虹!」他用腳踢了踢他妹妹。
她甩開枕頭,火大的坐起身。「你要幹嘛?七早八早的就來吵我,火燒到屁股了嗎?」
「只燒到屁股也就算了,就怕你引火自焚!」
「姊姊又跟你說了什麼?」她扯了扯頭髮。
「你真的讓她很操心!」於偉童看著他妹妹,他很少拿出做哥哥的架子,除非在他覺得必要的時候,而且他知道向虹有點怕他,因為她小時候如果不乖或是太過份、太煩人的時候,他甚至會出手揍她,所以她對他的話多少還是得買一點帳。
「她太落伍了!」
「你自認很前進是吧!」
「我又沒有做什麼,也不過是去去KTV、喝點酒,又不是殺人放火還是搶劫、綁票,她太大驚小怪了。」
「你是女孩子!」
「現在還有什麼男女之分?女人都可以當總統了。」她老是用這句話把別人的話給頂回去。「我知道她是為我好,但是顯然她已經和時代脫節了。」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她又說不上來,聳聳肩。
「一直混下去?」
「哥!不要說得這麼難聽,我只是還不知道做什麼對我來說比較適合。」
「你可以到補習班補習,準備重考。」
「我不想唸書。」
「你休想去酒店當什麼公關,還是什麼招待小小姐的!」他事先把醜話說在前面。
「不要說姊姊不答應,我會先把你鎖在家裡!」
「你不能限制我的由由!即使你是哥哥。」
「向虹!難道你不知道我們是為你著想嗎?」
「如果是其他工作呢?」她斜瞥著她哥哥。「比較呆板又乏味的呢?」
「反正你必須經過姊的同意。」
於向虹明顯的不滿,但是她沒有再爭辯什麼,她早就想好了,她不會一輩子被拴在這裡,她有天會真正的獨立,然後走出這個家,說不定永遠都不會再回頭看一眼,她目前所要做的只有「忍」。
「還有,少去KTV、喝酒,不該去的場所就不要去,酒也不是你這個年紀該喝的,遠離那些壞朋友。」
「她這麼說了?」於向虹指的是自己姊姊。
「姊束手無策了。」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向虹!不如你也到我打工的這家速食店工作,待遇雖然普通,但接觸的人起碼正常一些,應該很適合你,你要不要考慮看看。」
她沉思著,沒有馬上回答,事實上她也該考慮賺點錢了,否則老是伸手向姊姊要錢,一點尊嚴都沒有,有了自己的錢,她可以更自由一些。
「考慮好沒?」
「我試試,但不保證做多久。」
「姊聽了一定很高興。」
「她高興了,那我呢?」
「向虹!」於偉童語重心長的說:「姊為我們做了多少我們心裡有數,你的叛經離道不會讓她快樂,她為我們做了不少的犧牲,我相信你和我一樣的愛她,或許她的觀念和想法比我們保守,但那並不表示她是錯的,站在她的立場想,起碼她的出發點全是因為愛。」
於向虹動容的點點頭。
「你不想唸書,那就在其他行業出人頭地,讓姊姊放心。」
「我會的!」
「不要三分鐘熱度!」
「但是成功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配合。」於向虹已經在給自己找台階下。「我怕那種缺乏創意和刺激的工作不能留我多久,到時不做會不會丟你的臉!」
「只要你盡了力,就不算丟我的臉。」
「那我明天就去。」
「心甘情願?」
「暫時是。」
「謝謝你給我面子!」
「我怕如果我不去你會揍我!」她朝她哥哥攤攤手。「誰叫我從小被你打大的,我認了。現在要不要馬上去告訴姊這個好消息,讓她興奮一下?」
「當然好!」
「我可不好了!」
於彩虹的心情正逐漸的好轉,一來是因為她那個難纏的妹妹真的到速食店去上班,而且上了一星期的班都還沒有打退堂鼓,再來是學校的暑期輔導已經開課,她不會再無所事事;生活有了重心之後,日子就不會難熬,她開始相信她的生活就要步上坦途。
但就在她快到自己家門前時,她的美夢粉碎了。
她不敢相信她的眼睛所看到的。
她知道鄰居的房子正在出租,但是她沒有想到租屋的人是耿漢,她看到的人是他沒錯,他正在指揮工人搬一組很有明顯是舶來品、進口貨的高級沙發。
她希望她看錯了。
她希望他只是傢俱公司的人,他正好送這套沙發來到這裡,她希望上天讓她的祈禱靈驗。
「于小姐。」耿漢先出聲招呼,而且好像很高興看到她發白的臉色似的。
「耿先生。」她緊崩著下巴的說。
「我們又見面了。」
「是啊!」
「你還是不相信緣份嗎?」
「不信!」她急欲逃回她家,而且正認真的考慮搬家的事,她要搬家!沒想到他卻伸出手攔住她,眼中充滿了挑戰的表情。「這不是睦鄰之道吧?」
「你想幹什麼?」
「想請你進來喝杯茶。」
「我沒空。」
「是真的沒空還是不敢?你怕我?」
於彩虹把背挺直,從她父母過世,從她十八歲起必須照顧兩個弟妹開始,她就沒有再怕過什麼了。既然在認識他之前沒怕過什麼,認識他之後更不必怕什麼,她揚了揚下巴,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
「你沒有什麼好怕的!」
「那就讓我請你喝杯茶。」他頗為堅持。
咬著唇,內心掙扎了半天,她終於點了點頭。
耿漢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從來不會等一個回答等得這麼累過,而且在知道回答正是他所希望的時,那種喜悅是那麼的甜美。
工人正陸續的離開,耿漢一一的付過錢,房子裡的傢俱都差不多俱全了,只是沒有個人特色,好像屋裡的主人並不打算久待似的,只是一些必要的東西,使得屋子看起來既冰冷又沒有生氣。
「請坐!」他招呼她。
她僵著臉的坐下。
「除了茶要不要再吃點其他東西?」
「不要。」她死板的口氣。
「于小姐!這裡不是龍潭虎穴,我也不是辣手摧花的變態狂,你可以放鬆你的心情和神經。」
「如果你再說這些鬼話,我可要走了。」她冷冷說:「我是個沒有幽默感的女人。」
「好!」他做出一副甘拜下風狀,然後走到小廚房。
其實請她喝茶,也不過是把立頓紅茶的茶包放到瓷杯裡,然後用熱水泡一下,耿漢一向不講究喝茶的茶道和藝術,事實上如果讓他選,他會喝市面上隨處可以買到的罐裝紅茶,反正一樣是茶。不過為了客廳裡那位正經八百的于小姐,他只好翻出他記憶中曾經買過的瓷器出來泡茶,他不能讓她喝罐裝紅茶。
這不是待客之道。
尤其是對一個淑女。
在歐洲,喝茶可是一門學問,而且很講究,像英國的下午茶,可馬虎不得。從小冰箱中他又翻出一袋餅乾,把這些曲奇餅倒在漂亮的瓷盤上,看起來還挺像一回事的。
這樣的待客之道夠文明、夠紳士了吧?
他將茶杯和盤子往茶几上一放。「別客氣!」
「謝謝!」她的聲音還是像帶霜般。
「茶裡沒有下藥。」
她一聽猛的起身。「如果你是誠心的請我喝這杯茶,就不要說這種低級幽默的話。」
「我不說可以,那你也不要擺出一副要被送上祭壇的無辜、委屈狀。」
她做了個深呼吸,終於又坐下,她不該動氣,什麼頑劣的學生她沒有碰過?她還帶過放牛班,如果她被耿漢打敗的話,她只好回頭去教幼稚園的學生。
擠出了一抹勉強的笑,她拿起瓷杯,喝了口茶。
「味道怎麼樣?」
「還好。」不然她能說什麼?
「我可以告訴你這是哪種茶。」她民經拿掉了茶包,很熱心的說。
「凍頂、烏龍?」她猜。「外國茶?」
「不!是立頓的茶包。」
這回於彩虹笑了,是真心的笑了,她看他那麼正經的樣子,還以為是什麼好茶或是名貴稀有的茶,沒想到居然只是立頓的茶包。
「你笑和不笑的樣子真是判若兩人。」
她立刻收斂起她的笑容。
「于小姐!不!於彩虹,不知道你看不看電視?」他不知道又要發什麼驚人之語。
「不怎麼看。」她小心的答。
「有個汽水的廣告,說現在的人與人之間都有一條無形的線,一道無形的距離,把別人都排斥在那條線、那道距離之外,時時的防著別人、保護著自己,深怕自己受到傷害,在自己和別人之間堅起一道牆,即使是善意的關懷和幫助都摒棄於牆外,以你一個做老師的立場來看,你覺得這樣好嗎?」
她聰明的不說一句話。
「我不知道台灣已經變成這樣冷漠,外國人形容台灣是個貪婪之島。」
「你是從哪裡來的?」
「歐洲。」
「華僑?」
「不!我離開台灣有好一陣子了。」
「你會再回去?」她現在只關心這個,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的原因,如果他現在肯馬上回歐洲,她甚至願意為他出機票錢,哪怕是要她去借都可以,她不希望他留下來,特別是和她住得這麼近。
她覺得不安全。
她怕他會扯斷她和外界的那條線、那道牆和距離,她習慣那種沒有色彩的世界,他的出現會擾亂她平靜的生活,她不需要這個。
「你關心我會不會回去?」他有些受寵若驚。
「不!我只是想確定你會回去!」
「哦!」他先是錯愕,繼而好笑,他真的失去了他的魅力嗎?要回台灣時,他在法國的情人伊莎貝拉甚至哭得死去活來,深怕他不再回去,留在他自己的國家,沒想到於彩虹是巴不得他現在就走。
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差別?
「你什麼時候回去?」她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挑明的表示出她的意思。
「要讓你失望了,沒有這麼快哦!」他嘔她。
她好像真的很痛苦似的。
「你妹妹現在怎樣?」他關心的問,而且避開他歸期這個敏感的話題,反正他不可能現在就走,何必爭論這種可笑的問題。
「很好。」她小心戒慎的說。
「她應該還在唸書吧?」
「工作。」
「她看來並不大。」
「她本來就只是一個小孩子。」於彩虹刻意的提醒他。
「非常小,剛滿十八歲而已。」
「她年齡雖小,但顯然比你老練。」他實話實說。
於彩虹的眼睛早冒出火花。
「我是從她說話的態度來判斷。」他把他的雙腳舒服、自在的擱在茶几一隅,背貼在沙發靠背上,雙手環胸,一副寫意輕鬆的樣子。「她說你們的父母已經不在了,我不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不過她真的需要管教,否則早晚一定會出問題,你一定不希望如此吧?」
「這個不需要你操心。」
「你結婚了沒?」他看著她的手,並沒有發現戒指。
「我結婚沒和你無關。」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個姊夫來管管她,說不定情形會好一點。」他真誠的說:「不過別誤會,我並不是在毛遂自薦。」
她受不了了,他根本不是誠心的想請她喝茶,他只是想羞辱她、挖苦她,她如果再留在這裡任他傷害她的話,那她才是個白癡!如果她不是自製和修養都不差,她會把她喝的茶潑到他臉上。
她冷靜的站起身。
他也跟著站起來。
「我要回去了。」她居然能用正常的語調。
「但是你的茶還沒有喝完。」
「如果你不怕嗆死,你喝好了。」
耿漢知道自己又惹火了她。她不像壞脾氣的女人,他也不是專門用話整人的男人,但偏偏只要他們碰在一起,火藥味就特別的濃;即使和他過世的妻子,他們也很少大聲吵架或是唇槍舌劍的。
「我想你是不會請我到你家吃飯了?」
「你慢慢的等,看看七月這種天氣會不會下雪,如果下雪的話,我就請你。」
「這不是對待好鄰居的態度!」
「你永遠也不可能是好鄰居!」
「於彩虹!我真的沒有惡意。」他直言無諱。「我不會以傷人為樂。」
她對他投以一個不信任的眼神。
「再給我一個機會。」
「好讓你再挖苦我、諷刺我、損我?」
「我有這麼惡劣?」他不接受她的指控。
她的答案則是一言不發的掉頭而去,這是她唯一想得到最光榮的「撤退」方法,他是一個可怕的敵人,她要離他遠遠的。
遠遠的!
「什麼?耿漢搬到這裡了?」於向虹興高采烈的說,她還以為她的生活已經陷入到槁木死灰的地步,沒想到奇跡居然發生了。
於彩虹並不想告訴她妹妹這回事,但就算她不說,這麼小而窄的一條巷子,他們早晚也會碰到,她不希望她妹妹受耿漢影響,但顯然她妹妹已受到影響,她現在只能苦口婆心的勸,能勸多少是多少。
「你不必這麼高興!」
「姊!我該不高興嗎?」於向虹反叛的問。
「離他遠點,他很老了。」
「老?」
「他應該有三十好幾了。」她背對著她妹妹。「他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你離他遠一點。」
於向虹走到她姊姊的面前,有此狐疑的表情。「你好像對他很瞭解?」
「我一點也不瞭解他!」
「那為什麼要我遠離他?他不是壞人!」
「你又知道了?」於采虹反問她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