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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風流 第三章 作者:簡鈺

  意識在迷霧流雲間飄蕩,蘭翩隱約感到自己睡慣硬床、稻草、冷地的身子骨下方,像是枕了上等的被褥,軟綿綿、暖烘烘地托得她好舒服。

   這是夢吧?她怎麼可能有如此舒適的享受?她滿足地歎了一口氣,小臉摩擦著香香軟軟的厚被;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朦朦朧朧間,她像是聽到有人在一旁說話。

   「她的昏睡穴會在三個時辰後自動解開,時候差不多該到了。」華麗的客房擺置中,谷悠閒地坐在桌旁品茗;玄裡的眸子藏著莫名的熱力,看牢了榻上的人兒。「海潮,趁她還沒醒來,你去佈置一下,把她的包袱拎到你的住房去。」

   「拎到我的住房去?」海潮大奇。「為什麼要這麼做?」

   谷沒有解釋,一徑優雅地吩咐道:「對了,順便去叫店家,要他們再到你房裡鋪一床棉被,房錢加價不打緊,最重要的是要舒適暖和。」

   「再鋪一床被子做什麼?難道她要跟我睡在同一間房?」海潮震驚地看著躺在榻上、睡得很沉的小舞孃。「為什麼?難道以後她都要跟咱們並成一路走?」

   喝,他們什麼時候達成的協議,他為什麼都不知道?海潮忍不住瞇起眼睛,不滿地上下打量主子。

   可惡!一定是主子怕搭訕美女的技巧被他盡數偷學、更怕他「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所以瞞著他秘密進行這項協議。

   「某人哪某人,千萬別用豆腐渣作成的腦子,把自己幻想得太厲害呵。」谷含笑地說著損人的話語,就算是語意辛辣,聽來還是如沐春風。

   「誰?」海潮這禁不起一言語相激的小子當下就暴跳起來,脹紅了臉。「你說誰的腦子裝滿豆腐渣?」

   「我可沒指名道姓說是你哦。」谷總是維持著淡然輕笑的模樣,卻能夠將旁人的喜怒哀樂喧癡怨掌控在手裡,操縱出口如。「難道說,你剛剛正在幻想什麼超越我的事?不會恰好是招惹風流情債的技巧吧?」

   「我、我才沒有。」要命,著主子的道了!海潮收住口。可萬萬不能承認心中所思,否別就等於承認自己有個豆腐腦了。

   谷似笑非笑。他知道,海潮對於鳳求凰的遊戲一直躍躍欲試。十二歲的海潮,骨架比同齡的少年纖細,面貌也較秀氣,平日,海潮總會故意動作粗野些,對女人多加評頭論足些,來修飾自己不夠男子氣概的缺憾。

   但,看似機靈、實則糊塗的海潮並不知道,有此缺憾其實是先天上的差異。

   「主子,她真的答應要跟咱們一塊南行嗎?」海潮還是好奇地問著。別的女人不用主子勾手指,也會乖乖跟著他走;但他有種感覺,這位漂亮的小舞孃恐怕是用八人大轎來抬也未必抬得動。

   谷搖了搖頭,唇際有著莫測高深的笑意。

   「那她怎麼會在這裡?」一路上不經意的觀察,海潮知道她看似冰冷漠然,實是有脾氣的;要是主子真的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把她安在身邊,濃烈的硝煙味只怕避都避不掉。「她……待得住嗎?」海潮問得心驚膽跳,很是不安。

   「放心吧,我自然有妙計。否別,還能讓你甘心叫我『主子』嗎?」谷大方地賞他一個安撫的笑容,心中的確已有幾分計量,而巨還與海潮有關呢。

   海潮心中警鈴頓響。主子從來不安撫人的;當他大發慈悲、笑得讓人心安,那就代表一個欲蓋彌彰的事實:大事不妙了,而他會是第一個倒大霉的人。

   「嗯……」榻上的人兒逸出一聲抗議的低喃,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是誰在那裡喋喋不休?蘭翩翻了個身子,不安地撇撇嘴角。她已經好久沒有安穩地睡過一覺了,身下的床褥好軟,她不想太早醒來,還想多睡一下呵。

   三個時辰到了,穴道自然解開。姑娘,快醒來吧,賴床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那帶著調侃意味的嗓音,破除了腦海中陣陣的迷霧,睡意消褪竟是如此之快,才一瞬,她便完全清醒。

   蘭翩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睡在一座華麗的繡榻之中。她怎麼會睡在這裡?在這種高貴驚人的地方入眠,她不可能沒有印象——

   「睡得還不差吧?」溫潤嗓音摻了笑意,有些嘲戲地響起,卻沒有惡意。

   這聲音是……

   蘭翩陡然側過臉,看到床榻外側站著一大一小兩個中原男子,她平靜的心搏陡然奔躍,一股怒氣悄悄在醞釀,但她卻沒有發現這怒氣並未帶著慣有的厭惡。

   「姑娘,先來條濕帕子擦擦臉吧,起碼也精神點。」海潮見她一臉錯愕,就先送個好心,擰了條巾帕,慇勤地為她獻上。

   蘭翩猛然坐起。她滴溜溜的烏目迅速地繞過室內一圈,發現這裡很華麗、很舒適,但也很陌生;她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擺設,眼神繞回了那個男人似笑非笑的臉上,這才慢慢回想起莫名昏睡前發生的一切。

   「該死的!」她從榻上跳起來,撞飛了海潮舞在她面前的濕帕子。「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她只記得他的指尖碰了她一下,她便陷入毫無意識的昏睡當中。

   海潮也沒急著去撿帕子,根本搞不清楚情況的他,自告奮勇地為主子辯駁。

   「姑娘,如果你是在擔心清白的話,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的主子什麼都沒有做。」雖然方才主子望著她品茗的模樣,看起來不像是想喝爽聲潤喉的好茶,而是渴望美味至極的她。

   「謝謝你為我作的辯解,海潮。」可是很顯然的,這不能平息她的怒氣,谷好整以暇地對上她的燦眸,她的怒氣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在問你,你對我做了什麼?」蘭翩跳下床榻,嬌小的身子往他衝去,舊怨再添新嫌隙,她的架勢擺明了不會善罷干休。

   「如他所說,我什麼都沒有做。」谷無辜地攤攤手,帶著無限深意的桃花眼,切切地凝視著她。「你看起來很累,在下只是設法讓你睡一覺而已。」

   「讓我睡覺?在我正和別人說話的當兒?」蘭翩不敢置信地提高音調。他向來都是如此霸道、如此為所欲為的嗎?「你知不知道,那個時刻很重要?」

   能不能潛入敵境就看那一刻了;而依當時對方的反應看來,她是很有可能成功的!

   「什麼事情很重要?」她的反應好激動,像要咬人似的,海潮怕怕地問道。

   「是呀,什麼事情很重要?我打斷了什麼嗎?」谷的墨瞳和海潮一樣純真無知。「我什麼都不知道,但請你相信,我只是為了你好而已。」

   他是知道、還是不知道他幹了什麼蠢事?他到底是故意、抑或無心?當時他眼神中明明有著明知故犯的惡劣笑意,此時卻除了無知無辜之外,其餘一概不復存;他的態度為什麼那麼飄忽、難以捉摸?

   「我說過要你為我好嗎?」蘭翩根本不知道該不該責怪他,只好遷怒地痛罵著,小臉上滿是忿忿之色。「我早就知道,你們中原的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我會信你那才有鬼!」

   「看吧,主子,平時叫你不要隨便跟女人勾三搭四,你偏不聽。」現在人家可看不起他了吧,活該!海潮幸災樂禍。

   「謝謝你的馬後炮。不過,不曉得是哪位兄台老是叫我傳授他勾搭女人的秘訣?」敢落井下石?莫非這小子皮癢討打?

   「對呀,是誰?是誰?我怎麼不認識?」海潮索性裝傻到底。

   見他們主僕倆鬥口鬥得正開心,蘭翩便決定不再奉陪。

   她低頭見自己的行頭都好好地穿戴在身上,不禁鬆了口氣,便打算再上賞芳園去。她的目標在那裡縱情聲色數日之久,也許現在還流連在溫柔鄉里,她得再去試一試她的運氣。

   「你急沖沖的,想要趕到哪裡去?」見她往門口竄去,谷擱下茶杯起了身,露出篤定的笑容,技巧地封住她的去路。

   「讓開。」她眼中的堅決讓他知曉她的認真。「少管我,這不關你的事。」

   「姑娘,你千萬別激動。」見短兵相接了,海潮怕受波及,連忙躲在谷身後探頭探腦地看熱鬧。

   「好臭!」見攔不住她,谷的眼中閃過一抹詭譎,像是打算用上早已想好的計策。他突然皺起了雙眉。「海潮,你幾天沒洗澡了?」

   洗澡?主子怎麼突然說起這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海潮一愣。

   「讓開啦!」蘭翩拚命地想走,無奈這豪華客房雖然寬敞,但不管她走到哪兒,都會和他撞在一起。這是因為他們太有默契,還是他有意找碴?

   不過,這樣撞來撞去倒也讓蘭翩驚覺到一件事了——她居然能夠忍受谷的碰觸與接近,而沒有任何的排斥!

   仔細想來,似乎從賞芳園裡他救起她的那一刻開始,她便一無所覺地讓他近她的身,甚至是抱她摟她,都不覺得有任何不對勁之處。

   怪了,她不是無法容忍男人接近她嗎?而他卻一點點都不招她討厭,這到底是為什麼?

   「報告主子,我天天洗澡。」海潮不平地叫道。他可是很愛乾淨的呢!

   「天天洗?是嗎?你身上還是有一股怪味兒。」皺著鼻子無損於他的英氣,谷的神情認真得像是熱中於討論洗浴這件事。

   「有嗎?有嗎?」海潮弓起左右兩臂,鼻尖朝胳肢窩裡嗅聞,扭得像只跳跳猴。

   「你們主僕倆真是莫名其妙,這種事關起門來討論就好了,何必當著我的面研究?現在,讓我過去!」蘭翩想擠開他們兩個,弄得身上金鈴亂響。

   不管她怎麼擠、怎麼撞,谷總有辦法先她一步封鎖去路。「去叫小二哥給你燒桶水,你回房給我淨淨身子。」

   「可是人家想聽你們說話嘛……」在谷難得嚴肅的一瞪之後,海潮終於乖乖聽話了。「好啦好啦,洗就洗嘛!」

   海潮走了以後,偌大的客房寂靜了下來。谷若無其事地踱回圓桌旁,繼續品茗,瞅著她望的眼神邪氣得可以;蘭翩不知道為什麼,心口竟微微一震。

   她告訴自己,要走就得趁現在。不管有心抑或無意,這男人的花招甚多,她得趁他還沒有出招之際,先行一步,遲了可能就後悔莫及了。

   「你一路都在追蹤著衣帶上繡有玄黑星紋的男人吧?」她旋過身,蓮足才跨出一步,谷便悠哉悠哉地低吟道。「呵,不知道他們和那些失蹤的少女,有些什麼樣的關係?」

   蘭翩立即止住腳步,回過頭。「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谷迎視著她,但笑不語。

   「不說就算了。」她才不會上他欲擒故縱的當,儘管好奇得要命。

   「我說過我不說嗎?」她的性子為什麼總是急唬唬的,像是要馬上從他身邊逃開?世界上任何女子都比她識貨,起碼她們都會自願待在他身邊,偏偏他卻只對她一個小女人有過興趣而已。「脾氣別那麼沖,過來坐著。」

   蘭翩警戒心十足地瞪著他看,想要看穿他那雙讓女人心口酥麻的桃花眼裡,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你總得過來一些,說話才方便吧?難不成要我嚷得整個客棧都聽得見?」谷綻著迷人的笑容,斟杯香茗。「若你真要如此的話,我當然也不會反對。」

   蘭翩心不甘、情不願地拖著腳步踅來,但在離他最遠的一張椅面上坐下,並婉拒了他遞過來的茶水。這個男人太狡詐,兩指一點就讓她昏睡,誰知道這茶裡會有什麼乾坤?

   谷沒對她眸中的懷疑感到不悅,只是,如果他想再次留下她,一定會讓她自願而為;但到底是不是甘心,那他就不保證了。

   他莫測高深地輕笑,慷慨地自露口風。「先說明我的來意。我受人之托,要找回一個失蹤少女。據我所知,各地陸續有花樣年華的美貌少女失蹤,都是這些衣帶上繡有玄黑星紋的男人幹的,我沿著線索追蹤他們到了這裡。想必你的目的也和我一樣吧。」他俊美的神情上,是篤定、不是求證。

   「你怎麼知道我的目的和你一樣?」她僵硬地問著。

   「咱們在京城到鄭城的路上撞兒對方,不只一回,目標又同樣都是那些衣帶上有玄黑星紋的男人。」谷微微一笑,說著讓蘭翩的呼吸瞬間抽緊的話語。「再說,我知道,你不只一次去破壞他們的行動;在他們把少女拐走之前,若被你知道了約定的時間地點,你都會先行一步攔截趕來赴約的少女,勸她們離去。」

   「你連這個都知道?」她瞪大眼睛,震驚極了。這些事,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秘密而為,沒有想到另有知情的人。

   「當然知道。坦白說,你似乎不太懂得瞻前顧後的道理,勸退別人的時候,也不清楚情勢危殆,應該壓低嗓音說話。」他的話聽似淡淡的揶揄,但事實上,他已經盡可能地維持她的自尊了。因為有些時候,情緒太過激動的她,勸著勸著就忍不住嚷了起來,那音量可是很大、可以傳很遠的呢。

   「有幾回,你的行動差點曝光了,都是在下暗中幫你掩飾行跡。」不想討取她的謝意,他只想玩味她知情後羞窘的反應。

   蘭翩的俏臉微微脹紅,她心知他說的話不假。

   之前,她努力地想讓險險步人陷阱的少女知道,橫在她們面前的是什麼樣的詭計;這麼做,她多少有失風被逮的心理準備,但可怕的事一直沒有發生,她便知道她的身後一定有守護者。

   只是,她以為是娘親在天上看護著她,沒想到卻是這個男人在暗中幫助她……蘭翩的神情彆扭,心裡陡然竄過了一陣莫名的暖流。

   他的守護像是一項珍貴的禮物,護持在她身上,她是很感動,可……這禮物為什麼偏偏是來自她所敵視的中原男人,卻還讓她情不自禁地感到動容?

   他的作為,和她所認知的中原男人行徑都不同。他曾經三番兩次保護她,蘭翩知道自己該說些感謝的話語,但是矛盾的心結,讓她實在好難啟齒一一言謝。

   望著她為難的神情,谷很清楚,若想討個交情,得趁現在。「在下姓谷,單名,請問姑娘芳名?」

   「蘭翩。」她草草一答,沒打算讓他聽得太清楚。

   「蘭翩。」他低低吟出她名兒的模樣,像是把她置在好看的雙唇間細撫。「我在想,既然我們目標一致、路線相同,何不並成一路走,好歹有個照應?」

   照應?他說「照應」是吧?

   蘭翩猛然憶起他在賞芳園兩度的出手;她原本還在懷疑,他究竟是無心而為、還是有心破壞,甚至不敢貿貿然地怪責於他。

   但就他剛才的坦白,她才發現:他根本就是已經把她的底細推敲個通透;而讓她和一個好機會失之交臂,也是故意的!

   想起他莫名其妙就讓她陷於睡眠之中的霸道招數,蘭翩不由得氣怒。「誰要跟你並成一路走?我早就說過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她氣沖沖地打算起身離去。說她心胸狹窄也好、說她不知感恩也好,總而言之,他所施予的恩情和他所破壞掉的機會,並不能兩相抵銷!

   出乎蘭翩意料的,谷竟意外地沒有出手阻止。

   黑眸中噙著的笑意,像是對她的怒氣感到很有趣,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既然你沒有那個意思,那就算了,我並不想強人所難。你的包袱,海潮幫你從賞芳園裡拎出來了,就放在他的房裡,要走可別忘了過去拿。」

   他好不親切地叮囑著,只差沒有慇勤地送她到門口。

   蘭翩沒有想到,他會答應得那麼爽快,她渾身蓄滿了即將沖柙而出的力量,現下卻毫無用武之地,感覺竟然怪失落的。

   她先是愣了一下,看見他眸中滿盈的笑意,像是在嘲弄她的失落感之後,她咬牙切齒地說道:「謝、謝、你、了!」

   「不客氣,不送。」他好整以暇地繼續品茗,悠然的姿態讓人傾心。

   蘭翩氣沖沖地打開房門,沒有他的阻攔,眼前的路徑竟然通暢得讓她心火直冒。真是莫名其妙!難道她會希望他留下她?哈!別說笑了,她才不稀罕。

   「蘭翩姑娘,海潮的房間在左手邊,天字二號房,你可別走錯了。」他朗朗地叮嚀道,好像還真怕她找不到包袱、不肯快快離去哩。

   回應他的,是房外貴死人的高級盆栽被狠狠踹了一記的聲響。

   谷一臉期待地笑了笑。這個姑娘的脾氣沖得很,不過,還真是對了他的味,他對她的興趣愈來愈濃厚了,實在不想鬆手讓她就此離開。

   不過,等蘭翩待會兒走進天字二號房……呵呵,他相信,她絕不會再輕言離去!

   可惡!谷這個臭男人,早就摸清了她的底蘊,知道她救人心切,卻故意害她白白錯失了一個大好機會!

   蘭翩意想愈生氣。她決定,快點把包袱取出來,然後早早離開。就算是他們目的相同,而他又善於武學輕功,曾經為她解決過不少看不見的麻煩,但她還是不想再和他打上照面,以免再度被他破壞掉得之不易的機會。

   打定了主意,蘭翩往隔壁方向衝去。站定後,她抬起頭來,看了看上頭的問號。沒錯,正是天字二號房!

   她兩掌用力推開門,隱約還聽到門栓斷裂的聲響;沒多細思,她便撞了進去,也完全忘了海潮正在洗浴。

   踉踉蹌蹌地站穩之後,蘭翩聞到一陣洗浴的香氣;定睛細看,和那房裡的人兒大眼瞪著小眼,她的秀顏漸漸扭曲,佈滿了驚愣。

   「啊、啊、啊——」蘭翩忙不迭地驚叫出聲,望著面前的景象,她整個人都呆掉了。「海、海、海……」這個人是叫作海潮,沒錯吧?可為什麼、為什麼……

   「喂,你怎麼這樣就闖了進來?你不會敲門嗎?」海潮困窘地大叫著。他坐在澡盆的小凳子裡,澡盆的外圍遮住了腰下的情景,腰上別是一覽無遺「還看還看?你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

   「男男男……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差點噎死了蘭翩,她咳得滿臉脹紅。

   「對啦,快出去啦,你幹麼還站在這裡,瞪著我這個大男人洗澡?」海潮的臉,可不比她白皙多少,一樣脹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大大大……大男人?」蘭翩似乎改不掉結結巴巴的毛病了。雖然明知這樣做可能有點不禮貌,但她還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海潮一圈。

   「對,就是『大男人』。你要是敢說我是『小男孩』,你就給我試試看!」海潮的臉頰白裡透紅,尖尖的下巴虛張聲勢地抬起,誓死維護他的男性尊嚴。但他似乎沒有發覺,他們正在雞同鴨講。

   蘭翩盯著海潮纖細的身子,和那胸前初初成形的柔軟賁起,差點順不過氣來。這傢伙……這傢伙明明是個女嬌娥,怎麼會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大男人?

   一張似笑非笑的俊朗容顏瞬間浮上她的心頭。對,是他,一定是他搞的鬼把戲!中原男人的惡質,她太瞭解了;海潮雌雄不辨,八成是他搞的鬼,而他這麼做,一定居心不良!

   蘭翩火氣陡然往上衝,簡直在她的頭頂上形成了驚人的焰影。

   忘了她原本的目的,是要拿了包袱就速速走人,蘭翩腳跟一轉,往谷住的天字一號房勇猛地殺去!

   蘭翩揚著絕不輕易褪去的高昂怒意,再度殺回了谷的房間。

   也許是算準了她會再度光臨吧,他閒坐的姿勢變都沒變過,右手端擎茶杯,眉峰還挑起了「有何貴幹」的完美弧度,好整以暇地端視著她。

   該死的!他眼神承載了太多笑意,簡直就像在嘲弄她似的;他的笑容又太過篤定,那只有在自信滿滿、諸事皆勝券在握的男人臉上才能看得到。

   單單是他凝在唇弧眼梢的笑意,她就知道,他曉得她發現了什麼。

   「你的小廝,」她走上前來,幾乎踏出一個個冒著硝煙的腳印。她咬牙切齒地低叫著:「是個女的。」

   哦。」谷悠然輕笑,意態清閒,不把她橫生的怒氣看在眼裡。「然後呢?」

   忍耐、忍耐……蘭翩拚命安撫自己。以她對谷少之又少卻一針見血的瞭解,已經足以讓她知道,這個惡劣的傢伙太享受玩弄別人的樂趣。

   她絕不能如了他的意!「海潮似乎還不曉得自己是個女的。」她忍著氣說道。

   想起一路上對海潮的印象,那和男人如出一轍的動作口氣,以及以男性自居的模樣,蘭翩覺得既不可思議,又憤怒不已。

   這該不會也是這個男人天外飛來一筆的惡作劇之一吧?

   「好像是哦。」谷笑笑,彷彿不是很在意。

   「不是『好像是』,而是『根本就是』!」蘭翩憤怒地否決他。她這個人是非分明、對錯善辨,可不容有模糊地帶出現。「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這不關你的事吧?」

   「怎麼不關我的事?我最看不慣男人欺負女人、隨心所欲地擺佈女人!」

   「但海潮是個漢人,關你這小蠻女什麼事?」谷故意問道。

   蘭翩簡直要氣翻了。本質上錯誤的事情,到哪裡都是錯的,誰都有出面矯正的權利,關血統種族什麼事?

   她據理力爭地吼道:「不愛是漢族或是蠻族,總之,男人欺負女人就是不對!被我知道了,就非要插手管一管不可!」

   她認真地說著,雙眼因為蓄滿了火焰而閃閃發亮,使她原本就充滿不馴之氣的美麗臉龐亮了起來;她的腰板更是打得直挺,說明了她永遠都不會為不義之事彎腰屈膝。

   谷的心裡掠過陣陣奇異的感受。這個小女人就那麼嬌嬌弱的模樣,接受男人的珍寵呵護都不及了,可她卻不意倚賴男人;她的勇氣與決心,比巨嚴更頑硬,堅持要伸出纖細的手臂,維護有難的女人。

   看著她那抿唇堅決的模樣,他的心倏地變得柔軟溫暖,盈滿了憐愛與疼惜;他多想模仿她,伸出堅實有力的臂膀,如法泡製地將她圈在胸前,好好呵疼一番。

   因為是她,使他第一次有了想要主動呵護一個小女人的強烈念頭。

   但是,知道她不願意以任何形式示弱的谷,偏偏以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道:「原來你自詡為女人的保護者,然後呢?」

   蘭翩不曉得他是不是有意要惹她生氣,但現下她十分歡迎他挑寡意味十足的話語。因為就在剛才,她差點被他忽地轉得好柔的眼神迷惑住。

   她得小心了,先前就已經領教過,谷的眼神是會勾魂攝魄的,她可別一個不留意,就被他竊走了心魂。

   「你瞞著海潮的性別!到底是何居心?」她質問的態度接近張牙舞爪,像只保護小獅兒的剛強母獅。

   谷兒她那麼在意,嘴角不禁輕揚起一陣笑意,半是因為再次驗證了她是個富有正義感與愛心的小女人,半是因為他的詭計得逞了。

   是的,詭計——

   他早已發現她看到女人有麻煩便義不容辭幫忙的特質,並把這特質當弱點般地緊緊抓住;為了將她留在身邊,他故意設局,讓她撞見沐浴中的海潮。

   一旦她發現海潮是女兒身,又單獨與他一個男人同行作伴,蘭翩一定不會坐視不理,而她原本拎了包袱就此拜別的篤定打算,也會因此投入極大的變數。

   「你想要知道為什麼?只要你一聲令下,我會統統坦白。」他勾勾手指,硬是把她勾到他面前。「海潮是兩年前,我在一個鬧饑荒的村子裡撿到的小乞兒。從小就被當成男孩教養,想必是怕性別曝光會招來欺負。我帶走海潮之後,才發現這小乞兒是個女孩;不過男女有別,我可不曉得該怎麼澄清,所以這事一直耽擱著,直到現在。」

   蘭翩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的眼睛,發現他的雙眼黝黑而清亮,十分端正有神,不像是在說謊,語氣也誠懇極了。

   她知道,單就這件事而言,她可以相信他,相信這個本質該是惡劣,但表現卻讓她處處驚訝且受到震動的中原男人……

   就在她要承認自己錯怪他的時候,谷利落快速地挨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後方貼近了她的耳際,邪惡地說道:「不過,我的確是因為『特殊的因素』,才枉顧男女授受不親的教條,將海潮帶在身邊。」

   只不過,這個特殊的理由是:海潮活潑開朗又愛鬥嘴,帶在身邊,偶爾還可以吵架解悶。

   「你!」蘭翩驚喘一聲之後,轉頭怒目而視。

   他就是這樣,給人撲朔迷離的印象,每每當她就要相信他是個正人君子的時候,他就來個形象大反轉,玩弄她的情緒。她必須要時時刻刻地注意他,才有機會將他看個真切。

   但是那麼做,好像更容易墜入他有如深潭的黑瞳中;谷端視著她的眼神,像要把她捧在掌心哄……若是時時刻刻看著他,她將會習慣了他眼中以她為重心的幻覺,那可就不妙了!

   蘭翩用力地甩甩頭,想甩掉他在她心中逐漸成形的影響力。

   谷很滿意她頰上氣怒的紅暈,那代表他故意說的曖昧話語惹惱她了。

   「別苛責我呵。」他的唇幾度碰上了蘭翩的耳垂,嚇得她不敢亂動,但那接觸熾熱呼息的細膚,卻泛開了酥麻奇異的感覺,直攻向她心房。「畢竟我不過是個『沒一個好東西』的中原男人,不是嗎?」他把她的評語,原封不動地砸出來。

   他腳下兜了個圈子,轉到她面前,與她四目相交,戲看她頰上的淡淡紅暈。

   「你打算對海潮怎麼樣?」蘭翩力持冷然地問道,水眸中噴出火花來。

   她實在很氣很氣,氣口口己曾經有一瞬間,相信了這個男人對海潮只有純粹的憐憫,再無其他卑鄙可恥的欺心;更氣自己有著多管閒事的習性,要是她冷漠一點,能把這種無理之事視若無睹,那她就不必在此任他玩弄了。

   谷有趣地盯著她惱恨交加的表情。「我想對海潮怎麼樣啊?」他撫著下巴,認真地思索一下下。「孤男寡女會聚在一起,當然是基於某種需求了……也許,我什麼時候一時興起,就把海潮給吃了也說不定。」

   如果海潮老是用不倫不類的形容法來比喻他,還拿他這個主子取樂、甚至討賞錢,他當然不會排斥把海潮燉來吃掉的可能性。谷在心裡補充道。

   「無恥!」蘭翩反射性地痛罵道。

   但是,再仔細看過他的眼神,那兒卻只有調侃佻達。一個人漫不經心,總不算罪大惡極吧?再說,這些話聽來雖然可怕,他的眼神卻沒有傳達出同樣的訊息。

   相反的,那雙眸仁除了醉人的輝芒之外,就是溫和的波光。他不像其他她所見過的男人,眸中載滿掠奪與傷害的冷光;他的溫煦讓她感覺到,他永遠都不會以欺負女人來取樂自己,當然也包括小小的海潮。

   她該相信她所看到的一切嗎?蘭翩猶豫著。

   才一瞬間,她便立即醒覺。該死的,她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了?他是個中原男人啊,理所當然是惡質的,她怎麼總是在找尋他的優點,說服由自己:相信他是正確無比的抉擇?

   「當然,如果有人與我們同行,那是最好不過了,起碼能在我意圖對海潮不軌的時候,及時阻止我。」谷悠哉悠哉地建議道。「何況,海潮今年已經十二歲,女子的生理特徵都快出現了;這些事,我總不方便親自指點。」雖然他瞭解女人的身心,遠比女人自己多更多。「所以我思來想去,我們這對孤男寡女不只該有個同行照應的人,而且那個人最好是女的,各方面條件都會更適宜一些。」

   他望著蘭翩恍然大悟的模樣,笑得格外和藹可親。「你說是吧?」

   蘭翩恨恨地睇著谷。她不明白,這個男人怎麼能夠講出一大篇讓人反駁不得的荒謬話語?每一字、每一句都切中要害,像是把她見不得女人不好過的心理,當作是弱點來擺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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