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思索一整晚之後,她決定誰也不通知的,獨自去找季龍海報仇。
齊浩天為她藍家犧牲得已經夠多了,她不要他再為了她陷入任何危險之中。
欠他如此之多,她會良心不安。
從魏仙兒那兒打聽到季龍海今兒個中午會上天龍酒坊,她在前襟內藏了一柄短劍,一個人單槍匹馬地來找季龍海。
天龍酒坊裡通常是一般販夫走卒喝酒聚賭的場所,此起彼落粗俗的吆喝聲響徹整個店內,這裡幾乎見不著一個良家婦女在此出現。
已不再穿著男裝的藍綾,一身白絞素服,娉婷若白蓮,自若地通過一個又一個男人淫穢的打量,來到最裡頭的季,龍海身旁。
他們不敢動她,像她這樣脫俗清麗如仙子一樣的美人,對他們這些魯莽不文的武夫來說,實為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她來到季龍海的身邊,一雙杏仁美眸若寒星般落在他的臉上,她強抑想一刀殺了他的衝動,冷冷地開了口:「你是季龍海?」
季龍海衣飾華貴,此刻正鄙俗地翹起他的腿,和一桌子氣質不高的鄉野匹夫高談闊論著,一見著她,兩眼發了直似的猛然站起身子。
眼前這傾世絕俗的大美人是誰?
這洛陽城內所有的美女他應該都見過了,怎麼會錯放這箇中之最呢?
「你是?」他瞇起眼,對眼前這美人兒的來意一點都不清楚。
「能不能……」藍綾微斂眉睫,以眼神示意不方便有這麼多人在旁。
「都退開,都退開。」季龍海明白她的涵義,連忙喝叱周圍同桌友人離開。
好不容易等到只剩他們兩人,他連忙慇勤討好地替她拉開椅子讓她坐下。
「姑娘找在下有事嗎?」
「有一要事相求。」藍絞冷冷地藏起心中的恨意,心下已盤算好一計。
「請說。」季龍海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女子,美則美矣,可惜這不苟言笑的臉太過於冷冽,讓人不敢放肆。
「請季公子收留小女子為婢。」
「什麼?」季龍海愣了一下,這天大的好運——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不願意嗎?」藍綾抬起水灩的眸子,那裡頭盛著無限的哀傷。
「不,你別誤會了,只是你為何要求我收你為婢呢?」他連忙解釋,生怕這名美麗佳人改變了心意。
「小女子隨爹到洛陽來尋友人,沒想到爹在行程中染上厄疾去世,我一人在這洛陽城舉目無親,而爹的友人又遍尋不著,身上盤纏即將花盡,沿途聽人提起,說季公子樂善好施,又喜於助人,一時半刻之間我也只想到這個方法了。」
她一口氣將設計好的說詞說完,便又裝得楚楚可憐地,盈視著季龍海,把他瞧得心癢難耐,完全沒去多想這之間的不妥。
「沒問題,沒問題。」季龍海在心裡樂得眉開眼笑,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硬要裝成一副道貌岸然的正直模樣。
真是太好騙了。她在心中冷笑。
傳說中的季龍海性好女色,寡廉鮮恥,看來,這說法還太看得起他。
「多謝季公子,請受小女子一拜。」
季龍海搶先一步扶住藍綾要往下拜的身子,心裡又是一陣陶然。
噴!真香。
這女子身上帶著莫名的甜香,而方才置於她的腰際阻止她時,他更發現她衣衫內有著軟膩的好身子,假以時日若能一親芳澤……想到這,他不由得更加竊喜了。
「不知道姑娘如何稱呼?」
「我叫傅愁。」她依舊低著頭說。
「傅愁?」季龍海訝異如此一個嬌美的女子竟會有這樣奇特不相符合的名字。
「那我以後就叫你愁兒好了。」
「一切請季公子定奪就行了。」她不願抬頭,只怕見到季龍海的臉,她就會忍不住想拿刀劃破他。
「別這樣客氣了,以後就是自己人了。」他滿腦子的締麗幻想。
「不知季公子府裡還有哪些人,傅愁自小鮮與人接觸,所以向來害怕面對陌生的人。」藍絞薄抿了唇,迷濛的眼裡裝成不懂人事般。
她不知道該如何留在季龍海身旁而不被季揚飛和魏仙兒知道?於是,她只能選擇避開。
「沒關係的,往後你只要負責伺候我就行了。」季龍海的聲音裡有太多的欣喜。
能將這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獨藏起來,可是他巴望不得的。
「只要季公子不嫌棄的話。」她螓首微側,淺淺地、低徐地把話說完。
太好了,季龍海這急色鬼的提議恰巧順了她的心意。
「以後你喚我龍海就行啦。」
見到如此嬌柔、令人憐惜的她,他簡直要把眼珠子給瞪凸了。
他不敢相信,今日自己竟撿到這樣天大的禮物,而且還是自己送上門來的——
她沒有錯放他的任何一個表情,自然也看到了他那天殺的色迷迷表情。
她從魏仙兒和小紅那兒學到女子該有的柔順嫵媚,雖然不是很多,但對付季龍海這人渣來說,已經夠了。
「走吧!現在就到我那兒去,我叫丫環替你收拾一間廂房,你就好好的、安心的住下來。」季龍海祿山之爪,此時正親暱的環上她纖弱的肩。
強忍著心中作嘔的情緒,藍綾逼自己綻放出最美的笑靨來。
「多謝季公子大恩大德,傅愁感激不盡。」她徐徐地彎下身子拜謝,心中清楚的明瞭,「傅愁」,這個自己塑造出的纖柔女子,已經成功的勾住季龍海的心。
如上一來,她往後的復仇大計,相信已指日可待。
※ ※ ※ ※ ※ ※ ※ ※ ※
藍綾待在季家已經半個多月了。
與其說是僕人,倒不如說是上賓來得恰當。
住進這多天,她不但連杯茶都沒自己端過,相反的,季龍海還派了兩個貼身丫環給她。
走到哪兒,便有丫環好生伺候著,而且沐浴、更衣自是有人等著幫忙;就連寢寐時,也有人先將薰香燃起,就怕她夜裡睡不安穩。
想來這季龍海真是在她身上用盡了心思。
可她沒一刻忘記被滅門的血海深仇,以及季龍海加諸在她身上巨大的苦痛,因此,她臉上的表情總是冷冷的,也難有一絲笑容。
「愁兒,我來看你了,你今天過得如何?」
每天一到了傍晚時分,季龍海一定會趕到晚膳之前到她房裡陪她一起用餐,天天吃的都是大魚大肉、山珍海味。
她曾聽丫環說,季龍海不但延請來洛陽有名的廚子,還吩咐廚房要每天翻新萊色花樣,如此周延的心思,純粹就為了討她歡心。
「很好。」她如同往常般的寡言。
站起身,她蓮步輕款至窗戶旁,凝睇外頭的小水潭,這「凝水樓」有著季府上下最美的園子,緊鄰著一湖碧波蕩漾,有花兒、有鳥兒,更重要的是,這兒和季家的各個內院皆有花籬相隔,有難得的幽靜。
習慣了凝水樓之後,她常常會沿著樓前的小徑一路漫遊,花上一個早上和一個下午的時間,只是發呆。
這兒的日子清閒地讓人一點都不想動,除了復仇,她待在季家毫無意義。
從僕人那兒知道,季揚飛住的閣院離她這好遠好遠,所以她安心的一個人晃啊藹啊的,不怕和他照面。
「你怎麼了?是想家嗎?」季龍海起身踱步至她的身旁,關心地追問。
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子,儘管他費盡心思,他卻從不曾見她笑過。
藍絞緩緩地搖頭,依舊是不發一語的直視著窗外。
季龍海對她的用心,她不是看不見,她知道他打從一開始要的就是她的人,所以她一直被溫柔、尊貴的對待著。
這正是她想要的,她也無意戳破他。
她,只要安心當他豢養的美人,一面等待復仇的機會就行了。
「來這兒坐下吧,別著涼了。」他牽著她的手,來到桌前坐下。「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看著眼前的美食,她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她沒有食慾。
離開季揚飛之後,她發現自己心底某一部分已經悄悄死掉,她一天比一天吃得少、懶得說話……
從前那個快樂的她、堅強的她、充滿感情的她呢?
不過,這樣子的她倒也是不錯的,丫環們都很識相地不會多打擾她,她也漸漸習慣一個人的孤單。
「我……吃不下。」
季龍海慇勤地夾菜在她碗裡,極其呵護地叮嚀:「不吃不行,你太瘦了,要多補一些。」
她無趣的翻攪碗裡的萊,輕輕的送入口中,如同嚼蠟般食之無味。
「你在這兒住的還舒服嗎?」他一直很用心對她,甚至收起他以往的俗奢戾氣。
「嗯。」
「要不我明兒個帶你到宅裡到處逛逛?你來這麼多天了,都沒出去透透氣,可會憋出病來。」
「不。」藍綾瞪大明亮的眼眸。
她不能冒險。
「可是,也該讓你認識認識這宅子,往後你還要長住下去呢!」他慇勤的臉上儘是對她的無限著迷。
「我一個人時都會出去逛逛,不敢勞煩季公子。」她沉聲拒絕,不想在此時功虧一簀。
只要被季揚飛或魏仙兒瞧見,她的心血終將毀於一旦。
「那好吧,看你還有缺什麼,儘管告訴我,我會命人盡快幫你準備的。」他沒有辦法拂逆美人的心意。
眼前他只一意想討她歡心。只要她高興,現下就是要他把心剖出來他都甘願。
「我知道。」她輕頷首,眼波裡流露出醉人的神采。
看來季龍海已經完完全全深陷在她所布下的溫柔鄉里,而距離行動的日子已經不遠。
只要殺了季龍海,她就有臉能回去看父親了。
※ ※ ※ ※ ※ ※ ※ ※ ※
這天夜裡,天氣水涼水涼的。
藍綾等到丫環替她熄了燈以後,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覺得心頭莫名的煩躁,於是她披了件袍子,信步走到了凝水樓外散心。
沿著月光披灑的碎石小徑,她一路數著樹的影子。
然後她來到了小水潭邊坐下,幽靜的湖水此刻更顯得深不可測,她凝望池水許久,直到聽見一聲輕歎由她口中逸出——
「唉——」這長長的歎息呀!
這數十日都沒見著季揚飛,他——可好?
明知道再想他也只是平添傷感,但她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心思。
涼風輕輕打在葉梢上,傳來沙沙的響聲。
她的一雙眼,無神而茫然地投射遠方。
如果不認識季揚飛,算不算好呢?
如果沒有戀上他,是不是可以算是幸福呢?
只怕,這些問題再也沒有解答吧!
忽然,草地捲起一陣跫音,直到她身後停止才讓她發現,她心下掠過一道驚恐的轉過身去。
「是誰?」
這眼前的人,竟是她朝思暮想的季揚飛!
思念突如其來撞痛了她的胸臆。
「藍綾?」季揚飛顯然也被她嚇到,聲音裡有太多的不可置信,瞪大了雙眼好一會兒,才疾步向前將她攬進懷中。
他找她好多天了,她的驟然消失讓他和齊浩天著急得一塌糊塗,差點沒把整座洛陽城給掀過來找她。
為什麼她會在季家的宅子裡出現?
他有好多的問題要問她,但是此刻,他更想好好的、緊緊的抱她一下。
藍綾就這麼的,任由他緊摟住她。
是上天的安排嗎?竟讓他在最重要的時刻找到了她,這樣一來,她的大仇報得了嗎?
想到這,她倏地輕輕掙脫出他的懷抱,在他的胸膛裡騰出距離與他對望。 「進去好嗎?」她指了指凝水樓。
這外頭太過招搖,更何況丫環們耳目眾多,難保她和季揚飛在這相會的情形,不會傳到季龍海耳中。
「你為什麼會在這?」季揚飛絲毫不肯移動半步,只是著急地問著她。
藍綾沒有回答,拉起他一徑就往凝水樓走去,直到兩人進入了房中,她才鬆了一口氣。
「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什麼會在這?」
她緘默,不知該怎麼回答他。
「看著我的眼,藍綾。」他的聲音溫柔,卻蓄藏魄力。
今晚,他突發興致的想到母親生前居住的凝水樓來逛逛,走著走著,竟發現一個他所熟悉的娉婷背影,正坐在母親最常佇足的小水潭前。
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
藍綾艱難地別過視線不去看他。
這該如何解釋,情況已經一團亂,解不解釋又有何差別?
她能告訴他,她埋伏在季家就為了殺他的兄長嗎?
「別追問我好嗎?我有我的理由。」
季揚飛搖搖頭,不滿意她的回答。「是誰讓你住進這凝水樓的,是季龍海嗎?」
除了他和季龍海,這宅子裡沒第三個人有這權力。
「別逼我。」
季揚飛退後三步環胸緊緊盯著她,腦海中疑雲四起。
這凝水樓在他的母親去世之後,已經許久未曾有人居住過,平常他也一步都不會靠近這充滿他兒時回憶的地方。但這兒離季龍海的別院最近,難不成……
「說,是不是季龍海把你藏起來的?」
他又衝動的將她納入懷中,她,有沒有受到傷害?
他瞭解自己的兄長,更清楚不過他的性好漁色,這洛陽城內的姑娘若是被他看上,很少有人能逃出他魔掌的。
「不是。」藍絞的腦子裡嗡嗡作響。
她不想騙他。反正,等她報了殺父之仇後,他就會知道她為什麼出現在季家了。可是,被他擁在懷裡的味道太過於熟悉,讓她的大腦一下子無法正常運轉。
她,依舊該死的迷戀他的味道……
「那到底是為什麼?」
他放開她。忽然感受到事情的不尋常。
「我會讓你知道的,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藍綾瞧著他,神情透露出疲憊。
明晚,他就會清楚一切了……
也會徹底地憎恨起她這個人。
「有什麼事,不能現在告訴我?」季揚飛沉聲低吼。
他不要他們之間有秘密。
突然,藍綾聽到廊外有細碎的腳步聲靠近,知道是季龍海派來每晚巡視她就寢了沒的丫環,心中一慌,連忙吹熄桌上的燭火。
「做什——」
季揚飛的疑問還在口中,便被藍綾主動送上的吻給化了去。
黑暗中,她的香甜猶如一股魔咒,箍住他的所有意識,他低咒一聲,將她整個人兒抱至床上。
靈巧的手探進她的襟內,提醒她的身體這曾經熟悉的火熱。
她注定要是他的。
他無法忍受她消失眼前的日子,這幾日的分離更讓他清楚明瞭,她就像是他生活中的空氣一樣,少了,便無法生存……
藍綾在兩人強烈焚燒的愛慾中掙扎浮沉,直到她芙白的面頰染著歡愛的艷艷潮紅。
好不容易,她終於攀得一絲空隙問他:「仙兒姊姊的身體還好嗎?」
她指的是魏仙兒肚裡的胎兒。
「她?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他不解。
「你應該多關心她的。」
季揚飛看著她的眼倏地轉為闃黑。他不明白他們之間為何老扯上魏仙兒?難道她以為他和魏仙兒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為什麼我要多關心她?」
藍綾看著他的臉色一下子深沉,心底陡地清明。
她澀然地笑了。原來,她和魏仙兒都一樣啁!
她們都同樣抓不住季揚飛。
得到他的人又怎樣?他的心不屬於任何人的。
妄想用這身子來留住他的心,太可笑……也太可悲了。
「笑什麼?」他的黑眸斂出冷光。
她很自然地搖搖頭,為自己的這個發現感到釋懷了。
「那就專心一點。」他嗄聲地命令她,接著又彎下身低吻她。
在攫住她柔軟的身子時,他不忘在她耳邊叮嚀:「明天,我要你明天就給我答案。」他的溫柔拂過她的心坎,密密的將她收納在他的羽翼之下。
斗大的淚珠滾落……
藍綾驀地在黑暗之中淚濕滿襟。
無法拒絕……她無法拒絕他的一切。
她愛他,勝過愛她自己,所以她寧願拋棄自尊、靈魂,只為了他。
她拭去臉上的淚痕,還好,他瞧不見她現下的模樣……
然而,這樣深切又刻骨的眷戀,他又能懂得多少?
他的撫觸依舊在她身上種下火苗處處,她強烈的渴求他,幾近瘋狂的。
他光裸修長的軀體再度纏繞上她的……
也好,最後一次放任自己依偎在他寬廣的胸膛。
夜將不再漫長地令她心懼,只因為他帶著一室的溫暖輕擁住她。
怕就怕,這刻便是他們感情的盡頭了。
她的時間不多了,明天,就得行動。
不管成不成功,她都要和他告別……不說再見
※ ※ ※ ※ ※ ※ ※ ※
藍絞親自吩咐丫環準備上好的酒萊,這晚,她要和季龍海共度這個美麗的夜。
今天早上,她好說歹求的才讓季揚飛在丫環還沒進來前離開凝水樓。
並允諾在今晚,她會告訴他,事情的所有一切經過。
想起他走前兩人那蝕魂輾轉的一吻呵!是她最後的告別。
她失神的舉起手輕撫著菱唇,而季龍海走進來時,正巧見到這最美麗的一幕。
暈黃的燈光沐浴著仙一般的美人,眼波裡輕泛哀愁幾許。
好一個動人的美人兒啊!
他這輩子雖然對不少美女動心過,但沒有一個像眼前的佳人給他如此強烈的感受;所以他才願意耐下性子來等她。
而今早,當傅愁派她的貼身丫環來稟告他她的邀約時,他樂得心兒撲通撲通的跳,真要以為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想什麼呢?」他看了她許久,才打斷她美麗的沉思。
「你來啦。」聲音冷冷地沒有驚喜。
季龍海習慣的聳肩,這冰山塑出來的美人,他從不曾妄想她有太多的情感。
「你瞧,我今日上城裡最有名的鋪子替你揀選的簪子。」他依舊熱絡地亮出藏在手裡的髮簪,純金打造的在燈光下閃爍光芒。
藍綾冷冷地瞧了瞧,只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我幫你別上它吧。」『季龍海站起身,就要拔掉她發上原有的簪子,她身子退後了些,避開了他。
「不。」這一著讓她洩漏出真實的情感,但立即被她隱匿了去。
她這輩子只願別季揚飛送她的簪子,她不要拔下它。
「明兒個我再請丫環替我別上。」她接過他手中的金簪,那俗氣的光眩花了她的眼,她起身將它隨意地置在案頭上。
「也好,女人家的手總是比我巧些。」季龍海給自己找台階下,動手要替她斟杯茶。
「不了。」藍綾提起纖手阻擋了他,另拿起桌上的酒壺替彼此注了滿杯,柔聲說:「今日咱們就喝酒吧!」
聽到她的提議,季龍海的眼裡霎時一亮,她向來不喝酒的,怎今日破了例,還特別邀他來相會,難不成表示……她願意接受他了?
「那正好,喝酒有助於興致,愁兒果然是善體人意。」他沙啞地低笑,眼中因充斥慾望而顯得迷離。
他等今日已經快一個月了,早就打破季家大少爺對女人採花盜香的原則。
不過,對於愁兒,這一個月的等待還是值得的。
「這杯酒,愁兒敬大少爺大思,此生無以回報。」藍綾抬起似水柔眸,一眨眼間,嘴角綻出淺淺的笑。
太美了!季龍海被她這一笑攝去了魂魄,久久不能自己,本以為如此冷凝的她已是天仙絕色,沒想到此時僅是勾唇淺笑,脫塵更賽西施。
「愁兒,」他一時情不自禁,握住她擱在桌上的手。「你終於笑了。」
藍綾心下掠過一抹冷笑,就連方纔那抹淺笑也早在她的計算之中,季龍海正一步一步往她的圈套走進去,她得沉著,不能壞了整部局。
「您待愁兒這樣好,若非心中還有牽掛,愁兒怎又會鎮日哀愁,教大少爺您看了難過。」
「說說看,你有什麼牽掛,我一定替你解決去。」
自從她方才笑了以後,季龍海的膽子便大了起來,這會兒他一邊說,身子還一邊湊近她,貪戀她的馨香。
「愁兒只怕一直待在這兒,會教人議論的,所以這多天來,都在思考日後去留的問題。」她好似不安地擰扭著手中的繡帕。
「原來你是為這事兒操心,早些跟我說不就得了。」他開懷地笑了起來,執起她的手緊緊地握住說:「不如你就跟了我吧!」
他喜出望外地忖想:只要眼前的美人兒一答應,她馬上就是他的人了。
「跟著你?」她輕輕地低訴。
「是啊!成為我的妾,你就可以理所當然地留在季家。」他理所當然地說,絲毫不覺有何不妥。
「妾?」
原來他只是覬覦她的美色,她忽地更鄙棄眼前這個男人,還好這醜陋的一切今日就要結束了。
「你不願意嗎?」他輕抬起她巧致的臉問。
這季家的小妾已代表數不盡的榮華富貴,他不曉得她還在計較什麼?
「不,只是愁兒沒想到自己竟能夠獲得大少爺如此的抬愛。」
她蹙眉,這男人當真以為女人的心是如此容易收買的嗎?
「那就好。」他大笑開來。「我再乾一杯,今日不醉不歸。」
他的狂飲正好中了她的心意,她在旁一反常態慇勤地替他斟酒。
只等他酒酣耳熱時放鬆防備,她便可一舉復仇。
桌上的酒菜已狼藉,但季龍海卻仍不見絲毫醉態。
藍綾開始著急了,若他未被灌醉,她該如何欺近他報仇呢?
不自覺的,她凝起眉頭。
「愁兒,今晚我留下來過夜好嗎?」季龍海恃著酒意,恬不知恥地開口要求她。
她的心中倏地閃過奇想。
「好……好。」她喬裝的聲音裡有喜悅的游疑。
季龍海覷著她,眸裡的慾火越熾。
「替我更衣。」他大刺刺地走到她的寢床旁坐下,以眼神示意她的靠近。
她依言朝他走去,小手伸向腰間的匕首。
毫不遲疑的,她握刀向他刺去——
「哇!」季龍海吃痛。
千鈞一髮時他驚險地側過身,藍絞鋒利的刀只在他左臂上畫出一道長長的血口,鮮血汩汩地冒出。
他立即翻逃下床,離遠遠的怒瞪著她。
「你為什麼要殺我?」他盛怒。
「還我爹命來。」
眼看這一刺未成,藍綾顧不得自己一個弱女子,拚命地再朝季龍海撲去。
季龍海雖然負傷,但到底力氣還是遠勝過她,一反手已搶過她的刀子,並一掌將她摑至床上。
「啊——」她的身子重重摔下。
「說!你到底是誰?」
他按著冒血不止的手臂,面目猙獰地抓起她的長髮,強迫她看著他。
她撇過臉,神情倨傲。
「你爹是誰?」從她的話,他推論著問道。
「你還敢問?我只問一句,藍家血案是不是你做的?」她憤恨的眼光像是要射穿他一樣。
「你是藍晉的女兒?」他馬上反應過來,瞇起眼打量她。
「果然是你!」他的問話,令她更加確定,她狠狠地從齒縫中進出話來。
不對呀I他記得魏仙兒說,藍晉只有一個叫「藍舲」的兒子,怎麼這會兒卻冒出一個女兒?
而且,她從何得知是他殺了她爹?
漸漸地,他仔細的將腦中破碎的想法拼湊起來,終於逐漸理出一個大概,最後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一個最關鍵的人物——魏仙兒。
他豁然想通了。
這魏仙兒借刀殺人方法之高,差點兒連他都要被她擺了一道了。
他驟然軟化態度地對她說:「是魏仙兒說我殺了你爹吧?」
她冷哼。
若他沒猜錯的話,「傅愁」應該就是魏仙兒口中和季揚飛牽扯不清的「男人」吧。
看來魏仙兒只是要利用他來除去她和季揚飛之間的「障礙」。
待利用完了之後,他和「傅愁」自然沒有利用的價值了。嘿!這女人的心腸未免也太歹毒了一點。
「你太傻了,真去相信魏仙兒說的話?」他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藍綾沒吭氣,但身子明顯的震動已顯示她的大受影響。
「我和藍家素無冤仇,何需動刀殺人?」他緊接著說。
「你只要仔細想想,這季家是誰在操控生意大權,而魏仙兒又是心向著誰,便不難知道是誰在說謊。他們倆合編出這一個計謀,目的就在誘你上當,再假借你的手除掉我,他們便可高枕無憂的享受這季家數不盡的財富了。」
「你銀聰明,應該能夠清楚我的意思吧,嗯?」
方才被她刺了一刀,痛得他眼前景象開始模糊了,他得快一點布下他的局。
「……你的意思是說魏仙兒她騙了我?」藍綾的聲音微顫。
「藍家和季家有的是生意上的瓜葛,誰會興起殺人的念頭你應該最清楚不過吧!」
她愣住,不敢置信的。
是季揚飛!
照季龍海的說法推測,季揚飛才是這幕後的黑手。
難道,他會接近她全都是有預謀的嗎?
「我不相信。」她強忍住快速淹起的淚水,心慌地搖頭。
她不相信——
她的愛對他當真一點意義也無?
「不由得你不相信,事實就是如此。」
季龍海殘酷的一笑,冷汗浸過眼底,沒想到自己處心積慮地想除掉季揚飛,原來想借由魏仙兒這殘花敗柳,在季老頭面前反告他一狀的,誰知竟被那賤女人擺了一道。
此仇不報,他誓不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