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一定無法原諒自己的欺騙,無法接受她跟敖雲了吧?
一連串的懊悔讓荊兒食不下嚥,不停的在大廳裡來回踱步。
「少夫人,不會有事的,福總管和壽伯不是已經在書軒裡跟少爺解釋一切了嗎?他很快就會出來與你們母子相見的,你放心好了。」小葉放下抱在膝上的敖雲,走過去將不斷來回走動的她拉回到餐桌前坐下,邊安慰道。
「我並不是擔心自己,而是關心敖雲,我怕他……」瞥見敖雲正望著自己,遂立即收了口,歎口氣搖頭。
小葉明白她的心思,伸手握了握她的柔荑,「小少爺這麼可愛,誰見了會不喜愛?更何況這是老爺、老夫人的遺命,他敢不接受?」圓圓的臉輕哼的仰了一下。
兩個大人間的緊張氣氛連小小年紀的敖雲也警覺到了,跳下椅子,走到荊兒的身邊,輕輕拉著她的衣角問:「娘,你為什麼那麼不開心?是不是爹不喜歡你跟雲兒?」
「不……當然不是,傻雲兒,爹怎麼會不喜歡敖雲呢?他只是有事在跟福爺爺商量,一會兒就出來。你乖,先吃飯好嗎?」荊兒一邊將敖雲抱回飯桌上,一邊暗暗責怪自己,不應該將不安的情緒傳染給敖雲,畢竟這孩子才六歲。
「是呀!雲少爺乖,奴婢來餵你吃飯好嗎?」小葉接手餵食的工作。
「不要,雲兒想等爹來了再一起吃。」小小的臉蛋已經有了超齡的懂事跟堅持。
那揚頭撅嘴裝小大人的模樣,逗得荊兒和小葉舒眉一笑。
「什麼事情笑得那麼開心?」敖壽微駝著背,率先引路走進大廳,隨後步進來的是一臉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敖天,然後才是恭敬隨侍在後的敖福。
正在椅上與敖雲玩笑的荊兒一見三人進來,立即神情緊張的斂起笑容站起來,不安的等著敖天的宣判。
可是敖天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逕自在餐桌前坐下,端起早已添好、冷了的飯碗吃了起來。
「別……先別吃,我再去熱一熱。」紫荊兒說著就要端湯出去。
「不用了,就這樣吃吧!」敖天說道,一樣低頭吃著飯。
紫荊兒「喔」了一聲,重新把端起的湯放下,拉著敖雲也在旁邊的位置坐下,他不說話,其他人也不敢開口,氣氛顯得好沉悶、好不自在。
尤其是敖福和敖壽、小葉,他們也不敢坐下來一同吃飯了,敖天一回來,他們就變得尊卑有分,顯得生疏。
所以這頓飯是紫荊兒嫁進敖府以來最食不知味的一餐,一顆心就這麼懸吊著。
敖天雖然沉默的吃著飯,但一雙鷹隼般的利眸卻悄悄的盯視著荊兒,若有所思的看了她許久之後,突然放下吃了一半的碗吩咐道:「福伯、壽伯,我有些事要跟少夫人說,你們就留在這裡用餐吧!」敖天說完,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敖福、敖壽麵面相覷,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荊兒。
荊兒也是一臉茫然,楞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放下碗筷快步的出門跟上。
敖天沒有回頭看紫荊兒是不是在後面跟著,他光由後面細碎的腳步聲,還有費力的喘息聲,就知道她努力的想跟上他的步伐,小跑步的追在身後。
從前廳到廂房的路程不遠,只不過是經過一個假山園景、一條綠蔭小徑,跟一個書房而已,可是此刻走來,卻覺得漫長無比。
不由自主的,敖天想放緩腳步,想讓身後那個嬌小人兒不用跟得那麼吃力,可就在他放慢腳步的同時,卻聽到一個跌倒的呻吟聲。
「哎呀!」聲音低哼而痛苦,想來是一聲哀叫之後,就立即摀住了嘴巴,不想讓他聽見。
敖天輕蹙著眉轉回身,走到那個因為疾步快跑、想追上他而跌倒的女人身邊蹲下,眼角餘光同時也瞥見了不遠處一群鬼祟跟蹤的身影。
看來紫荊兒在這個家真的很得人緣,頗受府中每個人的關心。
「怎麼樣了?」他伸手查看了一下她腳受傷的情形,發現在腳踝部分腫了一大塊,極有可能扭傷了。「起來吧!我扶你。」
「不……不用了。」紫荊兒頭搖得像博浪鼓,臉頰紅得不得了,緊張得結巴,「我……我很壯的,我可以自己站起來走路。平……平常我到井邊打水澆菜時,也常常跌倒,可……可是都沒事,我可以自己走……走,哎呀!」勉強站起來的結果是痛得她慘叫一聲,臉色一白的又跌坐下去。
「我抱你吧!別逞強了。」他說著彎下身去抱她。
「不用了,真的不──」紫荊兒想拒絕,可是話才說到一半,整個身子就已經被他凌空抱起,往回房的方向走去。她羞赧得臉頰一紅,像火燒了似,燙得厲害。
「少爺抱少夫人了。」偏偏躲在後邊樹叢內的小葉還傳出了驚呼聲,窘得她不由自主的把臉埋進敖天的胸懷裡去。
完全沒有想到這樣的舉動有多失禮。
敖天沉默不語的一路抱著她走回廂房,踢開房門,將她放在椅上。「你房裡有藥吧?」
他記得離家前,因為經常練功的關係,所以房間裡總是擺著一些療傷治淤的藥,可是經過了四年,那些藥還會在嗎?
紫荊兒忙不迭的點頭,有些羞怯的指著一旁的櫃子,「你的藥都在原來的櫃子裡,我一點也沒移動。」
敖天依言打開櫃子,果然看到原本擺藥的地方完整如初的擺放著他熟悉的藥瓶,一點也沒有移動過。
「你知道我會活著回來?」他看著那些藥瓶問。
三年了,從死訊發佈到如今三年,連爹娘都放棄希望,為他立了墓碑牌位,可是她卻堅持保留他所有用過的東西。
一個從未相識的人值得她如此重視嗎?
紫荊兒輕咬著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話,只好低頭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發現它們竟然佈滿大小不一的厚繭,於是心裡一慌,將它們藏於裙下。
「回答我。」他走過來問。
「不,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活著,不知道你是否還能平安的回來。但是對我來說,我卻希望這些東西能留著。」她聲若蚊蚋地回道,始終不敢抬頭看他。
「為什麼?」他拿著藥瓶,在她對面的椅子坐下。
「因為對我來說,你只是一個虛幻的相公,除了你的名字,以及供桌上的牌位之外,我對你一無所知,每天能夠陪伴我的,就只有這些曾經屬於你的東西。我可以看著它們,想像著你在這個房子裡的情形,藉由它們編織出你的輪廓;看著你舊時穿過的衣物,想像著你的身材,知道你有多高。」
說到這裡,紫荊兒緩緩抬頭,望著他的眼眸裡泛著晶瑩的淚光,這是她從來沒有對人說過的心事,是潛藏在她心中的秘密,可是此刻面對他,她竟然不由自主的全說了。
「留著這些藥,我可以猜到你勤於練武,又不時弄傷自己,怕被婆婆知道,一個人關起門來偷偷上藥的樣子,想著你一定是個很體貼又孝順的人。所以屬於你的東西,我一件也不能丟,一樣也不能移動。因為那樣我才能感受到你曾經活生生的存在過,活在這個我摸觸不到你的世界中。」
看著她羞澀的說完,望著她那泛著水霧、清澈猶如一泓深潭的明亮眼眸,敖天的心莫名的被勾動了,為她的話深深悸動。
在他不知道有她在的情況下,她孤獨的思念了他三年。
三年,多長的一段歲月。
「今後你不需要再依靠這些東西來想像我的樣子了,因為從今天開始,我會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他看著她的目光變柔和了,心底對她浮起了愧疚之意。
「不,更不能丟,因為你回來了,所以更需要留著它們。」她忙著搖頭,發現他的目光盯著自己,於是又倏然一驚的低下頭去。
「如果我不回來,你是否就要這樣生活下去?守著這個破舊的宅第過一輩子?」
「當然。」她肯定的點頭,臉上流露出理所當然的固執,「我是這個家的媳婦啊!打從我嫂子將我嫁進這個家開始,我就是這個家的一分子,分割不了。不管你是不是能活著回來,我都會守著這裡生活一輩子。」
「你從來都沒有想過,你可能會這樣孤獨而終嗎?」
雖然從兩位老僕人口中知道,她與自己冥婚的關係、與爹娘也相處得融洽,但天下哪有不為自己打算的女人?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難道一點私心都沒有嗎?
敖天疑惑的攢眉。
「敖公子這麼問是不是想趕我走?想讓我離開這個家?」荊兒驚慌的站起來,跛著扭傷的腳想跪下。「拜託你別趕我離開好嗎?我知道一開始沒有表明身份是我不對,我不應該騙你,可是我真的無法丟下敖雲,無法離開這裡的一切,所以請你別趕我走好嗎?」荊兒慌了,語無倫次的懇求著。
這些年來,她從未想過會有離開的一天,而且娘家的爹又已過世,留下多病的娘跟懦弱的哥哥,嫂嫂一定不會允許她再進家門。
她為什麼會如此害怕?敖天納悶的黑眸微瞇了一下。「起來吧!沒有人說要趕你走,只要你還想留在這個家,就沒有人會趕你離開。」
「是。」紫荊兒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像個聽話的孩子般端正坐著,但突然又想起進房到現在都還未給他倒茶,於是又跛站起來,倒杯水遞給他,然後才又正襟危坐的在椅子上坐下。「對不起。」
「沒關係。」他接過茶杯,握在手中沒有喝,一雙幽黑的眼瞳直盯著她瞧,「你似乎很怕我?」
「沒……沒有。」
「沒有怕我?那為何沒有在一見面時,就告訴我你的身份?告訴我,為什麼要騙我?你應該很快就認出是我了,對吧?」一雙眼睛緊鎖著她,見她回答的聲音小得聽不見,身子稍微向前移近一些。
「我……你才剛回來,我不確定你……你……」荊兒看到他的接近,慌得往後一退,卻不小心翻倒了椅子,朝後跌去。
敖天一個側身,及時伸手扶住她,在這麼近的距離下,也看清楚了她洗乾淨後的五官,雖然不美卻也白淨順眼;毫無心機的個性把所思所想都表露在臉上,讓人一目瞭然,容易看透。
「對……對不起。」她輕顫地說,感覺自己心跳如擂鼓,為免被他聽見自己不爭氣的心跳聲,連忙掙脫他的扶持,端正坐好。
看著空了的雙臂和怯懦如小鹿的她,敖天彎唇笑了下,「我聽敖福總管說,我爹娘臥病的那段時間,都是你在照顧。」憑這一點,他似乎就應該善待她了。
「這是我應盡的本分,更何況公公婆婆對我很好,視我如己出。」一想到兩位老人家的過世,她又傷心得紅了眼眶,豆大的淚珠不受控制的溢出了眼眶。
她真是嬌弱、膽小又愛哭啊!
難怪會被別人謀奪家產,欺侮得死死的,都是因為太過善良的關係。
敖天看她一提到過世的雙親就悲傷難過,頻頻拭淚的樣子,那份真情流露是怎麼也假裝不來的,因此心底那塊盤石也跟著鬆動,神情一片悵然。
「該向你道謝的是我,謝謝你在堂前替我盡孝,做了我四年來應該做而沒有做到的事。」
「這麼說你是不怪我了?」
「怪你什麼?」他苦笑地自嘲,「怪你替我撐著這個家?還是怪你把我當死人般,早晚上香祭拜?不管是什麼,敖天此刻對你只有感激。」
「你別這麼說,那時候公公婆婆以為你已經死了,所以才會……」頗覺得尷尬的低下頭去。
為生人立牌位實在是觸霉頭,所幸這三年來他有天神庇佑,才能安然無事的活到現在。
也許這也是公公婆婆地下有知,暗中顯靈的緣故。
「算了,以後這事就別再提了。」敖天揮著手,「既然是爹娘做主代我娶了你,那你就是敖家的人了,只要你謹守本分,我也不會趕你出去。」
「你……你願意……」她驚訝的瞠大杏眼,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接受她。「那雲兒呢?他是爹娘在你不在時領養的孩子,他很乖、很可憐,他──」
「也一併住下。」他含笑的回答,既然都可以遵循爹娘的遺願接受她了,當然也能留下那個孩子。
「那……那我要叫你什麼?」荊兒不解的問。
「隨便,隨你高興,總之別叫我公子就行了。」
「那……那我跟福伯一樣,稱呼你少爺好嗎?」她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眸問。
敖天臉色一凜的瞪她,「你不知道身為一個妻子該叫我什麼嗎?」
荊兒飽受驚嚇的一顫,連忙點頭,「知道……知道了。」即使還沒有想到,也要肯定的說是,免得又引起他的不快。
「知道的話就出去吧!免得門外的那一些人擔心。」
打他帶她回房間開始,就有一群多事的人跟了過來,悄悄的貼在門外偷聽一切,彷彿他會苛待她一樣。
明明不是很聰穎出色的女子,為何卻能擄獲所有人的心呢?
打量的黑眸看著開門而出的身影,瞧著她站在門外,與眾人開心笑成一片的模樣,那粲若朝陽的笑靨、生氣靈動的雙眸,在在都顯現出一股天真爛漫的善良。
尤其是敖雲,得知他已經接納兩母子的消息,興奮的奔入她的懷抱裡時,她臉上展露出一抹慈藹、溫柔、謙順的美,幾乎迷眩住他。
是的,爹娘替他選的小妻子,或許不美,既沒有絕世的容貌,也沒有曠世的才情,但是夠單純、夠善良,這就夠了。
這已經勝過世上任何的寶藏,再加上她對爹娘的孝順,基於這份恩情,他一定會善待她的。
一定會。
☆
紫荊兒緊張的坐在床沿,房間裡的擺設因為敖天回來,而有了巨大的變動。
敖福、敖壽和小葉他們都興致勃勃的將房間佈置成了喜房,到處貼滿大紅的雙喜字,床鋪掛著艷麗的紅紗,增加喜氣。其中有幾個剪得比較歪歪斜斜的雙喜,還是敖雲吵著幫忙剪成的。
雖然他們都興高采烈的張羅一切,卻沒有人注意到紫荊兒的心情,她即將面對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男人,要如何與他相處,完成洞房大事呢?
坐在床沿的身體直挺挺的僵硬著,這時候她好希望有個人來教她,教她該怎麼做,該如何伺候相公呢?
她出嫁時,娘以為她一輩子都會守寡,所以沒有教她男女之間的事情;入府以後,大家更覺得不必要說,所以她根本是一知半解,誰能來告訴她該怎麼做呢?
「娘,小葉說雲兒從今晚開始,都不能來跟你睡了,是真的嗎?」敖雲哭紅雙眼奔了進來,後面跟著追他的小葉。
「小少爺,奴婢告訴過你,少爺回來了,以後這房間、這張床就是你爹跟你娘睡的地方,你不能再跟少夫人睡在一起。」想盡辦法要拉敖雲出去。
可是敖雲的小手就是死命的抱住紫荊兒的脖子,死也不離開。
「我不走,我不要,我要跟娘睡在一起。」他一直跟娘睡在一起,為什麼爹一回來就不可以了呢?「我不管,我一定要跟娘一起睡。」說著就脫掉鞋襪想爬上床去。
「不行,小少爺,除非你想讓少爺不喜歡你,不想要爹了。」小葉七手八腳的把他拉下來,邊恫嚇地說。
「娘,真的不行嗎?真的不可以嗎?」緊抱住紫荊兒,不放棄希望的問。
紫荊兒摸撫著他粉嫩的小臉,也不想他離開,希望他能留下來跟她作伴、為她壯膽。可是當她想到這樣做可能又會惹敖天不高興時,便立即打消了念頭。
「我──」
「今晚就讓他留下來陪你吧!我到書軒去睡。」敖天無預警的走進房間,剛好打斷了紫荊兒要說的話。
「這不可以。」小葉叫著搖頭搖手,忙著要去抓敖雲。「對不起,少爺,我立即把小少爺帶出去。」
所幸敖雲看到不苟言笑的敖天還是有幾分敬畏,所以乖乖的下了床、穿好鞋襪,讓小葉牽著手,眼睛裡卻掛著淚珠,依依不捨的看著紫荊兒。
小葉牽著敖雲離去後,房間裡變得很寂靜,靜到紫荊兒都快聽到自己可怕的心跳聲。
「不用怕我,我不會勉強你。」他聲音平穩,頎長的身軀優閒的倚在門邊,凝眼看著她。
沒想到面貌看似平凡的她在龍鳳燭光,以及一襲喜氣紅衣的襯托下,也變得嬌艷欲滴,尤其是那雙清澄含帶著無邪的雙眸,既驚且羞的看著他,別具一股挑逗人心的韻味,竟讓他一時看呆了。
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這句話說得果然沒錯,他的小娘子裝扮起來,也是一個水靈靈的漂亮佳人,假以時日一定可以出落得更標緻動人。
「你生氣了嗎?怪我不該讓雲兒進來。」她的手心在發汗,聲音微微的顫抖。
敖天看出她的緊張,倚在門邊的身子一挺,走到擺滿酒菜的桌前,倒了一杯酒遞給她。
「喝下。」他命令道。
紫荊兒不敢遲疑的接過那杯酒,一飲而下,結果因為喝得太快而被嗆到,咳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敖天拍拍她的背,待她順了氣後才又遞了杯酒給她。「再喝。」
「還喝?」她酒量不好,再喝就要醉了。
可是紫荊兒不敢反駁,還是乖乖的接過那杯酒,慢慢的喝完它,這次她不只沒有嗆到,還嘗到了酒的醇香甘甜。
這一定是公公在世時存放在酒窖裡的好酒,她因為不會喝酒,所以就一直存放到現在;沒想到今晚卻成了兩人的喜酒。
「舒服多了嗎?」他在她的身邊坐下。
「嗯,舒服多了。」不知道是因為他的靠近,還是兩杯烈酒下肚的關係,紫荊兒感覺身體一陣火熱,膽子也大多了。「相公要睡了嗎?」
「你希望我今夜睡在這裡?」他臉露笑意。
「不,沒有。」紫荊兒打了個酒嗝,頭搖得像博浪鼓,「不……我是說你一定要睡在這裡,可是我又不知道要如何讓你睡在這裡。不……不對,應該說我害怕你睡在這裡,可是我又怕你不睡在這裡。」奇怪,她到底在講什麼?怎麼這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呢?
看著她滿面酡紅、連連打酒嗝的模樣,敖天知道這小妮子不會喝酒,已經醉了。
「你睡吧!不用怕我。」
他走過去想扶她躺下,可她身子一軟,卻往前撲倒在他懷裡,還纏著他說道:「不,我不想睡覺,我今晚精神好得很,想找你聊天好不好?」
「你想聊什麼?」他好笑的問。看來這小妮子的酒品很不好,喝醉了酒就吵著找人聊天。
「聊心事,聊我娘,你認識我那可憐的娘,還有勢利的大嫂嗎?」她抓住他的衣襟認真的問。「奇怪,我怎麼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像快飛起來了呢?」真好玩。
「你娘?你娘家的娘嗎?」
「嗯,是我娘家的娘,你知道嗎?我大嫂把我賣給敖家當冥婚新娘時,她哭了,哭得好傷心……」
這一晚,她拉著敖天說了一夜的話,聊了紫家的事、也聊了敖府的事,聊了四年來敖天所不知道的一切。
而他一直靜靜的聽著,隨著夜幕低垂,他眼瞳裡的色澤也更深了。