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恬靜美麗的睡顏讓他無法移開視線,他不知道她出了什麼事,只曉得她早上讓村人抬回來,而後就一直睡到現在末醒,他推測應與早上見到的桃花林怪風有關。
這兒一切充滿了迷,原想他要修養幾天才能恢復功力,可自他吃了她送的桃花餐後,體內的法術竟快速地活躍起來,他現在已能來去自如,胸腹的傷也好了大半。
他實在無法解釋這一切怪異的現象,這女子到底是何來歷?
望著她一動也不動的模樣,他整起眉頭,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沉睡如此之久,今天在桃花林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將視線拉離她嬌俏的臉,環顧室內,牆上掛著曾傷過他的弓箭,他檢閱似的抽起一支羽箭細看,箭桿的部分足矢竹所制,箭鏃他之前已檢查過,是以鐵所製,沒有任何特殊之處,箭羽有三條,大概是箭長的六分之一,與一般矢箭也無任何不同,所以,他至今仍不明白這箭為何能傷他。
他將羽箭放回箭袋,拿起牆上的弓試拉了下,對他而言,這弓太輕巧了。
一般的弓是以山桑木所做,他手上的弓該是桃木做的,倒不是他能判別樹材,而是這兒的一切幾乎都是桃木做的,想來這弓也不會例外。
雖說桃樹自古便能驅邪,因此,凡是以桃子、桃枝、桃葉、桃皮,以及桃木製成的桃板、桃印、桃劍等等,都被人們看作是避邪除惡的寶器。
一般的鬼怪見了自然會怕,可他已逐漸修練成魔,以他之力,這等東西不至於傷得了他,更別說是毀壞他半邊面貝了。
他將弓放回牆上,正打算離開時,不經意地瞥見另一面的牆掛著一幅畫,他右手一伸,畫立即飛到他眼前,他右手一轉,一隻油燈出現在眼前,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畫上的一男一女。
女子穿著華麗,明眸皓齒,發上繫著桃花,男子站在他身旁,五官粗獷,披著獸皮,左肩背著弓,像是個獵戶,兩人身後是一片桃花林。
這畫作沒有落款,更無題字,不知畫於何年何月,看起來很新,就像是昨天畫的一般,可由男子的穿著來看,不像是當代之人。
他還來不及細想為何會對這幅畫產生興趣時,忽地感覺一股異常的波動。有人來了!他立即隱身躲在櫃子後頭。
他才探出頭,就見兩團人影陡地現身,南宮無尚在瞧見來人時,難掩詫異之情,是黑白無常,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兒?難道他們是來索決瀾的魂?
「應該是這裡沒錯。」黑無常直直走往床邊。
「確定是她嗎?」白無常也走近。
他們的話語讓南宮無尚無法再多想,他必須攔住他們。
黑白無常才靠近床畔,就感覺到背後有一陣殺氣傳來,兩人急忙閃避。
「什麼人!」白無常冷喝一聲。
南宮無尚揚袖射出一排冰柱攻向兩人,趁此時候他抓起床上的人兒,消失無影。
「快追!」黑無常喊了聲,隨即也消失無蹤。
奇怪!邊翻閱著生死簿,南宮無尚的眉心愈鎖愈緊。
「怪了!」為什麼生死簿上沒有她的名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女子似乎充滿了迷團,南宮無尚不死心地又從頭開始翻閱。
決瀾動了下,而後緩緩睜開眼,昏暗的光線讓她瞧不清四周。天黑了嗎?她只記得自己累倒在桃花林裡,想必後來是睡著了。
她現在在房裡嗎?可她為什是坐著的?她摸了下地,是土!她疑惑地盤起眉,她在作夢嗎?她捏了下自己的手臂,剌疼的感覺傳來。
「不是夢。」她起身張望著,發現左側隱約有些光,遂跟著光走了出去,一到外頭,她才看清原來自己剛剛在山洞裡,望著眼前的樹林,她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兒?
低首看著身上的白色單衣與白長褲,決瀾更加疑惑了,她為何穿著睡衣出現在這兒?難道真是夢?她不放心地又捏了自已一下……皺下眉,還是很痛,真是太怪異了……
而後她在右前方發現了一抹身影佇立在不遠處。
「公子?」決瀾喚了聲,心底充滿疑惑。
「你醒了?」他轉身看著她,流露出驚訝之色,沒想她會這麼快就醒來,他明明施了法術打算讓她一覺到天明:
「這裡是哪兒?你……我……為什麼?」她連問都不知該怎麼問。「我們為什麼……」
南宮無尚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說,因為沒料到她會醒來,所以就未費心準備說詞,於是只好道:「這是夢。」說完,他自己都覺得沒有說服力。
但他又不知該怎麼跟她解釋黑白無常,也不知該如何跟她說明自己的身份!若是她知曉他是鬼,定會嚇暈吧!
「夢?」她頓了下,覺得荒謬。
他頷首。「你毋需害怕,我不會傷害你。」
「但你為什麼……我們……」她還來不及問完她的話語,一道青色的光突然出現在眼前,把她嚇了一大跳!
「原來你在這兒。」
決瀾驚訝地看著面前背對她的青衣男子,他怎麼會平空出現?因除了桃花仙子外,她從沒見過任何人有這等能力,難道……他也是仙嗎?
這下麻煩了,南宮無尚沒有遺漏決瀾驚訝的表情,任何人處在她現在之境,定會覺得難以置信!
魑鬼在瞧見南宮無尚的臉時征了下。「你的面具?」除了在王面前外,他們從不拿下面具。
一時間,南宮無尚不知該如何解決眼前的問題,見決瀾退後一步,他正要開口,魑鬼已發現他的不對勁而轉身。
決瀾在瞧見青衣男子臉上猙獰的面具時,驚呼一聲,不自覺又退了一步。
魑鬼反應快速地揚起手。
「不許傷她!」南宮無尚在同時間抓住他的手,聲音冷洌。
魑鬼轉向他。「你該不會跟少主一樣,也喜歡上人類了吧!」他的聲音也冷。
「這是我的事。」南宮無尚與他對視,黑眸燒起怒火。
決瀾立在原地,腦筋一片空白,看他們的樣子,不像仙人,她心中一凜,難道是:
「是不關我的事,我也沒興趣知道,不過,你最好別讓王知曉。」魑鬼冷笑一聲。
南宮無尚放開他的手走向決瀾,她本能地退後一步,雙眸直視他。「你們:是鬼?」
自小開始,她從父親、奶奶,還有桃花仙子口中聽過不少神鬼之事,神,她只見過一位,就是桃花仙子;可鬼,她卻一直沒碰過,沒想現下卻讓她遇上了。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道:「我不會傷害你。」他在她退後的瞬間也停住步伐,不希望嚇到她。
「我沒時間耗在這裡。」話才剛落,魑鬼已彈指射出一道光,直往她的額頭而去。
南宮無尚在瞥見青光的電光石火間,以急速射出一道光將其打偏,擊中一土,揚起一陣碎石。決瀾抬手護住自己的頭,直覺往旁躲去。「我說不許動她|」南宮無尚怒喝一聲,表情丕變,額上浮出水紋,整張來,他的頭髮揚起,四周浮現冰柱,往魑鬼攻過去。魑鬼以法術在自己四周築起一道牆,擋住他的攻擊。「別以為我不會還手,冷哼一聲衝向他,雖然王禁止他們私下打鬥,但他可不是打不還手的人!
南宮無尚手握冰劍與他對打,決瀾貼著石壁,驚訝地看著兩人飛上天在空中大打出手,這下她已沒有任何疑問,他們果然是鬼,沒想到她救的不是人……而是鬼……這認知讓她心兒狂跳,她環顧四周,試著找出下山的路。
雖然今夜月色正濃,可在林子裡有樹木擋著,因此四周看來有些隱晦不清,決瀾一邊走、一邊試著看清腳下是否有石頭或樹根會絆著她。
正當南宮無尚與魑鬼打得難分難解時,卻瞥見決瀾正往山下走,他立即無心再戰,她現在不能離開,萬一遇上黑白無常,那他所做的一切就沒有意義了,再者,說不定黑白無常已感覺這兒異常的波動而過來察看。
顧慮到這個可能性,他立即與魑鬼拉開距離,怒氣一消,他就感覺傷口又裂開了,而在這時,兩團光陡地在山路上現身。
「黑白無常。」魑鬼詫異地說。他們為什麼會在這兒?
南宮無尚聚起自己所剩的最後氣力往決瀾方向過去。
眼前一黑一白的人,讓決瀾心頭大驚,他們……是黑白無常?她立刻想到自己為馬連續命的事讓他們發覺了,莫非他們是來找她抵命的:
「你……」黑白無常上前。「今天可是你阻撓我們拘魂?」黑無常拿出撿到的桃花。
就在決瀾思考著該怎麼回答時,南宮無尚突然出現在她身側。「走。」他抓住她的手臂,轉眼間消失不見蹤影。
黑白無常立即就要跟上,沒想卻讓人攔住去路。
「又是你們這兩個討人厭的東西。」魑鬼冷哼一聲。
「你是何方妖怪!」白無常吆喝一聲。
魑鬼冷哼一聲,根本沒費心回答他,只是揚起魔氣打向他們。
「他們暫時不會追來。」一到目的地,南宮無尚立刻鬆開她。
「你為什麼……我不明白……」
決瀾話還末說完,他卻突然倒在地上,神情痛苦。「你怎麼了?」
「不礙事……」方才與魑鬼打鬥時,傷口又扯裂了,他實在不該在末復元前就耗這麼大的氣力與尷鬼打鬥。
「你流血了。」決瀾跪在他身側,拉開他濕粘的上衣,發現裹在他腹部的白布全染了紅。「我去找草藥。」
「不用了。」他拉住她的手臂,以他現在之力,若是她在半途遇上鬼差,他恐怕無法保她周全。
「可你的傷口裂了,我得幫你止血。」
「反正我是鬼,已經死過一次了,不會再死第二次。」他無所謂地說。
她沉默地看著他。
「你放心。」他疲累地閉上眼。「我不會害你。」
「剛剛……是黑白無常嗎?」她詢問。
「沒錯。」
「謝謝你救了我。」
他睜開眼,瞧著她,她透徹清亮的胖子沒有一絲作假。「你不用向我道謝,我只是在還你人情。」
「等我把你治好,我們才算互不相欠。」她望向窗外。「這兒是哪兒?」
「平鎮。」在離開桃花村後,他原打算到平鎮見另一人,沒想卻因入鬼門而受傷,這事便耽擱下來,方才使法術要逃離時,這地名浮上心來,於是就來到這兒了。
「這兒有桃花。」她仍是望著窗。他不解地看著她,不明白她提桃花要做什麼?她起身,推開半掩的的窗扉,讓涼風吹入。「我聞到桃花的香味。」她閉上眼,深吸口氣。「風裡有桃花香。」她張開眼,轉身道:「只要有桃花,我就能醫治你。」
「不需要去冒險——」
「你放心,只要有桃花,我便不會有事,她們會保護我。」她微笑。
他愣了下。
「我馬上回來。」她立刻往外頭走。
「等一下……」南宮無尚掙扎著想起身阻止她出去,無奈力不從心,他好不容易坐起,就又頹然倒地,尖銳的痛楚從傷口處蔓延至全身,他瞠目看著老舊的屋樑,感覺汗水不斷滲出。
人死了變鬼,不知鬼「死」了又該變成什麼?魂飛魄散?或是化為烏有?還是像少主一樣沒了形體,只剩元神?然後得再百年才能修煉成形?
要讓他選,他寧願化為烏有,或是魂飛魄散,這樣……也算另一種解脫吧!頂上的樑柱開始幻化為二,眼前逐漸模糊起來,他閉上眼,覺得累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聞到一陣香氣,張開眼,矇矓地瞧見一抹纖細的身影坐在火堆前,他眨眨眼,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起來,屋內到處都是桃花,有雪白、粉紅、淡紅、深紅,他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
正打算出聲時,她回眸望向他。「你醒了?」她綻出笑,讓火光暈紅的臉與她手上的桃花相映著。
他一時看傻了,連話兒都說不出來。她走向他,在他身側坐下。「你覺得舒服多了嗎?」
她身上的香氣讓他心中一蕩,而在察覺自己遐思的同時,他立刻收斂心神。「好多了。」雖然還是會疼痛,但比起方纔,已是好太多了。
「那就好。」她能找到的草藥有限,只能暫時以桃葉幫他止血。
「為何這裡有這麼多桃花?」他疑惑道。
「我摘來的,她們能保護我們。」她解釋。
「你一個人摘了這麼多?」他詫異地問。
「不是。」她微微一笑。「既然你是鬼,自當知曉法術之事,所以我也毋需瞞你,她們是我喚來的。」
「你喚來的?」
她頷首。「我要她們跟在我後頭。」
他瞠目結舌地瞧著她。跟在她後頭?「你會使法術?」
他驚呆的表情讓她笑意更深。「我不會飛天遁地,也不會移空換位,只會五行之術,只是我還練得不夠好,否則也不會讓鬼差發現是我替馬連續了命。」一想及此事,她的眉心不由得鎖上。
她的話讓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一會兒才道:「昨天那陣怪風是你招來的。」
她輕點下顎。
「你能為人續命?」他又問。
「昨天是我第一次嘗試。」她的目光飄遠。「天地間,萬物有死有生,這是不變的道理,如同桃花有開便有謝,我本不該插手的,可我如何忍心兒金桑一人獨活,更何況她還有孕在身……」她歎口氣,垂眼注視手上嬌艷的桃花。「你知道嗎?我們村子的男人最長只活到四十。」
「為什麼?」他蹙起眉。
「因為我的祖先觸犯了天戒,他愛上了桃花仙子。」
他望著她,腦中突然閃過那幅畫。「桃花仙子?」他從袖口的密袋中抽出畫卷。「是這圖裡的人?」——她訝異地看著他手上的畫軸。「你為什麼……」她伸手接過,慢慢展開,桃花仙子的嬌顏隨之出現眼前。
「我聽見聲響,所以到你房裡,正瞧著這幅畫時,鬼差就來了。」他面不改色地扯了個小謊,因為連他都不曉得自己為何要到她房埋去,他如何向她解釋!
決瀾抬眼瞧他,美胖凝視著他,似乎想看透他。「畫裡的人就是桃花仙子。」她垂下眼,纖細的手指撫過畫卷。「傳說這幅畫已有五百年,不會泛黃,蟲兒也不會接近,就像昨天畫的一樣;小時後我瞧著畫,聽著他們的故事,總是為他們難過。」
「另一個人是蒼雲?」他記得她昨天提過這名字。
「嗯!」她緩道。「他是我的祖先,是個獵戶,傳聞他是神射手;有一年春天,他為了追獵物闖進一座桃花林,遇上正在收妖的桃花仙子,當時他並不知她是天上的神仙,以為她只是迷路的千金小姐,之後兩人相戀,過了一段快樂的日子,仙子還用桃木做了弓箭送給蒼雲,甚至拿仙桃給他吃,想著他能與自己長相廝守,沒想這事卻讓其它仙人發現,便欲強行帶回仙子,仙子不依,遂與他們大打出手,而村裡的人都受過仙子恩惠,於是幫著蒼雲對抗仙人……」
她長歎口氣。「他們以仙子送給他們的弓箭射傷了仙人,尤其是蒼雲,他一箭射穿了兩名天兵的胸膛,致使仙人大怒;仙人一揮手,村人射出的箭就全都轉了方向,一眨眼便刺穿他們的胸口,蒼雲因為吃過仙桃,所以並未死去,可他瞧見仙子被帶回天上,而自己的同伴都死在自己眼前……一時間,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於是便發瘋了。
「後來,他被發現死在桃花樹下,血染紅了整片土地,身上覆滿桃花,第二天,所有的桃花……都謝了。」
他沉默不語,一會兒後才道:「很悲傷的故事。」
她抬眼揪著他。「是很悲傷,小時後我第一次聽見這故事時,哭得好傷心,我跑到他自殺的那棵桃樹下,抱著樹說了一下午的話,怎麼樣也不肯離開,那天我見你受傷躺在桃花樹下,還以為是幻覺……」她垂眸而笑。「以為你是蒼雲的鬼魂。」
他揚眉。
她眉眼間儘是笑意。「因為你坐靠的那棵桃樹正好是蒼雲自刎的地方。」
他先是驚訝,而後突然覺得這件事巧合得好笑。「如果我是蒼雲的鬼魂,你打算怎麼辦?」
「我定要讓他與桃花仙子見上一面。」她歎口氣,再次凝睇著畫中的兩人。「有時我直覺得仙人太不近人情了,竟將他們拆散。」
他沉默了下,而後實事求是地說:「這只是傳說。」
「這不是傳說,是真的。」她望向他。「我同桃花仙子求證過。」
他一怔。「你……見過桃花仙子?」
她微笑領首。「這件事沒人知道。」
他覺得圍繞在她身邊的迷團慢慢清晰起來。「是她教你法術的。」
「嗯!」她再次頷首,而後問出一直藏在心中的疑惑。「你呢?為什麼會負傷出現在桃花村?剛剛與你打鬥的又是誰?」
「我與人有些過節,所以才會負傷,來到桃花村只是巧合。」他回答。「至於其它事……」他頓了下。「知道太多對你沒有好處。」
他的話讓她沉默,他瞧她一眼而後便轉開視線,試著坐起身,她立刻傾身向前幫他,熟悉的桃花香味隨著她的接近而變得濃郁,讓他的心神再次恍惚起來,忽地想起生前軍師說過的一句話:南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
當年他是個叱吒戰場的將軍,只知南征北討,對風花雪月之事全無興趣,有一年他們來到滇南,因濃霧的關係而誤入一座盛開的桃花林,霧散後,眾人讓眼前的美景震懾住,當時落英繽紛,仿若仙境。
他坐在馬上,環視桃花林,開始覺得心神恍惚,當時他還以為誤闖進敵區,敵人隨風散佈迷香,他的話讓眾人大笑,他惱火地差點要砍下他們的頭。
那是他們第一次忘了征戰的勞苦而盡情口子受眼前的美景,而後軍師有感而發地引了曹植的「南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詩句。
士兵們還說這兒的女人若真如桃花嬌艷,他們以後行賞也不要銀兩了,就拿女人來抵,這句玩笑話讓大夥兒鬧哄了許久。
軍師還道,難怪桃花時節會讓男女芳心欲動,詩人早言:「占斷春光是此花、桃花春色暖先開,明媚誰人不看來」。
滇南的姑娘美雖美,可卻還是打動不了他,總讓他覺得少了什麼,在滇南二一年,他只收了一名叫「桃花」的女子作侍妾,當他離開滇南時,她的容貌不久後便在他腦中淡去,只記得她叫桃花。
有一回軍師開玩笑地問他喜歡「桃花」的人、她的容貌,還是她溫婉的性情,或者只是她的名字,他楞了許久,無法回答。
眼前的女子不叫桃花,但她卻比「桃花」更像桃花,她有桃花的嬌艷、柔美,溫和的性情,卻又有桃木一般的堅硬,她與人說話時,雙眸溫柔,眼波流轉,可當她射箭時,又有鷹一般的銳利眼神,就像桃花雖艷麗,看似柔弱,可卻是五木之精,能制百鬼,避邪攘惡。
憶及她射箭模樣,他忽地喃道:「如果你的弓箭在身邊,或許能有些用處……」
「什麼?」她疑惑地瞧他,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提到弓箭。
「我是說弓箭能保護你。」
「保護我?」她不明白。
「你的箭能傷鬼,也許也能傷鬼差,若真如此,你就不需怕黑白無常。」他現下有傷在身,若真與黑白無常起衝突,恐不能保她周全,因此,若能多有一份力,他便要善用那份力,有了弓箭應會有所助益。
「我的箭能傷鬼?」決瀾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她從不知自己的箭還有這等能耐。
為了取信於她,南宮無尚只得將自己第一次現身在桃花村時,面具為她所毀的事托出,只見她圓睜杏眼,一臉訝異。
「原來如此。」她低喃一聲。「難怪我當時一直覺得奇怪……」
「或許是你懂法術,所以對一些波動較敏銳。」他說。「這附近有些獵戶,可以向他們買弓箭。」再不然,他也能變出一把來,若真遇上危險,她只要以桃花起咒附在箭上,應該能起作用。
「嗯!」她應著,顯得若有所思。
「怎麼?」他注視她低垂的睫毛和粉紅臉頰。
「我以為你負傷後才巧合地來到桃花村,可照你剛剛所說,你之前就來過了。」她無意識地折下一片花瓣,朝它吹了口氣,瞬間,它換化成十幾片,在她指尖飛舞。
他目不轉睛地瞧著她變出愈來愈多的花瓣,說道:「你在做什麼?」
決瀾望向他。「什麼?」
「我說你變這麼多花瓣要做什麼?」他不想回答她的問題,於是不著痕跡地轉了話題。
「沒有。」她不好意思地笑著。「以前仙子教我法術時,叮嚀我一有空就要練習,後來就養成習慣了。」
「花瓣能做什麼?」除了好看外,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實際用處。
她微笑。「一定要做什麼嗎?不能只是好看?」她的指尖輕點向他,花瓣立刻飛向他,繞著他打轉。「這樣我就能把你困住。」
「是嗎?」他覺得好笑。
「我沒試過,不知能不能,不過,仙子說我要它做什麼,它就會照我的話去做。」她讓花瓣繞著他,將他捆成一圈一圈的。
「那就看看它能不能把我綁住。」若她真有這等本事,以後遇上危難,或者能就她自己一命。
她頷首,躍躍欲試,之前仙子不讓她在人前使這些法術,所以她一直藏著,可他是鬼,又懂法術,應該沒關係才是。
「試試看。」他說。
她立刻正襟危坐,朗聲道:「桃花聽我令,化成捆鎖束其身。」
她話一說完,便見桃花在他四周愈舞愈快,初時南宮無尚沒有感覺任何特殊之處,才一會兒工夫便覺身體四周有一股力量將自己縮住。
「成嗎?」決瀾急問
「有些功用。」他點頭。「可還不行,我輕易便能掙脫,得下重一點的咒來決勝。」他以體內的法力強弱取勝,而她則是以咒語的輕
「重一點?」決瀾整眉。「可我不想傷到你。」
他淺笑。「你這點法力給我搔癢都不夠。」
她偏頭揪他,胖子裡有著惱意,不假思索地朗聲道:「桃花桃枝聽我令,借之天氣,使地之力,行我之意,縛鬼降魔。」
話語才落,南宮無尚立刻感覺不對勁,室內刮起一陣疾風,桃花全數揚起,捆在他身上的桃花仿若干金重。
當屋內的桃枝桃葉全攻向南宮無尚時,決瀾急叫道:「撤!」
南宮無尚看著攻向他的桃花在四周停住,而後盡數落下。
「你沒事吧?」決瀾傾身向他。「我的咒語下得太重了。」
「沒事,你再起一次咒,我想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他說道,剛剛那個氣勢看起來不錯,就是不知道若被攻擊了會怎麼樣。
「這樣不好。」她搖首,剛剛她是太衝動了點。「我使法術的目的並不是想傷人。」
「最好的防守便是攻擊,你必須……」
「不用了。」她打斷他的話,神色堅定。「桃花會保護我,我是說,不用攻擊人她就能護住我。」
見他一臉不贊同,她急忙轉移話題。「我做了花瓣水,喝下去後你會好得快些。」她起身去走到角落去,自木盆裡舀出水盛進缺了一角的碗裡。「奶奶如果起床沒瞧見我,定會很擔心。」
她拿著碗來到他面前。「如果你明天好些了,我想我們可以在這村子雇輛馬車……」她跪坐在他身側,將碗遞予他。
他伸手接過,說道:「找人幫你帶信回桃花村就成了,你現在回去若遇上了黑白無常,我沒有能力保護你。」
她望著他,雙眸帶笑。
「怎麼?」他一臉疑惑,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
「你會保護我一輩子嗎?」她問。
他扯住,不明白她是何意:
「你總會離開,最後我還是得自己面對黑白無常,再說,這事因我而起,總得想辦法解決。」雖然現在她還沒想出兩全其美的法子,可她不想因為這樣而一輩子都回不了桃花村。
她的話讓他皺下眉頭。「如果你能增強自已的法術——」
她搖頭。「我不想以法術與他們一較高下,再怎麼說他們也是在盡自己的職責。」
她的天真讓他不知該說什麼,見她一臉堅決,他也就沒再勉強,半個時辰後,她靠著牆沉沉睡去,他則閉目養神,偶爾睜眼凝視她的睡顏。
她是個漂亮的女人,或許就因為這樣,他一直受到她的吸引,去她房裡一定也是因為這個因素;他思忖著,更麻煩的是,除了美貌外,她的個性也很好,而這更加深了他對她的渴望。
他閉上眼不去瞧她美麗的睡顏,努力讓自己去想其它的事,對了,明天……他可以順道去看看他以前的屬下,然後雇輛馬車趕路,為了安全起見,他現在還不宜過度使用法力,如果順利的話,他們應該能在三天內回到桃花村。
而後他就能回魔城,他與她也不會再有交集,沒多久他就會把她忘了……沒錯,他很快就會把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